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因为是深夜，傅箐箐并没有知会梁璐跟程楠，她想过再次逃跑，可是她没有了力气，她真的觉得太累了，已经跑不动了。再说，跑到哪里不都一样，柏睿要真想找，不管她去到哪个角落，他总能找到。

    他就是那样一个心狠不折手段的人，他说他不会让这个孩子活着。可是如果傅染兮没有了，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点滴过后，傅染兮的烧已退了大半，保姆从傅箐箐手里接过孩子，路过柏睿身边时好奇的看了几眼。原来他之前叫的傅箐箐就是傅舒，刚刚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到了，这个男人有着极好的容颜，可是同时也有着极狠的心。她打心里同情傅舒，这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傅箐箐并没有立即跟着保姆出医院，她看到保姆走远后，对着身边的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瞳孔没有任何焦距，只是茫然的木讷的说着：“阿睿，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孩子是我最后的希望，她要没了，我真的会疯掉的。不如这样吧，我跟你回去，但是我求你不要动我的孩子，她还那么那么小，以后我就跟她说你是她爸爸。反正她爸爸已经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人会知道她爸爸是谁，只要我们不说，好吗？”

    柏睿在她跪下去的那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就算他回答了她也听不见，他将她狠狠从地上拽起来，拉着她就往医院外面阔步走去。

    隆冬腊月的天气，冷风呼呼的吹。他对在车上等傅箐箐的保姆说，“你先带孩子回去，打车回去，我带她去一个地方。”说完也不等保姆回应，直接拉开自己车的车门，将傅箐箐塞进了副驾驶座。傅箐箐也不反抗，像个木头人一样任由着他动作。

    是医院，本市最好的耳科医院。

    柏睿在车上已经给医院的专家打了电话，傅箐箐觉得有些好笑，记忆中柏睿这么关心她已经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事情，她看不明白这个人，因为她后来才知道那些年他对她的好全是装的，都是为了给她最后的致命一击，让一个人最痛苦的方式便是让她尝过天堂的美好，最后又打入地狱。她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这些微小的可以称作暖心的事情已经激不起她半分的悸动。

    专家早已经等在了那里，看到傅箐箐时楞了一下，然后对身边的人说：“她的耳朵之前我已经检查过了，可以说几乎没有找到确切的原因，你最好带她出国去检查一下。”

    “什么意思？”

    “程楠带她来过我这里，据说她是出了车祸，可是我给她检查过，她的听觉神经没有受到什么损伤。我的意思是说她的耳朵失聪毫无预兆，找不到原因就无法对症下药，所以你最好带她出国去检查一下。”

    跟专家道过谢，柏睿牵着她出了医院。

    “你认识程楠？”他看着傅箐箐的眼睛说。

    “是的，他以前带我来看过医生，柏睿，不要做那些无用的事，耳朵能不能听见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事实上听不见了也好，我可以换一种方式生活，至少现在的我的世界是安静的，我喜欢这种安静。”

    “我才不要一个残废。”

    “那就放了我。”

    “你想都不要想。”

    看吧，就是这般的脱力，摆脱不了他，也躲不掉他，她有些自暴自弃，“随便你吧，但请你记住一点，如果染兮有什么意外，我不会放过你。”

    “就凭你？”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我动不了你，但是我可以伤害我自己，如果那样你还是无动于衷，那我无话可说。”

    “让我不动她也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

    当天下午，傅箐箐就随着柏睿回了枝桠市。她只给梁璐发了信息说有急事要离开，没有说去哪里，也没有说归期，房子的钥匙她留给了保姆，叫保姆还给梁璐，本身也是他们给她住的房子。至于保姆，柏睿给了她一笔钱，临走时保姆问傅箐箐：“傅小姐，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了，阿姨您保重。”

    这天的天气出奇的好，冬日的暖阳穿透云层，照耀在这生机盎然的大都市。下了整整一个冬天的雪终于停了，厚厚的积雪逶迤了高大茂盛的香樟树，傅箐箐怀里抱着傅染兮，眼睛扫过窗外，此时此刻已近黄昏，她想起了别人的感叹：我们终于来到以前憧憬的年纪，却发现已经有人订婚有人结婚有人出国有人生活顺利有人坚持梦想有人碌碌无为......毕业时的那个蓝天早已消失不见，那个和你在操场边说着要一起走到未来的人，也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看着窗外的天，突然就黑了，感觉像我们的青春，突然就没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老了，现在总是喜欢去回忆以前的那些冉冉岁月，记忆很是奇怪，越是久远，刻骨的难受就越是清晰，回忆到最后，全是苦不堪言，她爱过柏睿，刻骨铭心的爱过，然而也痛彻心扉的恨过，现在对他，她已经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了，无关痛痒，不喜不悲，只是腻味，又甩不掉。

    柏睿透过后视镜关注着傅箐箐的一举一动，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真挺无耻的，他跟傅箐箐说只要她跟自己回枝桠市，他就会待傅染兮如亲生孩子一样。事实上他在撒谎，像他这样自负的人，怎么可能对别人的孩子视若亲生，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看到她。孩子像极了傅箐箐，哪怕是还这般小，他却一眼看得出，她像她的妈妈。

    连续开车很累，更何况还是腿有伤的人，但是柏睿却浑然不觉，一口气直接开回了枝桠市，中途一直没有休息。

    再次回到以前住的地方，傅箐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常年都郁郁葱葱的花木扶疏覆盖了整个院子，这里的一花一草她都格外的熟悉。她抱着傅染兮站在院子的门口，望着白色的栅栏，一瞬间泪如雨下。她想起了柏悦，想起了生傅染兮后医生跟她说的话，他说：你的子宫大出血，又太薄，手术中出现紧急情况，已经摘除了。其实都无所谓了，她本身就是剖腹，也不能再要孩子了，所以她格外的珍惜傅染兮，视若生命。

    枝桠市还在下雪，白茫茫的一片，整个城市格外的干净，也格外的苍茫。

    她们母女睡的客房，柏睿没有强迫她立即接受自己，更何况这段时间他有其他的事情要忙，至于是什么事情，傅箐箐从不过问，直到有一天。

    回来后柏睿每天都回家很早，跟她一起吃晚饭，有时候还会强拉着她一起到院子里走走，也不说话，就是围着院子一直走一直走。那天柏睿很晚才回来，她哄睡了傅染兮，到楼下去倒水喝，刚出厨房就看到了推门而入的柏睿。

    浓浓刺鼻的酒味充斥着整个屋子，他的身上到处沾染了雪花，额前的碎发也湿透了，她有些不明所以，她没有听到汽车的轰鸣声，他不是自己开车回来的？

    柏睿将门轻轻合上，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移步到沙发坐下，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问她：“箐箐，你还记得我以前送给你了一条项链吗？就是那条姬灵。”

    傅箐箐嘴角轻轻上扬，有嘲弄，也有自嘲，“记得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问问你项链现在在哪里？”

    “被我卖了，那一年生活窘迫，就卖了。”

    “那你卖了多少钱？”

    “忘记了，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去睡觉了。”她说完站起来就要走，却被柏睿扣住了手腕。

    “箐箐，我们再生个孩子吧。”她看到柏睿极其认真的一字一字的说。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再生个孩子。”

    “你真无耻，居然有脸跟我说这个，你以为现在的我还有可能吗？别说我现在不能生了，就算我还能生，我也不可能跟你生了，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你说什么？”

    “我已经不能生育了，生染兮的时候出了意外，子宫摘除了。所以柏睿，能不能积点德，看在我已经落到如此悲惨地步的份上，放过我，以前你做的那些恶心事情我就当过去了，我们都成熟一点，向前看。”

    傅箐箐说完甩开柏睿的手，端着水杯朝楼上卧室走去。

    柏睿瘫坐在沙发上，一遍一遍的回忆刚刚傅箐箐说的话，他们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眨眼便是年底，天气越发冷得不像话，傅箐箐整个人也开始赖洋洋的，整天窝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着与世隔绝的如深山老人般伶仃的生活。染兮最近有点小感冒，她将她裹得如粽子般，她不喜欢呆在屋里，傅箐箐被她闹到不行便将她抱到了门外院子里，坐在摇椅上轻轻哄她。

    “你居然又回来了，你跟你孩子的命真大，我真恨你呐。”

    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