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番外缘起二

    问：生孩子最痛苦的是什么？

    答曰：不是难产, 是损耗过大。妖族的修为有很多法子估算, 但最准确的就一个：看妖族本体的体型, 体型越庞大，修为就越高。黑白蛟原本的体型长达数里，如今一下子缩水成了几百米, 一个是被雷给劈的，能从针对凶兽的天雷中活下来, 没死已然是奇迹, 修为尽失什么的, 就不要太在意了；另一个是因为损失了全部的心血，修为大减，心血不能随便放。

    问：比损耗过大更痛苦的是什么？

    答曰：做梦被妖怪啃了，醒来后发现真的有妖怪在啃自己的肉。

    黑蛟伤得太重，百八十年是别想动弹了，而孩子太小, 需要进食, 便由白蛟负责捕猎, 黑蛟在巢穴里带孩子, 然后白蛟回来的时候发现黑蛟差点被孩子给吃了。没吃成的原因绝不是幼崽良心发现，而是幼崽的乳牙没长齐, 咬不到黑蛟。

    白蛟可算体会了那只生了两个崽，结果一个崽吃了另一个崽的妖族母亲的心情了，她虽然没有同时下了两个崽，可幼崽却想吃了父母。

    问：比发现亲生骨肉想吃了自己更痛苦的是什么？

    答曰：孩子是野兽, 不，比野兽还不如，野兽再凶残也还是有一点灵智的，而自家孩子却是一点灵智都没有。

    孩子养了一段时间后黑白蛟就发现了孩子不对劲，猩红的竖瞳里除了食欲与凶残，一无所有，灵智更是半点影子都没有。

    凶兽得天独厚的力量并非无偿的，而那代价就是灵智。形象一点的说就是，凶兽就是疯子，啊不，疯子多少能说几句，凶兽看到任何活物都只会上嘴，哪怕是亲生父母也不例外。因为没有灵智，凶兽的食谱是无差别的，父母兄弟甚至子女都在其中，只是凶兽在修炼成神拥有灵智之前和繁衍期以外的时间都是王不见王的，哪怕是亲生骨肉，也是蛋一孵化就走人，平时发现同族的气息也会本能的避开，因此凶兽基本不会出现同族相斗的情况。

    这些是黑蛟所不知道的，就连它都只是一个意外，自然没有什么传承。

    凶兽成年后有一个繁衍期，身体状况都在鼎盛，很适合生崽，这个时候凶兽就会本能的去找同族繁衍后代，自然，这种临时夫妻都是生了蛋就立马拆伙。凶兽的繁衍期保障了下的蛋的绝对健康，可并不是每头凶兽都能找到同族的，凶兽是稀有品种，而天地很辽阔，有的凶兽可能终其一生都碰不到一个同族。凶兽只得退而求其次，找个妖族发泄，只是凶兽的凶残天性，跟它们□□的妖族很难活下来，不是死在□□时就是在□□完了后被当成点心吞了。

    黑蛟的祖先是侥幸没被凶兽当点心吞了的妖族，还生下了有凶兽血统的后代，可到了黑蛟这一代，血缘太遥远了，否则黑蛟也不会出生时只是一条普通的小黑蛇。

    “不孝女，别啃了，我不是血食，你也咬不破我的鳞片。”

    “你听不懂妖话是不是？”

    “我不是吃的。”

    “疼疼你还真吃老子的肉啊！”

    尚未愈合的伤口被咬下了一口肉，黑蛟抽死小东西的心都有。

    虽然没有传承，虽然气得想吞了小崽子，可父母爱子之心还是让黑蛟决定去研究自己的血脉，生出这么个不孝崽，不弄清楚只怕哪天被吃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黑蛟早年交友广泛，神人、仙人都有，而当年上神驯养凶兽最后被凶兽给啃了的事情一直在神仙圈子里广为流传，因而黑蛟有心打听之下就知道了凶兽的事迹，再比对一下自己幼崽的模样，也不难猜到自己中了什么奖了。

    倒霉催的！

    但倒霉那也是自己亲生骨肉，是不能不管的。

    虽然野兽了点，脑子，好吧，长了等于没长，但不是说天界也有凶兽修炼而成的神人吗？凶兽也是有可能恢复灵智的。

    黑蛟琢磨了一番，估摸着就是力量的差距，只要到了一定吃，自然会开启灵智，跟妖族差不多。后天的妖族最早的时候都是没有灵智的草木虫鱼，但修炼到一定程度就会开启灵智，凶兽想来也差不多。

    这么想着，黑白蛟便开始给孩子改善伙食。

    最早的时候给孩子吃的海里的鱼虾，但意识到孩子可能需要挑食后，两头蛟便开始捕猎品质更好的食物，修炼成精的妖怪、各种先天后天体质的人族、甚至落单的仙人、凝成了尸体的鬼、各种各样的魔生命的前四百年，幼崽没有出门却已然吃遍了天下。

    然而好景不长，也不能这么说，本来是好事，但阴差阳错变成了坏事。

    蛟修炼到一定程度便会有天劫，渡过天劫便可化为真龙。

    黑蛟自然是不指望化龙的，他的血脉太坑，别人攒三分力就够了，他却要攒三十分力，且到时候是化龙化别的什么真不能保证。

    要渡劫化龙的是白蛟，不破不立，损耗了所有心血又从头修炼的白蛟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就达到了渡劫的标准，于是天劫就下来了。

    蛇化蛟，千里泽国；蛟化龙，万里汪洋。

    这是远古时代流传的关于龙蛇及蛟的谚语，大意为，蛇修炼到一定程度，会化为蛟，而它化蛟后会有异象，即千里泽国，也就是大水灾。对于水族而言，大水灾是扛扛的祥瑞之兆，对于人，啊不是所有陆地生物而言，水灾却妥妥的灾难。而蛟化龙最恐怖，万里汪洋，前头那个还只是闹水灾，到这却变成了万里汪洋，陆地被水淹没。

    由上可知，很多事情其实没有善恶对错，只是各自立场不同罢了。

    彼之蜜糖，吾之□□。

    察觉到有蛟渡劫化龙，东海边上的人族国族拉出了所有的高手，并且向四面八方的人族求援，一支浩浩荡荡的屠蛟就这么给拉了起来。

    人族想要避过洪水就只有法子，在蛟渡劫之前把它干掉或是重伤，只要它渡不过天劫就行，蛇蛟渡不过天劫就会被天劫所灭，自然不会出现水族的祥瑞，人族的灾难。

    屠蛟大军奔赴东海和黑白蛟一家子对上了。

    幼崽被绑在了巢穴里，因此并不清楚刚开始时的事情，但在巢穴里的它本能的感觉到了与自己有血缘的两头蛟受到了重伤，于是张嘴用还没长齐的乳牙和爪子合力破坏了绑着自己的绳子。

    轰隆！

    砰！

    重伤的白色大蛟被天劫洗礼后轰然坠地，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坑，而坑中已经变成黑炭的白蛟气息全无。

    幼蛟浑浑噩噩的脑子愣了下，张嘴吞下了最近的人族，然后一路连吃带撕的奔向大坑。

    “吼吼”母亲你怎么了？

    同样重伤的黑蛟一尾巴扫飞一片人族，飞到坑中抓起了伴侣的尸体，随后飞向女儿，一把坚韧的龙须一甩，将女儿绑成了粽子，随即扎入深海不见。

    “吼吼”父亲，怎么母亲放在那么深的海里？

    “吼吼”父亲，母亲不跟我们回家吗？

    “吼吼”这不是回家的路，我们要去哪？

    “父亲也不知道要去哪，或许是下地狱，小崽子怕不怕？”

    “吼”地狱？

    “吼”我饿了。

    “吼”怎么不理我？

    “吼”算了，我自己打猎找吃的。

    吃了几天的海鲜后幼崽有点想吐，再喜欢吃海鲜，天天吃也受不了。以前还有父母为她猎别的食物换口味，而今黑蛟一直在海上一动不动，若不是还有气，它都要以为他已经死了。而那仅剩的气息比游丝好不到哪去，幼崽不敢叫他去捕猎，唯一回不来怎么办？破天荒的，有生以来脑子里除了吃还是吃的幼崽产生了名为害怕的情绪。

    在害怕的情绪下，一直以来都极为护食，死都不肯让一分食物给任何人的幼崽第一次将自己亲手猎的食物分了一半给黑蛟。

    “你吃吧，父亲不饿。”黑蛟舔掉幼崽身上不知道在那里沾上的乱七八糟的水草、细石，不舍的看着幼崽，自己已经不需要进食了，不管进食与否，自己的生命都在流逝，很快就会与见伴侣，可这个没有灵智的幼崽该怎么办？虽是凶兽，且每头凶兽都是纯放养的，可这头却被养的太娇气了，已经不可能再被放养了。

    幼崽坚持的将食物放在黑蛟嘴巴旁边。

    在幼崽焦躁害怕，黑蛟发愁而死不咽气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个人族少年，人族少年也不知是怎么落水的，周围闻着一圈小妖，想也知道那些小妖不是为了救人，谁救人的时候会对着待拯救的目标口水直流？

    少年显然也不是寻常人族，手执青铜剑与小妖对峙，但水中终究是水族的天下。

    少年身上的伤口在不断的流血，加上为了不让自己沉下去，少年越来越虚弱，而水族，完全不受水的影响，少年成为盘中餐只是时间问题。

    “吼！”两脚羊！

    幼崽惊喜的扑了过去，总算可以换口味了。

    黑蛟瞅着少年，少年的有一对很清澈也很坚毅的眸子，由眼观人，这是一只品行很好的两脚羊。

    猩红的竖瞳忽的亮了亮，黑蛟对幼崽喊道：“把他带回来。”

    幼崽也惊喜了，父亲这是想吃东西了吗？想吃东西就好，能吃东西就不会有事。思及此，幼崽兴奋的冲少年扑去。

    小妖舍不得少年，少年是极好的血食，因此发现来抢食的是个幼崽后便决定捍卫自己的食物。

    被当成血食的少年却是无语的看着新加入的幼崽，他这是倒了几辈子霉，不就是在海边玩的时候不小心在船上睡着了，结果一觉醒来船位于汪洋之中就算了，周围居然还围了一圈磨刀霍霍的妖怪。好不容易震慑住了妖怪，又跑来一只明显更生猛的妖怪，还让不人活了？

    凶兽的幼崽再幼也是凶兽，伸爪拎起少年，好轻，都没几两肉，也不知道能不能塞住父亲的牙缝。

    一圈妖怪，幼崽一口一个给吞了，特地留了最肥的一只，这只两脚羊肉太少了，父亲肯定吃不饱，加上这只肥鲸应该能吃饱。

    幼崽很兴奋的带着一人一鲸鱼回到了黑蛟身边，然后将人和鲸鱼在海里涮了涮，涮干净后推到了黑蛟的面前。

    “吼”好吃哒。

    “咳咳”少年拼命的呛着水，猛不丁被掼进海里，海里从口鼻涌入身体里，险些呛死。

    黑蛟默默的瞅了瞅倒霉的人和鲸，最后对幼崽说：“你自己把鲸吃了吧，我不饿。”

    哦。

    幼崽欢快的扑到了鲸鱼身上大快朵颐，鲸鱼顿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听得少年不由哆嗦了下。

    同情的看了眼被活吃的鲸鱼，少年打了个冷颤，被妖怪吃不可怕，可怕是被活吃，就不能弄死了再吃吗？

    “别担心，我们不会吃你。”黑蛟用一种非常和蔼的语气说，遗憾的是他再和蔼也架不住他的本体太可怕，声若洪钟，少年的耳朵里立时一阵金属嗡鸣。

    拍了拍耳朵，少年琢磨了起来，不吃自己？那图什么？自己除了这身血肉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妖怪图了吧？“那您想要什么？可别说您是做助人为乐。”这头黑蛟的气质明显不是善茬，助人为乐，瞎子也骗不了自己。

    “我就要死了。”黑蛟说。

    少年愣了下，你要死了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巫医。

    “节哀。”少年最后憋出了这么一句。

    黑蛟哽了下，最后还是没跟少年计较，瞅了眼幼崽。“那是我的孩子，它太小了，我想找个人替我照顾它到成年。”

    少年瞅着欢快的啃着鲸鱼的幼崽，呵呵“它会吃了我的。”当他看不懂幼崽看自己的眼神吗？那分明是看肥肉的眼神。

    “它不会。”

    “它看我的眼神跟看大肥肉似的。”如果不是惦记着黑蛟，少年一点都不怀疑自己刚才就被幼崽一块一口吞了。

    “我会告诉它，你不是血食。”

    “然后它就不会吃我了？”少年疑惑的问，有那么听话吗？

    “对。”黑蛟笃定的说，□□了幼崽几百年，虽失败得透顶，却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让幼崽学会了区分食物和食物：父母不是食物，父母说不能吃的不是食物，没说过的都是食物。

    “既如此，益有生之年定会帮你照顾它到成年。”顿了顿，想到妖怪的寿命以及坑爹的成长期，少年又补充道：“即便我死了，我也会安排好可信的人继续照顾它。”

    “你叫益？”

    益点头：“我是我父亲的长子，也有人叫我伯益。”

    “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你们救了我，阿父教过我做人要知恩图报。”益说。

    “人真是一种很有趣的生灵。”黑蛟惋惜的说。

    “您不了解人族？”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是长着两条腿的羊。”黑蛟的猩红的竖瞳里流露出了一丝歉意。

    益：“以后别这么认为就可以了。”

    黑蛟抓住幼崽交代了起来。“以后你就跟着这个人，他会照顾你。”

    “吼”饿了就吃他吗？

    “他不是血食，不能吃。”

    “吼？”

    “张嘴。”

    “吼？”

    黑蛟张嘴吐出了一枚婴儿头颅大小的内丹，内丹不偏不倚的吐进了幼崽的嘴巴里，爪子一拍，幼崽本能的闭嘴，内丹顺着喉咙滑入了腹中，立时被凶兽的铁胃消化吸收干净。

    “虽然他不是血食，但他以后若是想要杀你，你就吃了他进补。”黑蛟最后补了这么一句，人类是很狡猾也很残忍的生物，他见过一些人类为了一点利益杀人放火，谁也不敢保证，那个少年日后不会改主意杀了他的孩子谋取好处。他原是想说如果发现少年欺骗幼崽就吃了他，但考虑到幼崽的脑子，只怕也不能理解欺骗是什么，只能改口为杀，幼崽对于杀意极为敏锐，别人想要杀她，哪怕只是心中转瞬即逝的一丝念头，且不曾付之实施，它都能敏锐的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