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三幕，少女扔掉那圈栀子花环，惊恐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不，不要，不要过来，我不去冷冰冰的王宫——”

    “我亲爱的艾丽，你已经是这个国度里仅剩的十六岁处子之身了，不同于那些糟蹋自己的身体的坏女孩，跟小丑走，去当蓝胡子国王的王后，你将享福一生。”

    肥硕的妇女极力劝说着，充满油光的脸上一层又一层的脂肪堆积着讨好的笑。

    “不！她们都知道四十年前的国王把所有十六岁的少女杀光了，所以才早早跟恋人在一起，避免国王的迫害！只有你，阿图尔特婶婶，只有你们这群混蛋，想把我推进火坑！”

    少女浑身颤抖，抬起头来竭斯底里地控诉着他们，那张白净立体的脸即使愤怒也能看出犹如精灵般的精致五官是多么的美丽动人。

    第四幕。

    “国王陛下，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少女穿着布料极好的华服，金色长发精心编织起来，由恐惧到主动问好的过程历时两个月，栀子花早已凋谢，秋叶飘落。

    国王从不让她近半米距离，只有形影不离的小丑能靠近国王。

    “我亲爱的新娘，你当然可以问。”国王翻手变出一朵娇嫩欲滴的玫瑰，递给佝偻着背的小丑，由沾满泥土的手送到少女艾丽掌心中。

    艾丽露出由衷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尊敬的国王陛下，我想见你的样子。”

    第五幕，舞台剧凭空一声轰雷的特效，雷雨交加的夜晚。

    艾丽像被丢垃圾似的丢出国度以外的边界，画着狰狞笑容的小丑将她拎到荒芜到仅剩垃圾山的地方，泥泞和荒草陷进艾丽不久前还耐心呵护的手指和裙摆。

    小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话。

    “你触犯了国王陛下的逆鳞，跟之前的女人一样愚昧至极。”小丑在雷鸣电闪间对她评头论足。

    国王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闭目养神。

    “最可怕的不是你一开始就掉进地狱，而是你在美好的天堂里被狠狠踹下来。”

    “够了！蓝胡子杀害了这么多条生命，根本不配当国王！“她不再称呼他为陛下了，而是过去人们谈论的那般叫他为蓝胡子。

    艾丽闭上浓密睫毛的眼睛，任由自己在这肮脏之地里躺着。

    “我就在此地沉眠于地底，为自己没能识清恶魔的真面目而忏悔。”

    小丑浓厚鲜艳的妆挡住了面部所有的真实情绪。

    小丑半蹲下来，盯着艾丽微颤的眉眼，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国王睁开眼睛，望向偌大空旷的宫殿。

    “小丑，你违戒了。”

    第六幕。

    “第二年的栀子花快开了，但是再也没有符合条件的少女了。”缝纫机上的妇人哀叹着，望一眼年纪尚小的女儿，不免担忧。

    “我听说，上一个最后满足条件的少女已经从王宫里消失了。”年长的儿子褪下红袍，指尖忽地燃起一簇火焰。

    妇女并没有发现儿子瑞斯的异样，她沉浸在昔日的回忆里：“是阿图尔特家的侄女啊，噢可怜的艾丽，那个聪明乖巧的好孩子，要不是因为她的父母早逝，她怎么会被送进王宫受折磨。”

    “母亲，你说得对，”年轻的红袍诗人掐灭跃动的焰火，他忍着怒意说：“如果没有蓝胡子，艾丽绝不会死去。”

    第七幕，艾丽从冗长的梦境中醒来，见到枕在她床前的国王。

    她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犹豫地试探着碰触国王蓝灰的长胡子——

    “你在干什么？”

    一位俊美如同天神的男人喊住她。

    这时全场响起一片倒吸气音，她的视线也离不开舞台上那个加了buff的发光体，为了搭配舞台效果化了更突显轮廓五官的妆，彭沿的颜值噌噌噌地又上一个新的境界，恍若远古时代的真神祗。

    “长成这样真是有够犯规……”丸子头喃喃自语。

    她听完，嘴角微微弯，眼眸透亮。

    啊，他是她的。

    艾丽反射性地缩回去，刚鼓起的勇气殆尽，她流下痛苦的眼泪：“如果你是上帝的话，求求你救救陛下，小丑都告诉我了，我明白他深陷过去的痛苦，我知道他因为诅咒自责万分，我清楚他原是一位值得爱戴的国王陛下。”

    男人皱眉，望向密封的红蓝格相间的窗，透过魔戒看见使用黑魔法杀进来的红袍诗人。

    “我不是上帝，”男人的表情冷峻，伸出右臂凭空一抓，像抓提线木偶，国王立刻被他吸附到掌里，艾丽瞪大眼睛，国王的蓝胡子脱落下来，赫然是小丑被划得破烂的脸，“我才是真正的国王，被心术不正的小丑夺取了灵魂，封锁在小丑的身体里呆了整整六十年。”

    “直到你给予的吻，才破除了小丑的魔戒封印。”

    艾丽一脸难以置信，“你所说的千真万确？”马上她又摇头否定，“不，我并没有给予你一个吻，小丑亲吻的是我的额头。”

    这时房间的门猛地被撞开，“蓝胡子！我要替艾丽报仇——”身穿护甲的瑞斯冲进来，背后跟着三朵飘移燃烧的火焰。

    见到艾丽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瑞斯惊愕，头脑一时没了方向。

    “艾丽，你还活着？！”他欣喜若狂地来到她床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瑞斯立马一脸防备地盯着房间里那个完美得不像人类的男人。

    “很好，你们就跟那个不识好歹的国王一起去死，“男人突然脸色一变就变得阴森冰冷，“五十年前我劝他签下契约，保他日渐病重的王后不死，他为了自私拒绝，于是我惩罚他永远没有王后，只要是爱上他的女人都会死去，四十年前我让他签下出卖灵魂的协定，避免他的子民遭受残酷的战争洗礼，他因懦弱而再次拒绝，最后我撤去了他的王位，将他变成一个供人取乐的小丑。”

    艾丽立即看向地上破碎不堪、血肉模糊的小丑，与国王雍贵的暗红长袍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艾丽的心声通过舞台飘渺的音效一层层传来。

    他曾经受万众爱戴，他是天之骄子，而不是卑微渺小的蝼蚁，不是苟延残活的小丑。

    他简单的一个吻能让她从心底开出洁白如光的栀子花。

    艾丽慢慢地抬起手。

    照着他吻她额头那一瞬闯入她的大脑里给的指示。

    她由手背翻过掌心，光芒刺眼的花瓣从她的掌纹快速跃升，其中包裹的花芯瞬间舒展，巨大的柔软的枝条晃动着去攻击男人。

    男人从容不迫，以手为盾牌，单手挡住了那不值一提的小把戏。

    无数花瓣与枝条被一道透明的屏障反弹回来。

    瑞斯及时反应，身后三簇燃烧得旺盛的火焰凝集为一枚巴掌大的火弹冲男人飞去。

    “你从我那儿得来的黑魔法，却妄想用它杀死我？”男人轻蔑地一笑。

    “啊啊啊啊帅到窒息，死在他手中我也愿意啊啊啊。”旁边的丸子头压低声音尖叫。

    张思晓：……这位朋友，请你矜持一点，请不要露出时刻准备舔我男票颜的表情谢谢。

    她不过走神一瞬，彭沿饰演的反派突然倒下硬邦邦的舞台地板。

    “是我疏忽了，”男人的身体开始被光一点点地腐蚀，狠戾的眼神抓住脸色苍白的艾丽，“你的攻击即使微不足道，但只要一接触，就会被反噬。”

    男人哼笑着，只剩上半身的残肢，“愚蠢的国王，你似乎终于遗传到了老国王万分之一的智慧。”

    终章结尾，最后一幕。

    “我深知恶魔的诡计多端，一旦我跟他签下契约，他将会得寸进尺，先是我的妻子，再是我的王位，接下来就会是我的王国，我的子民。”

    因为黑魔法年龄冻结在四十年前的国王，在恶魔灰飞烟灭后，他重新复活了过来，开始讲述来龙去脉。

    “陛下，我就知道，你绝不是外面人们讨论的残忍冷血的蓝胡子。”艾丽双手贴合，以虔诚的祈祷姿势赞美道，同时她流露出少女特有的羞涩神情。

    瑞斯在一旁神色认真地沉思国王所说的经过，他不禁问道：“恶魔顶替了您，幻变为您的模样，为什么他要用灰蓝的胡子遮挡住样子呢？”

    青年模样的国王听了他的疑问，解释道：“恶魔在四十年间百般戏弄我的时候，曾经提及过，他还是人类时的外号就叫蓝胡子，他的头发是极致的纯黑，胡子却是夹杂着淡灰的颜色，这也许是他注定作为恶魔的预兆。”

    在国王的国度里，从来没有黑得彻底的发色的子民，那是被视为邪恶的象征。

    艾丽下意识地回想起小丑收在尖帽里漏出的一些黑发。

    也许是恶魔特意将国王变成这个模样。

    现在真正的金发碧眼的国王回来了，这样一位气质高贵的迷人青年，完全不同于恶魔俊美至极也邪恶至极的面孔，绝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

    “等一下，艾丽，”就在艾丽打算表达自己对国王的心意时，瑞斯节外生枝地喊她，“你瞧，国王的金发发尾隐隐泛黑。”

    艾丽正想回头责备瑞斯的胡言乱语，她刚转过身，在她背后的国王陡然扶住她的腰，“亲爱的，你喜欢蓝色的胡子吗？”

    灯光霎时全亮，缓场的音乐声响起，台上的三个演员如释重负，然后绽开演出顺利的笑容，除了他们，剩下的参演过的演员们也一个个地从幕后走到台前，观众们十分配合地回应热烈的掌声。

    “哇哦，真的好赞，耐人寻味的开放式结局，尤其那个恶魔，要是出道铁定能红=w=”丸子头念念不忘地回味着。

    ……难道你没发现那是我的男票？？？哼出什么道，他不露脸做主播都有一群情敌抢着争宠了，要是出道了……画面太恐怖她不敢想象。

    “对了小姐姐，你的男朋友去厕所去那么久啊？”丸子头接着问她。

    张思晓：……

    第一次遇见反射弧能媲美长颈鹿的生物。

    “嗯，他很磨叽的。”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磨叽好萌啊，他还会什么呀？”丸子头越凑越近。

    并没有料到对方能痴汉到如此程度，内心噎了一秒。

    “……爸爸不能告诉你。”她冷漠地回。

    丸子头：“……”

    演员谢幕临近结束，她快狠准地斩断了跟丸子头的对话，又把视线挪到舞台上，但是迟迟没有看见彭沿的身影，只有国王、艾丽和小丑站在最中间的位置。

    “请观众们现在先别离场，我们接下来还有一个演员与台下观众互动的环节。”报幕人员说道。

    第一位是长相俊朗的国王演员，他微笑着粘上道具蓝胡子，挑了左区域第二排的女观众，他俯腰牵起还穿着青白间条高中校服的女孩子的手，温柔地低头轻轻地碰触自己的手背。

    嗯是绅士，张思晓想，望着高中生脸上能看出兴奋不已的迷妹呐喊式心理活动。

    第二位轮到女主艾丽，演员本身就长得美，穿着米白裙子戏服的她，吸引住不少条雄性单身狗。“艾丽”歪着头，顺从观众们的意见，选中一位落单的母胎单身狗，对愣住的男生施展了十秒凝视大法。

    起哄声此起彼伏，“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丸子头尤其兴奋：“好期待恶魔对我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啊。”

    张思晓：“……”这情敌比她还痴汉，略略略。

    报幕人员：“最后一位是小丑演员，不知大家有没有被他精湛的演技迷倒？”

    丸子头热情即刻退散：“看脸。”

    她闻言瞄了一眼那位饰演小丑的男演员，估计了一下，觉得要从涂得挺厚的层层化妆粉彩中看出他原本的模样，难度值只高不低。

    小丑走下舞台的时候，她正好打电话给彭沿，拨通没多久，电话被按断了。

    张思晓：？？？

    伪装猫居然挂她电话！

    不爽地继续按通他的号码。

    与此同时，那位小丑演员走到第一排的座位这儿，他礼貌地弯腰，“美丽又心善的小姐，能否借我一张湿纸巾？”

    小丑的嗓音是经过电脑处理出来的，平仄不分，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她被引过去扫了一眼，然后又看回手机屏幕，见到第二次被挂断的显示页面，有点来气了。

    有事不能发个信息给她说明一下吗。

    “这位小姐，”小丑的互动时间似乎格外长，没一会儿他走到相隔三个位置的另一位观众前，摊开手掌，修长的五指伸向那位神色有些期待的小姐姐，小丑调动面部表情，说：“你是否愿意与我共跳一舞——”

    “跟我完全没有关系。”小丑把剩下的话补充完整，干净利落地迈步离开了。

    还没搞清情况的懵逼小姐姐：“……”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周围的观众们一阵骚动。

    “23333333333没想到小丑你是这样的。”

    “哈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小丑会玩。”

    “心疼小姐姐，感觉她好失望啊。”

    “小丑的冷幽默哈哈哈，我现在都觉得他可憎的面目变得可爱起来了呢。”

    “胡说，小丑的妆丑萌丑萌的，哪里面目可憎了。”

    ……

    吵杂的讨论说笑声传到张思晓这边的时候，她正在第四次打彭沿的手机，心里气到发昏。

    丸子头提醒她：“快看，小丑向你走来了。”

    她独自生闷气，暂时没空搭理以及接收外界的信号，随口嗯了一声，脑子在想他会不会出事了？

    “亲爱的，你是否愿意与我——”

    她懒得抬眼看，“不约，下一个。“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方圆后五排的都听见了，她没等对方讲完就拒绝演员的互动……

    ……年度十大尴尬现场。

    她才意识到这样不妥，抬眼又重述了一遍：“对不起，请你找下一位。”

    “不找。”这次出来的声音是小丑演员本人的，他抬手用湿纸巾擦拭着一边的妆，慢慢地擦，已经擦出些许轮廓的一只桃花眼静静地盯着她，逐渐擦拭得干净，仿佛油彩画洗去斑驳复杂的配色，从眼角的痣，半边高挺的鼻梁，人中穴位，没了画得极其夸张的猩红笑嘴，他的半边脸抹去浓妆后完完整整显露出来，一半滑稽一半正常，给予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张思晓：“……”

    不得不说彭沿这擦了一半的妆与平时干干净净的风格来比，诡异地带着一股迷之诱人又让人心惊的戏剧效果，跟她上过常教授选修课上的残缺却仍是美的古希腊神雕像有异曲同工之处。

    但这并不能消过他无缘无故不理人的错:）

    “你……”她刚说了一个字，他由弯腰俯身的姿势改为单腿跪下，没有妆的半边脸嘴角勾起，说：“我是恶魔，也是小丑。”

    他说着，低下头，尖帽的红点动着，像他在台上演的那样准备轻吻国王脚尖——她立刻收腿，想说不用这样，往后退的腿瞬间被抓牢，接着，她的视野天旋地转，被他从脚跟控制到全身，最后他稳当地抱住受到轻吓的她。

    调整焦距后的瞳孔第一眼映入的是他施展蛊惑的桃花眼，眼睛落满了繁星，倒映她的样子，配上截然不同的两边脸，他轻松驾驭这戏剧冲击的风格，犹如幻变中的天使恶魔，他仅仅只是将唇印在她的下唇瓣。

    她却在一片惊呼声和起哄声加深这个吻，按在他胸膛的手不自觉抓紧他的戏服。

    特别带感=v=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崩坏。

    她被带坏了……

    彭沿没有放过她千载难逢的主动的机会，原本打算碰一下根本就是立flag，她好似在报复他刚才接二连三挂电话的行为，他吻她时总是忍不住勾嘴角想笑，尽管如此他也没耽搁立志把她吻哭的伟大任务。

    她不知他头脑里鬼祟的弯弯道道，正谴责自己不该作死……这下好了，她又没气了，亲死她算了。

    她琢磨着下次给他提个建议，请怜惜她留点活口QAQ

    愤怒值蓄力中。

    彭沿好不容易止住这个越发失控的吻，及时抽离，他慢慢将她放下来。

    呼吸着珍贵的空气，她有些缺氧站不住，心跳快得要蹦出心脏似的，她眯着眼恶狠狠地瞪他。

    他好整以暇地对她笑。

    那张脸真的太管用了，颜控的她看着就生不了气，她……气呼呼地坐回自己的座位，绞尽脑汁地搜刮治他的办法。

    还没想几秒，丸子头迫不及待地一把拽住她的手：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