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夜深雪重，鹅毛般的雪花堆积在树梢枝头, 将细瘦的树枝压得越来越沉, 宛如一个不堪重负的老人一般, 每一片雪花落下都给它增加了一份重量，直到它再也无法承受, 突然折断，树枝折断时枯朽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极其突兀，哗啦一声，积雪崩摧, 落了一地。

    即便是在这种天气，兵器藏宝阁中也还是有人看守，明亮的烛火将整座楼阁映照得灯火通明，淇钰他们到达之后, 玉顶墨凤凰仿佛真的被他之前那一番话给唬住了, 不同于之前那般高调嚣张, 连降落时都小心翼翼地收敛着巨大的羽翼, 落在楼阁的顶部。

    爪子下的积雪发出咔擦的细微动静, 它一缩脖子, 却不慎刮下些许冰渣子，那冰渣顺着瓦片一路滚雪球似的滚落下去, 摔在楼阁前的台阶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淇钰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玉顶墨凤凰便发出啾的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霎时间化作一股乌色的流光，钻入了墨玉中，其速度之快，令人几乎没看清楚它的动作。

    淇钰不由开始反思起来，是不是之前说的话太严重，以至于这傻鸟竟然怕成这样？

    曹振轩带着淇钰顺着屋檐下去，然后绕到正门前，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从门口进去了，进门便有一方极高的桌案，一名面色和善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他手中举着一柄长剑，寒光熠熠，正小心地擦拭着。

    桌案边的烛火微微一晃，仿佛知道来人了似的，中年男人头也不抬地开口道：“玉珏，放桌上罢。”

    曹振轩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珏来，搁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动静，那中年男人仔细地凑到那长剑的正面，看了看，似乎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这才收剑回鞘，还不忘嘀咕一声：“现在的年轻弟子，真是不爱惜法器，想当年——”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见着曹振轩，剩下半截话便卡在喉咙里了，没吐出来，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曹振轩一眼，面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原来是你啊。”

    曹振轩应了一声，道：“欧阳师叔。”

    欧阳询摆摆手，将手中的剑小心地放在身后的置物架上，口中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叫我师叔，你那小心眼的师傅听见了，只怕又要发一通脾气了。”

    曹振轩没答话，欧阳询退开几步，打量了一下那剑，继续道：“怎么今日突然来了？你不是说，不爱来兵器藏宝阁么？”

    曹振轩沉默了一瞬，然后老实答道：“我来取我的弓。”

    欧阳询正了正那长剑的位置，口中不忘调侃道：“你小子这么久不来，那弓都落满灰了，我还以为你不要了呢，行，我带你去拿。”

    曹振轩抿了抿唇，道：“不麻烦师叔了，我自己去便可。”

    欧阳询转过身来，目光越过他，落在淇钰身上，眉头一挑：“这位是个生面孔。”

    曹振轩直视他，不急不缓地答道：“他是我的至交好友，今日是来看望我的。”

    听闻此言，欧阳询便又将目光收回，与他对视一眼，然后撇开，从一旁拾起一把折扇来，开始做新一轮的检查，道：“行，你们去，知道弓在哪儿吗？”

    曹振轩道：“师叔说笑了，我自然是知道的。”

    “嗯，去罢。”

    曹振轩便向他道过谢，领着淇钰往楼阁内走去，越过那桌案，后面一方巨大的屏风，屏风后方有一道楼梯，曲折地通往楼上。

    两人上楼了，脚步声在楼梯间上回响，更显得这里安静清冷，在踏上最后一层阶梯时，淇钰的动作忽然一顿，系统冰冷的提示声响起：“警告，警告，有不明病毒在试图攻击主系统程序，病毒代号qh606，保护系统已经自动开启拦截，拦截次数为一亿八千九百二十八次，请立刻进行病毒查杀。”

    “是否开启核心数据库资料备份？”

    淇钰皱紧了眉：“是。”

    “核心数据库资料备份中，备份进度为25%。”

    “备份进度为67%。”

    “备份进度为89%。”

    “备份进度为100%，核心数据库资料备份成功，是否在初始核心保护系统机制下开启病毒查杀，请注意，如果是在该状态下进行病毒查杀清扫，将会在十分钟后关闭所有外界感知系统。”

    开启？还是不开启？

    开启的话，有75%的几率，能将代号为qh606的病毒完全清除，但是在十分钟后，他会进入半休眠状态，可是如果不开启，很明显，qh606蔓延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淇钰的预计。

    只是思考了短短数秒钟，淇钰果断发出指令：“请在初始核心保护系统机制下开启病毒查杀，查杀目标为，一切威胁到系统安全的对象。”

    “已确认开启保护系统，三秒后将会对所有系统数据进行保护。”

    “三。”

    “二。”

    “一，初始核心保护系统已开启保护，现在开始进行病毒与潜在威胁对象扫描，预计时长十分钟，请注意，十分钟后，所有外界感知系统将会关闭，请机器人在十分钟之内立刻返回安全舱，等待病毒查杀结束。”

    安全舱？淇钰只能遗憾地叹息一声，现在恐怕没有那么好的待遇和条件了，离开星际的时间太长了，倘若不是机器人的记忆永远不会遗忘，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已经忘记了安全舱的样子。

    只有十分钟，他得在那之前离开这里，然后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待一会，直到qh606病毒被完全杀死，淇钰这么打算着。

    “阿钰？”

    楼梯口传来曹振轩疑惑的声音，淇钰踏上最后那一层阶梯，应道：“我在。”

    曹振轩仔细地看了看他的右手，那里已经不再冒出金红色的光芒了，不知为何，他便觉得心中松了一口气，道：“你来。”

    淇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往一旁的走廊走去，说是走廊也不尽然，那只是一个窄小的走道罢了，两人一直走到尽头，眼前的情形令人豁然开朗。

    那是一间面积很大的屋子，当中整整齐齐地排放着一人多高的置物架，置物架上皆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法宝法器，一眼望去，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壮观无比。

    然而尽管这么多法宝法器，淇钰却没有感觉到分毫的能量波动，见他面色露出些许疑惑，曹振轩仿佛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不由笑着为他解释道：“这些兵器都是被封印的，所以感觉不到任何灵气，你看，”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柄青色的长尺，然后示意淇钰：“你摸一摸试试。”

    闻言，淇钰果然伸出手去，才一触及那青色的长尺，外面突然弹起一层半透明的屏障来，将他的指尖弹开，同时，那半透明的屏障上，闪烁着点点红色的光芒。

    曹振轩解释道：“所以这些法宝法器，都只能看看，若无玉珏，是无法带走的，那红色的光便是一种警告，倘若有人执意要带走，禁制便会自行发动，到时候动静会闹得很大，待管事长老过来，就无法收场了。”

    “原来如此。”淇钰点点头，收回了手，表情若有所思：“如果有人能无声无息地破坏禁制呢？”

    “这……”曹振轩皱着眉想了想，答道：“不知，千机阁建立数百年来，还从未有这种事情发生过，这下禁制的手法是第一代宗主传下来的，至今无人能强行破去。”

    他说到这里，又笑道：“倘若真有这等人才，只怕也看不上兵器藏宝阁中这些东西罢。”

    言谈间，曹振轩似乎也并不是十分看重这些法宝法器，他对淇钰道：“你随我来。”

    说完，便往前面走去，这一层楼实在安静得很，两人走在木板上，发出的细微声音在室内回荡着，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一样。

    曹振轩一直走到尽头才停下脚步，仰起头来看向墙壁，淇钰也跟着抬眼望去，只见墙上的置物架上，挂着一张长弓，细细的弓弦折射着跳跃的烛光，锋锐的寒光在上面流动，长弓造型古朴，不太起眼，其中散发出来的凛冽气势却是让人无法忽视。

    淇钰一眼便认出那弓来，那是曹振轩曾经用过的那张。

    曹振轩拿着自己的玉珏，往那长弓抓去，在屏障弹起的前一个瞬间，触碰到了玉珏，银色的流光闪过，那屏障便悄无声息地破开了，他伸手抓住了弓，将它从置物架上取了下来。

    放在手中端详片刻，曹振轩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弓柄处，那里有细细的鳞片，色作赤红，折射着烛光，如同星星点点的流光一般，煞是漂亮。

    他对淇钰道：“这是赤火蛇的鳞片，炼制法宝时，加入这个，于火灵根的修士是有极大帮助的。”

    他说着，道：“你要摸一下么？”

    淇钰便依言伸出手去，摸了一摸那赤红的鳞片，触手灼热，曹振轩笑了一声，指尖微微用力，那些漂亮至极的鳞片便寸寸碎裂开来，如同洒落的星子一般，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