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029

    陆蒙昕从中介公司出来，天色已晚。

    江城的夜来得总是很早，明明前一刻还是夕阳西下，一转眼道路两旁的街灯纷纷亮起，迷离的夜色和朦胧的细雨映照出这座城市别样的美感。

    陆蒙昕坐上车，看了看时间，还不算太晚。

    他轻启车子，转了个方向盘，重重踩了一脚油门，车子掉了个头，往盛辉传媒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一片潮湿，雨滴拍打在车窗玻璃上，被雨刮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陆蒙昕暗自叹了口气，伸手拧开车内的空调，暖意充斥了整个车厢，玻璃上的雾气渐渐散去。

    不多时，陆蒙昕的车子停在了盛辉传媒门口。

    这个点公司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陆蒙昕抱着侥幸，停好车子下来，径直往大门口迈去。

    脚步还未登上台阶，忽地听到身后一阵车鸣。

    他扭过脑袋一瞧，正门口的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奥迪，车头的四个圆圈在街灯的照耀下闪着亮光。

    陆蒙昕脚下一顿，盯着车子看了许久。

    他的举动引起了车内的人的注意，喇叭再次重重地响起。

    陆蒙昕感觉到不对劲，转过身往车子停靠的路边走去。

    还未走近，透过前挡风玻璃，陆蒙昕瞧见了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

    高锦阳一只手支在了车门上，倚着脑袋看向着他站的方向，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陆蒙昕顿住步子没有动作，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该上前还是该转身。

    高锦阳眼神和他对视了几秒，开了车门下来，朝他招招手，“过来。”

    陆蒙昕故作镇定，咬着嘴唇走上前，喃喃的应了一句，“高总。”

    高锦阳不怒不笑，凌厉的眸子瞧着他，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

    “高总，你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公司。”陆蒙昕攥紧了拳头，心里下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叫他得寸进尺。

    高锦阳冷眼旁观地看着他，只道：“回公司？无故旷工一天，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陆蒙昕低着脑袋没出声，既然已经被揭穿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承认。

    高锦阳见他乖顺，心情也不似之前那般不耐，对他吩咐道：“上车……等你等得肚子都饿了，陪我一起吃顿饭。”

    陆蒙昕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看他，坚持说：“高总……我吃过了。”话毕，他又瞥了一眼奥迪车内，高锦阳的专用司机和随行助理都不在，看来他是有备而来。

    陆蒙昕心里发毛，不知道这人今天搞什么鬼。

    高锦阳挑了一侧的眉毛，笑问他：“陪我吃个饭而已，又不是要吃你……你怕什么？”末了，不忘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

    话已至此，陆蒙昕再退却，倒像是真的在怕什么。

    两人上了车，高锦阳轻踩油门驶离。

    车窗外夜色正浓，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了车窗玻璃，窗棂上映出一道水痕。

    陆蒙昕侧着脑袋看向窗外，手心里冷汗涔涔。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夜色，那天的经历再次映入他的脑海中。

    车厢里谁也没说话，两人沉默着，呼吸声微不可闻，陆蒙昕透过夜色中的玻璃看到了坐在一旁高锦阳的侧脸。

    犹如他第一次见到他一样，高锦阳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刚毅的五官，深邃的眼神，姣好的面容，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情……

    陆蒙昕盯着那双眼睛，瞧了又瞧。

    车子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高锦阳转过头看他，玻璃窗上两人的视线再次交汇。

    陆蒙昕对上了那双机警的眸子，感觉到心跳漏了两拍，强压住自己的情绪，云淡风轻地撇开视线，看向正前方。

    高锦阳似乎没有看出其中的噱头，微微开口道：“我让老陈给你重新安排一个岗位，你似乎不愿意？”他思索片刻，问他：“为什么？”

    陆蒙昕想起之前和陈明杰的一番对话，眼下，那些弯弯绕绕自然是不能告诉他的，只好找了一个理由敷衍说：“我觉得当狗仔蛮好的，没想换岗位……”

    “行啊你……”高锦阳抿嘴笑了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撒谎也不脸红了。”

    “我没……”

    “你想跟安源的报道？”高锦阳开门见山地问他，似乎并不避讳这个话题，“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一股脑地跟着人家？”

    陆蒙昕被这话问得有些发懵，好半天才回过神，看向高锦阳，“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灯跳转成绿灯，高锦阳换了挡，脚下一踩，车子缓缓向前行驶。

    “这个圈里的，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你自以为是地要帮他，也得看人家承不承你这份情啊？”高锦阳斜睨了他一下，又道：“不如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

    陆蒙昕不愿服输的性子又起了，“赌什么？”

    见到鱼儿上钩，高锦阳顿时乐了，“赌什么不重要，赌注是什么才最重要。”他阴测测地露出一个笑容，看向他：“陆蒙昕，你敢吗？”

    《最后一名掮客》赶着拍摄进度，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开拍，夜里十一点才收工，剧组上下所有员工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

    安源作为男二号，首当其冲地被赖松成安排在了今天的首场戏份。

    剧组上下在做准备工作，安源也坐在化妆室里换装化妆，不多时，房间大门被人叩响。

    助理听到动静，起身疑惑道：“大清早的还有谁来？”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开了门。

    门外的人询问了两声，安源听到声音仔细辨认了片刻，认出了对方是陆蒙昕。

    “小陆！”他笑着起身上前，把人迎进门，“你怎么来了？”

    陆蒙昕早早地起床开车来到横阳，当下看到安源扬着一脸亲和的笑意，心头的阴郁一扫而光。

    见到安源，他同样回以一笑，道：“正好今天在横阳有个采访，想着过来看看你……”

    安源回道：“巧了，我是今天早上的第一场戏，换做平日里，怕是碰不到了。”

    陆蒙昕讪不尴不尬地笑了两声，伸手搓了搓冻僵的脸颊，不住地嗬着气。

    “你先坐，拍完戏我再找你。“安源指了指房内的化妆师，意思是早上还有得忙，得让他久等了。

    陆蒙昕并不介意，点头说：“没事，你先忙，我就坐会儿……马上走。”

    两人打了招呼，陆蒙昕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窗外的天蒙蒙亮，浓重的雾色渐渐淡去。

    房间内一室暖光，安源坐在了光源的尽头，一手抱着剧本安静地默念台词，一边扬着脑袋，化妆师拿散粉刷仔仔细细地为他补妆。

    陆蒙昕就这么坐在位置上看着他，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一室的人谁也没开口说话，首先打破宁静的是一声敲门声。

    助理起身开了门，见到来人，毕恭毕敬地向对方问好。

    陆蒙昕察觉有异，慌忙之间站起来，还没来得及避开，便与对方正面相撞。

    严家山见到他出现在这里，心下犹疑，指着他扭头问一旁的人：“他怎么会在？”

    安源放下剧本，低声说：“小陆今天跑任务，正好来横阳，看看我。”

    “切！”严家山冷哼，“跑任务？该不会是找机会又要乱写一通？”

    安源耐心道：“小陆不是这样的人……上回的事情和他无关。”

    严家山不满安源的态度，当即怒道：“我说他两句，你还替他抱不平了！”

    助理和化妆师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们两人你一来我一往的斗嘴，而这一切在陆蒙昕看来，实在是太诡异了！

    末了，安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嘴角噙着笑意什么也没说，复又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隐藏着叫人不易察觉的、一闪而过的宠溺和欣喜。

    待安源化好妆，严家山一刻也不愿意多呆，扯着他的袖子，“走，晚了赖导又该催了。”

    安源谢过化妆师，转身跟上了严家山的步子。

    陆蒙昕在原地愣怔了片刻，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叫住了他。

    那厢安源已经出了门，听到陆蒙昕的声音，重新转头回来，踱步回到他身前，“我忘了……你还没走呢。”他脸上带着一丝歉意，“不好意思，小山这人心直口快，他的本性是不坏的，你别往心里去。”

    陆蒙昕嘴角发干，他舔了舔嘴唇，想起自己早起还没喝水，口渴地紧，“我、我其实今天找你……我是想说……”

    “安源！”门外的人高声道，似在示意他尽快结束谈话。

    安源脸上神色难定，不解地轻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陆蒙昕一狠心，实话实说：“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安源做了一个了然的表情，吁了一口气，挠挠脑袋回他：“不好意思啊……晚上剧组的人要赶拍夜场的戏，我怕是走不开……下回，下回我请你。”

    两人说话间，严家山已经走近，拍了拍安源的肩膀，“聊什么呢，走。”

    安源“哎”了一声，又朝陆蒙昕挥挥手，“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陆蒙昕拖着沉重地步子走出剧组，来到车前，顿了顿步子，来不及掩饰自己脸上的神情。

    车内的人摇下玻璃窗看着他，陆蒙昕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得人瘆得慌。

    陈飞胆小，小时候鬼力乱神的东西看多了，特别不敢大晚上一个人出门。

    眼下天还未亮透，整条街上就停了他们这一辆车。

    陈飞抬起手搓了又搓，问他：“蒙哥，咱走。”

    陆蒙昕回过神，问陈飞，“上次我交代给你的钥匙，你放在哪里了？”

    这段时间他忙着找房子，家里的一应物品全权交由陈飞打包整理。

    眼下他忽然开口询问，陈飞哪里还记得。

    “什么钥匙？你家的钥匙我可是还给你了的。”陈飞辩驳道。

    陆蒙昕气恼，解释说：“就是那把银灰色的钥匙，上面还有两个蓝色的挂坠，你忘了？我亲手交给你的！”

    这么一说，陈飞终于有些印象，“哦”了半天，才道：“蒙哥、我没乱放，重要的东西我给你收着呢。”他笑嘻嘻地，指了指车后备箱，“你的□□、存折、钥匙还有病历，我都给你锁行李箱里头了。”

    陆蒙昕打开车门继而又开了后备箱，不等陈飞问他，赶忙跑到后头，翻开行李箱一顿好找。

    陈飞下了车一同跟了过来，“蒙、蒙哥……你怎么了，大清早地找什么钥匙啊？”

    陆蒙昕在一堆病历文件中找到了那柄银灰色的钥匙，重重的捏在手心里，冰冷的触觉激得他越发清醒。

    许久，他忽然沉声道：“今天的任务不用跟了，晚上我有重要的事情得办，你先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