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一年。

    删了微信上的他，删了手机通讯录里的他，删了记忆中的他，剔除掉电脑所有的关于他的痕迹。

    全删了，删干净。

    那次跟于勤吃完饭回家就吐得快把肠子呕出来，她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盯着自己肿成火腿的眼睛，满脸憔悴得犹如大病未愈的患者。

    后来有一段时间什么都吃不下，吃了吐，吐了吃，她在家隐瞒得很好，却偶尔一次在宿舍去卫生间被叶蓓抓到了。

    叶蓓：“有了？”

    张思晓：“……”

    “我跟他分了，有个毛线。”

    叶蓓：“……卧槽，他提的？”

    “不是。”

    叶蓓摇醒她：“……醉了你他妈又提分，这次来真的？”

    “嗯。”

    叶蓓无法理解：“为什么？”

    张思晓淡淡地：“就是不想处了。”

    “……可惜啊。”叶蓓突然莫名其妙地感概。

    伸出一只钓饵试探丧友。

    “可惜什么？”

    叶蓓挑起一根眉：“可惜没多拍几张蓝精灵的照片。”被试出来了丧头鬼，明明在乎得很。

    “……拍来做什么？”

    “撸呗。”

    张思晓：“……”

    令人熟悉的对话。

    她：“我觉得我们能成为朋友是有理由的。”

    “其实拿去做鬼畜也行。”洞察到叶蓓的心思，她给了个建议，转移注意力。

    叶蓓果然被勾去，微笑着扬起自己的指甲看，“不瞒你说，在下是b站有名的鬼畜区大佬。”

    张思晓：“……叶良辰？”

    “嗯哼，你知道？”

    “鬼畜素材叶良辰都被玩坏了，有个煞笔up主也叫这名，风格别致卡顿，大家心疼他，决定捧他上首页让大家感受一下行走的人形智障。”

    兜了一圈回到日常的插科打诨。

    张思晓皮笑肉不笑：“开心么，鬼畜区大佬，他们都不是因为你的才华爱上你的。”

    叶蓓：“玛德，老子找学委帮我黑科技。”

    生活仍是要继续下去的，即使分手很悲伤，生了很严重的病，挂科被教授针对。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一直每天失眠下去，离猝死越来越近，结果，她撑过来了，从每日的三个小时逐渐升温到五个小时甚至七个小时，像个真正的正常人类。

    像是否极泰来。

    什么也没做就开始慢慢好转，身体的阵痛一点点消失，仿佛一棵艰难破土的植物舒展花叶，终于绽放茂盛开来，汲取着日光的营养。

    她也不是丧气到无可救药的，对。

    大三这一年里，她没再去实习，所幸考证培训的课早就结束，接下来看她自己的造化。她没告诉家里人，她发现爸妈不一定总是支持的态度，但如果有充满不确定性的念头，第一个反对的就是他们。

    她用一万块去拼未知性的十万块以及未来就业的好前景，在爸妈看来，跟异想天开没什么区别。

    叶蓓配合她，没透露一点儿口风，为她打call又喂她喝毒鸡汤。

    叶蓓：“没事，钱已经是过去式，你过了就有十万，没过也不亏钱嘛，那一万早就过去了。”

    “……你会成为新一代毒鸡汤教主的，叶良辰。”她给出祝福。

    挺过三个关卡，她才发现自己记忆力比想象中好，他所说过的话，她一句不漏地记到了现在。

    面试官们赞许她：“你是回答问题准确率高、水准也高的第二人，对女性来说，这点非常不容易。”

    她礼貌地笑：“谢谢。”

    “不过第一位没来HW就职，不然凭他的能力，在场的面试官里指不定有他的位置。”

    能猜到是谁，她不接话。

    “别说，那人还长得怪好的，出乎意料不是空有其表，难得外貌佳又专业知识过硬。”

    好了她知道的，别说了，再说她就压不住心底那股紧紧缠绕着的想念。

    其实她有忍不住偷偷去看过他。

    实在想得慌。

    分手的头一个月，她路过当初去过的剧院，夹在深秋与初冬的天气，她披了一件长外套站在剧院大门前无意识地望着那张过期不逾的蓝胡子海报，还未被撕下，但有些残破。

    她离开剧院，拦计程车去他家那边的街道尽口。

    找好了最佳隐蔽躲藏点，她一等就等到晚上十一点。

    他直接踩滑板来了，头巾绑紧他稍长的头发，脑后勺扎了个小辫子，戴着没有度数的复古眼镜，即使隔着树影的间隙也挡不住他随便捣鼓的帅气，新潮的打扮加上这么一张脸，滑板同道中人们被吸引住一刻，尤其雌性们眼珠子离不开他独自一人练滑板起跳的身影。

    他的脸色不差，也没有熬夜过度的黑眼圈。

    她放下心。

    只是恋爱的一次失败而已，又没有多么刻苦铭心，用不着失去了谁就得要生要死的。

    “自己一个人躲起来？”

    Joe在角落看见他，带着几个人滑到他面前。

    那个叫小粉的女生也在，“你那不称职的女朋友呢？”

    他不抬眼，脚踩地面稳住滑板，“分了。”

    Joe：“不是这么快。”

    小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毫不掩饰。

    大本涌起危机感：“Blue你……”

    小粉不管不顾：“什么时候考虑我啊，当床伴也行。”

    他终于抬眼看了她一下。

    “女友不行，床伴更不行。”

    小粉：“为什么——”

    “我需要情感和性/欲分得清的，你做不到。”

    Joe和大本：“……”

    小粉：“……操。”

    她将这番话听进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算了，她后来又安慰自己，反正都分了。

    成功考到证的时候，她暂时摆脱了丧气护身，虽然证有期限，但她还是喜大普奔地告诉了叶蓓和穆桂，以及于勤。

    画风分别如下：

    【叶蓓：请客doge】

    【于勤：我知道你能行的^_^】

    【穆桂：给大佬递茶.jpg】

    她统一群发回复：

    【何以解忧，唯有奖金】

    这笔钱她另开了一张卡来存，免得家里人起疑。

    临近上半学期末尾的时间，叶蓓约她去中心广场倒数迎接新年。

    “不是很想去。”她的答复。

    叶蓓劝她：“去呀，人多热闹点。”

    她：“不喜欢热闹。”

    叶蓓还是像以前那样敲她的头：“长能耐了哈，以前是丧头鬼，现在不皮还冷冰冰的。”

    她勉强提起一个笑，“是真的不想去。”

    叶蓓：“好。”

    结果新年倒数的时候，叶蓓现场直播——

    【睡你麻痹嗨起来！】

    【爸爸的乖女儿啊！】

    【做人最紧要开心！】

    一阵热闹喧哗的人潮中，叶蓓伴随着“5、4、3、2、1”的巨大呐喊声通过手机窜接到她这里，给她习惯不开灯的房间带来一丝温暖的人气。

    她手动打字：【谢谢你呀】

    【如果不开那么大音量将我的耳朵震聋的话T_T】

    叶蓓精致妆容的脸占据屏幕的一半，耀眼的笑容不负计院门面担当的称号，搂着那位心理学专业的男朋友现场撒狗粮。

    张思晓：【镜头对着你就行了，不用对着另一位冷漠脸】

    叶蓓：【啊，庆祝你重新成为单身狗的福利】

    她啪地关了微信视频通话。

    叶蓓不依不饶地打电话来：

    “思晓，再找一个。”

    “？”

    “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好，忘掉一段感情的最好办法就是再找一个。”

    “不用……”

    “跟那个于勤处处呗，我看你跟他聊得挺好的。”

    “……他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时候？！”

    十二月中的事情了。

    【于勤：我被调回营销部了】

    【思晓：！？why】

    【于勤：boss说不想看到我】

    【思晓：……】

    这话很像伸钩子的托儿啊。

    【思晓：你怎么想的】

    【于勤：我能接受】

    【思晓：你开心就好】

    【于勤：营销部最近招新人了，她挺可爱的，有点像你】

    【思晓：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jpg】

    【于勤：她老逗我……】

    【思晓：……你是不是还没剪那个鬼发型】

    【于勤：嗯】

    她毫不留情：【活该】

    然后由于各种原因，营销部找她回公司一趟。当然，她事先问过于勤，专门选在彭沿最忙的时间段回去，见到了那位于勤说过的新人。

    二十岁出头的女孩戴着毛绒绒的冬帽，笑起来见牙不见眼，富有感染力的笑容。

    她愣了一瞬。

    于勤确实说得没错，这个女孩撇去长相不说，笑容不同之外，某些神态居然跟她有莫名的既视感。

    “你今天又是表情包里的蘑菇头呀，障障勤。”

    于勤无奈的神情：“苏萌，别闹。”

    苏萌嗯哒一声点头，趁于勤放心回身的时候偷偷踮脚往他脑袋揪了一根毛。

    于勤见怪不怪地轻轻叹气：“……”

    还……挺配的。她想。

    “小痴汉，你过来一下。”营销部的主管小姐姐唤她。

    她走过去，与苏萌擦肩而过。

    进了办公室，“我们大概猜到谁是Blue了。”

    那位主管坐在椅上，故作神秘笑。

    不详的预感，尤其在对方的笑容越发明显的时候：

    “就在我们公司，嗯？”

    张思晓不吭声。

    “其实很好猜，照你对Blue的痴汉程度，彭沿再好也应该动摇不了你，再对比了一下当初截图的下半脸——”特意停在这儿。

    她想扶额，“是的没错。”

    既然心照不宣，对方也没有说到底，只说：“群里Blue进度有关键性突破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Blue会再回归直播AS/MR，他在网上消失了以后，感觉认真做AS/MR的人越来越少了，都在擦边球想火。”

    她无动于衷。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动静。

    “彭彭居然来了！”

    “第二次，有生之年第二次！”

    “好像是来找于勤。”

    “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完全可以叫于勤去他办公室。”

    “不出去看一眼吗？”

    主管在她背后问。

    她摇头，拉开一点百叶窗，透过缝隙观望。

    “boss？”于勤看见他，面露惊愕，立刻起身。

    呆在一旁复印资料的苏萌顿时怔住，杏眼稍微瞪大，望着那位传说中的技术总监。

    这是苏萌第一次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