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script>    屋子里，林静月陪坐在桌边看着正拼命往嘴里塞饭菜的忠王,只见忠王左手抓着一只鸡腿死劲地啃,右手一边配合着往嘴里扒饭,从头到尾嘴里的动作就没有停过一下，仿佛东西吃进去连咀嚼都没有就直接下肚。

    这忠王简直像是被饿疯了一般,吃起东西来的架式实在是不要命。但是——

    林静月忍不住捂着脸，洗干净之后的忠王就连这么不要形象地吃饭也挺好看的。

    她真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虽然看着忠王的眉眼还是挺熟悉，但是整体形象当真是天差地别。那经过一个月的波折居然还如冰雪般晶莹的肌肤，那因瘦下来而变得如刀削斧刻般醒目的眉眼,那线条流畅的脸庞，修长的脖子,高挑瘦削的身段，当真是无一处不完美。想不到从前那个又胖又憨的忠王瘦下来居然会变成这样一个美男子。

    果然是一胖毁所有，一瘦全都有。

    突然，忠王吃着吃着就停了下来,盯着碗里的米饭沉默不动,眼中渐渐浮起了泪花。

    “怎么了？”林静月见他如此，不由得低声问道。

    “我想想那些灾民当真是太苦了，每天啃树皮吃草根，一个个饿得都快没人形。”忠王抬起泪眼看向林静月，道，“林大小姐，你知么，我从前以为书上说的易子而食不过是夸张之言。结果那日我和一群灾民挤在一个破庙里，有一个女人抱了个极瘦小的孩子，那孩子那么小，还在襁褓中，饿得一直在哭。居然就有灾民被他哭得又饿又烦，一伙人纠集起来就要抢那孩子煮来吃。”

    “后来呢？”林静月吃了一惊，这些灾民居然竟然饿到想食人肉，那与野兽又有何区别。

    “后来别的灾民出面阻止，让那女人抱着孩子逃走了。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带着那么小的孩子活不活得下来。”忠王说着说着又低下头，眼泪就吧哒吧哒落进饭碗里，“他们那么惨，而我现在却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林静月的心顿时就软了下来，人往往只有亲身经历过某些事才会成长。她轻声安慰忠王道，“王爷别忘记了，你是青川的赈灾正使，倘若你真的同情那些灾民，想让他们好过一些，不再忍饥挨饿，不再流离失所。那么待我请人将你送到青川后，就莫要负了你这赈灾正使的职责。”

    “你说的对。”忠王顿时就扔下手里的鸡腿，用油腻腻的爪子抓住林静月的手，一脸感动道，“我原来被父皇派去青川时只想着混混日子就回去，根本没认真为那些灾民考虑过，现在想想实在是太惭愧了。也许老太爷就是为了让我醒悟，才让我经历这样的苦难。也幸亏我遇见了你，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受苦到几时。”

    “不，我也没做什么。”林静月面带微笑努力忍着不要把忠王那油腻腻的爪子甩掉。

    “不，我与你不过有两面之缘，你却能一眼就认出我，还将我救回来。”忠王又有几分气愤地磨牙道，“可陆彦泽和魏宁那两个混蛋，天天到我的王府里混吃混喝，结果我失踪这么久，锦衣卫和东厂眼线遍天下居然也没找到我！等我到了青川一定要好好找他们算账。”

    林静月心思微动，脸上的笑容忽然加深，她道，“那王爷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你说，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为你上刀山下油锅都没问题。”忠王满脸豪气道，话方说完他的声音又一下弱下来，小小声地说，“别再让我去挨饿就好。”

    “放心，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林静月笑眯眯地道。

    待忠王终于吃饱喝足，又整好衣冠之后，林静月才领着他到贺家前院接待贵客时才开的正厅荣德堂让贺老太爷他们拜见。贺老太爷他们早已在荣德堂里等候多时，眼见着林静月领着一个绝世美男进来都是吃了一惊。

    不过吃惊归吃惊，该行的礼节贺老太爷还是分毫不差地行完了。只是之后他就趁着子孙拜见忠王的空隙悄悄拉过林静月，低声问她，“这当真是忠王？”

    林静月郑重地点了点头，贺老太爷还是有些疑惑，“不是听说忠王是个其貌不扬的大胖子么？月儿，你给外公说实话，你是不是看这小乞丐长得好，就捡回来骗我们他是王爷好把他留下来当夫婿啊？”

    “什么跟什么呀。”林静月顿时哭笑不得。

    “你放心，咱们贺家有的是钱，他长得这般好是乞丐也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算你娘不同意，外公也给你做主。”贺老太爷对着林静月挤眉弄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

    “外公，他当真是忠王，我没骗你们，我已经让人给守在临州的锦衣卫传了信，很快便会安排送他去青川的。”林静月深怕贺老太爷当真乱拉郎配，连忙道。

    “当真？”贺老太爷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比真金还真。”林静月重重点头。

    那边贺家的几个老爷和少爷也如贺老太爷一般，对忠王的身份心存疑虑，故而并未表现出多大的热情。但那一群贺家小姐可是不一样了，除了贺芊芊沉默地站在一旁之外，其他几个全都双眼发亮地围着忠王打转。

    就连林静月那四个舅母也挤上前去一人一爪子地揩着忠王的油，对着忠王各种盘问，连生辰八字，王府里有几个通房都给问出来了，只有孀居的贺大夫人还算含蓄一点。见自己的老婆如此，林静月的三个舅舅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因为其他几个姐妹实在是太热情，竟是把较为纤瘦的贺菲菲给挤了出来，贺菲菲便面含羞涩地走到林静月身边，小声问道，“静月表妹，忠王殿下会在我们家住多久啊？”

    “嗯，应该住不了两天便要去青川了。”林静月回答。

    “这么急……”贺菲菲顿时满眼失望，她原还想着若是忠王能在贺家多留上几日，她一定要在他身上好好下功夫，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进王府。再则，就算这绝世美男当真不是忠王只是个小乞丐，生得这么好招成上门女婿也不吃亏，反正贺家有的是钱，养得起他。

    想到这里，贺菲菲顿时对林静月撒娇道，“妹妹就不能想办法让他多留一段时日么？”

    “不行。”林静月摇头道。

    “为什么？”贺菲菲不解道。

    “忠王是有公务在身的。”林静月瞥了站在一旁不说话的贺氏一眼，暗暗在心里加上一句，她也急着要走。

    贺菲菲听她如此说，只好叹了口气又挤到忠王跟前，决定趁着这短暂的时间好好努力一把。

    纵然贺家诸人还对忠王的身份有些疑惑，但在众人拜见之后依旧是以贵宾之礼接待了他，特意在晚膳时摆宴为他接风洗尘。

    到了晚上临入睡时，贺氏忽然到林静月屋里来。林静月刚换好了一身寝衣，见贺氏进来她连忙迎上前去，“娘，你怎么来了？”

    “忠王今日同我和你外公说，一定要你陪着他去青川。”贺氏走到林静月屋中的坐榻上坐下，然后抬眼直视着林静月，道，“他说他现在除了你之外无法相信任何人，是以你若不陪他去，他就只好留在临州耽误公务了。”

    林静月顿时被她看得有几分心虚，的确是她教忠王这么说的，贺氏真是轻易就看穿了她想借着忠王离开临州的心思。

    “娘，你看我们才来多久，这贺家就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她顿时略感尴尬地道，“虽说我也觉得这样对不起外公，但这里真是是非之事。单说这次莹莹表姐之事，到底与我们家脱不开干系。让外公处置自己的亲孙女，就算他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心里怕也是伤心的。娘你想一想，不过就是一份亲事就能让她们姐妹间下狠手，你们偏又放出了那样的话来试探诸位表兄弟，若是之后再因了我而发生任何不堪之事，伤心的最后还是外公哪。”

    “成大器者必经风雨洗练，任何人都不是天生都有治家掌舵之才，你娘我也是经过多年风风雨雨才历练到如今。”贺氏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外公放出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他们兄弟之间必有一争的准备，只是未曾想你那几个表兄弟还未争起来，你这两个表姐妹反倒先出事。”

    其实这一场贺家家主竞争的残忍之处，贺老太爷何尝不明白，只是为了家族长远考虑这终究是不可避免之事。纵然他不诱导他那几个孙子，他们自己也是会为了贺家家主之位争得头破血流。而往往唯有历经这般残酷洗练挑选出来的人才能真正带着贺家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眼见林静月闷着一张小脸低着头不说话，贺氏终究摇摇头道，“这里的事你不想掺和也罢，只是青川是灾区，正是混乱的时候，你去那里让娘如何放心。”

    “这不是有陆世子在么。”林静月听见贺氏有松口的意思，顿时惊喜地抬起头看着贺氏道，“有他在，我不会有事的。况且，大哥也在那里。而且忠王如今模样大变，万一陆世子和魏督主刚好不在，别的人偏就眼神不好不认他可如何是好。有我在还可以直接找大哥帮忙，总是会方便一些。”

    贺氏沉默半晌，她也觉得贺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糟心，原本想着让林静月嫁入贺家，贺家人必会善待于她，但如今看起来也未必能如她所愿，便也息了让林静月嫁入贺家的心思。如今青川虽乱，但林玄奕是个能干稳重的，还不至于看不住一个林静月。且青川离临州又不算远，来回也算方便。于是，她点点头道，“好吧，你这么想去就去吧。”

    “谢谢娘。”林静月开心地笑起来，又得寸进尺道，“娘，我不止想自己走，还想将芊芊表妹一起带去。”

    “带她？”贺氏微微皱眉，“你一个人跑青川那么混乱的地方去就罢了，何必还拖上你表妹一起胡闹。”

    “我哪是胡闹，我是为她着想。一则，我是见她经过今天之事似乎大受打击，仿佛有些难以释怀，所以便想带她一起走，离了贺家也许她的心情会好一些。二则——”林静月顿了顿，又继续道，“娘，你也知道二房心思多，如今莹莹表姐也算是因了芊芊表妹的缘故才被送去家庙。万一二房的人，比如贺柏表哥报复芊芊表妹怎么办？还是让她跟我走吧，我也有人作伴。”

    “也好。”贺氏听林静月如此说便颔首同意道，“只是你可得把人给我照顾好了，你芊芊表妹要是在青川出了什么事，我可唯你是问。”

    “娘尽管放心。”林静月笑眯眯地拍着胸脯道。

    “你这孩子。”贺氏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吧，去了青川别给你大哥添麻烦，等娘要回京城时就派人去接你们。”

    “好。”林静月重重点头，殷勤地将贺氏送到屋门口。待贺氏走后，她吩咐宝珍上屋门，顿时就兴奋地倒在床上狠狠地打了几个滚，她总算可以离开这个让她郁闷的地方了。

    她又想着贺老太爷对她这般好，她却这么急着离开贺家，怎么都要好好给他老人家道个歉才是。便仰面躺在床上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给贺老太爷买个礼物，至于买什么，她想着想着却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