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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山河锥 四 ...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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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而人族自黄帝轩辕氏之后,也尊蚩尤为战神,因此颛顼帝止住族人脚步,令他们站在妖族身后,低头相见,以表敬重。只有巫族毫不理会,他们忙着争上山的位置,不敬不拜,熟视无睹地径直从蚩尤的人头旁边走过去了。巫族才走过去,蚩尤的人头就不见了,凭空变成了一条真正的上山路,而已经走过的巫族却被障眼法困在了山下的深渊里。”

    原来这就是妖族至今要从不周山倒歌颂起来,这是妖族真正取代巫族,在洪荒大陆上立足的日子,从此和人族平分秋色……尽管这平分秋色并没有多少年。

    “你带着我一路走过了哀鸿遍野的洪荒大陆,”沈巍说,“从昆仑到邓林,再从邓林到蓬莱,从人间一点一点走过去的,救过人,斩杀过食人的鬼族,也被卷进过非同族之间的斗争,我们鬼族向来视对方为可吞噬的对象,并没有‘同族’的概念,我当时什么都不懂,只是有时候认为你只杀不吃有些浪费,而你变得越来越沉默。”

    “走吧,我们上山。”沈巍转过身,挽住赵云澜的腰,赵云澜只觉得眼前光影流转,两人很快到了仙山脚下,而后沈巍纵身一跃,顷刻间就带着赵云澜直上了蓬莱山巅。

    看不见电闪雷鸣,只有阴沉得如同马上就要掉下来的天,雨水激起层层的云雾,水气里含着某种说不出的腥臭味。

    赵云澜在山巅上看见了女娲,她独自一人拖着长长的蛇尾,身在云海之中,而昆仑君带着少年鬼王站在云海之外,远远地看着她。

    此时的昆仑君和赵云澜第一次在大不敬之地见到他的时候,似乎变化很大,他清瘦了些,原本就轮廓深刻的五官就显出了一点说不出的憔悴,目光清亮而坚定,在削瘦的脸颊上格外明显。

    女娲突然回过头来,秀丽的脸上仍然带着忧色,她说:“昆仑,如果神农错了呢?如果其实我们都错了呢?”

    昆仑君双手拢在袖子里,猎猎的风吹得他的长袖和衣带上下翻飞,他平静地说:“没什么,那也就是以死谢之,杀身成仁。然后等洪荒大陆上再次应运而生出像盘古那样更强大、更有力量的人,他会以我们的误入歧途为鉴,做完我们没能完成的事。”

    女娲叹了口气,眉头轻轻展开:“你说得没错,神农已经错了一次,我希望他不要再错第二次,可是……就算他错了,我们也不能回头了——你真是长大了不少,让我觉得,即使我死后,也能把这一方天地交到你手里。”

    洪荒圣人金口玉言,她话音落下时,昆仑君已经感觉到了那股巨大的压力,毫无缓冲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但他不动不摇,连身后的鬼王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异状。

    而昆仑君深吸了一口气,平伸出手掌,去接天上落下来的雨丝,细细地体会着那压在身上的……沉重的一天一地。

    “其实我这些日子,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人族那么弱小,终身不去贪嗔痴,六根不净,愚而短视,暴而好争,为什么你会因为造出的这种毫无用处的东西而得到大功德,为什么上天一再选择人族?”昆仑君眯起眼睛,望着远处翻飞的云海,与云海中若隐若现的五彩石,“现在我明白了,人族其实才是与天地、与我们如出一辙的东西。”

    女娲嘴角含着一点笑意:“怎么个如出一辙法?”

    “人从一出生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要死的,每过一天,都离死更近一步,无论是英雄豪杰,还是懦夫小人,几十年如同过眼云烟,弹指一挥,就殊途同归,他们好像生出来,就是为了要死。”

    昆仑君轻轻地笑了起来:“可是你看,他们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奋力挣扎,为温饱、为权力、为财产、为感情、为能再多活一天、为所有你能想到的任何事,而无数次死里逃生,然后在最后一次挣扎中精疲力竭而死。”

    “你说的话,我不明白。”这时,昆仑君身边的少年鬼王和赵云澜身边的沈巍突然同时开口,在赵云澜听来,少年清亮的嗓音和男子低沉的话语混成了一种奇怪的二重唱,让他忽然有种身临其境,分不清自己和昆仑君的错觉。

    忽然一句话莫名地出现在赵云澜的脑子里,而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与数千年前昆仑君的话音重合在了一起:“要封印鬼族,的确是不公平,但杀生灭种的罪孽在巫族被我困住、而后全部被大水冲走的时候,就已经降临在了我身上,我无愧于心,负罪无畏。如果神农说的轮回和永生建不成,如果我们失败了,如果我们错了,如果我们造成了更大的灾难……那不过是我们一次错误的尝试和挣扎,如果我们都死了,就会有新的神明降世,他们会像我们一样,为了永恒的生做出下一次的挣扎,即使我们都心知肚明,绝对的长久是不存在的,就像人终有一死一样。”

    昆仑君忽然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少年鬼王,而后目光又从他身上溜过,似乎是落在了几千年之后的赵云澜身上,即使知道他什么也看不见,赵云澜还是有一种……他和他自己在隔着时空的深渊对峙的错觉。

    “如果‘死’是混沌,那‘生’就是不断地挣扎吧。”昆仑君说到这里,轻轻地舒展嘴角,露出一个似有还无的笑容,脸颊上有酒窝隐隐浮现,笑容像孩子,眼神却像老人。

    “女娲,”他说,“你先走一步,有我在,不用担心身后事。”

    赵云澜终于听到了完整的对话,也终于明白了沈巍是怎么把这样一段悲天悯人的话挑出几个字截了出去,让它变成了完全另一种意味。

    女娲深深地看了昆仑君一眼,彩石一闪,一串彩虹一般流光溢彩的石头飞上了天际,轰隆作响,与厚重的云层撞在一起,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雷鸣和闪电,山腰上的人与妖全都情不自禁的顶礼膜拜,雷鸣不知多久,方才止住,又过了数月,层云拨开,祥云初现,天上再一次出现太阳,落在荒芜满地、焦土丛生的大地上。

    静默在蓬莱云海中的女娲的身体忽然分崩离析,三魂重新落成大封,身体化为后土,七魄落在千山万水中,让细草的嫩芽从石头缝里露出初生的绿。

    老态龙钟的神农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山巅,对昆仑君说:“我也走了。”

    他说完,身体倒在地上,僵硬着死亡了,被人的身体压制的神的魂魄呼啸着从神山没入地下,化成了轮回,不分白天黑夜在空中逡巡的魂魄仿佛被什么吸引,一股脑地跟随了他去,大地轻轻地震颤,被山河锥没入镇住,三生石上的轮回晷开始旋转,而功德古木上高悬起功德笔,顺着千丈忘川水浮出来,每一个魂魄有了功过两录。

    “还差最后一样。”昆仑君轻轻地说,这时他头上的天空突然从万里层云笼罩上厚重的阴云,当中电闪雷鸣,仿佛九天神雷即将落下,“我的魂火点着了大不敬之地,在泥土中烧出了鬼族,又弃之不顾,一己之私决定鬼族去留,确实是重罪——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没做完。”

    赵云澜看着他取出心血,化为灯芯,又将身体化为灯托,忽然觉得自己是知道这些事的,不但是在大神木、大封石里见过,而是……它们真正发生过,他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而已。

    至此,轮回终于落成,生死成圆,从此无生无死。

    昆仑元神出窍,浩然山风裹挟住一边哭得声嘶力竭的小鬼王,一同下了黄泉,为大封守门。

    赵云澜转向沈巍:“那后来呢?为什么你说你与神农不共戴天?”

    93

    93、镇魂灯 ...

    沈巍一开始没回答,看着伤心得一塌糊涂的小鬼王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好像有一点怀念,又好像有一点不好意思,隔了一会,他才轻轻地说:“我对神农氏,其实是很敬重的,他比你、比女娲都更像是一个真正的神明。”

    “等等等等。”赵云澜抬手止住了沈巍的话音,皱着眉仔细想了一会,“要我说这都怪你,有事不好好地跟我说明白了,骗我都骗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我现在觉得头都大了。”

    沈巍闭上嘴,他觉得自己始终在等赵云澜一句“再也不想见到你”的判决,可是总也等不到,于是就好像抓着一根细草被吊在了悬崖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云澜一眼瞥见,忽然说:“沈巍,其实人生最大的痛苦,你知道是什么吗?”

    沈巍扭过头看着他。

    “就是娶了个又别扭又混账的老婆,脑子里想法太多,三脚踹不出一个……咳,一句话来,迟早你要被他层出不穷的想法弄得找不着北。”

    沈巍:“……”

    赵云澜:“没错我说的就是你,我现在就非常找不着北。”

    沈巍似乎听到了一点暗示,然而他不敢确定,目光猛地射向他的眼睛,一瞬间竟是慑人的亮:“所以呢?”

    赵云澜早让沈巍给训练出了条件反射,只要他有一点黯然难过,就会费尽心机地上去哄,但是一旦沈巍稍微表现出一点让他适应不良的强势和咄咄逼人时,赵云澜就又忍不住贱得难受地想逗逗他,撩闲调戏一下。

    于是赵云澜伸手蹭了蹭自己的下巴,摆出一副大尾巴狼专用的深沉表情:“所以什么?咱俩的事怎么说,得建立在你坦白从宽的基础上,沈巍同志,所有想在人民群众面前耍花招的,最后都会被淹没在群众反抗的浪潮里,你懂不懂?”

    沈巍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他大概已经丧失了小时候那种用语言直白地表达的那种能力。

    赵云澜就说:“先等我理出个先后顺序来:之前那些咱们就不扯了,从女娲大美人在甩葱歌里造人开始——昆仑,目前疑似是本人,目测当时刚脱了开裆裤,作为一个心智不全、缺弦的小二百五,在旁边乌鸦嘴一样地说造人的泥土里有东西。女娲于是发现人从泥土中带来了三尸,也就是贪嗔痴——女娲从那时就预见了人族的贪嗔痴三念,最后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神魔大战吗?嗯,这说明了……”

    赵云澜顿了顿:“那大美妞儿有被迫害妄想症啊。”

    沈巍不大习惯他这个不严肃的表述方式,沉默了一会,却觉得他说得也没错,于是艰难地点了头:“是。”

    “后来女娲叫来伏羲,两人联手建造了伏羲大封,镇压住了地火,也就有了大不敬之地。”赵云澜说,而后他话音一转,问沈巍,“哦,对了,其实我还想问,传说那两位还是两口子,真的假的?”

    沈巍:“……真的。”

    “我去,八卦原来也有真的。然后相安无事了没几年,第一次神魔大战果然发生……换种更脍炙人口的说法,就是黄帝战蚩尤,他们打着打着,蚩尤觉得对方点子硬火力强,顶不住了,于是元神出窍,到昆仑山找昆仑君,求山圣,也就是我,罩着他的小弟——巫族和妖族。昆仑君是个脖子上挂大饼都懒得自己翻个的人,当然不愿意管这些淡事,可惜架不住大神三跪九叩,活像拜天地一样地一路磕头磕上来,加上他还养了一只馋得要死的蠢猫,无意中舔了蚩尤血,昆仑君必须出面还这个人情,于是答应下来——话说那猫是大庆吧?妈蛋,我早就知道那死胖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坑爹货!”

    沈巍扭过头去,不想去看这个被猫坑了的“爹”。

    “昆仑君在第一次神魔大战里保住了巫妖二族,又给他们提供了生活和修炼的地方,世代照顾,结果又没太平多少年,第二次神魔大战又开始了,这次是炎黄内讧,水神共工和皇帝后人颛顼帝干上,东帝后羿又企图浑水摸鱼地胡一把大的。三界混战,巫妖二族又被卷进去。在这场战役中,由于人口、妖口和巫口都比以前壮大了很多,所以死得也比较多,为神农提供了更多的样本,他得出了‘死亡就是混沌’‘不安于混沌的魂魄更加痛苦’的结论——综上所述,女娲造出的人族是‘生得不快活,死得太受罪’。于是神农和女娲一起,商量怎么样能永远地摆脱死亡,他当时就有了轮回的思想。”

    沈巍略显尖刻地笑了一下:“也许只是因为他自己变成个凡人,必须要面对凡人蟪蛄一般春生秋死的人生,也许是他自己比较怕死呢。”

    “嗯,这个问题可以搁置,暂时不重要。”赵云澜继续说,“神农后来以‘镇魂’之名要走了我的左肩魂火,然后到不周山的时候,不幸被史上第一个发明人体炸弹的共工同志的自杀式袭击波及,把那团火掉了下去。”

    “我倒觉得他是故意为之,”沈巍冷笑一声,“不过是怕和女娲交代不过去,找个借口而已,他最开始的设想就是想在幽冥中建立轮回。”

    “行了你别怨念了,人家都遭到报应了,不是没成功吗?”赵云澜摸出根烟,蹲在地上点上,像个大猴子一样地把胳膊挂在膝盖上,肆意破坏着神山山顶的空气,“结果即使意外发现了鬼族,你们却又天生缺件,不长魂魄,跟本无法建立轮回不说,一旦大封开了口子,还就会到地面上来祸祸。”

    “天漏地陷,于是诸神一起把生灵带上蓬莱仙山,巫族因为忘恩负义被舍弃,人族和妖族得救,女娲补天化地,神农身体老死,元神化为轮回,昆仑封了四柱,最后去守了后土大封。”赵云澜话音到这里,微微地顿了顿,“哦,那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赵云澜年前年后一直忙,也没空剪头发,头发长得有点长了,几乎要盖住耳朵,额前的乱发被山风一吹就扫到了鼻梁上,沈巍弯下腰,拨开他额前乱发,轻声问:“你明白什么了?”

    “你那时候那么小,既然我看着大封,自然不会让你跑出去,为什么要把昆仑神筋给你?”赵云澜抓住沈巍的手腕,抬起头来,“因为神农要杀你是不是?我想保住你,只好这样,以期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可以把十万大山的权柄传给你。”

    “这次没说对,他不是想杀我,他是想灭了鬼族。神农不能相信世上会有没有魂魄的东西,没有魂魄,怎么能算是活着?是他促成了鬼族出生,他当然难辞其咎,想‘弥补’错误。”沈巍话说到这里,忽然发起抖来,“如果不是给了我,如果不是……你根本不会那么早就离开我。”

    赵云澜轻轻笑了一下:“不那么早,也是迟早的事。”

    “如果给我一点时间,也许……”

    “小美人现在长成大美人了,你有什么办法?”

    沈巍一时语塞。

    “后来呢?”

    “……后来我偷袭了你,禁锢了你的元神,然后下轮回去求我的仇人神农,”沈巍说,“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求人,就是求他。”

    “那时候轮回已经有了秩序,地府初成,有了成套的规矩,我求他让你像凡人一样进入轮回,这样虽然你每次都不记得我,但总是还在。”沈巍说,“可他不答应,上古诸神不能入轮回,因为轮回最开始是在神农自己的元神支撑下,虽然可以收拢人神妖鬼各种魂魄,却承不住真正的山圣。除非……他本人出手禁锢住你的所有神力,把你的魂魄彻底洗成凡人,那样神农自然爆体而亡……等于是一命换一命,用他的命换你的命。”

    “为了这个,你和他约定了什么?”

    “永远守住后土大封,大封在我在,大封破,我就必须和所有鬼族同归于尽。”沈巍的手指冰凉,“还有……我永世不能见你,如果我忍不住,那就让你精血被我吸干、魂飞魄散而亡。”

    沈巍突然挣脱开赵云澜的手,手心蹭过对方的脸,然后捏住了赵云澜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我守着这个诺言几千年,现在大封将破,我已经走到了末路,本想自己悄悄地来,再悄悄地走,可是机缘巧合,因为你而功亏一篑。从那天晚上你真正属于我开始……不,从那天你第二次告诉我,要把你的真心给我时,我就再也放不开你了。”

    “我是故意在大神木里留下假记忆误导你,而后故意让你看到我取心头血给你,又故意欲擒故纵地离开你,让你下黄泉来找我,又引导你看了后土大封中删减过的记忆……都是为了让你心生愧疚,让你离不开我,让你最后心甘情愿地陪我去死。”沈巍的手越来越凉,他情绪越激动,手指就越紧,掐得赵云澜下巴生疼。

    “就算是现在,被你看出了一切,我其实还是在逼你,”沈巍声音很低,却几乎破音,“你是要选择和我一起死,永远归于混沌,还是让我取出你这一世的记忆,从此你不认识我、不记得我,我和你再没有半点关系?”

    因为他不肯上当,这样的两条路,终于清晰明了地摆在了他面前。

    他们两人在沈巍记忆里的蓬莱山巅,桑赞和汪徵扑了个空之后,就给光明路4号打了电话,汪徵大概潜意识里认为斩魂使和他们头儿在一起就没什么大事,于是语气轻快地让大家都放心。

    可郭长城撂下电话,又发愁地捧大脸:“这可怎么找呢?”

    他低下头,在自己的手机里翻翻找找,半天,才从里面翻出了一张好多人的合照,人脸几乎看不清楚,然后郭长城用了五分钟的时间,想出了一个十分简单粗暴的主意:“要么我把她的照片放大一点,打出来到网上和报纸上帖寻人启事?”

    楚恕之说:“那都够骗子把这姑娘批发转手后再让人零售贩卖一圈了,我建议你去家乐福找她比较快。”

    郭长城六神无主地看着他。

    “行了,你告诉她们家具体在哪里?怎么来龙城?”

    郭长城报了省和所属行政区的名字:“他们家当然不在市里,是整个地区一个偏远县城下属的乡里的崔家村。可以从乡里坐八个小时的大巴从山里出来,到行政中心市,再坐火车……”

    “火车不可能,”楚恕之截口打断他,“火车要实名制,且不说骗子会不会这么干,那小姑娘办没办身份证都不清楚,总不可能偷户口本往外跑。”

    郭长城愣了愣。

    楚恕之打开电脑,上网查了郭长城说的地级市到龙城的长途汽车班次,想了想,又查了路线:“那边过来的车基本都走220国道进城,三十来个小时的长途,要是那孩子是昨天离家出走的,估计今天差不多快到龙城了。”

    郭长城眼睛一亮:“对啊!楚哥你太聪明了!我们可以去高速出口等着,说不定能碰上她。”

    楚恕之一抬手腕,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心里觉着郭长城有病,又看他一副非常欢欣鼓舞的模样,就忍不住开口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人口拐卖根本就不是我们的职责,老老实实地回家睡觉不行吗?就你嘴快,鬼话也敢随便答应……”

    郭长城立刻敏感地听出了他话音里的抱怨,愣了一下,不自在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袖子:“楚哥,要么……要么你还是先回家休息吧,我自己开车过去一趟就行,今天真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肯定想不到路线的事。”

    楚恕之皱起眉。

    郭长城本能地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立刻点头哈腰地道歉:“今天还麻烦你帮我拿了东西,真是太、太不好意思了,要不……要不等你有空了,我请你吃饭吧?”

    楚恕之“哼”了一声,拎起自己的外衣,往外走去。

    郭长城讷讷地在后面没言声,楚恕之都已经走到门口了,见他没跟上来,这才回头不耐烦地说:“磨蹭什么?不是你要找人么?还不过来!”

    郭长城立刻就从一棵霜打的茄子变成了刚浇过水的向日葵,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跑了。

    他们俩把郭长城的车开到了高速出口附近等着,看见来自失踪女孩所在省车牌标志的车就给拦下来,上车搜查。

    这一等,就整整等了一宿。

    虽然已经过了年,可龙城还没有从气温上正式进入春天,早晚更是跟隆冬没什么两样,人在外面站一会就容易被冻僵。

    郭长城在充满暖气的车里坐一会就要犯困,楚恕之看着他有时候头都点到了胸口上,然后突然一激灵,连忙慌慌张张地抹一把脸,下车后冲两边张望张望,确定方才没有长途大巴经过,这才松一口气,裹紧了外衣在夜风中来回溜达,以期让自己清醒一些,直到全身都冻麻了,才再上车暖和会。

    他上上下下,楚恕之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郭长城。

    尸王很少把自己的关注点放在郭长城身上,这时,他才突然觉得奇怪——郭长城才多大年纪?他身上的功德厚得一眼看不穿,跟PM2.5似的,一辈子放生的老和尚都不一定能有这么厚的功德,哪怕就像大庆说的,他做什么都是悄悄的不让人知道,无求所以功德翻倍,但……即使这样,郭长城似乎也得以每天早中晚各一次的频率去扶老太太过马路才行。

    这时又来了一辆长途车,走近一看车牌号,郭长城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从车上跳了下来,拿好自己的证件,站在路中间又蹦又跳挥手拦车。

    “啧,缺心眼。”楚恕之嘀咕了一句,然后又看了郭长城的背影一眼,打通了大庆的电话,“哎,夜猫,没睡呢吧?没睡我有件事问你。”

    大庆正做梦,梦见自己飘在大海上,正抱着一条大鲸鱼啃得欢快,心说这够洒家吃上一年半载的了,谁知道刚啃了两口,大鲸鱼就突然一打挺,甩了他一脸冰凉冰凉的水。

    大庆倏地惊醒,一抬头,看见桑赞正拿着一个放得冰冰凉凉的听筒贴在了猫脸上,笑容可掬地对它说:“猫洁扒,电弧。”

    桑赞这怀种显然已经知道“洁扒”不是什么好话了,早就没了这句口头禅——所以如今它成了大庆的专属称呼,并且被他叫得像“鸡/吧”一样。

    “猫洁扒”一脸不爽地抬起头,侧耳贴在电话听筒上,就听见楚恕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它没好气地说:“滚,老鬼,你作死?”

    楚恕之才不惯着它那张嘴就喷人的臭毛病:“吃完就睡,当心你年底吨位再上新层次,到时候别说小母猫,狗都看不上你——不怕三高啊您老?”

    桑赞淡定地看着猫洁扒尖锐的爪子在办公桌上挠出了一排抓痕,抱着书飘走了。

    “有本快奏,无本退朝——别他妈废话了,楚恕之你大半夜的到底有什么事?”

    楚恕之问:“我是想问问,你见过橙色的功德吗?”

    “见过啊,”大庆没好气地说,“我见过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呢,攒齐七个就能召唤神龙给你表演空中打蝴蝶结的杂技了。”

    “没跟你逗,”楚恕之压低了声音,瞟了一眼窗外停在那的大巴车,“也不全是橙色的,平时还是白的,只是偶尔跟着了火似的,闪过一点类似火光的那种……”

    大庆沉默了片刻:“你在哪看见的?”

    “郭长城身上。”

    “那不可能。”大庆斩钉截铁地说,“你说得那种我知道,那不是小功德,是大功德,你知道什么是大功德吗?”

    楚恕之挑挑眉:“嗯?”

    “我没亲眼见过,但是听说当时先圣女娲造人之后,就是烈火加身,代表得了天降的大功德,现在的生灵功功过过都是生死簿上写的,再往高级里说,充其量就是功德古木上的功德笔留下的,不可能够那个级别,你坑猫呢,不可能。”

    楚恕之愣了愣,这时,郭长城已经从车上下来了,老远能看见他垂头丧气,多半是没找着。

    楚恕之压低了声音,飞快地对大庆说:“小郭真是人?”

    “嗯,是人,”大庆说,“汪徵那还有身份证登记呢。”

    “我要查出生证明,就是医院里那种‘X年X月X日出生一男活婴’的出生证明。”楚恕之说。

    大庆:“啊?卧槽人类也太猎奇了,还有这玩意!”

    “不和你废话,这忙着呢,先挂了,你记得给我查。”楚恕之说完,在郭长城上车之前挂断了电话。

    94

    94、镇魂灯 ...

    郭长城有点蔫,活像在火车站候车大厅住了一宿的苦逼流浪汉,当他钻进驾驶舱的时候,楚恕之脑子里就只有“一摊”这么一个形容词。

    “没找到?”楚恕之明知故问。

    郭长城默默地点点头。

    楚恕之沉默了片刻,试探着问:“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想错了,他们可能会坐火车,或者在市区逗留一阵子,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

    郭长城沉默了一会,熬夜让他本来就不大灵光的脑子显得有点木然,然后他用力抹了抹脸,小声说:“对不起啊楚哥,要不然……要不然你还是先开车回去吧,等把人找到了,我再自己打车回去。”

    “打车?你在这蹲一宿,是打算冻死在外头吗?”楚恕之想了想,又说,“你放心,就算答应了鬼话也不要紧,只是一只没什么道行的地缚灵,我还摆得平。”

    郭长城还是坚定地摇摇头,他刚打算推开车门下去,就在他背对楚恕之的那一瞬间,楚恕之一直揣在兜里的手突然伸出来,“啪”一下,把一张符贴在了郭长城的后颈领口。

    “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附在人身上?”楚恕之冷声问。

    郭长城当时就觉得,自己的四肢好像突然一下子被灌了铅,他想回头问楚恕之是怎么回事,可是脖子僵直,就是扭不过去。

    他的意识好像飘出了身体,从一个诡异的第三方角度看着自己造型可笑的身体和身后表情凝重的楚恕之。

    楚恕之皱着眉,抬头看着郭长城浮在半空中的幽灵――那的确是凡人生魂,而且和身体百分之百契合,没有一点违和。

    也就是说,被他一张符打出来的魂魄真的是郭长城本人。

    “所以你确实是郭长城?”

    郭长城浮在空中,想说:“楚哥你干什么。”

    可他张了嘴,却好像被按了静音……不,简直就像他进入了一个真空的、声音无法传播的领域,他发了声,可是只能通过自己的身体听见自己的声音,出了口,却完全传不出去。

    这时,楚恕之伸手把郭长城身上的符揭了下来,而后郭长城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一只枯瘦的手直接压在了他的魂魄上,那种触感非常奇怪,让郭长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然后方才那种飘忽的感觉一下没有了,身体沉重得让他几乎有点不习惯。

    郭长城战战兢兢地扭过头去,就迎接上了楚恕之审视的目光。

    郭长城就是反应迟钝一点,此时也明白自己方才是灵魂出窍了,在他的理解里,“灵魂出窍”和“死”没什么区别――也就是说,楚恕之差点一张符贴死他。

    郭长城瑟缩着,有些恐惧地用后背紧紧地靠着另一边的车门,心跳到了嗓子眼,弱弱地问:“楚、楚哥……这、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人?”楚恕之问。

    郭长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这算啥问题,直觉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不容于世俗的大坏事,以至于被人骂“不是人”,可他仔细回忆了片刻,发现压根没有这码事啊,总不能是睡梦之中千里行凶吧?

    “我这么说吧,你对你父母有印象吗?”

    郭长城点点头。

    “抱歉,我知道你家的事,你也节哀,”楚恕之毫无诚意地道歉说,“不过这事我必须得问清楚了,你是你父母亲生的吗?怎么能证明你是你父母亲生的?”

    楚恕之这人情商不高,具体表现在他其实知道该怎么说人话,就是有时候自以为很拽,懒得说。

    这问题要换成赵云澜,敢当场跟他急,大巴掌扇他都不稀奇,可是郭长城就是很软蛋,听了这话,只是觉得心里有一点别扭,却一点着急上火的表现也没有,他甚至仔细地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回答说:“我跟我大舅还有姥爷年轻时候长得特别像,我爷爷有点高血压,传给了我爸,我现在也有点血压高的先兆……我觉得应该是亲生的。”

    “那你祖上出过修道的人吗?”楚恕之问。

    “祖上?”郭长城愣了愣,“我不知道我祖上是干什么的,往前倒只能倒三辈,最多能倒到抗日战争那会,以前的事也没人知道了。”

    楚恕之没纠缠这个问题――就算郭长城祖上真有什么特殊的血脉,近三代都是凡人,可见已经稀薄到了什么程度,不是决定性因素……那最后一个可能,就是他是什么人的转世。

    可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魂魄,以尸王的眼力,没能看出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正这时,对面一辆大巴的车灯扫了过来,郭长城一把抓住楚恕之的胳膊:“楚哥,车!车!”

    楚恕之顿了顿,暂时放下了疑问:“好吧,你去吧。”

    郭长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下去,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刚过去一辆来自女孩所在省的大巴,这一辆又是,郭长城挥手拦了下来,上车先对司机亮了证件,然后用新闻联播一样的语气背出自己准备好的、要求检查车内乘客的台词。

    有时候逢年过节也会偶尔有例行抽查,司机师傅淡定非常,回过头气如洪钟地冲满车的乘客嚷嚷了一句:“都醒醒!醒醒!麻烦大家配合一下,检查一下身份证!”

    楚恕之本来远远地坐在车里,这时不知怎么的心里一动,很多修行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他下车走过去,正好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跟在郭长城身后下了车,穿着一身洗不出底的运动服,头都快点到胸口上了。

    楚恕之:“就是她?”

    郭长城点点头,还补充了一句:“把她带走的那个人还在车……”

    他话音没落,只听“砰”的一声,一个人跳车跑了出去,其实说他拐卖小姑娘也没什么证据,毕竟姑娘好好地坐在车上,是自愿跟着人走的,可是大约是那位做了亏心事,听见“**”俩字就慌不择路了。

    谁知跑了没两步,脚下突然绊住了什么,他莫名其妙地就摔了个大马趴。那人爬起来企图继续跑,两步之后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大马趴,摔了三跤,这才被慢慢溜达来的不敬业的“人民**”楚恕之拎起领子,逮住了,手腕上被扣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当然,由于工作性质特殊,尸王从来没用过手铐,因为不熟悉业务,险些没扣上。

    楚恕之一回头,正好看见郭长城一边轻声细语地对小女孩说话,说她不应该私自离家出走,一边一时忘了姑娘的妈已经成了鬼,回拨了之前的电话:“喂阿姨,别担心了,您孩子找到了,明天我找人帮忙把她送回去。”

    他说完,自然而然地把电话递给小姑娘:“你妈为了你都急疯了,半夜给我打电话求我找你,跟她说几句话。”

    小姑娘正叛逆期,虽然认出了郭长城,但对于她来说,郭长城毕竟只是个初中暑假来支教了一个月的小老师大玩伴,本来态度不怎么样,非常可有可无不服管教的模样,郭长城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串,估计她都当了耳旁风,直到她听见这句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女孩她猛地抬起头看着郭长城,好像想冲他嚷嚷一句“你骗人”,然而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没说出来,鬼使神差地,她双手颤抖地接过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而了一会,熟悉的乡音再一次通过电波抵达了阴阳两隔的亲人的耳朵,她真的在电话里听见已故的母亲熟悉的乡音:“翠儿。”

    女孩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妈!”

    她妈在电话里说:“别哭,翠儿,别哭,好好听郭老师的话,明天就回来吧,你走那么远,妈跟不上,看不见你妈心里着急……”

    一身旧校服的少女终于站在龙城进城的国道入口处,在迷茫的夜色里带着无法言语的悲痛嚎啕大哭。

    楚恕之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本想捉着人先走,再次无意中向郭长城瞥了一眼,却再一次看见了那厚重的功德里闪烁的“火光”。

    “火光”似乎更加明亮,有那么一瞬间,楚恕之以为郭长城身上有什么东西被烧着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去看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火光……

    尽管大庆提起过,那是女娲造人时天降的大功德,可楚恕之却无法抑制地有了一点不祥的联想,他终于忍不住掏出电话,又拨了一次赵云澜的手机――楚恕之在车里等郭长城的时候已经打了几遍,几次都是“不在服务区”,只有这次,变成了“已关机”。

    这是说明赵云澜已经回来了吗?

    楚恕之忍不住点了根烟,感觉自己变怂了,一想到这个,忽然有了点主心骨。

    这天夜里,他们守在高速公路入口守到了凌晨四点半,几乎熬了一宿。沈巍和赵云澜则在沈巍的记忆里也游荡了一宿。

    蓬莱山顶上,沈巍问完以后,不等赵云澜答话,就飞快地说:“我不允许你想,你现在就要回答我。”

    赵云澜顿了顿,抬头看进沈巍的眼睛里,好一会,伸手握住沈巍的手腕:“大封还能撑多久,剩下的日子够我这小小的凡人活半辈子、给我父母养老送终吗?”

    有那么片刻的光景,沈巍几乎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沈巍的脸是雪白的,嘴唇也是雪白的,一点血色似乎全都聚集在了眼睛里的血丝里,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自己说出来的两个答案,在他脑子里此起彼伏。

    以至于赵云澜一时没说出两句中的其中一句,就简直超过了沈巍的理解能力,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赵云澜说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沈巍才如梦方醒地抓着赵云澜的肩膀半蹲下来:“什么……你、你说清楚……你是什么意思?”

    赵云澜碰到了他的头发,伸手在上面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心这么重,心计也这么重……唉,真不好养活,走吧,咱们回家了。”

    沈巍睁大眼睛死死地盯了他片刻,突然扑上来,一把把他卷进怀里。而后一阵天旋地转,赵云澜脚下感觉到了熟悉的触感,耳边传来一阵脆响,似乎是谁落地的动作不对,不小心把床边茶几上的一个小茶杯给碰掉了,剩下的一个水底洒了一地。

    却没人理会。

    沈巍狠狠地把赵云澜压在床上,近乎粗暴地撕开他的衣服。

    “哎,等!”赵云澜一把扣住沈巍的手,“我不喝你的血。”

    “对我来说,那就像被蚊虫叮了一口。”

    “什么话,对我来说可不是。”赵云澜伸手推了他一把,然后去摸床头灯,然而双臂很快被人禁锢住。

    沈巍舔了舔他的喉结,赵云澜有些难耐地低喘了一声:“行了,别闹。”

    “就算把整颗心掏出来,我也不会立刻死,起码能比大封活得时间长,”沈巍低低地说,灼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喷在赵云澜的锁骨上,“其实那时候我想过,如果把心掏给你,会不会效果更好一点,只是怕真吓着你,才只给你看了取血的过程。”

    赵云澜沉默了一会,干巴巴地说:“真谢谢您啊,还记得我胆小。”

    沈巍凑上来,细细地吻着他的嘴角,挺直的鼻尖在赵云澜脸上蹭来蹭去,手指缠住了赵云澜的手指,将两人半裸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那都是没什么的……云澜,就剩下这几十年了,我们像凡人一样一起过一辈子好不好?”

    黎明前的黑暗中,两人目光相对,随后沈巍像是被他的目光蛊惑,吻轻轻地落在了对方的嘴唇上,落成了一个极尽温柔的缠绵。

    赵云澜却一点也不配合,回过神来以后,眨眼的功夫就激烈地**回来,手伸进沈巍的衣服里,双手搂住他的腰:“过一辈子很好,但是我得振振夫纲。”

    他说完,卡住沈巍的腰往旁边一掀,打算顺势翻身压上去,而后……未果。

    那人简直好像有千斤重一样,赵云澜想起他明明抱起过沈巍,绝对是正常的人类体重,他两只手能举起来的!

    尼玛不是说要像凡人一样吗?用不用这么欺负凡人啊!

    大概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即使披着一张羊皮――还是会脸红的羊皮,也无法改变他是条狼的本质。

    95

    95、镇魂灯 ...

    天刚亮,光明路4号的小鬼刚下班,大庆就忧心忡忡地晃荡着它肥硕的身体跑到了赵云澜家里,它先跳到了楼道里的窗台上,然后一个猛猫扑食,从空中飞起,准确无误地射中了赵云澜家的大门,前爪按在了门铃上。

    然后它变成了一只被拍扁的猫片,从门铃处稀里哗啦地滑了下来。

    门铃响了一声。

    因为赵云澜自己在家里宅着的时候,有时候会戴耳机打游戏,所以为了防止别人叫门他听不见,他家的门铃格外惊天动地,从门外都能听见那叫魂一样的最炫民族风,按一下,整首歌能放个完整版出来。

    可是响了一会,没人应。

    大庆没有像楚恕之一样不停地给赵云澜打电话,这时它还以为赵云澜不在家。

    黑猫焦虑地在门口走来走去,不自觉地追着自己的尾巴,很快在原地化成了一道团团转的黑风。

    它不死心,打算再来一次,就在它原地一蹿,用两条前爪搭上了楼道窗台,后腿悬空地往上挣扎的时候,门“咔哒”一声轻轻地从里面打开了,黑猫吓了一跳,两爪一松,就屁股落地平沙落雁式了。

    它原地打了个滚,瞪着圆圆的眼睛望过去,刚站稳的爪直接在楼道里光华可鉴的地面上打了个滑,厚重的下巴跟着震了三震。

    然后大庆十分拘谨地收起爪子,正襟危坐地端坐起来,挺胸收腹地轻轻喵了一声:“大人。”

    沈巍屈指一弹,赵云澜家闹个没完的门铃立刻哑巴了,大庆情不自禁地一梗脖子,艰难地做出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同时它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沈巍身上的衣服上——那件衬衫大庆肯定确定是赵云澜的!赵云澜这个怪胎喜欢把袖子折上去,每次都奇葩地要求洗衣店里的人把衬衫卷着袖子熨,好折整齐。

    大庆脑子里情不自禁地出现了一系列的事,比如他们都脱了自己的衣服,然后、然后……

    大庆低下圆溜溜的大脑袋,觉得自己需要调整一下心理状态。

    “什么事?”沈巍问。

    “哦……我就是看看赵处回来没有,他那天突然跳进黄泉,我们都挺担心的。”

    “回来了,不过现在在休息,有事的话可以留口信,等他醒了我可以转告。”沈巍轻声说。

    大庆立刻识时务者为俊杰,紧倒着小短腿往外跑:“啊……啊那我不打扰了,没什么重要的事,提醒一下我们领导这两天别忘了写新年工作安排和本部门新年致辞,没事没事,您忙,我就走了。”

    “哎,稍等。”沈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彬彬有礼地说:“有点事可能得麻烦你……”

    大庆立刻识相地屁颠屁颠地又跑回来,仰着头:“您说。”

    十分钟以后,一只胖得离谱的猫用脑袋顶开了楼下早餐店的门,猫脸太圆,眼睛都快被肥肉挤没了,看起来简直有点凶神恶煞……当然,愚蠢的人类不知道,那是黑猫真实心情的表现。

    服务员一不小心差点让它绊个跟头,立刻大呼小叫起来:“哎,这怎么进来只猫啊!弄出去,快弄出去!”

    大黑猫抬起头,用充满鄙夷的眼神扫了她一眼,然后径直跳上服务台,前爪敲了敲桌子,在服务台后面的收银员目瞪口呆中,吐出嘴里叼着的一张纸。收银员颤颤巍巍地打开,只见上面字迹工整地写着:“一斤豆浆,一屉包子,三根油条,麻烦您装在一个结实些的袋子里,钱在猫脖子上,请自取,如有找零,请放回原处,谢谢您。”

    收银员抬起头,试图辨认一下猫脖子在什么地方,黑猫翻着眼睛抬起头,露出双下巴下面一个项圈,在浓密的猫毛里,收银员发现里了面别着的三十块钱。

    收银员气沉丹田:“哎哟!大家快来看,神了!猫都能买东西了!”

    惨遭众人围观的大庆羞愤欲死——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

    赵云澜被开门关门的声音惊动,睁了一下眼:“谁?”

    “你的猫,”沈巍关上门,“过来看看你,我托它去买早饭了,你再睡一会。”

    他说着,轻轻地把赵云澜按回了被子,又把他的手塞了回去,然后弯下腰在赵云澜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伸出手指推开他因为突然被吵醒而皱起来的眉。

    等赵云澜的呼吸再次平稳下来,沈巍才走到窗户边上,低头看着窗台上因为疏于照顾而几乎枯死的植物,他伸出手,捧在花盆上,乳白色的光辉从他的手心散发出去,枯死的植物就像久旱逢甘霖的土地,飞快地重新水灵起来,枝干直起腰来,不过片刻,就亭亭玉立地站在了那里。

    沈巍轻手轻脚地清洗了喷水的喷雾,然后细心地往叶子上喷水。

    大多数人都已经开始上班,早高峰车水马龙,沈巍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扫了一眼,繁忙的世界尽头,天边的更遥远处,有一丝黑气从地下蒸腾而出,一路往天的方向飞去。

    然而沈巍只看了一眼,随后就像熟视无睹一样,垂下眼继续手里的活,他心里有种异样的平静和安宁,全身都懒洋洋的,几乎觉得就算死在当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云澜是快中午的时候,才被沈巍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杯热豆浆的香味叫醒。

    他盯着乳白色的豆浆半晌,突然一翻身坐起来:“你早晨说什么?让大庆去干什么了?”

    沈巍正戴着眼镜看一份手写的教案,淡定地说:“买早饭。”

    赵云澜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呆坐了片刻,不知是不是脑补了一出“肥猫流浪记”,随后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把手肘撑在膝盖上,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忽然笑了起来。

    沈巍:“怎么了?”

    “我就是想我当了小半辈子的情圣,末了被你的五指山压住了,沈巍同志,你本事真大。”

    赵云澜的语气里其实颇有挖苦的意思,也不知道是在调侃谁,反正沈巍是假装没听出来,只是一脸贤良淑德地冲他笑。

    “哎哟宝贝我求求你了,咱别装了,装也别装成这样,我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差。”赵云澜一看他贤良淑德就牙疼,老牛破车一样地按着老腰去卫生间洗漱了,把门摔得山响。

    就在赵云澜准备把一腔郁闷发泄在食物上时,他接到了祝红打来的一个电话。

    “喂,赵处?大庆说你回来了,没事吧?”

    “嗯,”赵云澜咬着半根油条问,“什么事?”

    “我得跟你说个事,林静订的是昨天夜里回龙城的火车票,凌晨时候我本来想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但是他不在服务区,我一开始以为是路上山洞多,过来过去地把信号给过没了,但是他到现在都没回来,我刚才打电话,依然是‘不在服务区’。”

    赵云澜的咀嚼速度慢了下来:“林静和办公室联系过吗?”

    “没有。”

    “唔……”赵云澜皱起了眉。

    特别调查处有规定,无论是鉴定案件类别还是真正开始办案的时候,出勤的人不能少于两个,当然,大庆也算个能充数的。

    偶尔有特殊情况的时候,如果需要办案人员单独行动,他必须要每天频率不少于两次地联系光明路4号办公室,随时知会别人他的位置、进展情况和周围有没有危险。

    林静小事不靠谱,大事很少捅娄子,不会罔顾这个规定无故玩失踪。

    赵云澜挂了祝红的电话,试着拨了一遍林静的号,果然是不在服务区,他从兜里摸出一张镇魂令来,用筷子尖沾着豆浆汁,在上面写了林静的名字。

    镇魂令就像个指南针一样,先是左摇右晃一下,然后又轻轻地转了个方向,一根极细的红线从林静的名字那里伸出来,缓缓地绵延出去,可是越走颜色越黯淡,延伸到桌子底下的时候,绳子就已经接近灰色。

    然后断了。

    96

    96、镇魂灯 ...

    埋首教案的沈巍抬起头,与赵云澜对视一眼,随后他弯下腰捡起了那段断了的线,手指轻轻一碰,它就像一团烧化的灰烬,碎成粉末掉了下去。

    沈巍缩回手,仔细闻了闻自己的指尖,然后他说:“暂时应该还没事,没有死气,也没有腥气,人还活着,只是联系不上了,你别急,先放心。”

    赵云澜没吱声,食不甘味地把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然后从桌子底下摸出了一打便签本,只见这个生活邋遢得一塌糊涂的人的时间管理竟然非常精确,他的便签本上卡着三把书签卡尺,最上面是“紧急”,往下是“重要”,最后是“完成”。

    其中最后一栏里空着,可见他最近很是焦头烂额,基本上没有不重要的事。

    通过那外科大夫一样坐着火箭上蹿下跳的字体,沈巍艰难地辨认出 “紧急”一栏里,只写着自己的名字和“想办法驱逐出老爸身上的破碗”两项。“重要”一栏里则长长短短地罗列了一大堆和他工作相关的事。

    赵云澜提笔在“沈巍”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而后在紧急一栏里又填了第三项“尽快找到林静”。

    赵云澜边写边说:“林静其实是正经八百的达摩宗出身,说实话,我手底下再没有比他更根正苗红的,再加上长得也不那么太婉约,基本上他的自拍照都能当辟邪符用,并且那货十分会装怂,到哪都不轻易惹事,更不用说我只是让他调查一个每月初七常见的借寿反噬案。要说起来,平时我最放心的就是他……”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指轮番敲打了一次桌子:“今天我必须带人过去一趟,你来吗?”

    沈巍前一阵子正处心积虑,没工夫管镇魂令的那伙人到底在忙些什么,听到这,他柔和得几乎要化出水来的目光从便签本上自己打了勾的名字上抬了起来,嘴角兀自含笑——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赵云澜把他的名字写得像狗爪按得一样抽象:“嗯,借寿?”

    赵云澜从手机里调出汪徵转发的邮件:“就是这个,大神先给我们掌掌眼。”

    沈巍这个老古董压根没用过智能机,接过来扫了一眼汪徵的话,而后想仔细看看现场照片,结果触屏使不利索,摆弄了半天也没能把照片放大。

    他于是对正在牛饮豆浆的赵云澜说:“你先低个头,别看。”

    只见沈巍手掌悬空在手机屏幕上面,好像隔空取物一样地探手一抓,那张死者照片就像3D投影一样地浮在了空中,视觉效果极其震撼,乍一看,就像一具脸憋成茄子一样的尸体横陈在了饭桌上。

    出于好奇低了一下头又抬起来的赵云澜于是毫无悬念地自食其果,一口豆浆呛在了喉咙里,险些喷“尸体”一脸。

    ……这可真是封建迷信打败现代科技的典范。

    沈巍细细地端详了一下尸体的脸色,而后又伸手“捏”住尸体的眼睛,活像把空气变成了一个3D的触屏,竟然还能局部放大缩小!

    “这人可能不是死于借寿反噬,”沈巍指着尸体被放大到巴掌大的眼睛说,“你来看看他的眼睛。”

    “我刚吃完饭……”赵云澜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胃,然后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尸体被放大了很多倍的眼睛里,瞳孔已经散了,但是仔细看,中间似乎倒映着一个人影。

    赵云澜一愣,按住沈巍的手:“还能再放大一点吗?”

    沈巍摇摇头:“只是一张照片,再大就不清楚了。”

    “唔唔,不碍事,”赵云澜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餐巾纸,飞快地一抹嘴,然后刨出从便签本后面撕下了一张纸,在上面勾出了影子的大概形状,“比我们蹩脚的兼职技术员强多了。”

    沈巍随口问:“兼职技术员是谁?”

    赵云澜:“祝红。”

    饭桌的桌脚“嘎吱”一声,咬牙切齿地与地板摩擦了一下。

    赵云澜只觉得一道冷森森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裸/露的后颈上,他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趴在桌上认真地用中性笔描着尸体眼睛里的东西,只不过趁着背对沈巍,他喜闻乐见地偷偷笑了一下。

    “过去有江湖谣言,说死人的眼睛一定要给捣烂,不然里面会留下他最后看见的人的影子,能被警察检查出来。”赵云澜边描边说,“但是喜羊羊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要不然所有刑警一天到晚都不用干别的,专门研究眼科就行了——可是空穴来风什么的……民间传说总是有点影子的吧?死者眼睛里的这个影子是什么?”

    沈巍闷闷地不吭声。

    赵云澜弯着笑眼回头看了他一眼:“嗯?”

    沈巍阴沉的脸色直白地昭示了,关于祝红的话题,他听了感觉十分不满。沈巍沉默了几秒,然后有些冷淡地开口说:“是勾魂,被鬼差勾魂而死的人眼底是干净的,但是如果阳寿未尽,是被泉下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活生生地勾魂而死的时候,死人的眼睛里就会留下幽冥映出的影子。”

    “唔……那你觉得这是个什么?”赵云澜问。

    沈巍垂下眼睛,压抑着声音轻轻地说:“我怎么知道。”

    “哟,怎么了?不高兴啦?吃醋啦?”赵云澜贱得跟什么一样,“我就喜欢别人吃醋,快再给大爷吃一个看看?”

    沈巍:“……”

    “你以前整天端着,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男神似的,我就懒得看你装,看着都替你累得慌。”赵云澜随手把便签纸贴在了一张沈巍用过的教案草稿后面,指使说,“来,那男神,书桌上的台机旁边有扫描仪,帮我扫成图片发给办公室,让他们在我过去之前能查多少查多少。”

    沈巍接过来,木然地走到台机面前站定,开了机之后就开始和面前的一堆仪器大眼瞪小眼——男神其实只会开机关机和播放别人帮他做好的ppt,其他事基本都是助教做的,压根分不清哪个是喷墨打印机,哪个是扫描仪。

    这时,赵云澜猝不及防地转到他身后,双臂从后面拢过来,把着沈巍的手,把纸片放在了扫描仪里,一步一步地操作完,最后,在仪器工作的噪音里故意对着沈巍耳边吹了口气:“嗯,不会?不会干嘛不叫老公教你?”

    沈巍:“……”

    赵云澜坏笑着飞快地在沈巍的屁股上摸了一把,在沈巍面红耳赤地发作他之前,远远地躲到了一边,把书桌上一本日历翻过来,敲了敲上面的一个邮箱账号和密码:“这个总会吧,在联系人那里找到‘同事’那一栏,把扫进去的图片发给他们。”

    说完,他脸上的笑容好像摘下去的一样,褪去地迅速无比,拨通了光明路4号的电话:“汪徵?你还醒着?辛苦了,把窗帘拉紧点——对我知道,林静出事了,我给你传过一张图片,所有在办公室的人都传看一下,能查到它是什么东西最好,让老李帮忙准备两辆车,半个小时候我们出发,去案发地。”

    就在这时,屋里的吊灯微微的晃动了一下,龙城有一点不是很强烈的震感,然而这一波不易察觉的小地震过去以后,电话里和电话外同时响起了新邮件提示音。

    电话里汪徵说:“等等,赵处,有林静的邮件。”

    电话外沈巍转过头来:“你找的人好像发来了一封邮件。”

    赵云澜眯了眯眼,对汪徵说:“你先别挂。”

    林静发过来的是一段视频,他用手机自拍的。

    这个无时无刻不在臭美自拍的自拍帝摄像技术高超,基本看不出手抖来,画面总是很平稳,可是视频里却在不断地抖动,林静的气喘得很粗,屏幕上下摇晃得也很厉害,他要么是在快走,要么在跑。

    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喘息声却被压得非常低,林静手抖得厉害,屏幕对准他的脸,他的嘴开开合合,却没有声音,赵云澜皱起眉艰难地辨别着他的唇语:“我……失去了声音,二多……耳朵也开始听不清楚了,收支……不对,是手指僵硬,有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林静手一抖,镜头从他的脸上移开,对准了面前一片非常有档次的别墅区——是借寿事件发生的那个疗养度假别墅群。

    乍一看。房子都挺漂亮,可赵云澜在看见它的第一眼就有了某种违和感。

    这时,视频里传来林静用手指敲打手机后盖的声音,声音非常大,有点刺耳,也就是这几声,衬托出了整个别墅群死一般的寂静。

    林静伸出一根手指,一笔一划地在手机镜头前划下“空的,一个人也没有”这一行字,赵云澜注意到,他手指的第二个关节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完全不能打弯,浮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

    随后林静的手指一顿,把镜头对着自己的脸,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他下意识地摸出了一串佛珠,闭上眼,微微开阖却没有声音的嘴唇似乎是在强自镇定地念经。

    片刻后,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似乎是愣了愣,而后突然费力地眯起了眼,接着,镜头猛烈地晃动了一阵,视频在这里断了。

    “最后很可能是他发现自己看不清了,所以飞快地把视频发是发送了。”赵云澜判断说,“也许是因为视力原因,让他点错了,发了定时邮件,所以我们现在才看到,或者……”

    “或者是出于某种原因,邮件一直发不出来。”沈巍接了过来。

    赵云澜扭过头去,目光与他对上,片刻后,两人同时轻轻地说:“刚才的地震。”

    话音才落,隐隐的震感再次传来,就像普通的余震一样,楼道里开始有脚步声和人声,赵云澜家住得比较高,大概高层震感更强烈一些,人们开始恐慌着往外跑。

    赵云澜不是没经历过地震的人,他站在原地没动:“你绝不觉得这‘地震’有点奇怪?地壳运动好像是晃动的感觉比较多……这个就好像在颤抖一样。”

    沈巍垂下眼,细细地感觉了片刻:“好像是地府的动静。”

    “地府?”

    沈巍的脸色有些凝重,赵云澜想了想,蹲了下来,把用特殊子弹的枪都塞满子弹,在裤腿下面插好了刻满符咒的匕首,而后把钱包里的钱都掏出来,胡乱塞进了兜里,钱夹腾出来夹了厚厚的一打符纸。

    最后,他从抽屉里抽出了一片木头削成的木片,那是真正的“镇魂令”,真正的大神木树干上削下来的树皮,上面“镇魂令”三个字在触碰到赵云澜的手指的瞬间,就爆出了一串夺目的火花。

    “走。”他把镇魂令塞进兜里,果断说。

    二十分钟之后,两个人到了光明路4号,过了片刻,两辆越野车同时从院子里开出,直接开车赶往林静出事的地方。

    龙城与案发地相隔不到三百公里,走高速四个多小时,当地没什么产业,只是有山有水温泉,是个典型的旅游疗养小镇,原本周边的自然村为了环境美观都搬走了,每天只有采购员和服务人员出入这里。

    小镇太安静了,简直就像一座死城,镇口停着一辆拉货的大篷车,当不当正不正地停在了路边,车里是一车的新鲜蔬菜,东西一样没少,可是驾驶舱的门开着,里面的人却不见了。

    “每天肯定有很多来自周边小镇和村里的服务员,”赵云澜说,“小郭,下车,你自己去开另外一辆,去镇上找当地派出所同行问问,最近这几天有没有接到过家属关于人口失踪的报警。”

    郭长城愣了愣,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小镇的诡异,仅仅是站在那里,腿就一直在哆嗦,赵处明明白白地让他走,显然是想保护他,这使得郭长城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心却不明原因地提得更高。

    “让祝红和你一起。”赵云澜说。

    祝红可不是随意任抽打的小郭,立刻开口反对:“我才不走!我哪也不去!”

    赵云澜叼出一根烟来,含在嘴里,看也不看她一眼:“怎么,还没正式辞职,我说话就不管用了?”

    祝红:“我……”

    赵云澜压根是说一不二,不由分说地坐回车上,关上车门:“老楚,你过来坐这辆。”

    祝红僵硬地站在原地,愤愤地怒视着赵云澜。

    楚恕之上车前轻轻地在她肩上推了一把:“快去,赵处安排得有道理,你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小郭那边恐怕沟通不畅,你帮着他点。”

    祝红没来得及说话,赵云澜这个混蛋已经一脚踩下油门,把车开走了。

    97

    97、镇魂灯 ...

    “混蛋!”祝红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女蛇妖可不是白软萌妹子,手劲十分可观,并且对砸东西很有一套,非常的稳准狠,“咣当”一下砸在了他们公务车的后盖上,车上十分清晰明了地掉了一块漆皮。

    赵云澜不心疼,更没有停车。

    就在这时,祝红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一条来自楚恕之的短信,楚恕之说:“赵处让我转告你,破坏公物的钱从你本月的奖金里扣,你可以再来几块,都扣光了就扣工资,悠着点,别离职的时候一分带不走。”

    祝红把手机的边捏扁了,然后大吼一声:“赵云澜,你这个王八蛋!”

    郭长城面如土色地看着这如此大逆不道、胆敢以下犯上的同事,脆弱的小心肝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祝红红着眼睛转头瞪他:“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郭长城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祝红又怒:“你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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