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抉择，察觉

    卫清来不及问话，立刻起身跟着那士兵来到任子婴的帐内。

    夏侯杭和吴佑徳都焦急地等待着床边诊断结果，留着山羊胡的老大夫正仔细剪除着伤口周围一块块细碎的血肉。

    “怎么回事？”

    吴佑德看了一眼夏侯杭，但他正紧紧盯着任子婴没有听见后。他叹了口气说道：“混战时军师中了一箭。一开始没什么知觉，后来发现箭头不但带了倒钩还淬了剧毒。”

    卫清轻丝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她仔细观察，那羽箭有一小半插/进了任子婴的右肩膀，四周的血肉有些发青。

    匈奴人善使毒，其毒性凶猛异常。

    刚才一直眼神望向帐顶不知在想什么的任子婴转过头来，先是冲夏侯杭安抚地笑了笑，随后对几人道：“不必担心，将箭取出就好了。字仁一定有办法的。”

    杨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几位跟我出来吧。”

    “子仁不必顾忌我的心情，在这说便好。”

    这时，罗贤和东方倾城走了进来。

    东方倾城被送入军营后，感念卫季恩情的将士没对她下手，其他人顾忌着名声也不会真将她当□□使唤。

    出征的路上，“卫清”由于心病过重加上水土不服得了场大病，在沙漠中终究没熬过酷暑病逝了。然而有些身份的人都知道，卫大将军的女儿并没有死，而是女扮男装成为了东方阳。

    更名改姓是为了防备江衡灭口，更何况作男子打扮在军中也更方便。为了掩饰身份，东方阳和卫清宿在同一个帐篷里——孤男寡女的，有知情人猜测他们日久生情，但又有人反驳说卫清和夏侯杭的婚约还没有效。等到夏侯杭宣布婚约已经解除之后，又引来一阵猜测。

    不管怎样，东方阳作为名义上的卫清，在军中也得到了不少暗中保护却也承担了不少风险。

    “子耀，多谢你了。”当时帐中，卫清诚心诚意地俯身下拜道。

    “这是末将应尽的本分。”东方倾城面上没什么表情。

    别人也许认为她命运坎坷，但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少时在还没熬到绝望的时候遇见了师父，他将自己从青楼中解救了出来，传授了她毕生所学；给师父复仇时，本来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却被人救下了。

    如今自己在江湖中了无牵挂，在军中干点对自己没有弊处的事能轻易地偿还恩情已经很好了。

    上天待她不薄，该知足了。

    “无论如何，你的存在让我避开了许多危险。”卫清微微一笑。

    虽说她和军中将士都很聊得来，但能有一个同样身为女子的人还是方便了许多。东方倾城寡言少语，但不妨她看出她心存侠义。

    但和她这种友情，与和江婉君的又不一样。似乎没有那么猛烈，更不容易让人产生冲动的情绪......

    卫清这才察觉到，即使自己一直想把和江婉君的关系定义在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程度，她们其实并没做到。那夜夜的思念，并不浓烈，却一点点的渗透心弦。

    “军师......老夫对不住您。”

    罗贤听到这话立刻就沉不住气了，却在刚准备开口时被东方倾城拉住。

    “取出这箭，危险很大。”

    “您有几成把握？”

    “......三成左右。”

    罗贤嘶地吸了口气，神情有些犹豫地接着问道：“那不拔呢？”

    杨慈轻轻摇头：“不拔肯定没有痊愈的可能，最多不过两周就......”

    帐中一时沉默了。

    任子婴却笑了：“两周足够了。这次对弈虽然表面是平局，匈奴实际已经撑不了几天了。这几千人是最后的防线，两周的时间足够我们收尾。”

    “军师！”罗贤喊道，“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呢？”

    “无虑。”吴佑德面上也满是不赞同之色，“以大将军的身份为了大霖的脸面我不应当说这话——但你的性命比此次得胜重要的多。

    “你还记得吗，当初你十四岁，军中没有多少人信服。当连环计成功，我们用三千人大破对方两万大军弟兄们看向你敬佩的神情。你一向少年老成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激动的神色。

    “我们陪着你一路走来，成为军中的精神支柱。无虑，就算为了我们和军中士气考虑，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出放弃自己的决定。”

    吴佑德沉重地说道。夏侯杭未发一言，手上却已经爆出了青筋。

    “无虑兄。”东方倾城道，“大将军说的是。末将与您相识不久，却也十分敬佩您的才谋品行。军中与我想法相仿的人肯定不少，我们都盼望着您以自身为重。”

    “若卫大将军在世......定然也不希望您做出那样的决定。”

    “子耀说的是。”杨慈肃容道，“我说那话可不是叫你放弃。就算只有一成可能性，老夫也会将你的命从地府抢回来。”

    任子婴面上感动，最终却还是说道：“你们给我些时间考虑。”

    “给你一天时间，明日黄昏前我要得到肯定的答复。”

    “大将军......”

    “这是命令。”

    吴佑德说完不再看他，率先走出了帐篷。卫清等人也先后退出，只剩夏侯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拉他袖子也没反应。

    不过夏侯杭与军师关系最好，也许他的劝说能起效果。卫清这么想着，回到自己帐中。

    东方倾城去了吴佑德的主帐，卫清一人坐在桌前心烦意乱。

    她从包袱最里层掏出了一个宝蓝的鼓鼓囊囊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装着一小堆字条。

    “若你弃武从文，倒可堪为我之劲敌。”

    “之前却是我有眼无珠了，不知妹妹竟有如此诗才。失敬失敬。”

    “许久未见，甚为想念。”

    “愿你的命运，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不用来，太危险了。”

    “行程都被排满了，入宫前恐怕没机会见你。请一定告知卫大将军，这几月谨慎行事，早做防备。”

    阿清阿清阿清......

    当初那个坚定地挡在自己身前，说“你是我的朋友”的人还有无机会再见？那个“等我回来”的诺言到底能不能实现？

    上天啊，我卫清不求别的，只求她能平平安安直到我回京的那一天。爹爹的仇我会替他雪恨，婉君的安危我却保证不了。

    彻夜难眠。

    第二天晨起，罗贤领命带着两位副将去敌营偷袭。卫清想利用最后的时间再劝说劝说任子婴，于是吃罢早饭便朝西南的营帐走去。

    帐内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卫清加快脚步几步上前掀开帐帘。映入眼帘的却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景象——夏侯杭正弯腰俯在任子婴身上，嘴轻轻吸允着他的唇，发出轻微而暧昧的水渍声。

    卫清眨了几下眼，等意识到任子婴脸色微红地推拒，夏侯杭无奈的目光也转向她的时候才如梦初醒地迅速离开了。

    说来也不算太奇怪......他们平常的表现也有预兆......

    卫清莫名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当然不是因为刚才看到的场景；虽然那挺赏心悦目的，但她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两个男子在一起时龙阳之好，那两个女子在一起......

    磨镜之交？

    她感觉脸也开始发热了，脑海中那个隐隐约约的想法终于浮出了水面。

    自己对于婉君的感情，并不只是朋友而已。

    是夫妻之间，想相伴一生白首偕老的倾慕爱恋。

    卫清暗暗懊恼。自己从小对男女□□没什么兴趣，爹爹自然也没教导这个......离别前的那个轻吻，是不是已经是明显的讯号了？自己当时明明也有疑惑，怎么就没深究呢？

    婉君定不像自己这么迟钝。她也许早意识到这件事了......

    不知她们还有没有再续前缘的机会......想到这儿她心情又低落了起来。不过就算没有，她也会创造的！

    刚刚意识到自己感情的少女满怀雄心壮志，恨不得立马斩荆披棘为爱人开辟出一条平坦而光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