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好戏（二更合一）

    “青丹峰入住之人, 乃上仙、姚蓁蓁、方嬷嬷、狼族兽人、时家父女和李单琰。”神仙对于自己的名讳都有奇特的感应，为避免被顾浔发现，故而使用了代称。

    “居然是他们……”阿常在一旁奉茶, 华亦荨问道：“那时家父女你可知什么来历？”

    慧枫跪在地上, 头埋得更低，“属下不知。姑娘, 可要去查？”

    “去查查，”华亦荨吹了吹茶沫儿, “顺便让阿金和阿安快些做事, 早点回来, 好戏马上就开场了，他们不在怎么成？阿常，你说是？”

    “娘子还问阿常, 阿常都不知道娘子做的什么打算呢！”阿常甜腻腻地撒着娇，手下小心地拿捏着力道为她主子捏肩。

    “无妨，你只看着便好。”

    主仆两人说的开心，仿佛已经将地上跪着的人忘记。慧枫早已习惯, 见姑娘无事再吩咐，便径自退下，去做姑娘吩咐的事情。

    一夜将过, 天蒙蒙亮。

    阿安微微推开卧房的门，脚步放轻地走了进去。

    她轻轻拍醒陪床的妹妹，打着手势让她回去休息，自己恭恭敬敬地站在床边, 动也不动地等待着，直到华亦荨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迷蒙着双眼看她，“阿常，你回来啦……”

    阿安上前扶着华亦荨做起来，服侍她起身，一面给她汇报，“娘子，奴婢动用了本家势力，也没能查得出乔磊是何人，那人就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般，根本查不出来历，身份必有蹊跷。至于茹家，的确是满门全灭了，奴婢亲自去看了茹家两个儿子，茹家宝和茹家心的尸体，滴血验骨了，是他们两人的不错，娘子担心之事，应该不会。至于黎兽火种，华衍宗云方拍行曾拍过一枚，拍下火种的，正是茹家。”

    “居然连我爹爹都查不出来……茹家，火种，乔磊……”华亦荨掩唇吐出口中的水，拿帕子擦了擦嘴，沉思道，“不，乔磊一定有问题！我就是觉得他和茹家有关系。”

    她心里有想法，是自己之前一直隐隐有感觉，却不敢肯定的事，即便如今也不敢肯定……“当年茹家心参加药师评级的影石应该还存在药宗，你去找到乔磊的，一一比对。”

    “是，娘子。”阿安记下，收拾了主子洗漱的用具，等着马上就去药宗借影石观看，只是……

    “还有什么事吗？”

    “娘子，乔磊他……失踪了。”

    ——

    “大娘！请问是有个年轻男子住在这家吗？大概这么高，瘦瘦的，看起来温文尔雅的。”

    “是有这么个人。”大娘问，“你找他有事啊？他昨晚就没回来哩，王老头说他屋子都退给他啦，应该是走了。”

    “走了？昨晚走的？什么时候走的？”

    “诶哟，这大娘哪儿知道，人家还钥匙，都是放桌上就走了，王老头连人都没见着呢，”大娘看看他，问道，“小伙子，你是他什么人呐？可是有什么急事找他？”

    李单琰愣了下神，笑着回道：“我是他、朋友，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找他吃酒。谢谢大娘了。”

    他道了谢，便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身后大娘看着他的背影啧啧两声，伸手舀了勺卤汁浇到客人的面上，收好银钱。

    “还是朋友呢，走了也不晓得和人家说一声……”

    是啊，走了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李单琰有点回过味儿来，原来“日后有缘再见”是这个意思，他先前听过了根本没放在心上。人走了，很多事情就都清楚多了，李单琰想想，之前两人的交往，好像也是他更热切一些，剃头挑子一头热，乔磊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不愿与他过分亲近，甚至是有些疏离的，只保留着最基本的礼仪。

    “乔弟啊……”

    长叹一声，李单琰只得回到药宗青丹峰，最近这两天，他们都会住在这里。

    望着峰顶，阳光刺的他有些睁不开眼，有些让人想要流泪……李单琰绕着山脚转了两圈，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昨天的传送阵呢！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

    天晓得为什么青丹峰下一个弟子都没有，让他想找个人问一下都不成。他懒得再折回去找那些弟子，李单琰苦哈哈地想，干脆自己还是凭两只脚走上去，就当是锻炼身体算了。行至石阶处，他正欲撩袍拾阶而上，忽然见一弟子路过，李单琰蹦起来挥着手就把人拦下了。

    “道友！道友！这位道友！”

    那人停下，正在愣神间，李单琰已经冲到他面前，躬身一行礼，“这位道友，不知你可知上青丹峰的传送阵在何处？哦，在下李单琰，今晨从山上下来，回来时却迷了路……找不到那传送阵了。”

    “慧枫，”那人也还一礼，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只是他道，“青丹峰上住的可是重要人物，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山上住的是顾上仙和姚仙子，我是姚仙子的徒弟，今晨下山时也是使的传送阵，不信道友你待会儿看看传送阵便知道了。”李单琰知道，自己八成是被当成居心不良的人了，赶紧解释道。

    慧枫上下打量他几眼，“你跟我来。”

    “诶诶，好的好的，谢谢道友！”李单琰连声应道，跟在慧枫身后。刚刚他打量的眼神让他想起故人，那股子劲劲儿的感觉，可真像！这么一想，他觉得这个叫慧枫的弟子，整个给人的感觉，也有些像他的弟弟。

    他想罢，自嘲一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李单琰呀李单琰，你真是魔怔了，看天下人，谁都像你弟弟。

    绕过小半个山脚，慧枫按步法在空地上踩过，上山的传送阵一闪，出现在二人面前。“原来上山这么麻烦，还要独特的步法。”

    “青丹峰上住的都是贵人，要上山，是要请长老拿牌子的。”慧枫解释道。

    “那慧枫道友就这般让我上去了，也不怕我是坏人？”李单琰笑道。

    慧枫淡淡瞥他一眼，“传送阵上有您的气息，的确是今晨才使用过没错，”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您请。”

    李单琰依言站到传送阵上，“慧枫道友别这么客气呀，我就是个小人物，”他嘿嘿一笑两手抱拳，开玩笑道，“慧枫道友，今日大恩来日必报！”

    慧枫没什么表情，两手一揣，冲他再次微微躬身，“李公子下次下山时，别忘了在传送阵旁拿上山的牌子。”

    话音刚落，传送阵启动，李单琰便消失在慧枫眼前。

    “嗤……云方城都转不明白，还敢一个人出去乱转……”

    传送阵的光屏渐渐消散，李单琰再出现已是在峰顶。他踏出传送阵在阵旁一看，果然有打开传送阵的命牌在，“李单琰，你蠢，蠢啊！”李单琰大叹两声，抬脚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那蓝色的身影一凑近，李单琰脚步便顿了一下，刚刚喊的两声蠢，他应该没听见……两人打了个对面，李单琰挥挥手，“阿肆，早啊！”

    “李兄早。”阿肆笑着回道。

    面上看不出什么异状，李单琰也不知道他是听见还是没听见，只得把话题岔开，“你这是去……？”

    阿肆抬了抬手上端着的托盘，依旧笑得得体，“药宗弟子送了消暑的凉茶过来，我给姑娘端过去。”

    应该是刚刚那个叫慧枫的弟子来送的。李单琰点点头，又有些奇怪，阿肆这一提他倒是想起来了……刚刚遇见慧枫的地方，可不是在传送阵啊，若是步行上山，他怎么能没碰见呢？看他手上的托盘，他还想问方嬷嬷为何不在？他心觉不对，但仍是挥挥手，“好好好，那你快去，我就不打扰你了。”

    阿肆对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先行离开了。

    李单琰看着他去往姚蓁蓁房间的背影，手有些抖。

    他这样做，对不对？

    对！

    对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李蠢蛋！”

    “哦哟……呼，小祖宗，你要吓死我啊……”耳边一声大喝，吓得满怀心事的李单琰一秃噜，差点没站稳。身边蹦过来一个小姑娘，一跳跳在他身边，叽叽喳喳，“李蠢蛋，你终于意识到自己蠢啦！我老远就听见你喊啦！”

    李单琰感觉自己不会呼吸了，那阿肆他……一定也听见了……丢人，丢人丢大发了！

    时代看他一脸哭丧就开心，继续道，“怎么样？你见到乔磊了吗？给他说了没？他答不答应呀？这可是个好机……”

    李单琰打断她，“乔磊他走了。”

    “啊？”时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他脸色不好，偷偷把一只手背到身后，掌心无物，手指却像在揉捏着什么一样，嘴上快速道，“走了呀！真是可惜，没想到乔公子也是云游药师那一挂的，这么勤奋呀！”

    “恩？什么云游药师？”

    看他不明白，时代笑嘻嘻给他解释道：“好多药师都是这样啊，四处游历，一是为那些难得的仙草灵药，二是为在历练中救死扶伤。他们呀，听说哪里有疑难杂症就往哪里凑的，好多药师以此来增加自己的资历。”

    “原来如此……”李单琰点点头。他弟弟虽是药师，但除了家中生意上必须要离开的情况下，是一直待在家里的。家里生意归弟弟管，而他虽作为家中长子，却只要负责顶着个少主名头吃喝玩乐，快活过日子便好，哪里知道还有这些事情的。

    两人聊着往房里走去，那边阿肆得到应允声推开了木门，脸上带着他一贯淡淡的笑意道：“药宗弟子刚刚送来了他们调制消暑的凉茶，我给姑娘端来了。”

    “谢谢你啊阿肆，麻烦你了。”茶被放在她手边，姚蓁蓁笑着道谢。端起茶盏，一揭开盖子，薄荷的清凉就冲上来，闻着便让人清爽不少，里面还混了别的药材，姚蓁蓁不是很懂药材，但这茶香闻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她细细一闻，“的确是好茶，药宗这是有心了。”

    说着，她随口问道，“方嬷嬷哪儿去了？顾寥那孩子大热天的还到处跑，得让他们也喝点。”

    阿肆后退两步与姚蓁蓁保持一定距离，让她感觉更自在一些。“方嬷嬷带着阿寥出去了，”阿肆笑着摇了摇头，“也是时姑娘，说是有什么好玩儿的要阿寥看。”

    “原来如此。”

    “姑娘放心，药宗送来不少，我先紧着姑娘这边送来的，他们都有。”

    姚蓁蓁听了也就点点头，端起茶盏凑到唇边，为自己刚刚想到药宗会使什么手段而心生警惕笑了。药宗没这么大的胆，她也是里面放了这么多药材让她注意了一下而已。冰凉的沿口凑上唇，她低头，余光却在低头时看见恭谨站在一旁的阿肆，手又顿了顿。

    不对。

    “姑娘怎么了？”阿肆心细，一下子便看见姚蓁蓁的异状。

    姚蓁蓁抬起头笑着问他，“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找个地方坐呀。”

    阿肆摇摇头，笑容还是那般温煦，“夏日炎热……更何况，我站的远些，也能让姑娘舒服些。”一语双关，姚蓁蓁听得明白。

    这就对了。

    阿肆礼仪从让人挑不出错，心又细，他曾在大酒楼做过内堂，对于这些事上的分寸一向把握的极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把自己当做下人时，为她擦眼泪呢？

    这么一段时间的怪异，姚蓁蓁终于找到了源头。因为做了不合身份的事情，所以让她在意至今。当初从连祁镇出来时，阿肆是把自己当做下人要跟着他们的，虽然她与顾浔一直无此意，方嬷嬷也是一直将阿肆看做客人相待。但即便如此，阿肆仍是把自己放在奴仆之位，为她做这做那。

    “既然有猜测、有想法，那就多观察，多去留心，我相信你。”

    她想起顾浔跟她说的这句话，心里有些酸涩。所以，他是一早就知道了吗？如果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呢？

    顾浔？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门外的光一下子泄露进来，将一室明屋照的更亮，“蓁蓁姐姐我来啦！”

    时代大喊着跑进来，有些气喘吁吁，额头上坠着细汗，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才疯玩着跑回来。姚蓁蓁顺手把茶盏放在手边的桌案上，“去哪儿跑了一头汗，快坐下歇歇。”

    时代朝她嘻嘻嘻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打量姚蓁蓁一眼，三步并两步凑到阿肆身边，“阿肆哥哥你今天真好看！”她绕着阿肆转了一圈，夸赞道，直把阿肆看的有些脸红才作罢，“阿肆哥哥你也来找蓁蓁姐姐玩呀！”

    说着，她耸耸鼻尖，眼睛一下子捕捉到姚蓁蓁手边那杯茶，“这茶可真香！是什么茶呀？”

    一句话问的，阿肆心里莫名一顿。

    “是消暑的茶，刚刚药宗弟子特意送过来的。阿肆说送来的有很多，你也喝点儿？”

    阿肆笑道：“待会儿我给时姑娘送去。”

    阿肆搭了腔，时代又把注意力转移回阿肆身上，笑嘻嘻地去隔着袖子抓他的手腕，摇晃着他的胳膊撒娇，“阿肆哥哥真偏心，有什么好东西都送到蓁蓁姐姐这边来了！”

    阿肆觉得奇怪，面上一点不显，时代虽然天天嚷着谁谁谁好看，他听她嚷着“阿肆哥哥”真好看也听习惯了，但像今天这样直接抓住他的手腕这般逾矩的举动，是没有的。只听时代接着道，“不过这样也好，让蓁蓁姐姐先品鉴一番，看看好喝不好喝！要是不好喝、喝出什么问题来，我们也能知道呀！”

    这一句话说的，姚蓁蓁和阿肆两人心下都一惊。姚蓁蓁看手边的茶，这才有些明白时代此番来意，心里有些感动。

    阿肆想挣脱开来，却动弹不得，不能撼动时代分毫。时代左手钳制着他，右手捏着一颗玉珠子，仰着小脸一如刚刚说他好看那样，笑嘻嘻地问他，“你说是不是呀，阿肆哥哥？”

    “时姑娘，你在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姑娘可否先放开我？”

    “男女授受不亲？”姚蓁蓁揭开杯盖看了看琥珀色的茶汤冷笑道，“可真是谢谢你的男女授受不亲了，”她灵力在舌尖上一卷，低声喝道，“这茶是谁送的？”

    阿肆听的这六个字只觉得头晕目眩，险先站不稳，他闭嘴不言，仿若在克制着什么，唇角溢出一抹血，半晌才答道：“药宗弟子。”

    “谁送的！”

    “咳咳……华、亦荨……”

    “又是她……”姚蓁蓁眯了眯眼，“呵，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是她的人。”

    姚蓁蓁长舒一口气，脑子里一些东西串联了起来，渐渐清明，只见她左手一连捏了几个指诀，口中念念有词，右手在虚空中绘纹，弹指将纹弹到阿肆眉心。时代感到阿肆想要挣脱的动作松了下来，疑惑地看着阿肆又含着笑，抚下她握着他手腕的手，迈着稳健的步伐去将茶杯盖好，放在托盘上，又如来时那般端着茶走了。

    只是这笑在这时看起来，怎么看怎么奇怪。

    时代奇怪地看着阿肆从他身旁走过，“蓁蓁姐姐你做了什么？”

    姚蓁蓁冷笑一声，“以牙还牙。”她招时代来身边坐，“他们原想怎么对我，我就让他怎么还回去，华亦荨最好祈祷那茶里没什么致死的药物，不然……”

    “那要是连祁肆他说出来了怎么办？”

    姚蓁蓁从储物戒中取出些冰点放在桌上，眸子半垂，轻轻回道：“我施了咒，这件事，他半个字都说不得。”

    时代被她最后几个字说的背后打一个冷颤，伸向粉色兽爪冰点的手都顿了下，仿佛被上面的凉意侵袭，冻了指尖……这样的蓁蓁姐姐，是她从未见过的，也让她心惊。

    会客峰。

    阿肆推开门，两手稳稳地端着托盘，上面放的正是那座茶盏。

    “事情办成了？”

    阿肆嘴角噙着笑，点点头，把托盘放在桌上，“姑娘，喝茶。”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身边的阿安跟着她家娘子一起笑了起来，阿常打着扇有些莫名，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想要问一问又没人理她。阿常上去要接过阿肆手中的茶盏，被华亦荨拦住了，“你们下去。”

    阿安和阿常对视一眼，放下扇子退下，轻手轻脚地离开，替他们掩好了门。

    看着阿肆那张好看的面皮，修长的身姿，这样好看的人此刻正弯着腰，为她将茶盏从托盘上端起。华亦荨心情很好地靠在椅背上，染了大红指甲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将语调拉的又轻又长——

    “阿肆，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