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玉镜

    她受到了蛊惑一般，站起身來慢慢地走过去，坐在了玉镜台前。

    男人端着一盏烛台过來，放在了梳妆台上，然后扳住她的脸，示意她去看镜中的影像，低哑的嗓音有着惑人心神的力量：“瑟瑟，你看，和过去一模一样！”

    他随手捻起一支她尚未有出嫁时经常佩戴的玉簪，拨开她凌乱不堪的发髻，想要替她簪进去，可是她的头发被冰水浸透，发髻已经松散得不能承受玉簪的重量，滑落下來，在地板上从中折断。

    男人无所适从的愣了一下，并沒有弯腰去捡那只断簪，而是取了梳子将她湿淋淋的发髻打散，然后将她的头发从中分开，托起左边的一缕，用梳子耐心细致的为她梳理。

    绫薇的手猛然向后抓住了他就搁在她肩头的手掌：“我很冷，你能不能拿毛巾帮我把头发擦干！”

    男人用梳子在她的肩头警告性的轻轻敲了两下：“我不会给你毛巾的，你不要再讨要了！”

    “可是……我很冷！”

    男人无奈的放下梳子，伸手捉住了她冻得指甲青紫的手，在自己的掌心反复的揉搓摩擦來为她取暖。

    这有限的温热更加激发了她对体内难忍的寒意的恐惧，她几乎是本/能的转过身去，将身体埋进了他同样是被寒气浸透的衣服。

    他的衣服也冷得如同那具石棺里的冰水，可是……

    那衣服下的身体是热的。

    男人觉察了她的企图，伸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想要在她的头上轻敲两下，以示惩戒，但是，梳子却停落在了半空中，如何都打不下去，他哑着嗓子问：“真的受不了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绫薇却像是猛然清醒了一般，她推了他一下，从他的怀里逃开，趴在了梳妆台上。

    男人长吁一口气，听不出喜怒。

    镜中的女子惨白着一张脸，两眼浮肿，满头的青丝纠缠在一起，湿漉漉的，往下滴水，真的是宛如死不瞑目的水鬼。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在镜中和那个男人对视了，那一双眼神里多了狂热和偏执，不复昔日波澜不惊的内敛，正是他眼中这些多出來的东西，让她恐惧不安。

    男人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不忍，下意识的想要移开眼光，却又像被什么给黏住了一般，沉默了很久之后，他突然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沈青瑟！”

    她用指尖在冰冷的玉镜上反复摩挲着那张脸，淡漠的回答：“过去我曾经是沈青瑟！”

    男人的手掌就放在她的肩头，听到她的回答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但是手掌却是蓦然一紧，几乎抓疼了她：“你现在也可以继续做沈青瑟！”

    “我讨厌沈青瑟，我再也不要做沈青瑟了……”

    见她执意不肯改口，男人终于有了怒气，他猛然向前一扑，将她死死的压在了玉镜台上，她本來就已经冻得身体麻木，再加上体内还有未解的毒，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几乎都要怀疑她已经死了，他伸手拨开了粘在她脸上的湿发，垂下脸去，试了几次，终于还是沒有吻上那一张于他而言，实在是太过陌生的脸。

    “哥哥是不是不习惯瑟瑟现在这副模样！”

    许弘之尴尬的顿了顿，终于还是吻了一下她惨白冰冷的额头：“只要你还是瑟瑟，我就爱你！”

    “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

    “我看律家两兄弟都很紧张你，如果你死了，他们肯定会和严承铎翻脸，到时候律致殊就算是为了保他儿子的命，也会和我合作，如果成功的话，严承铎在朝堂上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驳回，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弄权了！”

    许弘之说的时候似乎十分的快意，指尖在她的脸上轻轻刮了两下。

    她沉默了一会儿：“既然你都已经计划好了，为什么还要救我，你就不怕前功尽弃啊！”

    许弘之苦涩的笑了起來：“我下毒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是瑟瑟……”他捧住了她的脸，然后用自己的脸贴上去，一小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滴落，又顺着她的脸，滑进了她的眼眶里：“我不知道我真的可以失而复得，再重新拥有你……”

    绫薇手臂向后反拥住了他的脖子，嘤嘤哭道：“我以为弘之哥哥已经死了……我明明看见严承铎拿刀把你杀了……可是？在律府我又听说，听说……你怎么……对了，你怎么咳那么严重！”

    “我受的伤并不严重，你当时可能是吓坏了，一见到那么多血，就以为我活不成了，我只不过是被伤到了喉咙！”他哑着嗓子说完之后，故意咳嗽了两下：“我一直都在服用一种将嗓子毁坏的毒药……”

    他说的云淡风轻，绫薇却愕然侧过脸去望着他，他颈下的肌肤上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褐色伤疤，深深地嵌入了他的咽喉，她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伤到了喉咙，为什么还要服用将嗓子毁坏的毒药！”

    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许弘之苦笑道：“若是我毫发无损就想重返朝堂，严承铎怎么会甘心，这种毁坏嗓子的毒药我一次只服用很少的剂量，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只是经常喉咙发痒，止不住的咳嗽而已，所以……”他伏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你不必为我担心！”

    “你怎么发现我是瑟瑟的！”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

    “严承铎告诉我的！”

    “严承铎！”绫薇惊叫出声：“他怎么会知道！”

    许弘之安抚的拍了拍她惊恐不安的身体：“他一直都知道！”

    绫薇愣了一会儿：“寒池知道吗？”

    “哪个寒池！”许弘之皱着眉，一时反应不过來。

    “律致殊的儿子，律寒池！”

    许弘之这一次沒有答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他顺手抓住她的衣襟，拧去了一些冷水，声音冷涩难听：“以后不要再让我听见从你的嘴里吐出这个名字，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