第41章 城

    肖笑的歌声极美，浅唱低吟间，仿佛带着一种来自荒古时期的悠远苍凉。她睁开的眼睛遥遥眺向远方，雪白的瞳孔与她夫君魏天焉极为相似，泪光盈睫，神情圣洁又饱含悲伤。随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嘹亮高昂，周遭试图逃跑的大量鬼族人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了原地，周身的黑雾开始迅速消散，灵体也变地稀薄起来。

    楚燃立在阵法之中，他停了手。这些鬼族人似乎已经没有再扑过来的力气了，大多都虚弱地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露出些透明孱弱的面容来。常峥咏的面容同样也清晰地暴露在月色之下，一张算不上精致的脸，但也颇为英挺，只是半边脸上漆黑的鬼纹让他显得邪气森森。

    从楚燃站着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死死盯着半空中肖笑和魏天焉的那种眼神，里面蕴含的愤恨、挣扎、煎熬、悔恨、遗憾、无奈和求而不得的痛苦一览无余。楚燃虽见惯生死，但他通常都是一出手就同人搏命相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情况下，哪里有丝毫的心思去了解这些纠葛？此刻被这种种强烈的陌生情绪所染，一时心神震颤。

    厚重的劫云逐渐压低，将月色同大地阻隔开来，魏天焉身上的渡劫之力和天罚之力化作两尾游龙从他天灵之中窜出，在劫云雷海之中翻腾打斗，而肖笑的歌声未停，反而愈发响亮，竟然盖过了天际间轰隆的雷声。

    狂风骤起，云海之中渡劫之力化作的银龙逐渐落入颓势，身躯上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而金色的天罚之力则愈发耀眼。渡劫之力是为修士灵气与气运所化，灵气为骨肉而气运为皮甲，魏天焉气运全无，天罚之力大盛。不出三息时间，便将渡劫之力在虚空之中绞碎。

    魏天焉如遭雷击，气息顿时萎靡了不少。不过他神色未变，只是猛地喷出一口精血后沉声道：“笑笑，你我借助天劫威势将煞一同逼出！”

    肖笑并未应声，歌声未停，但是她的双手已经合掌于胸前，十分默契地转身，同魏天焉一同动作。随着两人气势又一次攀升，他们的天灵之处逐渐冒出一丝极为浓腻粘稠的黑气，像是活物一般，乍看之下十分恶心。

    楚燃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浑身的火灵力疯狂的运转，但是依旧遵照魏天焉所言，死死压制着自己的气息，不让它泄露一分。他要等到煞气现身的那一瞬间，将其净化！

    正在此时，劫云一阵翻滚，天地间瞬间一亮，第一道劫雷落了下来。魏天焉却不理会，只是反手紧紧牵住妻子肖笑逐渐垂落的双手，任由劫雷窜入他体内皮肉骨血中，欲借此将天阴鬼煞种驱除出他们夫妻的躯体。

    “魏天焉，尔敢！”常峥咏撑着肖笑对他们的压制之力减弱，终于吼出了一句话，说完便面色一白，吐掉一口黑血。他眼睛变地血红，表情狰狞无比，看得出他这一刻对魏天焉的恨意已经达到了一种极为疯狂的程度。

    常峥咏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又是十七道劫雷连连砸落，魏天焉依旧没有放出任何法宝抵挡一二，他只是硬接了，而面色苍白的几近透明。肖笑的声音已经能听出明显的虚弱，她紧紧抱着魏天焉，喉头的哽咽之意几乎快要盖过歌声中的悲凉感。

    在第十九道劫雷快要落下的时候，魏天焉一直紧闭着的眼睁开了。他抬手扶住肖笑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冰冷的面容染上一丝温柔，“笑笑，轮回苦寂，莫忘了吾。”说罢便牵起肖笑的双手，同她十指相扣。两人天灵之处，一双煞气应声窜出，在虚空中化做一个婴儿脑袋大小的漆黑的浑圆珠子。

    漆黑煞珠一出，便像一只眼睛一般转动着四下搜寻，很快锁定了叶汐所在的银白色池子方向，化作一道黑影掠去。几乎是在同时，楚燃周身盘绕的强盛火灵气冲天而起，眉间的业火印记灼灼发亮，在狂暴的灵气流中化作一尾金蛟，急追煞珠而去。

    第十九道劫雷终于落下，歌声戛然而止，天地之间一片静默。云开月明，魏天焉与肖笑的气息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凄清的月色洒满林海，这处高坡上被清出了一片开阔之地，鬼族布下的诡阵已经被劫雷劈地面目全非，楚燃站在盘坐的叶汐身前，手中一团淡金色的业火静静地燃烧，包裹着一颗漆黑色的煞珠。

    常峥咏衣衫碎裂，形容狼狈的站起身，盯着破败的诡阵中的楚燃，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眼球几近凸出，咬牙切齿地道：“魏天焉！好你个魏天焉！纵是魂飞魄散，却也机关算尽！”不管他周围死了一地的鬼族人，一步一步地朝着楚燃和叶汐的方向踏来。

    “不过……区区一个天阳之体罢了！”常峥咏的表情十分扭曲，浑身的鬼气似乎又强盛了一分，抬手在虚空中一划，手中便多了一个人：身形矮小，身穿月白色锦袍，竟然是被魏天焉打出传送阵的魏笑叶。脖子被常峥咏掐着，面色涨的通红。

    “虽然换了魂，但是同样面目可憎！你散尽气运，为这个小杂种招魂，也没想到他也会死在本少君手中吧？”常峥咏左手轻轻地拂过魏笑叶打着颤的脖颈，顺势而下，突然在他胸口狠狠一挖！

    魏笑叶瞪圆了眼睛，眼角还残留着几分泪光，这个世界的残酷，是他一个穿越的现代灵魂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这个少年的父母双双死在天劫之下，如今唯一的子嗣肉身也将要死在他们的仇敌手中。

    “你！”楚燃还没来得及出手相救，就眼睁睁看着魏笑叶被常峥咏残忍地挖开胸膛，顿时怒火盈胸，出手便是一道业火袭向常峥咏。

    常峥咏嗤笑一声，挥袖便打散了向他袭来的业火，右手上托着一团安静的黑色煞气，是他刚刚从魏笑叶胸膛中挖出来的。这一团煞气他从未催动过，因此一直潜藏在魏笑叶体内没有被魏天焉夫妇发现。如今其他煞气已经落在这个天阳之体的人修手中，看那模样已经被净化了七八分，不过只要他手里还有这个最重要的煞种，他依旧可以炼成天阴鬼煞！

    目中闪过一丝阴狠，常峥咏动了动左手上的一枚灰黑色的古朴方戒，而右手在虚空一划，一握，周遭的月榕树沙沙作响，无数绿森森的光点如磷火一般飘出，化作一张张狰狞的鬼面朝楚燃袭去。楚燃出手试探常峥咏的时候早就备下了后招，业火金蛟随着他涌动的灵气在虚空中游动，将鬼面一一打散。

    看似不费吹灰之力，但是楚燃心中的危机感越发强烈。他猛然转身，却见一个黑影手持一柄诡异的血色弯刀冲叶汐天灵直直劈下！虽然黑影身上带着浓浓的死气，但是楚燃可以肯定，这绝对是个人修，而且正是当日百草集上撞了叶汐的那个古怪修士。原来刚刚常峥咏只是虚晃一枪，竟然是想趁他分心之时将叶汐带走！

    楚燃正欲出手挡下，那常峥咏竟又出手迫他自保。楚燃心头恼极，但他性格极疯，见常峥咏故技重施，只是冷笑一声，丝毫不管自己安危，只将业火金蛟催地极紧，叫它不顾一切地护住叶汐！

    黑影眼见自己的血色弯刀就要劈开叶汐脑门，心头涌上阵阵快意，正想要一招了结之时，脖颈之间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冰痛，毫无防备之下，霎时僵麻感便传遍全身，几乎握不住刀。正待定睛细看，业火金蛟已是张牙舞爪地扑来，热炎滚滚，扑面而上。

    黑影只觉得面上鬼气瞬间蒸发干净，右半边脸剧痛无比，右眼什么都看不清了。当即再也握不住弯刀，便收了刀就地一滚，左手握掌成爪，依旧冲着叶汐扑去。如果叶汐现在还能张口的话，他肯定能够叫出这个黑影的名字，柳剑岳！那个曾经在离元小秘境中险些杀了他，后来家族被叶汐灭门的那个天火城柳家的柳剑岳！

    见自己的攻击未能给楚燃造成多少伤害，常峥咏目中掠过一丝了然。天阳之体果然难缠，看来魏天焉的确给他找了个不小的麻烦，还好自己收的这个人修手下没被肖笑杀了。不过……似乎那个天阴之体似乎同他的这个手下似乎有点仇怨？

    常峥咏冷笑一声，眼下的情况最好不过。天阴之体是死是活并不重要，那副躯体才是最要紧的。打吧打吧，越混乱越好！趁着几人都未注意，常峥咏手中原本安静的煞气顺着袍袖滑落地面，化作一尾黑色的小蛇悄悄游向了叶汐盘坐的银池。

    虽然常峥咏和黑影都没注意到叶汐身边那个白色的影子，但是楚燃看的很清楚。他曾经服食过雪魄精血炼制的乌毒丹，自然可以勘破它的隐匿之术。那个黑影袭向叶汐的时候雪魄就给他在脖子上来了一记。这会儿雪魄倒是不若平时对他呲牙咧嘴的模样，看来是打算同他一致对外了。

    待到确定常峥咏如魏天焉所言一般无法近他身也无法对他造成太多伤害后，楚燃便放开了顾虑，近身同柳剑岳拼斗起来。柳剑岳不知道得了什么秘法，竟然楞是将修为提升到了元婴期，一身丹毒更加浓烈。楚燃一靠近他就感觉到丹田内的毒根有些被勾动，一时间竟无法击退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