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遥遥鼙鼓动地来（3）

    我抬头望了望旗上的“侯”字，心中一震。平州坐落在璃山脚下，我们从渤陵赶来不到半月，侯骏竟然已经攻下了平州，果然是用兵神速。

    云珏也皱了皱眉，回头吩咐道：“将士们一路辛苦，先回程扎营吧。”

    回锋领命，带领将士们离去扎营，只留下我与云珏两个人远远凝望着平州。

    云珏道：“此战甚为艰巨，倘若我无力挽回战况，劳烦你将我的尸骨带回家乡。”

    “我是不会临阵脱逃的，哪怕是你战死。”我平静道：“我不会被你骗回渤陵的，你若是战死，便由我继续攻城，直到我也战死为止。”

    云珏呆立良久，缓缓开口，声音轻得仿佛要随风飘走：“我不是让你回渤陵，我的家乡在淮安。倘若我不幸战死，希望你把我的骨灰带回家乡，随风散去，当作我已经回家了吧……”

    “淮安？”我算了算云珏的年龄：“你是嘉殷三十九年渤陵军攻打淮安时流落出来的么？”

    云珏沉默着点点头。

    我大为感慨：“我爹从前就是淮安王手下的一名武将，他对我说，淮安王待人极好，他的长子也是一个温和的人，而且武艺高强，只可惜最后都死于冯琛之手。城破后，我爹辞了官，回到黎州以开武馆为生。纵是这样，我爹还是认为淮安王虽然最后献城投降，可也以死赎清了罪，算不得卖国。若是当年世宗也能够这么想，就不会让他枉死这么多年了。”

    云珏冷笑道：“世宗也配做皇帝？他宠信佞臣，霍乱朝纲，淮安被围了整整一个月，他就只会在宫里吃喝玩乐！到了最后，城里都开始吃人了，我们仍然没等来援军！淮安世子亲自带兵突围了十天，最后还是被冯琛斩于马下。淮安王他不投降，还能怎么样呢？”

    我无言以对，没亲身经历过生死，就永远不知道乱世之中弱肉强食的残酷。

    转头看看云珏，发现他的眼神异常平静，有种毅然就死的悲伤。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种表情，印象中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信心满满，如今涉及生死，只怕他的心里也是忐忑的吧。

    我强笑着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说什么呢！多晦气！我们这次来是为了求胜，可不是求死！”

    云珏回过神来，脸上略有笑意：“是啊，师父说过，我们只要守住平州就好。侯骏虽然厉害，可也不是毫无破绽的吧。”说着突然拉住我的右手：“清朗，你说我们一定能一同回去的是吗？”

    我用力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你还要带我一起回淮安呢！”

    云珏忽然大笑，扬声道：“回锋！吩咐下去！今日好好休息，备好云梯，准备明日攻城！”

    一夜风平浪静，次日一早，忽然天降大雾，是最适合偷袭的天气。

    第一次出战，云珏面上虽然平静，但心里似乎很是紧张，光是检查头盔就重新系了好几次。他亲自挑选了一百人作为先头部队，是攀爬云梯的主力，只要他们登上城头，那攻城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古人云：“行兵须要天时、地利、人和。”我们这次“天时”与“人和”倒是有了，可惜“地利”差了点儿。我并没有亲自出战，但听回锋汇报，这一次大家作战勇猛，又赶上大雾，已经成功掩护先头部队到达了城下。可是平州城的城墙却被动了手脚，变得异常的滑，根本没有着力点，云梯很难保持稳定，导致登城失败。

    出师不利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我怕云珏一时想不开，特意赶去看他，却发现他只是皱眉思索，并没有颓然之气。

    云珏道：“登城登不上去，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打开城门呢？”

    我想了想，道：“打开城门有些困难，虽然墙壁不易攀爬，可只要克服‘滑’这个问题，还是登城最为保险。”

    云珏独自思索一会儿，忽然跳起来抱住我，欢呼道：“清朗！你真是太聪明了！”说着掀开帐子，吩咐道：“回锋！你去把军中所有的麻袋都弄来，连夜装满土，明日我们继续攻城！”

    我被他抱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暗暗想，这本来也不是什么高招，只不过你“当局者迷”罢了……

    以渤陵军以往的战绩来看，本来这一次的攻城是势在必得。可惜这次的对手是侯骏，面对着如此滴水不漏的防守，渤陵军又一次攻城失败。

    据回锋汇报，这一次他们倒是差点儿登上了城墙，只是侯骏手下的士卒太过勇猛，无数的箭雨卷着火球落下，密集的攻势让人根本无法抬头。

    是夜，我与云珏在同一帐中吃饭，只是呆了半晌一口也吃不下。

    云珏正因战事发愁，在他看来，攻城倒是次要，他根本就不相信世上会有毫无破绽的防守。只是古人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已经是第二次失败，士气大落，倘若第三次仍然失败，只怕就再难继续下去了。

    我也冥思苦想，平州的城墙极高，易守难攻。既然爬墙这么困难，看来真的要换一种角度攻击了……

    正想着，忽听账外传来“隆隆”的巨响，由远及近，愈发响亮。

    我以为是雷声，便没有在意，一转头却见云珏一脸警惕。刚想发问，却见回锋快步跑进帐来，面色煞白：“将军！不好了！侯骏夜袭！还请将军及早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