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叶幸手下的人办事效率很高，两人在去目的地的半路上就收到了电话，说已经找到了邱继宇，田休的位置也基本确定了下来。

    “大概还有多久？”叶幸通过电话问道，“……嗯，把他们一起带到那个地方，我半个小时之后到。”

    “行动还是很迅速的吗。”武景随口搭了一句，见叶幸不回答，也就不再说话。

    “我想先去看看邱先生和田休。”叶幸用右手食指敲了敲方向盘，突然开口道。没等武景答应，他已经打了方向盘调头而去。

    市郊一座普通的别墅里，邱继宇正握着强自镇定的田休的手沉默着坐在沙发上。

    “邱先生。”叶幸一进门就看见脸色煞白的田休，心底一阵过意不去。他们两个人对自己来说早已经超出了雇主和雇员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亲人。尤其是邱先生，自己在家里从来不曾有过的亲切感，都是他给的。

    “我们没事，你不用担心。但是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知道，绑架我们的人是……”邱继宇虽然脸色也不好，开口却还是安慰叶幸的话。

    “不用说了邱先生，我知道。”叶幸在邱继宇和田休对面坐下，然后让所有人都退出房外，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道，“邱先生，有件事情我想让你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瞒着你，是因为我觉得所有听到这件事情的人一定都会以为我疯了。这件事情听完，你怎么想都可以，但是请你一定听完……”

    叶幸见邱继宇点了点头，缓缓开口，从最开始的旅馆杀人事件一一道来，将陆许、武月和武景之间的关系捡了重点一一解释给了邱继宇。

    开始的时候，邱继宇和田休两个人看着叶幸的眼神就像是他疯了，但是随着他的叙述，两人的表情渐渐转为震惊，当叶幸的叙述结束，将武景轻轻推到邱继宇面前，说了一句：“现在，他是武月”，邱继宇和田休两个人的下巴，几乎都要掉了下来。

    武景诧异地看着叶幸，眼神里满是激动：“叶子，你终于……相信我了？”

    叶幸对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接着对邱继宇说：“邱先生，现在我的处境也很微妙，成败与否最近都会见分晓。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在你们身上。这些年你帮了我很多，但是你也知道，你想要和田休在一起，在这个国家是很难实现的。”

    邱继宇诧异地看着叶幸，这么多年的侦探做下来，他自然知道叶幸想要说什么。

    “我已经给你们在瑞士银行开了一个户头，里面的钱不多，但是也够你们的正常开销的。你放心，这笔钱是我的私人账户转出去了，不管我出了什么事情，都不会连累到你们。另外，我也已经托人帮你们办好了荷兰的签证，那会是你们的第一站，之后要去哪里，就你们自己安排吧。”叶幸说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把准备好的东西送进来吧。”

    几分钟后，门外有人拿了一个漂亮的黑色木盒进来放在桌上，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这里面是你们需要的一切证件资料。还有两张□□和一些现金，让你们路上使用。”叶幸的手轻轻拍了拍盒子，将它推到邱继宇面前，“如果一个月之内你们能在电视上看到我的成功的消息，那随时欢迎你们回来……”

    邱继宇微微一皱眉，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谢谢。生意上面明争暗斗的事情，老头子我是真的没办法帮你什么。反正你知道我们在哪里，不管输赢，你们都可以来找我们。”

    叶幸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那，后会有期。”

    说完，他拉上武景，头也不回地出了别墅。

    “现在我们该去毛微微那里了吧？”武景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道，“还是，你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其实是想给她一个时间离开？”

    叶幸不说话，车里的气氛有一丝诡异。

    “你难道就不好奇微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武景接着问道。

    “你们是一起的吧？”叶幸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武景捏着安全带的手明显一抖。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武月真的死了吗？”叶幸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完全是正常状态下字开车。

    武景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有点僵硬：“叶子你在说什么呢，刚才你不是还跟邱先生和田休承认了我是武月吗？怎么这会儿又来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叶幸沉默不说话。

    武景脸上的笑渐渐落了下来，半晌不说话。

    气氛越来越尴尬，叶幸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用蓝牙耳机接起电话，沉默的听完对面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道：“毛微微出事了。”

    武景的身子一抖，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道：“什么事？”

    “她的事务所失火了，烧得一干二净，就在我们刚才在别墅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警方扑灭了大火，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女性尸体，我的人拿到了一些资料，正在想办法确定那个是不是毛微微。”叶幸继续开着车，依旧是朝着毛微微事务所的方向而去，“你还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吗？”

    武景看着他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武月他，对于所有电子产品都很忌讳。你的电脑，玩的太熟了。”叶幸平平说道，“大概你和毛微微只是想让我尽快认定你是武月吧。想要证明你有他一样聪明的脑子，我自然会买账了，可是弄巧成了拙。我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要现在杀了毛微微。”

    其实叶幸也不确定自己嘴里这个他们是谁，他有一丝想法，可是没有证据。

    “不知道，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已经暴露了的事情。之所以杀了微微大概有两种可能。一是觉得她暴露了，本来也是安排她作为一个牺牲的棋子。或者……”

    “或者，那具尸体根本不是她。”叶幸接过话，转过头看了一眼武景，这孩子满脸的落寞让叶幸的心莫名的揪了一下。

    为什么是落寞？

    如果是不甘，是尴尬，是愤怒，是狠戾，他都能理解。

    可，为什么是落寞？

    “我只想知道，武月，他真的死了吗？”叶幸又问了一遍。

    武景在叹一口气，突然冷笑了一声道：“当然死了。死得干干净净的。你这辈子都不要想再见到他了。”

    叶幸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一脚踩住刹车停在路边，转过身红着眼睛等着武景，一字一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干脆把我当成他？我不比他笨，还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怪癖，我的身体比他的还年轻，为什么不能接受我？”武景嘴角上扬，眼中却完全没有笑意。

    “因为你不是他。”叶幸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他死？”

    武景脸上白了一白，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怨气冲口而出道：“因为他们想让我在你身边。因为你拿了不该拿的资料！”

    叶幸心中一凛，直觉想起那份自己从保险柜里拿出来的研究资料，拿到就因为那个荒唐的东西，所以武月才丢了性命？就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追查了那些资料的来源，所以才害死了武月？怎么会是这样……他抱了一丝侥幸，抖着嘴唇问道：“什么资料？”

    武景的笑里带了一丝残忍的快意道：“明知故问。”

    叶幸不再追问，只是狠狠地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去哪？”武景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眼神冰凉。

    “我要确定毛微微是不是真的死了。”

    “有意义吗？”

    “有！”

    有吗？叶幸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武月死了，他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当初他一直说服自己，短暂的分离是为了以后的相聚，现在才发现，时间就是时间。

    它给你，就是你的，它不给你，你求也没有用。

    武景看着有叶幸血红的眼睛，动了动嘴唇，再也没有多说话。

    本就漆黑的夜，开始下起瓢泼大雨。

    当两人到达毛微微的诊所楼下的时候，消防队和警察都已经准备撤离了，偌大的高楼半腰上那个黑漆漆的洞，让人觉得心底一阵寒凉。

    警方早已判定是意外失火，叶幸却在心底留了一个问号。他在被水火折腾的一塌糊涂的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找到些什么。

    “尸体已经被带走了，如果有什么可以的东西也一定已经在警方手里了，你还指望能找出什么来？”武景在一边，用一种冷嘲热讽的口吻说道。

    “你怕我找出什么来吗？”叶幸淡淡回了过去，噎得武景一时语塞。

    “你就不怕我们的人还在附近？”武景换了个姿势，双手叉腰站在一边道。

    他们的人？他们的人是谁？如果是为了那份资料，那么应该是叶一了。在地球的另一边，他安排下的棋子应该已经开始生效，如果能成功，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叶一就会一文不值。

    可即使是这样，又能怎么样？

    就算叶一身败名裂受不了打击自杀了，或者被他的仇家杀了，那又能怎么样，武月，还是回不来。

    不，或许不是。武月能重生一次，为什么不能重生第二次？只要他的灵魂还在，只要他可以有一具身体……

    叶幸的目光猛地转向武景。

    一瞬间，武景以为自己被一头饿了几个月的狼盯上了。

    ☆、终章

    “你就真的这么希望武月回来？”武景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地看进叶幸的眼睛里。他真的很喜欢这个男人，很喜欢他为了哥哥可以不顾一切的疯狂。

    “叶一在国外所有的势力，包括你们所属的那个地下研究组织，过不了几天就都会是我的，”叶幸突然脸色一收，口气冰冷的让武景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我给你时间考虑。”

    考虑？考虑什么？有什么好考虑的？武景突然笑了，叶氏集团的老总就是不一样啊，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文质彬彬地给他时间考虑……他根本不需要考虑啊，从小到大，他都是被选择牺牲的那个，这一次，他要自己选择，并且他也早已做好了选择。

    “你也说了，还有几天的时间。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武景淡淡地说道，就好像他们谈论的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只要你答应，这几天你会全心全意地陪在我身边。”

    叶幸微微一愣，他没先到武景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你，听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了吗？”

    “怎么？怕我拖延时间逃走么？”武景冲他抛了个眉眼，“还有谁能逃得出你的手掌心啊……”

    “好。”叶幸顿了一秒，简单明了的回答道。

    三天后，凌晨。

    叶幸被一阵电话铃吵醒，他并没有避开一边熟睡的武景，接起了电话静静的听着对面的汇报。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叶一身败名裂，选择了从自己的高层豪华公寓一跃而下来结束一切。他手下那些机构和人员，被叶幸安排的人毫不费力的摧毁的摧毁，收编的收编，就像一场海底的暗涌，没有被意识到的情况下已经渐渐平息下来。

    挂断电话，叶幸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他挪了挪身子坐起来，眼光复杂的看着武景安静的睡颜。这三天，他时时刻刻都和武景待在一起，就像事先答应他的一样。他本来以为武景会提出各种无厘头的要求，却没想道他只是要做一些在普通人看来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一起对路过的男男女女品头论足，一起聊武月，一起站在安静的湖边发呆……

    武景说，这些平常人弃之如敝履的平淡生活，一直都是他奢求都不敢奢求的梦想。

    武景说，谢谢你，叶幸。

    如果，如果武月还在，如果他知道自己想要用武景换回他，那个处处都让着弟弟的武月，恐怕坚决不会同意吧。

    可是他要怎么办？他没有办法接受没有武月的生活，尤其是在他明明有办法可以让他回来的情况下！

    “别看了，看得我冷得很。”武景突然开口道，却没有睁开眼睛。“什么时候你看着我的眼神，能有你看着他时的一半温暖就好了。”

    “我全部的温暖，只会给一个人。”叶幸冷冷地回答，不给武景任何幻想的机会。

    武景不在意地轻笑了一声，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天亮了以后，再陪我去最后一个地方吧。”

    “恩。”

    第二天一早，陆许的墓碑前。

    武景放上一束黄色的菊花，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哥，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虽然你什么都让着我，可最后好东西却依然是你的啊……”

    “如果……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再等几天也是可以的。”叶幸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忽视自己的心软感觉。

    “啧啧啧，之前扳倒叶一的时候那个冷血无情的叶幸去哪儿了？”武景讪笑地回过头看着他，“你就不怕再多处几天，就舍不得对我下手了？”

    “别给我耍花腔！”叶幸有种被人抓包了的尴尬，一把抓住武景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恶狠狠地说道。

    “surprise！”武景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满是戏谑。

    突然，一只黑色的布袋从天而降，一把罩住了叶幸的脑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记手刀狠狠地劈在了他脖子上。他顿时失去了知觉软在了武景怀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幸迷迷糊糊地醒来，就听见耳边有人叽叽喳喳地说话——

    “哥，你能不能消停会儿？从刚才到现在，你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了三遍了……”陆许的声音。

    “可是你有没有发现，他的左手中指指甲比其他指甲长了一毫米？指甲剪呢？我来帮他剪掉。”武景的声音。

    恩？哪里不对……

    叶幸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他转了转头，就看到了四处找东西的武景和一脸无奈的陆许，以及一边一脸歉意的小田和用眼神怄小田的老邱，还有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的毛微微。

    什么情况？自己还睡着呢吧？不然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错乱……

    “啊！他醒啦！”陆许叫了一声引起了武景的注意，后者愣了一愣，猛地转过身冲到叶幸旁边，激动的两只手握拳放在身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武……月？”叶幸直觉地看着眼前的武景，说出了那个让自己都觉得疯狂地名字。对方眼睛的狂喜便是最直接最不可思议地回答！

    “所以武景是武月，陆许是武景，毛微微没有死，小田和老邱也没有出国？”叶幸笑了，“我这是在做什么奇怪的梦呢？”

    陆许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抓住武景的手放进叶幸的手里，那温暖的触感让叶幸的心猛地颤抖了起来。

    “哎……还是我来说明一下吧……”毛微微整了整衣服站了起来，也不管叶幸正处在极度的震惊之中，开始简明扼要地说明起来。

    这一切，从那场枪击开始就是一场顺水推舟，精心策划的系……

    因为那时候的毛微微和武景都明白，想要彻底脱离组织，只有一死。当受伤的陆许和武景被送进医院以后，毛微微就买通了医生，偷偷将陆许也就是武月用一具死尸换了出来，并且迅速火花了尸体，甚至伪造了DNA证据证明那堆灰就是陆许。

    武景本身伤就不重，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可是毛微微发现了一个问题，恢复过来的武景的身体里竟然承载着武月的灵魂。可能真的是因为枪击让两人的灵魂进行了互换。为了顺利逃出生天，毛微微催眠了武月，让他自始至终都以为自己是假装武月的武景。然后她伪造了诊所的火灾，故技重施给自己来了个金蝉脱壳。

    被催眠的武月潜意识里知道毛微微没有死，所以在听到叶幸扳倒叶一的消息之后，再去墓地的路上给毛微微发了消息。深知大隐隐隐于世的毛微微并没有躲很远，于是很快赶到墓地，同时联系上了并没有乖乖听话离开的小田和老邱，共同导演了这么一出颇为混乱的重逢……

    叶幸目瞪口呆地听完这些，连表情都不知道要怎么摆。

    “好了叶幸，你听着，我，陆许，从今天开始正式和你分手，请你以后乖乖的和武月在一起，不要再来找我了！”陆许，也就是现在武景，一本真经地发表了分手宣言，一把将武景，也就是现在的武月推进了叶幸的怀里，一脸坏笑的跑开了。

    “所以……叶幸现在到底是和武月在一起，还是和武景在一起？还是和武月和武景一起在一起？啊，反正两兄弟长得没差，当成一个人也是可以的吧？”小田一副自己把自己绕晕了的表情。

    老邱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没好气地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换来对方一个委屈地表情。

    毛微微风情万种地将自己靠在陆许的肩膀上，用指尖挑着他的下巴道：“怎么样，以后你就跟姐姐一起生活吧？”换来对方一个嫌弃的白眼。

    “哎……好晕……”叶幸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天才大脑这么不够用过，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感觉无比混乱，“所以我之前一直和你在一起，只是我不知道你是你，你也不知道你是你？”

    “叶子，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武月从他怀里坐起来，之前的一脸热切慢慢被尴尬取代，“如果你想要冷静一段时间？我可以暂时离开……”

    话音未落，他突然被叶幸紧紧的按回胸口，紧得像是要把他按进心里。

    “不许！”急切。

    “不许！”后怕。

    “不许……”恳求。

    叶幸紧紧地抓着怀里的人儿，似乎一生一世再也不愿放开。剩下的四个人自觉地悄悄退出了房间……

    “那个……叶子？”武月轻轻挣扎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被子乱了，我想理一下……”

    叶幸一愣，顿时气笑了，这家伙！

    他猛地将手插到武月腋下，一把将他拖到床上，翻身压住，顺势吻了上去……

    床乱了？

    那就让它更乱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