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我不信

    屋里的人耳朵动了一下，表情变得更严肃了一些，赵局长亲自发令，必须得集中精神，拿出最好的状态。

    主审拍了拍桌面，将左言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手拿下来，看着我，你和被害者之前认识吗？”

    左言一脸的生无可恋，摇着头。

    “不认识？没见过？没听过？”

    “有见过，也有听过，晨子曜的哥哥，一手把晨子曜捧红，基本参与了晨子曜所有的影片投资，在圈里，怎么可能没听过？在娱乐圈里，名气很大的好不好。”

    “嗯？”晨子曜疑惑的蹙眉。

    他看着左言，不太明白左言为什么会提到自己，还有哥。之前不是凶杀案吗？还是说他“卖”的这件事也要审出来？

    打心底不高兴左言把哥牵扯进去，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还闹到了警察局，万一哥到时候因为左言的关系进了局子，哥一定会觉得很丢脸？这次一定要保护好哥，从赵局这边应该能够走的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候自己亲自把哥接回家，那些前程往事就随风而逝，两个人从此好好的过日子。哥要是还生气，就道歉，哥要是伤心了就耐心的陪着他，一天不行就两天，一年不行就两年，时间长了，哥的心总会回到自己身上的。

    一想起日后跟哥在一起的日子，就觉得特别的期待，从心里漾出笑意来，也特别的后悔，自己竟然走了那么大的一圈弯路，才意识到和哥在一起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幸福的日子哪怕只有短短几十年，却是自己真正拥有过的，便不会遗憾。

    “赵局……”晨子曜打定了主意，看向赵局长，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审讯室里的对话又传入了耳朵。

    审讯警员手里拿着才递进来的资料，说道：“你无父无母，是你爷爷一手带大，左羌是当地有名的神棍，装神弄鬼不务正业，你是外来人员，住在十平米的老房区地下室里，你之前的工作是一家经纪公司的实习助理，工资二千六，扣除你的食宿，基本没有剩余，对不对。”

    “……”左言点头。

    “但是，这个月，你先是去了青城山，然后去了H市和海南，住的都是星级宾馆，钱都哪里来的？是不是查到了晨昱柏的行踪！抢劫不成，将他杀死，是不是！”

    最后一声爆喝，好似晴天霹雳。

    “轰隆隆！”

    万里乌云，电闪雷鸣。

    一瞬间。

    天都塌了。

    “什么！？”晨子曜的手一下按在玻璃上，眼睛猛地大睁，脑袋里嗡的一声，他甚至有点听不见眼前的人在说什么，嘴一开一合，像是被拉长了的镜头，发出模糊的声音，眼前的世界扭曲变形，像是一个个彩色的格子，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啊啊啊！”左言崩溃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叫着，“我能不能请律师啊？我要请律师！我不想再说话了！你们什么都别问我了！”

    主审将后背靠在了座椅上，冷冷的说道：“你要想清楚，自首可以量刑，调查过程中你的态度也决定了你最后的判决，如果不想吃枪子，就好好的交代！”

    “我特么说什么啊！他死了都快四个月了好不好！他在青城山死的好不好！我特么四个月前还在B市上班好不好！我没有离开B市！没.有.离.开.B.市！我特么飞去抢劫不成再杀人是不是！你在这里问我就行了？你们不调查的啊？就这样屈打成招了是不是！麻烦你们调查了之后再来问我！我随时欢迎你们来问！好不好?”

    晨子曜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有人都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他转过头来，又看了一眼左言，艰涩的说：“我不信。”

    摇头。

    “我不信，我哥不可能出事，我不信。”

    滨海冷笑着，戳刀子：“你信不信不重要，警方正在调查这件事，好好的一个人，四个月都没有联系，你觉得呢？真要是一家人，一个月没音讯都要想想，更何况四个月？你在外面玩的开心吗？是不是明天就要和林语曼结婚了？反正你哥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你特么说什么？冷嘲热讽个什么……”说话间，晨子曜突然就扑向了滨海，挥拳打去。

    然而，这里是警局，身边的人都是经过训练层层考核的警察，没等他的拳头挥出去，就被一个警察从身后制住了。是那名叫他过来的年轻警员，年轻，机警，反应迅速，而且雷霆身手，轻易的将他控制在了原地。

    晨子曜仇恨般的瞪着滨海，脖颈还在努力的往前探着，涨红的肌肤下青筋鼓出，胸口大力的起伏着。

    “恼羞成怒？”滨海冷笑。

    恼羞成怒？

    是的，恼羞成怒。

    因为知道自己做错了，知道是自己轻率的决定，才让哥离开自己的，所以早就后悔死了。然而无法却无法接受滨海的指责，当他其他人的面，这样说自己。

    羞愧的快死掉，所以愤怒到无法压抑。

    “好了你。”林警官看了滨海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了晨子曜，说，“很抱歉，本来应该早点通知你认尸的，但是……遇害者的尸体不完整，而且暴尸野外的时间太长了，你可能也无法辨认，现在我们对死者的身份都不能百分百的肯定，因此才没有通知你。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正好有些事想要问你……”

    后面的话说不出口，因为晨子曜正怒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自己，急促的喘息和颤抖的嘴唇，已经处于了失控的边缘。

    “呵！”晨子曜的嘴唇抖着，最后挤出一声惨笑。

    “说什么呢？你们既然没办法确认，你们问我干什么？要不是我哥，你敢负责吗？我哥他还活着，怎么可能出事！你们警察不是亲眼看见人了吗？他还和这个小子在一起开房了不是吗？他活着！明明活着！我警告你，还有你，你们都别乱说话！胡乱调查，我可以告你们！”

    所有人都忍下了晨子曜近乎狂躁一般言行举止，甚至无视了他指到鼻尖上的手指，只是安静的，容忍的，充满同情的看着他。

    晨子曜挥开了抓着自己的手，往门口走，背脊挺的笔直，步子迈的很大，他想要打开门，却发现门锁了，他狂躁的转动了几下，门却没有反应。

    “开门。”转过身来，他说，“开门！把门给我打开！”

    “开门。”赵局示意。

    年轻的警员走了过去，按下圆形门把手中间的按钮，轻轻一扭，门开了。

    晨子曜走了出去，赵局示意年轻的警员跟上去看顾一下。

    面对噩耗，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同，有人惊呆了，有人痛哭流涕，有人会晕倒，也有想晨子曜这种暴躁的好像不信任全世界一样。

    然而，归根结底，都是悲伤。

    晨子曜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警察局，外面的阳光很烈，照的他眼前一片空白，他大踏步的走着，突然脚下一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手臂和掌心火辣辣的疼，还有脚腕，都是钻心的疼痛。

    眼前还是一片空白，模模糊糊的影子在眼前胡乱的晃，恍惚间看见红蓝相间的颜色，还有警察局这三个字。

    穿着制服的警员小跑过来，将他扶了起来。

    他沉默的站起身，左脚一落在地上，就是钻心的疼，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就是落不下来。

    咬着下唇，倔强的一瘸一拐的往停车场的位置走去，努力的睁大了眼睛，告诉自己眼泪别落下来，别哭，哭了就是承认他们说的话了，哥不会的，哥不会的，不会……

    拉开车门坐了上去，门却关不上。

    抬头看过去，年轻的警员一脸为难的看着他，说：“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驾车，叫个人过来。”

    然后。

    他听见自己很冷静的说：“谢谢，我会打电话的，你不用担心，我会等人过来。”

    车门关上了。

    他趴在方向盘上，在迷糊的水雾后面看着车外面的人，咬住了自己的食指骨节。

    力气用的很大，比脚还疼，舌尖尝到了血腥的味道，腥甜的，真难吃。

    一滴眼泪无法控制的从眼眶里滑落。

    滚烫的在脸颊上蜿蜒而下。

    他在心里大叫。

    哥，血的味道好难吃，好难吃好难吃啊。哥，你快来陪陪我，我不行了，我好想你。求求你快出现，告诉我他们说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还活着，你还好好的活着！

    更多的眼泪滑落了下来，他哽咽着，抽泣着，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流淌。

    即便有再多的理由，即便再自信，然而在事实面前，都是只是借口。

    是的。

    哥他……四个月都没有消息了。

    没有，消息了。

    不能相信。

    不能哭。

    晨子曜，你不能哭，你哥还活着，你哭了，就是承认他死了！

    不能哭。

    然而。

    悲伤承载到了极限，泪水无法控制，一颗接一颗的滑落，像是穿成了串，噼里啪啦的砸下来，砸的他浑身颤抖，无法自控。

    不会的。

    不会的！

    ……

    ……

    不知道哭了多久，车窗玻璃被轻轻叩响，他抬起头，在模糊中看见了滨海的脸。

    像死人一样，惨白的，灰败的，没有一丝生气。

    恍惚间，好似看见了哥沉睡在地下的容貌，也是这样惨白的、灰败的、没有一丝生气。

    滨海不耐烦的说：“哭够了没有？哭够了就跟我走。”

    等了几秒，看见晨子曜没有反应。

    他又补充了一句：“去看你哥。”

    晨子曜的眼睛猛地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