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千夜（四）

    冷冽寒风，锥心刺骨。

    一双瞳孔放大的无神眼睛，直直看着浮云快速飘过。

    一个小女孩的稚气小脸出现在眼前，然而那可爱的脸蛋，并没有引起无神双目的变化。

    小女孩的脸慢慢褪去笑容，有些失落。

    “爸爸，我是不是做错了？老爷爷比昏迷时更加伤心了，眼睛没有一点活力。”

    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男人施展飞行的速度变慢了一些，微笑看着自己的女儿。

    “也许是错的，也是对的，爸爸也不知道怎么说。如果爸爸失去了你和妈妈，也许早就崩溃，然后结束自己的生命了。那位老爷爷，他好像等了很久很久，爸爸很佩服他。接下来，你要加油，让老爷爷开心地活下去，做得到吗？”男人微笑着。

    小女孩眨眨大眼睛，点点头。

    “嗯！我会的！”

    “爸爸，为什么老爷爷的眼睛一点亮光也没有的？”小女孩看着躺着的老人，好奇发问。

    “眼睛在黑暗的地方，瞳孔放大很多倍，应该是这样吧。”男人想了想。

    “现在不是已经离开了北极了吗？而且天空很亮很亮！”

    “佩琪，老爷爷的心，在黑暗里，找不到路。”

    “那我提着灯，照亮黑暗，把老爷爷带出来和我一起玩，呵呵呵……”

    小女孩佩琪，又来到老人跟前，嘻嘻哈哈地说着话。

    北冰洋的一个小岛上，千户人家落户于此，在大树围绕的绿茵大地建立起一座小镇。

    又再一次接触到阳光，艾格已是白发苍苍，皱纹满脸，连带着三尺白须坐在一张木椅上，凝望远处的落日余晖。

    “老爷爷，我回来啦！”小女孩佩琪欢声笑语，兴高采烈地跑进了院子，跑向老去的艾格。

    佩琪的妈妈跟在后面，拎着一些蔬菜肉类，一脸慈祥。

    “老爷爷，今天我们学校开学了哟！又要开始学习了，嗯，好忙好忙！走，我们进去房子里。”

    佩琪说完，按了木椅上的按钮，推动漂浮起来的木椅走进客厅。

    “嗯，老爷爷你也要一起学习。来，一起学习源力知识。嗯……从源力历史开始讲啰，老爷爷要认真听课哈，据说以前呢……”

    小女孩滔滔不绝，将自己学到的知识一字不漏叙述给艾格听。

    艾格一动不动，双眼就像失去了星光的无垠宇宙，漆黑得可怕。

    看到自己的女儿那么执着，在厨房忙碌的女人，心里也跟丈夫一样想，希望那位老人能够‘活过来’，但想想老人大概的遭遇，又不禁叹了一口气。

    连心爱的人都离去了，加之年龄又那么大了，大概活着就是受罪吧。

    “佩琪！爸爸回来啦！哈哈哈……”门外走进了女孩的父亲，一身正统的西装革履打扮。

    脱下外套，抱起了可爱的女儿。

    “今天怎么样？有跟老爷爷说话吗？”

    “嗯，今天呢，给老爷爷上课了呢，老爷爷一直都很认真听课呢！不说了，我还要上课呢！”

    说完，佩琪又跑到艾格面前，继续讲课。

    任由女儿兴高采烈地讲课，男人来到了厨房。

    “累了吗？给你新榨了一杯橙汁。”女人微笑望着男人。

    轻轻拿起杯子，将橙汁喝下。

    “啊！好喝！”

    “慢点喝，别呛着了。”

    “嗯，外太空那边已经开始大规模侵略了，即使现在地球已经有了很多源王，也还是很勉强，以后，唉……”

    女人放下手中处理着的蔬菜，轻轻抱住了男人。

    “会好起来的。”

    “嗯。”

    晚餐上，一家三口欢声畅谈、有说有笑，佩琪时不时也跟艾格讲几句话，呵呵笑着。

    就这样经过了两年，艾格每天都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开心地生活，看着那个小女孩每天都坚持在自己面前欢声笑语。

    有好几次，艾格都想要离开，不想继续打扰这个家庭。

    最后还是选择留了下来，不知道原因地留了下来，甚至一度让内心的死潭激起圈圈涟漪，但还是无济于事。

    艾格，已经动弹不得了，到了极限了。

    他在想，想快点结束自己的生命。

    两年的生活，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女儿努力学习，父母亲努力工作，每天都是如此。

    他想着，就是这样吧，生活就是这样吧，出生、成长、上学、恋爱、工作、养儿育女等等；开心的以及不开心的；也许有所追求，实现了或是没实现；那些人，他们过得很快乐，还是其它？但总的来说，那就是人的一生？那就是，人？

    艾格的内心死潭，完全地沉寂了下来。

    作为人，自己一生到头，可曾快乐幸福？可曾追求过儿时的梦？至今为止自己一直在拼搏着为的就是那样？为的只是奉辰毫不在意的‘杀了就杀了’？那些小小的幸福细节自己可曾抓紧过？那就是我？我还是我吗？我，是谁？

    “老爷爷，你看！外面有流星！哈哈哈……走吧，一起去看啦！”佩琪推着艾格走到了门外。

    万里星空，夺目耀眼，银河倾斜倒下几颗野流星，亲近了地球，在不可多得的生命旅程中，编写了自己最后的闪耀。

    艾格的内心闪过一道白光，驱逐了所有黑暗，只剩下一片纯白，而后出现了红色，出现了蓝色，出现了绿色、黄色、紫色、粉红、靛青……以及黑色。

    闭上眼，艾格内心翻滚沸腾，风浪火山，树栖虫鸣，鸟叫兽吼，星空万里。

    星光照亮了艾格的双眼。

    看着佩琪天真无邪的笑容，艾格微微一笑。

    “谢谢你，佩琪。”老人艾格，说出了一句话。

    “老爷爷，你要走了吗？”佩琪不知何时双眼通红了起来，声音满是不舍。

    “嗯，要走了，谢谢你。”眨眨眼，映照着日月星辰，微笑如初。

    “嗯！下次要给我讲故事哦！哈哈哈……”小女孩重新绽放了笑容，露出了可爱的小牙齿。

    “嗯，约定好了。”

    “那就约定好了！拉勾勾，不许反悔！”

    星光照耀之下，一老一少的身影，小手指拉起勾来。

    艾格显露最后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纳尔斯，已经够了，让我出去吧。”

    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小女孩佩琪的面前。

    小女孩流着泪微笑挥手送别。

    艾格睁开了眼，在一片黑暗之中，慢慢推开了门。

    久违的光，慢慢透过眼帘，慢慢看到了世界树纳尔和南宫无痕，以及那个无赖一般缠着纳尔斯要酒喝的师父。

    “唧唧……”

    纳尔斯房子下面传来了一些虫鸣，为夜色增添了欢乐的声音。

    “嘶……”

    白精灵蛇小白，乖乖待在艾格怀里，小舌头还是那样粉嫩。

    “纳尔斯，时间过去多久了？”艾格看向小男孩纳尔斯。

    “今晚是第一千晚。”

    正在和萤火虫玩耍的纳尔斯，转身回答了艾格。

    笑着挠挠头，艾格看向了背靠树干的南宫无痕。

    “南宫，你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好像跟我一样，没有任何源力增长耶。”

    星辉洒在黑色的面具上，南宫无痕转身望着艾格。

    “比你早了两个月。跟你一样没有去吸取任何源力。”

    “咕噜……”

    凡坐在另一根树枝上，喝着从纳尔斯那里要来的绿色的酒。

    “那个小子，醒来之后把整棵树搅得鸡犬不宁，每天都去挑战这个那个，总是一身伤痕爬回来。”

    又喝下了一口酒，凡一脸满足的猥琐笑容败露了出来。

    “都去挑战了什么源兽？”好奇地，艾格看看南宫无痕。

    “六级中、高阶源兽。”南宫无痕开口。

    “在本大爷的看护下，活着爬了回来。”一旁的凡插话。

    “师父，我相信南宫没那么不堪的。”艾格笑着对凡说道。

    “嗯哈哈哈……”

    世界树纳尔斯追逐着萤火虫，很是快乐的样子。

    “不愧是南宫，已经进步这么快了。”

    艾格是由衷佩服南宫无痕的，不说以前到地心岩浆那儿转换自身元素的艰难，单单一直以来的努力拼搏，也是艾格从未听闻过的。

    南宫无痕眼中亮光一闪而逝，看向艾格。

    “一级源将。”

    “真的呢，不知不觉地提升到了源将级别。是太久没有好好吸收源力的缘故，身体都‘饿坏’了，一直拼命吸取源力。南宫你也是这样吗？”

    感受着自身源力变化，艾格有些惊讶。

    “嗯，就快要突破六级源将了。”

    南宫无痕看向艾格，些许战意显露。

    “源力都是次要的，纳尔斯一个大大的源力供给站在这呢，当然自己努力去吸收源力是最好的。不过，你们已经赚到了，精神力方面，层次的提升，本质的提升。本大爷年轻时可没那么幸运，你们赚到了。”

    凡在一旁喝酒，本来好好的样子，现在酸溜溜的。

    “那是幻术吗，纳尔斯？”艾格突然询问纳尔斯。

    纳尔斯停了下来，不再追萤火虫。

    “是，也不是，亦真亦假，是结合了远古巫术创造出来的。”小男孩，挠头想了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是不是以后我会遇到类似的人与物？”

    “命既天定，运则己造。”

    “是这样吗？那个世界树种子真的发芽生根了，功能作用是那样吗？”艾格想起了心脏里的树种。

    “嗯，跟你想的一样。”

    “那么，可以拿出来救人吗？”

    艾格有些期待，毕竟他害怕有朝一日……

    “它已经跟你的心脏连在一起了。我一百年才会凝结出一颗，这是这一纪的。”

    “那么以前的……”

    “前两纪的分别送给了你的父母，现在已经没有了。”

    世界树纳尔斯，笑呵呵的，继续去追逐萤火虫。

    听着纳尔斯说出来的话，艾格不禁有些失落，也有些不解。

    失落的是，树种真的没有了。

    不解的是，父母也都获得了纳尔斯的树种，那么他们的实力……

    “师父，我的父母，到底是什么人？”忽而转身向凡，艾格问道。

    “自己去找答案，东方大陆有你的答案。你的父母，是我曾经的战友，我们和另外的几人一起到了外太空跟外星生命拼了几回，这是我能告诉你的。其它的，以后慢慢告诉你。”叹了一口气，凡又再喝了一口酒。

    第二天早晨，云雾绕绕的世界树顶端，艾格已经早早起来了。

    小白正坐在一只黑鹰上，欢乐玩耍。

    “白精灵蛇，是天地宠儿，既然它选择了你，那么将它收入到一件器皿中吧，收入到武器里是最好的。不然，就像你体内的树种一样，会有太多人争抢豪夺，起码你现在还没有实力。”纳尔斯走了过来，跟艾格说话。

    “收入武器是指什么？”艾格有些不解。

    “墨家，会有办法的。”纳尔斯看向南宫无痕。

    “附体入剑。”南宫无痕说了一句。

    “不会伤害到它吧？”艾格有些担心。

    “不会，就像给它换了一个身体。”

    “真厉害！”

    “参照古术冶剑以及现代合金制造而已。”

    “南宫，你说过这把剑是铸造中的，还没完成，对吗？”

    “是。送给你以及小蛇。白龍，是剑的名字，我会帮你完成铸造的。”

    “南宫，谢谢。”

    “你欠我一场战斗。”

    凡哈欠连打几个，慢悠悠走了出来。

    “你们真是烦，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那么想打的话，走吧，安第斯山脉那里，有个很好玩的地方，让你们打个够！”

    说完一挥手，将艾格和南宫无痕扔进了一个黑色漩涡。

    “纳尔斯，再给我点酒。”凡眼睛发亮发亮的，定定看着纳尔斯。

    纳尔斯一甩小手，扔出了几滴绿液。

    “哇哈哈哈！纳尔斯你真够义气！足足有三吨呐！哈哈哈……”酒鬼拿到酒，不禁咧嘴大笑。

    “那个孩子，麻烦你了。”纳尔斯微笑着。

    “哈哈哈……走噜！”

    一声大笑，凡自己也进入了黑色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