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帮帮忙

    轮回总是能让人豁然开朗，两句话就能将现有的复杂局面剖析清晰。只是这种说法完全没顾及单西山的感受。

    “你是说……我只是一个仿制品么？我的存在只是因为那个和我爸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对女儿的爱？就算这张脸相同，我也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的存在只是讨好他女儿的手段吗？”单西山并没有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大喊大叫，相反，她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自讽的语气不过是想要得到一个稍微仁慈一些的宽慰。

    只不过她找错了人，轮回早就忘记了“宽慰”是什么东西。

    “理论上你说的没错，你就是仿制品，是开发者的精神慰藉。不过这重要吗？正是因为你是开发者女儿在游戏世界里的映射，你才能够看见我们看不见的虫洞，才能成为可能是唯一一个拥有两个平行世界属性甚至能够触碰到两边世界的人。光是这点就足够让一大批我这样科学研究者嫉妒一辈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并不需要你们嫉妒我！”

    “那是为了什么，追求生命最原始的意义吗？我们是电脑游戏里的人物，他们也不过是精子和卵子的结合而已。所谓的意义是出生之后自己寻找的，在我们拥有大脑之前生命并不存在。别想太多，思考只会让你痛苦。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在虫洞再次开启前想好如何与那个世界沟通，获得我们想要的、最重要的东西——游戏攻略。”

    轮回也躺在地上，闭上几天没合眼的眼睛，企图暂时驱散干涩感。

    单西山坐在另一头不言不语，眼睛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可以肯定的是心情绝对不会太好。

    单西山低垂着头，觉得自己应该想点儿什么，跟自己仪式一般地对话一番。可此时她的脑子里的确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想点儿什么。

    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回想起曾经平凡日子中的平凡生活居然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她本以为离开爸妈她也能独自坚强地活下去，可是所有的坚强都无法抵挡一回首的力量。

    她想她爸妈了，想念和她一同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十二年的父母。可能他们在巨大灾难中如同一颗无足轻重的尘埃一样消失得连个理由和结局都没有，对于世界而言他们什么都算不上，却占据着单西山心里非常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如果可能的话，她想要回到爸妈身边，想要再次背着书包迎着饭菜香，在门边把鞋踢走，喊一声：“我回来了。”

    这些宝贵的记忆可能根本没有发生过，她真的有父母吗？还是说记忆只是写进她脑袋里的程序而已？她根本就是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家人，没和他们真正地相处过，就连记忆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想着，眼圈渐渐发红。

    边媛和辛以瞳并肩坐在一块儿，互相看了看，都没过去烦她。

    阿奈坐到她身边没说话，没任何交流，一起往黑暗之中看，仿佛能看到别人都看不到只有她们能领悟的东西。

    ……

    就这样不说话也不吃东西过了两天，轮回数着时间到了虫洞要再开的日子，他才不管单西山缓过来没有，催促着她去确定虫洞是否已经开启。

    轮回让她去她就去了，看了眼后回来说没瞧见虫洞。

    轮回道：“现在不是闹脾气抵触的时候，你应该知道现在你的一句话分量有多重。”

    “我没抵触。”单西山很平静地说，“我真的没看见。”

    大家都看得出来她没有说谎。

    “再等等看。”边媛让轮回稍安勿躁，“只要是计算就会有可能出现偏差，细小的错误在所难免。”

    轮回来来回回地咬嘴唇，唇上全是他自己弄出来的血口，看得出来他极其焦躁难安。

    又是三天过去，虫洞依旧没出现。

    轮回大惑不解，他承认他的计算可能会出现偏差，可偏差的范围绝对不会这么大。除非……

    “除非我算错了。”

    听到他这句话，边媛微微蹙眉。

    “计算的事我再清楚不过，一旦计算的方向有了一点误差将会导致结果的南辕北辙。”

    “怎么样的南辕北辙？”

    “根据之前计算的结果，虫洞开启的时间是以两天为一周期。可如果我的计算出错，周期很有可能是我们承受不了的时长。”

    “比如多长？”

    轮回相当坦诚道：“两百年，或者两千年。”

    边媛：“……”

    ……

    着急的不止是轮回这头，一直未开启的虫洞让另一边的单西山也很烦恼。

    她带小纪跟着老爸连续吃了将近一周的高热量早餐后，两个小姑娘脸胖了一圈，但之前的“鬼”却再也没出现过，连小纪也吐槽她：

    “姐姐，真的有鬼吗？是不是你弄错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弄错！”单西山嘴硬道，“你乖乖跟着我就好了！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

    单勇骏渐渐也觉得女儿的心思或许不在见自己身上，每次这两个小家伙大早上来公司找他，一来就催他去楼下健身房洗澡，要不然就是让他买这买那，总之目的就是让他离开办公室。

    单勇骏好奇她们到底要干嘛，便答应去洗澡后躲在大门后偷看。单西山见他一走，就拉着小纪坐到了他的电脑前。

    估计是她妈不让她玩电脑，跑到我这儿来玩了。单勇骏笑了笑，心里有点甜，开开心心地听女儿话洗澡去了。

    单西山将她爸工位从里到外全扒拉了一遍，没有任何异样，可怕的“鬼”也没再出现。相框换了个新的，被她颠来倒去放到各个地方，完全没有会自个儿动弹的迹象。

    她心里窝火，小纪还在一旁呵欠连连。

    “姐姐，我饿。”小纪摸摸肚子，委委屈屈，“而且上学要迟到了。上次何老师都说我了，说我要是再迟到上课又睡觉的话就要叫家长。”

    “叫家长就叫家长呗，就会拿家长威胁人，没种！”

    “可是我从来没被叫过家长，我爸要是知道了肯定得说我的。”

    “怕什么，我妈平均每个月都被叫去学校，你看我怕过没。而且你爸怕我妈，我让我妈为你挡着，他说不着你。”

    “可是……”

    “哎呀别啰嗦了！快帮我把相框放到各个地方都试一下！我就不信了，这个鬼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小纪被单西山“控制”了好几天，当她的苦力到处找鬼。最后的结果是鬼没找着倒是切切实实地迟到了两回，毫无悬念地被请了家长。

    “这孩子一向很乖学习也很勤奋，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老是迟到，作为父亲你要多抽点时间关注孩子的情况。小纪这个年龄正是需要家长的正确引导，千万别马虎啊。”

    小纪老爸将孩子领回家后和老婆说了这事儿，单西山被拎去教训了一顿。

    “你说只去看他一次，结果这几天骗我去早自习都去找他了？还带着小纪一起过去……你为什么这样做？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说谎了？”

    被老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单西山心情跌到谷底，谁也不搭理就窝在卧室里，连小纪敲她房门她都没应。

    “让她自己冷静一下就好了。”妈妈将小纪领走。

    ……

    虫洞再一次打开是在第十天凌晨时分。

    除了轮回之外所有人都就地躺着睡着了，单西山靠在阿奈的肩头睡得很不踏实，时不时被噩梦吓醒。

    第四次醒来时竟不是因为噩梦，睁开眼时一点儿都不困，仿佛受到了召唤，她站起身往那间玻璃房里走去。

    她抬起手的时候轮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是……出现了吗？”轮回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声音大一些就会把虫洞吓跑。

    “是的，出现了。”单西山的指尖触碰到虫洞的那一刻相框被再次推倒。“啪”的一声声音并不小，却没能引起繁杂办公室里任何人的注意。

    《无限重启》项目讨论会已经开了整整三天，开发部门还是没能给出一个确切的解决方案，甚至连病毒的成因都没能拿出像样的说法。不仅CEO，就连董事会的人都来了——毕竟这款游戏耗费了集团大规模的人力和财力，是集团的翻身之作。销售额都另说，谁也没想到居然在测试阶段就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大规模的游戏病毒。

    如果病毒无法清除的话这款游戏是不可能上市的。重制的话一是时间上来不及，根本赶不上今年秋季的游戏展，赶不上游戏展市场推广费用就要翻倍，这还没算上违约金、重制的人工费用以及冬季项目的延误损耗。

    总之《无限重启》一乱，他们这个小小的集团所有计划都得乱成一锅粥。在董事揪着开发总监单勇骏一通乱发脾气之后，CEO将他拉到外面，给他点烟。

    “骏哥，就当帮帮我的忙，我也是给董事会打工的，这项目要是搞不出来大家都没饭吃。不瞒你说我也有房贷也有老婆儿子要养。无论如何游戏的问题需要解决。我向董事会争取到最后三周时间，如果三周之内游戏病毒的问题还没办法解决的话董事会会把整个团队都换掉，包括你也包括我。骏哥，真的，我们全靠你了。”

    CEO一脸苦相在他肩头重重地拍了两下，抽着烟走了。

    单勇骏面沉如湖回到工位上，看见相框又自己倒了下来，心烦意乱。

    公司里很嘈杂，产品经理又和开发人员吵了起来，站在他身后对骂。他戴上耳塞想要静心工作。

    三周，是最后机会。

    如果他无法将病毒清除，把所有游戏角色都摆回该有的轨迹上的话，他就会失去这份工作。女儿和前妻将怎么看他？前妻心里会更加笃定——你就是个废物。女儿也会对他失望透顶。

    不行，绝对不能失败。

    单勇骏深呼吸，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

    戴着耳塞的他完全没有听到悬浮在电脑屏幕之后，来自小小黑点里的呼唤——

    “单勇骏！”

    “单勇骏！你听到了吗！”

    ……

    “不行，他不理我。”单西山无论怎么喊都没用，单勇骏戴着耳塞阻隔了所有噪音，自然也将她的声音排除在外。

    “就算他听到也不可能把攻略透露给咱们的。”单西山将她从虫洞里看见监视器的画面以及隐约听到的声音结合起来，大致猜出了CEO对单勇骏说的那番话的意思。清除病毒，意味着他将要把这帮偏离航道的N-PC都揪回去。所以边媛很肯定，联系单勇骏不会是一个好主意。

    “我们还是有机会的。”辛以瞳说，“机会就在于对面世界里的单西山。她或许会是我们最后一根稻草。有她帮忙，在清除病毒之前我们拿到游戏攻略，寻找到通关的方法，强行脱离现在的循环的话，或许我们就能被排除在病毒清理之外。”

    边媛并非完全赞同：“这个想法有点乐观了，但是找到攻略，明白我们自己本身的定位各归其位的话，还是很有可能避免被清除的。”

    “如果设定的是一开始就死呢？”阿奈的问题让她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先别说这些……关键是对面的西山估计不会再来了。”边媛说，“你不是听到她爸接到她打来的电话，说被妈妈骂了吗？”

    单西山沉默着，半晌缓缓摇头。

    “不。”她说，“她还会来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就是我啊。”单西山抬头，眼睛里发着光，“我了解我自己，会来的。她不会轻易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