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城

    袅袅的丹香在飞云台上暗暗浮动，叶汐恍然回过神来，不禁瞄了一眼广场中那方巨大的玉晷。郁道宽都已经开始蕴丹，剩下的时间不多，容不得他再犹豫了。

    叶汐低头，捏着那张丹方，扫了一眼火髓丹的丹诀和炼制需要注意的要点后，便开始一一排查这些炼制材料的品阶和药效。如果按照正常的炼制步骤，凭借他的修为决计炼制不出丹雾来，但是如果将炼制丹诀和火候做一些调整的话，未必不能炼出符合要求的丹药。

    自从上次参加丹师考核后，叶汐摸索出了一种控制丹药内火毒含量的法子，这点倒是不急。最紧要的还是丹雾，只有极品丹药才能够炼制出完整的丹雾。这种火髓丹属于玄级丹药的一种，非元婴修士不可炼制成丹——主要的原因在于元婴修为之下的炼丹师丹火温度不够稳定，元神控制力孱弱，通常会炸了丹鼎。

    叶汐凑巧被楚燃灌注了一道业火在体内，火灵根虽弱，但是经过天火的淬炼，亲和力极佳；他的元神控制力却是比元婴修为的章禾顾还要强上许多，勉强可以试上一试。这飞云台上的丹鼎其实可用可不用，只是规定参与的丹修不得在飞云台之外炼制丹药，否则即使炼出来，也是不作数的。

    心念一动，叶汐从丹田之内唤出凤香神鼎，弹指扬起一道丹火注入鼎口。凤香神鼎颇有灵性，兼之又是叶汐的入道灵宝，同他心神相牵，炼制丹药的成功率也要高上许多。默默在心头推演几番后，叶汐凝神定气，开始控制着将炼制材料一一送入凤香神鼎之内，周身气息也如郁道宽一边沉寂下去，古井无波——只是手中动作极快，如蝶穿花，十指灵巧地飞舞，行云流水般地打出数道丹诀，印入丹鼎之中。

    细看之下，虽然动作不若化神修为的郁道宽那般纯熟，但是掐诀的速度却比他还要快上一分，这就让万鹤丞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波动——似乎楚疯子带在身边的这个少年，的确有些不同之处。

    楚燃一直密切关注着叶汐，见他很快舒展了蹙起的眉头，神色自若地开始炼制丹药——便知他心中有了计较，这才放下心来。只是目光时不时地会在叶汐专注的眉眼、唇角和灵巧清瘦的十指上扫过，周身的戒备一刻都未放松。

    “楚燃，不若你我一战。”万鹤丞移开落在叶汐身上的目光，看向飞云台一侧的楚燃，眼中带着浓厚的兴趣。作为一名剑修，他起初悟道颇为艰难，领悟剑意需要岁月久长的打磨。楚燃进境一日千里之时，他还在西域苦地之中困修，出关之时楚燃却因为火毒长年闭关。

    两人虽然在万火神谷中均是声名赫赫，却还从未顺利交过一次手。据传万鹤丞性格冷厉刚硬，行踪不定，在修真界中也是凶名远播——如果说万火神谷弟子完成的仙宗碑的诛杀令数目楚燃能占五分之一，那么万鹤丞就能占上五分之三。毕竟楚燃多年为火毒所累，而万鹤丞却在剑道境界上一日千里，更何况剑修炼体本就凶煞非常，最长于在拼杀之中提升武道境界。

    “求之不得。”楚燃迎上万鹤丞的目光，对视之间战意乍起。飞云台上亦设有禁制，虽算不得极大，但也容得下两人打斗。不过灵气和神识被封，也不能动刀动剑干扰到郁道宽和叶汐炼丹，两人也只能赤手空拳打一场。

    楚燃修为和境界均不及万鹤丞，遂率先出手，提拳便抢攻而上。万鹤丞也并不倚仗自己修为让着他，反应亦是极快。出掌如电，去势如剑，将楚燃的攻势一一化去。均是炼体修士，棋逢对手自然打地是酣畅淋漓，速度也愈发快了，眨眼之间便化作两道交缠的红白双影，如风一般在飞云台上游走缠斗。

    虽然打的兴起，但两人都刻意避开了郁道宽和楚燃所处的那一侧，只是不住地在靠近云绸的一边来回过招。悄无声息却招招夺命，瞧那架势不像是切磋，竟像是寻仇一般。楚燃和万鹤丞两人没一个善茬，均是血山尸海中摸爬滚打过来的狠角儿——过了两招试探一番就知对方底细，更是手脚放开了战个痛快，丝毫不顾及那些在云绸上挣扎的修士会不会被他们的掌风和拳意扫地吐血而退。

    觊觎着郁道宽和叶汐那块地儿的修士压根就沾不上去半点，只知道这座飞云台上头有两个煞神打地不可开交，飞沙走石地简直要命，便都齐齐退去，再没人胆敢踏上通往这座飞云台的云绸一步。

    禁制隔绝了声响，叶汐闭着眼睛，全部心思都沉在凤香神鼎之中。这是他第一次炼制玄级丹药，虽然已经通过黄阶九级丹师的考核，但是凭他化气期的修为炼制还是有些勉强了。咬开一粒补气丹，叶汐深吸一口气，元神尽数灌入丹鼎，将提炼完毕的炼材一一融合。

    白净的额头逐渐渗出些细密的汗液来，顺着额际滚过脸颌，在瘦削的下巴上汇成一线，慢慢滴落衣襟。叶汐的丹田和周身经脉中都漫上一种隐隐的酸痛之意，这次炼制丹药，他明显透支地有些过头。

    玉晷上的日影细长，默不作声地逐渐指向乾位。广场之中的打斗声也逐渐微弱下去，这个时候再去争夺，显然已经来不及——要么放弃争夺名额，要么就从获得名额的修士手里拿到名额，再打不过是浪费力气罢了。

    郁道宽已经炼制完成，将所有的丹药都收入了玉瓶之中。他也没有起身，盘坐在蒲团之上，扫了一眼还打地兴起的楚燃和万鹤丞后，就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左侧石案边专心炼丹的叶汐身上。

    多日未见，少年的五官已经长开了许多，身高也抽长了不少，闭着眼的侧脸有一种难言的沉静。面上虽然渗了许多汗，但是手中动作却是有条不紊，元神的波动也很平和——他已经在蕴丹了。生机浓郁的丹香在他周身浮动，恍然间有种万木蓬勃的错觉。

    郁道宽露出一丝极浅淡的笑意，对于这个小师弟，他想，应该很快就要名副其实了。如此资质，气运似乎也极强——郁道宽摩挲着手中一枚圆润的藏青色玉甲，若他没看错的话，天阴之体。只是不知道那个喜欢黏着他的雪魄兽师弟是否带在身边。

    叶汐将注入半缕火毒的丹药又蕴了许久，直到恢复原本圆润的模样后才停了手。将丹火收回体内，凤香神鼎内的丹药也应声飞出。骄阳之下，一粒粒色泽宛若红宝石的火髓丹划出一道道晶莹的弧线，被叶汐尽数收入玉碟。

    看着玉碟中的火髓丹身周围浮动的一缕缕洁白如雪的丹雾，叶汐这才松了口气，抬眼一望——楚燃和万鹤丞还是没停手，却对上了郁道宽温和的视线，笑意自然从心底漫上来，“郁师兄。”

    “多日未见，修为亦有精进。”郁道宽颔首，目带关切，还有一丝喜悦，“内门之试，当有十分把握。”

    叶汐有些赧然，“内门之试我定全力以赴，不过……”能否如愿进入小丹崖谷内门，还要看丹崖子的意思。

    “师父见你上进，自是喜欢。”郁道宽像是能瞧明白叶汐心思，又补上一句，“能收得一名资质上佳、心性勤勉的亲传弟子，亦是他夙愿。”

    玉晷之上，金钟长鸣。苍梧丹境名额争夺一战，时辰已到。郁道宽和叶汐停止了交谈，楚燃和万鹤丞也终于停了手。两相狼狈，但目中精光连闪，显然是打地极为痛快。平生难逢对手，虽未能分出胜负，却也真是酣畅淋漓。

    丹盟对苍梧丹境极为重视，派出的众多长老也不是摆设，很快便分头确定了名额归属。飞云台上下来的所有人，均是得到了一块境牌，可以借助传送大阵之力直至苍梧丹境入口。丹盟和十大门派来的长老都出了手，维持整座大阵的顺利传送。

    广场中人潮已经被丹盟遣散清退了不少，场中得了名额的人欢喜，没得名额的发愁，大阵运转之下，灵气逐渐汇聚成流，眼看就要开启传送之时，有人动了手。

    那个曾在飞云台云绸上打斗时对楚燃投无骨藤毒的武修，面无表情地出手，狠辣利落地重伤了一名得了境牌的炼丹师，将他储物袋中的境牌双手送给了身边的章禾顾。章禾顾也有些茫然，却意外对上了距他几步之遥的一个黑衣修士的视线。

    见那黑衣修士微微点了点头，章禾顾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正待接过境牌，却听见周围接二连三地传来了惨呼声。有数名修为孱弱的炼丹师被人生生挖去了丹田，夺去了到手的境牌。众多仙修还来不及反应，惊呼声都没来得及出口，手中境牌已经发出极强的接引之力——传送阵开启了。

    邪肆的气息顿起，黏腻的黑影桀桀狂笑，穿梭在一众仙修之中，瞬间便夺去了数条性命，看地一众长老目疵欲裂——这都是十大顶尖宗门中的天之骄子，未来门派的中坚力量，竟然就横死此地！他们不能停止大阵的运转，亦无法出手护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不知何时混进来的邪魔撞入传送阵中堂而皇之地离开！

    一片血雨撒落，数具仙修弟子的尸体歪七扭八地抛散了一地，双目大睁，丹田之处已经被掏空，神魂皆丧。广场上死一般地寂静，不多时，嚎哭声顿起，“徒儿！”“师弟！”“姐姐！”“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