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奈落（下）

    第六章奈落（下）

    夜斗的话，让林夜弥心头一动，他不着痕迹的打听：“为什么这么说？”

    夜斗冰蓝色的眸子十分清澈的倒映着他微笑的样子，两人四目相望，夜斗却无法回答。

    他该说什么？说如今城里流言四起，那些人甚至愿意供奉祸津神，也要除掉那个少城主？还是说城里很多人怀疑少城主是害人的妖怪？

    可看到林夜弥被照顾得很好，夜斗觉得，那个妖怪应该不会伤害他。

    他的眸子里不禁闪过一丝犹豫，林夜弥最好什么都不知道，那样最好不过了。

    而他的想法，林夜弥大概能猜到七七八八。

    林夜弥垂着眸子，含笑看他：“夜斗真是温柔。”

    这句话，让夜斗的脸上浮现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他皱着眉头：“……我一直都想问你，我的名字明明是夜卜。”

    林夜弥眨眨眼，无辜的说：“虽然写法很相似，但我一直觉得夜斗更好听呀。”

    在日文里，斗和卜的写法是相似的。

    谁知道夜斗的脸更红了，喃喃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夜斗吗？”

    他望着林夜弥，目光灼灼：“你知不知道给神明和妖怪取名字代表着什么？”

    这个林夜弥可真不知道，他问：“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看林夜弥的样子，好像真的不清楚，夜斗才有些泄气，冰蓝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失落：“……并没有。”

    林夜弥认识的夜斗，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却不希望他就此发展下去。

    林夜弥却忽然抱了抱他，语气十分怀念：“夜斗，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此时的林夜弥虽然是少年模样，却怎么都比小孩子的夜斗高。

    他穿着薄薄的里衣，夜斗在他怀里的时候，甚至还能感受到林夜弥的温热的体温。

    原来……人类竟是如此温暖。

    他有些迷醉了，却听到林夜弥在他耳边轻轻说：“这是一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嗯？”

    “夜斗，其实我是从五百年后来的。”林夜弥顿了顿，他的眸子里满含着笑意，“五百年后的你，帮了我很多，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谢谢。”

    夜斗睁大了眼，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穿越时空？这种事情真的做得到吗？

    可看他的样子不想在作假，所以第一次见面，他就那么熟稔，还答应他，会给他一座神社？

    都是因为……未来的自己吗？

    夜斗忽然有些好奇，却有些别扭的板着脸，明明十分软糯，却偏要扮起大人的样子：“未来的我，是什么样子？会变成受欢迎的神吗？是不是有很多的信徒？”

    林夜弥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果然，以后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能看出一二分的。

    可总不能说，未来的你会变成一个二货，还老是容易犯蠢吧？

    林夜弥有些心虚，简单的概括了几句，能忽悠就忽悠吧。

    “未来的你，是个好神。”

    然而这个时代还木有好人卡的说法，林夜弥的话，让夜斗眼睛都亮了起来。

    夜斗终于露出笑容：“那真的……太好了。”

    他笑得时候，冰蓝色的眸子会弯弯的，露出些许，会有一种变成暖色的错觉。

    而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林夜弥也忍不住打心底笑了出来。

    ……还是挺傻的，嗯。

    而此时，在门外听到林夜弥和夜斗谈话的奈落，身影一闪而过。

    他走到地下室，里面全是城中百姓的尸体和鲜血，整个场面显得血腥无比，墙上也被鲜血染得一片血红。看样子，如果不是大量的尸体，是造不出今天的这个模样的。

    奈落的眸子变得幽深，他不知道今天林夜弥说的是不是谎话，可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就只能在他奈落的身边活下去。

    他本来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可时光……他无法阻隔时光。

    他和他之间，有着五百年的距离。

    看似只是一句话，却格外遥远。

    身体里的鬼蜘蛛似乎嘶吼起来，他觉得林夜弥欺骗了他。

    内心涌起一股慌张，这是鬼蜘蛛的情绪，他害怕林夜弥会有一天离开他。

    这大概是奈落和鬼蜘蛛的共同性，极度自卑，又极度自负。一旦事情无法掌控，特别是面对自己爱的人的时候，自卑的那一面就会被无限放大。

    ……从而，导致扭曲。

    这次去村子，即使废了很大的周折，他也没有得到四魂之玉。四魂之玉伴随着那个叫桔梗的巫女，永远的尘封了起来。奈落的红眸之中闪过一丝阴狠。

    …………

    ………………

    之后，林夜弥发现，他被禁足了。

    不仅如此，城里的人越来越少，就连照顾他的侍女也有许多消失不见。

    每天伴随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和一天比一天阴沉下去的奈落，林夜弥知道，要是再不攻略下来的话，黑化值会控制不住了。

    不过，林夜弥还是发现了一些细节，叫他半妖奈落的时候，他的态度总会柔和一些；叫鬼蜘蛛时，虽然不会说什么，可总有几分不悦。对于这种类型，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都需要更加直接的面对，去肯定他的存在。

    虽然被禁足，可林夜弥去找奈落，还是不会有人反对什么的。

    冬天已经过去了很久，很快就会开春，可死亡的人数不减反增，弄得城中人心惶惶。

    三月，正是樱花飞舞的季节，院子里的樱花树虽然大多都含苞，却有一些甚至已经开花了。微风拂过的时候，花瓣飘飘洒洒，很是美丽。这些花瓣丝毫不受现在局势的影响，依旧在春天盛开出自己最美的姿态。

    林夜弥在宅子里四处寻找着奈落，走了许久，却没发现人，这段时间能见到他的时间更少了。

    他四处张望的样子，侍女和家臣不敢打扰，统统低垂着脑袋，自己干自己的事情，他们的动作僵硬，仿佛失去了灵魂的傀儡。

    有时候，林夜弥甚至不敢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傀儡。

    或许这个偌大的宅子，真正的人类，就只剩下他一个？

    想到这里，林夜弥的动作忽然一僵。

    他垂下眸子，望着院子里精致的樱花——不，他说错了一点，或许这个宅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人类。

    他的体质，已经不算做人类了，即使砍掉手脚，被毁掉眼睛，他也能在短时间里重新生长回来。

    ——林夜弥只觉得遍体身寒，怎么也死不掉，是多么的可悲。

    他失魂落魄的找了奈落很久，都没找到。

    转身之际，却被奈落抓住了手腕：“你在找什么？”

    ……没想到奈落已经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身边，而不被自己察觉。

    林夜弥的身体一僵，却只有一瞬，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转过身的时候，他已经挂上最灿烂的笑容：“找你啊。”

    奈落看着他，红色的眸子里被越来越多的死气和阴冷所覆盖。若前段时间，他还有一点关于人类的情绪的话，现在的他，已经是个真正的妖怪了。

    ——残忍无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找我干什么？”

    “樱花开了啊~！”

    林夜弥微笑的看着他，那双清澈而温柔的黑色眸子里倒映着自己。

    仅仅只是被这么注视着，奈落就觉得满足无比。

    他会正视的看待每一个人，无论是妖怪还是祸津神，他都能平等的对待。

    只要他愿意，甚至温柔无比。

    这是这个人类的魔性，他甚至不知道已经有多少的侍女和家臣，被这股魔性折服。

    所有人都在夸赞他，所有人都在钦慕他。

    你看，太不正常了，不是吗？

    奈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却还是忍不住沉溺。因为在所有人当中，林夜弥对他的态度最不一样，他看似温柔的同时，却拥有着最大的残忍。

    矛盾的性格，却充满着魅力。

    林夜弥说：“奈落，我想和你一起去赏樱。我听侍女说，城里有一处赏樱祭，夜晚还能看到烟火。”

    奈落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你确定，是想跟我一起去？”

    “当然啦！”林夜弥笑弯了眼，“我不跟你一起，跟谁一起？”

    奈落饶有兴味的问，故意露出破绽：“最近听你提起鬼蜘蛛的名字，越来越少了。你不想跟他一起去？”

    林夜弥的眸子闪了闪，却立即反应过来：“我眼前的人，不就是你吗？”

    他的目光柔和而清澈，带着包容和温柔。

    仿佛是想告诉他，他一直都在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他。

    那一瞬间，奈落不知道怎么，心里忽然一阵燥热起来。

    他听懂了林夜弥那句话的深意。

    眼前所注视的人……那可是他奈落啊！

    奈落恶意的对鬼蜘蛛说，你看，他快忘掉你了，以后我会慢慢的把你从他的心里挖出来。总有一天，他会只是我的。

    鬼蜘蛛的意识已经越来越弱，他大半被奈落所吞噬掉，已经许久不再说话。

    可是听到这里，他却忍不住嘲笑。

    ——奈落，那你告诉他，你是怎么诞生的，是吞噬了他喜欢的我，你才诞生的，你觉得，夜弥会怎么想？

    奈落的目光忽然就阴沉了下去。

    鬼蜘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告诉他——奈落，别忘了，你就是我，我们是一体的。

    ——住嘴！

    鬼蜘蛛的意识已经彻底陷入了沉睡，可奈落的脸色却不太好。他更加阴沉了，皱着眉头，看谁都是冰冷冷的。林夜弥有些担心的问：“怎么了？脸色突然好差？”

    奈落忽然盯着他，好像要说什么。

    而林夜弥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奈落却发现，自己真的如同鬼蜘蛛所说，无法告诉这个人实情。

    他和鬼蜘蛛一样卑劣，欺骗是他们的本能。

    就如同，鬼蜘蛛不会告诉林夜弥，当初救他的人是桔梗。

    而他，也不会告诉林夜弥，自己吞噬了鬼蜘蛛，才有了实体。

    只是因为，他们都不想看到夜弥带着恨意的眼神。

    ……他该永远那么温柔的绽放。

    奈落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病态，多扭曲，可心里面忽然多了一种庆幸的情绪。

    还好，扭曲的不是夜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