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清醒

    辛以瞳很有主意地建议先去湖心墅把这一趟最重要的东西拿回来之后，再回去不迟。边媛知道她刚刚挫败了军方和依坦教的联合狙击，是兴致正旺的时候。而且唐玉的重要性不必多说，能研制出解毒剂是最好不过的事，边媛也同意先去湖心墅一趟。

    轮回没什么大意见，事实上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沉默不语，跟他说话也需要问上好几次才能得到漫不经心的回应。

    唐玉将邢君的尸体重新埋好，心中怅然地离开。

    去湖心墅搬了一堆的试剂化学品和器材出来，好不容易塞进雪地车时，发现依坦教的人早就在湖心墅外围了一圈，连大祭司啸都在内。他们就这样看着辛以瞳她们搬完了东西，全程一句话也没多说。

    “真神永远的劲敌。”啸看着今非昔比的辛以瞳，警备、怨恨又嫉妒。

    “我没想与你们真神为敌，可惜你们真神的追随者总是在为它树立敌人。”辛以瞳把最后一箱试剂塞进了车里，很明显，她并不把啸和一众依坦教的能力者放在眼里。

    轮回第一个坐回了车里，这是对依坦教最大的蔑视——他并不觉得依坦教的人能构成什么威胁，就连防都懒得防。

    边媛一边警觉依坦教，一边在留意轮回的表现。

    “辛小姐应该是误会了。”啸很快换了一副面孔，“所谓劲敌，亦师亦友。辛小姐实力超群，能够以一人之力消灭军方AI战队，恐怕人类宇宙中再难找出第二位。本祭司对辛小姐的能力非常欣赏，希望辛小姐可以领悟宇宙真谛，进入到真实宇宙之中，享不朽之福。”

    还以为又是一次围剿，没想到竟来说服她入教。

    啸继续说：“关于真神统领的真实宇宙，或许辛小姐也有听说过一些，不过我相信您说听说的并非是真实宇宙最真实的模样。很少凡人能说尽真实宇宙最幸福的模样，因为凡人生而艰难根本不知道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获得的无上幸福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辛小姐，能够进入真实宇宙的人少之又少，成为真神的朋友是唯一的途径，你……”

    “我去过真实宇宙。”辛以瞳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啸为之一愣。

    “每人拥有属于自己的星球，在这颗星球上只有你是唯一的主宰。你可以自己制定物理规律，想变成任何你想变成的形态、模样，更不用说如何奴役星球上的所有生物。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无上幸福。只是对我而言这一点都不诱人，一点都不感兴趣，甚至有点恶心。”

    啸脸色微变，她所说的这些的确是教义和朝歌上提到的真实宇宙模样，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又有些不同，似乎更详尽更具体，仿佛已经亲眼见到了似的。

    莫非她……

    啸默默看向身旁沉默多时的紫袍小女孩，轻声问：“是她？”

    年轻的先知望向辛以瞳的方向，默默吐出二字：“是她。”

    啸立即统领所有依坦教众跪地，齐声大唱朝歌，尊奉真正的真神降临。

    辛以瞳和边媛她们都被突如其来的大几百人齐声高歌的场景怔住了，什么情况，真神？在哪儿？唐玉从她们身后探出头，心里忐忑。

    啸跪伏在地，对着辛以瞳三叩九拜嘴里念念有词，全是责备自己的话。说他被奸人误导，错认真神。如今假冒的真神已经伏诛，希望真神能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云云……

    辛以瞳和边媛心里越发迷茫而担忧，这个啸到底在说什么鬼？

    其实她们已经听懂了，只是一点儿都不想承认。

    最后啸直言不讳的话打破了她们最后的侥幸。

    “辛小姐，不，无上真神，请随我回到圣泉洗礼沐浴。洗去异教徒的浊气和污秽，择日登峰加冕。”

    啸说出这番话的当下辛以瞳便拽着边媛跑了。啸趴在地上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文不加点，说到一半的时候听见“轰”地一声，雪地车撞开教众飞快逃走了。

    “他们是疯了吗？”

    车一连开出好几里的路依坦教的教众还有不肯放弃在车后紧紧尾随的，辛以瞳完全处在震惊中难以回神：

    “信仰的神也能随便认？难道他们一直以来的主教都只是个摆设？那主教不就是他们的真神吗？”

    边媛看得出来辛以瞳是有点儿荒了，说话又大声又快。

    “先别急，依坦教的人在玩什么花样暂时不清楚，或许他们只是看见你实力超群很明显地构成了威胁所以想把你拉进教中，想借用你的力量对抗军方也说不定。”

    “真神都可以乱认？！这是信仰的基础！”

    “依坦教的人行事一向卑劣，为了保住教会和性命恐怕比这更恶心的事儿都做过不少。这个教在历史中没少被打压、排挤甚至被政府推到了存亡的危机边缘，能够隐于世来回复血液，可见他们极其能忍耐。”

    唐玉和轮回坐在车后座，一言不发认真听她们俩的对话。

    辛以瞳心里很乱，先前的那场以一敌万的战斗中，她毁灭AI又一不小心下手下得重了点，害了许多人的性命，这本就让她心思摇摆蒙了一层罪恶和内疚，一转头竟还成了邪教头子？无论啸到底是真情实意还是在垂死挣扎，都让她心浮气躁，难以自处。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这疯狂的世界里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来而已。现在突然给她冠了一个这么大的罪恶头衔，她如何能接受？

    可是如果她不是所谓的真神的话，笪暮为何要将最最重要的能力球送给她？她凭什么得到绝世无双的力量？如果她真的是真神的话，这些谜团反而能说得通了……

    辛以瞳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身体就像被投进了冰水之中，忍不住地颤抖。

    边媛实在很担心她，单手开车，握住了她的手，说：“别总是往坏处想，这件事还没定性，感觉更像是依坦教的策略而已。你崛起得太快，他们想找个牢固的靠山，就这么简单。退一万步，如果你真的是真神也未必是件坏事。依坦教被咱们一手掌握，白得一大教会和上亿的教众，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咱们得跳出思维的固定框架，往好处想。”

    能看得出边媛也是硬撑得很辛苦了，辛以瞳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她倒是自己找了台阶下，问轮回，之前他说的能彻底摆脱军方的纠缠到底是什么办法。

    轮回双手交叉在胸前：“现在还需要找办法吗？这位直接摧毁不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辛以瞳就忽然靠在车椅上没了动静，边媛被吓得胆都差点裂了，赶紧探她鼻息，一切正常，大概是太过饥饿又紧绷着神经，这会儿摆脱险境之后身体才想起了饥饿感，竟饿到昏迷。

    “我不想她动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倒不是在乎死伤人数。”边媛趁着她昏迷说道，“我觉得依坦教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如果，她告诉自己，如果小瞳真是依坦真神的话，小瞳会一直保持现在的性格吗？不太可能，所有凡人一旦被邪魔外道开了光之后立马就会长长指甲抹上眼影，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而使用力量征服和摧毁弱小，只是变成真正恶魔的第一步而已。

    “其实很简单。”轮回说，“军方为什么能追查到你们？还不是因为有超级电脑的支持。只要摧毁超级电脑就行。不过我了解到的是军方不止有一台超级电脑，他们在不断制造、升级。我的建议是你们将自己的名字从感染者的名单中抹去，简单轻松。抹去之后一直以来混乱的局面就统一了，方向明确，甚至可以帮助军方扫除威胁世界的感染者们，从而让世界重新获得和平。武力解决、血清解决或者用药剂解决都可以。这世界最终的胜利只会属于大多数人，而不是少部分的强者。”

    帮助军方消灭感染者，这条方案让边媛都有点接受不了。当了这么久的感染者，将军方视为敌人了这么长时间，要迅速站到对方的阵营里去迫害曾经的同类？

    边媛不太认同，但轮回说的的确是个好办法。

    似乎事情又摇摆到了新的拐点。

    ……

    被辛以瞳灼热的天空慢慢将寒气重新汇聚、沉淀，当天空再次被铅色占据，落下大朵大朵的雪花时，一片湿润的土地正在骇人地耸动着。

    一只毫无血色的手从土里伸了出来，指尖倾斜着指向天际静止了。正好一片雪花在手背上着落，竟半天未化。

    感觉到了空气的流动和雪花的凉意，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那只手将自己从地里挖了出来。

    坐起来的时候胸口的血玉掉下，落在身边。她看了一眼，似乎正在从漫长的虚幻境界中苏醒。

    前尘往事全部都还在心上，一一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令她震惊又难过。

    六千次的循环总算有了新的情节，只是到了结局依旧如此。

    早该在好几千次之前她就该明白，一切都是注定的，就算费尽心机也不可能改变。

    将血玉紧紧握在手里，以为自己会难过会哭，可是她发现时光太漫长，连眼泪都没给她剩下。

    清醒的她早就不会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