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前一晚。

    书房仅开了一扇窗，夜风清爽，彭沿替换完今晚的AS/MR直播视频，接了三个来电。

    “表哥，我在原先的营销部升职了。”

    “嗯，我明天调去HW分部。”

    “这么久？我记得你上一年进HW总部后，年尾总部已经有调你去分部的意思了。”

    “那时我还没查到。”他说。

    窗外的月色正好。

    “没查到他们两年前中途放弃的原因？我回去过一趟，差点被他们抓到我跟你联系的端倪，更奇怪的是，在你当了主播露脸之后，他们也没做什么。”

    “这正是我要查的。”

    他抬眼望着窗户朦胧印出的影与光，“查到了，他们两年前去找过一个人，那个人导致了他们全部的计划崩盘，处处受制。”

    “是谁？”于勤自然而然地问。

    他止住声音。

    “对你来说不重要。”

    于勤习以为常的无奈：“好，你自小就这样对我卖关子。”

    第二个电话。

    “我算是看透你了，彭沿。”珍妮像刚喝完酒借着这股劲儿打来向他耍酒疯。

    “嗯？”

    “你答应跟我交往，不接吻不上床，柏拉图都比你野性，不就是吊着我吗，还不如当床伴来得痛快。”

    “起码处过一段时间，”他不带感情地说，“知道不合适。”

    “呵，你果然还是最爱那位伤你最深的前女友，为了她天天熬夜做主播，只盼她看一眼。”

    “你不也在我直播的时候示威了。”

    “就这样，我们职业相差大，性格也互不退让，那段交往的日子浪费的青春当喂了狗。”

    “你没有青春可言。”

    珍妮直接掐断了通话。

    手机暂时消停一会儿，他瞄了眼时间，拨通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

    嘟嘟几声接通：

    “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打这个电话。”那头的于铭不超三秒接起。

    “毕竟得叫你一声哥。”平淡无奇的语调。

    于铭：“……真永远不回来这个家了？”话里满是可惜。

    “对我来说不是家。”

    “……如果你回来，于家不逼你做任何事，回不回？”

    他静了静。

    然后说：“下辈子。”

    “……不像样。”

    “你逼她离开我的时候也不像一位长辈该有的风度。”

    “终于查到了？”若有若无地讽他最近才查到的无能。

    “查到你想威胁不成反被她限制了你的计划。”

    “……你找了个好女友。”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谢谢夸奖。”

    “五年了，彭沿，于家不缺继承人，你不回来有得是别人顶替上去。”

    “随便。”

    于铭：“……你好自为之。”

    第三个来电是稍靠后才打来的。

    “儿子啊，好久不见你朋友圈更新，妈妈最近好无聊。”

    “多钻研一下厨艺。”

    “报的培训班上完了。”

    “看我直播。”

    “从小看你到大，早对你那张脸免疫了。”

    “说，想跟我说什么。”他童心未泯的母亲很少心血来潮。

    “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女朋友玩玩？”

    “我再给你报个班。”

    “……我记得你那段日子频繁发朋友圈其中有一张女孩子的照片就挺不错的，还没追到手吗？”装作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提了不下八百次。”他平静地说。

    “乖，告诉妈妈。”

    “再过一阵子，”他只这样说，“我把她带到你面前。”

    ***

    两位性别模糊不清的女前辈在那一刻似乎找到了自己身为女性的定位，戴着厚眼镜片的眼睛发着光盯向那位由总部空降分部的总监——

    彭沿。

    张思晓几乎是反射性低头，恐慌不安地跟离她最近的王欣熙说：“我、我突然身体不舒服，你、你可以帮我请个假、假吗QAQ”

    太他妈猝不及防了，没有一点点防备和心理准备，为什么她当时不八卦不事先了解一下那位总监的来头呢。

    “不行，”王欣熙虽然看见新总监时有一瞬的走神，但那一秒的失态她掩饰得很好，马上用稍严厉的语气说：“你这样会没有全勤奖的。”

    “……好。”

    管他的全勤奖，老子很缺这笔钱吗真是。

    下一秒心里的小人告诉她：是的你很缺。

    T_T

    按照事先说好的男员工在外迎接，女员工在内接待，大家分工合作，然后排排站好给新总监认一下脸，最后大家就散了回去自己的岗位继续工作。

    “你们好，我是总部调来的彭沿。”拥有无敌桃花眼的男人站定，先作自我介绍，修炼得越发高深的气势，他相比直播时表情动作更多了些，不同于直播时冷淡得像便秘患者时的神态，此时的他带着一种自眉梢流淌下时隐时现的愉悦，仿佛遇到了不能轻易挑拨的猎物。

    张思晓期间一直在调节自己的心态，调整自己的呼吸。

    真正的战士要勇于面对被自己抛弃过的妻子！

    然后她，更加坚定地垂下自己的头。

    她得承认她是妻管严T_T

    “师妹啊，谢谢你，我还想再问最后一遍……”师兄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师兄你再不走公司可以call保安赶你的。”她一边说一边冷漠地将那堆东西返还给他。

    何颖还想垂死挣扎一下，相隔不远处的发光体似乎有意无意地刮了他一眼。

    ……卧槽那人怎么长得那么像前几年很火的网红男主播？这还是前前任迷那网红迷得不行时给何颖看过照片炫耀。

    “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作自我介绍，先给一个初步印象熟悉一下。”彭沿的视线缓缓扫过部门里每一个人，扫到她与某个男人纠缠时眼神定了定，神色如旧。

    她听见了。然后脸上更冷漠地赶何颖：“我叫保安了啊。”

    何颖即刻遁走，效率比之前的墨迹不知高了多少倍。

    “思晓，站过来点，按照资历你应该排最后，待会儿你先自我介绍，我去一趟卫生间。”王女神凑到她耳边悄悄说。

    她抿着唇，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等到终于真正面对的时候，她其实比预期中冷静。

    “您好，彭总监，我是去年入职的张思晓。”

    彭沿对她与其他人态度无异，仿佛真的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棕黑色的眼珠轻轻转动，他略微点头，越过她的头顶看向下一位。

    压轴的总是重头戏，何况王欣熙还特意补了妆，本就完美无缺的妆容更加魅力max，反正男性员工们和她都一致被电到了。

    彭沿似乎也是，因为他由始至终只对王欣熙露出了一抹微笑。

    张思晓：……为什么她会升起一股匪夷所思的危机感？

    没必要，他都是过去式了。

    现在的她，应该是一个手握过万存款每日去嗨皮的单身贵族，坚定一万年不动摇脸。

    但是……

    彭沿貌似真对王欣熙有点意思，从上任的那天起，他总会时不时来部门转一圈，在王欣熙的工作区域逗留得最久，但不直接接触，张思晓坐得离王女神最近，所以她无聊时抬头望的时候看得特别清楚。

    T_T老子已经对他没有感情了，每晚追他的AS/MR直播也是为了睡觉。

    每天默念这句话默念三遍。

    后一年关于Blue的热潮其实有些降了，加上他有意淡出大众视野，除非是熟悉听惯AS/MR的人，否则在现实生活中不一定能认出他曾是全网红的著名男主播。

    王欣熙正是后者，她平时不怎么刷微博，为数不多的爱好就是写写代码和逛逛商场买包包，新任总监对她若有若无的关注令她非常受用，心想能配得上她的就该是这种男人。

    张思晓跟王欣熙关系挺好的，觉得王女神除了性子傲一点以外没啥缺点，换作她，如果真要在部门里选一个做女朋友的话，她肯定首选王女神T_T

    部门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跟她想到一块儿去，男同事们心塞女神预计无望，两位女前辈们则刚燃起的女性之火没多久就被掐灭了。

    张思晓的心情迷幻，就这么一路迷下去，心一时沉钝如牛一时弹跳如兔。

    发展到彭沿一跟王欣熙商讨工作上的事，她就得起身去茶水间冲奶茶喝。

    喝杯奶茶压压心，没有什么是喝茶不能解决的。

    后来有一次她前脚刚去茶水间，后脚他们就边说边笑地走进来准备沏茶喝……

    张思晓只能把开了一道口子的奶茶包放下，将杯子搁在一旁，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离开茶水间，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在隔间玩了一会儿手机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她洗完手回到茶水间，很好，彭沿不在只剩王女神，她放心地继续刚才的冲奶茶任务，手一拿起杯子才发现——温度适中的奶茶已灌满。

    “欣熙，你帮我冲好了奶茶？”她问泡着茶包的王女神。

    王欣熙眼睛盯着自己茶杯的进水状况，微微摇头，豆沙粉的嘴唇嚅动，“不是我，彭总监顺手帮你冲的。”

    张思晓：“……谢谢他。”

    再后来无意中跟叶蓓说漏嘴，说彭沿调到HW分部，叶蓓卧槽完揪着她问：

    “你跟爸爸说清楚，是不是还对他贼心不死？”

    她：“……不是。”

    叶蓓：“OK，别理他，管他怎么在你面前使劲现。”

    她：“T_T我尽量。”

    直到一次部门聚会。

    说是他们部门的聚会，实际上几乎整个公司的人都来了，大家对彭沿的颜一致表现出了高度的垂涎，王女神心生紧张，她可没忘掉公司里另外两号女神人物。

    当晚聚会，高级包厢里大家高票通过的真心话大冒险，称得上万众瞩目的彭总监被第一个指中，众人选推出一个会来事儿的代表，财政部的代表嘿嘿一笑：“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彭沿喝了点酒，但不至于醉。

    “那我问个温柔点的，你有过几任女朋友？”

    在场的女性们耳朵一震，纷纷打起精神注意听。

    “只有一个。”

    大家哇哇地起哄，那代表一脸怀疑：“看不出你这么……专一？”

    “不信别信。”彭沿冷冷地说。

    张思晓能明白他被戳到痛处了。

    作为他那一个前女友，她决定避避风头，想说去厕所趁机溜，却在起身的一瞬被命定之神酒瓶指到她，转酒瓶的彭沿正眯着那对桃花眼看她。

    张思晓：……故意的。

    “……我选真心话。”

    “在场的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大家不由切了声，起哄吵这也太小儿科了，高中都不玩这套了，好歹也问个胸罩内裤颜色啊。

    她一口回绝：“没有。”

    哼又没有测谎仪凭着她多年撒谎经验，这些问题怎么能难倒她。

    但刚刚那位代表揶揄：“你敢说没对彭总监动过心？”

    “没有。”马上否认。

    “……好我们继续。”估计见她的脸色冷得快，代表及时打住，转移视线。

    发生这小插曲后，她不知为何一直被人盯着，但凡想溜总会有人灌她酒喝，到最后她只能用头晕的理由搪塞。

    “哇哦，这次又到了彭沿，来来来，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代表。

    “大冒险。”

    代表不怀好意地笑，“那我为公司的小姐姐们谋福利了啊。”

    “请你选在场的一位异性嘴对嘴亲一下。”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引爆，达到一个激动人心的高潮点，大家整齐划一地喊：“亲一个。”

    王欣熙害羞又期待地看他。

    女神A，无声的心理渴望：ce on baby.

    女神B：我全场最美你不选我天理不容。

    张思晓：……我觉得我还能再溜一下。

    彭沿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王欣熙身上，然后迈步向她走。

    内部吃瓜群众：嗷嗷嗷手机摄像头已经对准了。

    女神A：mmp.

    女神B：天理不容。

    王欣熙难掩雀跃，肾上腺飙升。

    张思晓：……玛德心塞老子不溜了，就看着你和她亲热。

    面无表情冷漠.jpg已装载好。

    彭沿走到王欣熙跟前，缓缓伸手，在大家屏气翘首以盼的那一瞬间，他巧妙地轻推开了王欣熙，一把拉过她身后的张思晓，说时迟那时快，他低头衔住她的嘴唇，开始了长达一分钟的舌吻。

    一只手熟练地按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扣紧她挣扎的手腕，他吻得十分投入，看得……人脸红心跳。

    吃瓜观众们下巴惊掉了。

    王欣熙：……？？？

    终于反应过来的吃瓜群众：拍拍拍啊！

    开始的十几秒：

    群众甲看得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半分钟：

    群众乙：吻、吻得好深好色/情。

    五十几秒：

    群众丙：有完没完……

    女神A、B默默把头扭过去。

    代表：……我好像只说亲一下？不就贴贴嘴唇吗？

    最后，尚处于懵逼及酒精搅乱状态的张思晓，被他松开，被他用手指抹了抹唇也没回过神。

    彭沿笑了一下，因为酒精流露遮不住的好心情，脸庞发着光，漂亮的桃花眼眯得像饱足的猫。

    他满意地干脆在她那边坐下，挤走了原本王欣熙的位置……

    王女神：……原来你只是窥伺我的座位……

    茫然地望着王欣熙拎包走人的气呼呼身影，她终于理智回笼，对着一室内目瞪口呆的同事们，她尝试想开口，发现讲什么都越描越黑。

    “……我们继续？”她还有点懵。

    大家齐齐安好自己的下巴，你说我嚷地：“对对对，继续啊，玩，玩他妈的。”

    张思晓：……

    又来回玩了几把，期间她维持面上的镇静，一直克制地不瞄彭沿，相反他倒是肆无忌惮，目光嚣张地戳着她的脊梁。

    于是桌上再玩什么都引起不了他的注意。

    直到瓶子指向他，提问人是她时，他在众目睽睽下，公然调情，挑眉温柔地说：“真心话。”

    “你的内裤什么颜色？”她微笑问。

    彭沿无畏这种流氓问题，勾嘴角，向她勾手，“你过来，我在耳边告诉你。”

    吃瓜观众们：……感觉像误入情侣调情现场。

    “……我换个问题好了，如果你的前任女友跟你说别再出现她的面前，你会怎么回答？”

    她望着他，一动不动地捕捉着他脸上的细节。

    “我会说，”彭沿笑得更深，威慑力十足的颜值好似凌驾于她，“我等着你追回我。”

    吃瓜观众们表示不清楚他们为何弥漫着奇怪的气场但还是鼓鼓掌来缓解一下气氛。

    大家拍掌：啪啪啪。

    张思晓：……立flag死得快:）

    事实证明，她还是不够彭沿道行高。

    那晚他们聚会接吻的视频不知从哪儿流出去，被人上传到了b站，迅速窜升到首页，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借着Blue的热度四处扩散开来，等到张思晓看到那个视频时，播放数已经达到十万以上。

    她盯着视频偷拍的高清封面接吻图，无力地点开视频——

    【！！！！！惊恐脸】

    【妈了个叽的#?％+g;&//￥!￡……】

    【前面的是不是脸砸到键盘上了_(:з」∠)_】

    【蓝蓝！放着我来！暴风哭泣脸】

    【啊——啊——啊——仰天长啸】

    【马景涛，这一刻，我终于懂得了你T-T】

    【……原来蓝蓝热情起来是这样的……心碎成渣渣】

    【为什么！为甚么！为什么蓝蓝吻的那个人不是我！】

    【不！我们聚会恶作剧玩mua的画风绝不会是这样的！】

    【我们错位亲着玩玩，哪像蓝蓝吻得那么认真T_T这样的蓝蓝请给我来一打好么】

    【……小声讲一句，蓝蓝吻得好色气，感觉女生都被吻懵了】

    【想看女生长什么样子】

    【同想看+1，镜头没聚焦对准她】

    她点击了屏蔽弹幕，以外人的视角来看着他吻自己的全程，侧脸陷在灰暗的光线，但是丝毫不影响认清他的脸，他那长到能戳人的眼睫毛，英气的眉，上下滑动的喉结，充满堕落……淫靡的气息。

    她没勇气看下去了。

    叶蓓在三个小时内打来电话：

    “首页上飘着主播激情夜那个标题的视频，里面的女主角是不是你？”蛮确定的语气了。

    “……是。”

    “……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而后补充，“别说，他把你亲到懵圈的姿势还挺帅。”

    “……如果我告诉你，他没跟我提复合，还说让我追回他，你怎么看？”

    “emmmmmmmm你愿意追吗？”

    “不是很愿意……”

    “这么说，他追你的话，你就同意复合？”

    “看情况。”

    “……那你们慢慢耗着，看谁先认输。”

    叶神预测断言。

    张思晓挂了电话，找起那位如今在WR公司的学委助她一臂之力，把那个视频给和谐了:）

    然后当天晚上的直播，Blue对受到刺激的蓝粉们、狂乱奔跑的弹幕们，没有给出一丁点解释，置之不理，依旧高冷略微面瘫地做着AS/MR。

    张思晓也在看，她甚至还在观察彭沿有没有替换直播。

    在十二点零一分，Blue突然毫无预兆地昏倒在桌面上，脸色苍白，弹幕们立刻疯了，从一开始的猜测原因到不断地推测Blue所在的确切位置，祈祷着他家里人能及时发现他糟糕的状况。

    她更是急得打给于勤，一边打一边收拾着准备出门去他家。

    所幸于勤在第三次接了她的电话，似是睡着了被吵醒。她顾不上解释，直接让他去彭沿家救人，于勤这才清醒过来，应好保持着通话赶去彭沿的家。

    她换好了衣服终究还是没出门。

    凌晨两点，于勤终于安顿好彭沿，先前十几万蓝粉一直撑着在线，等到于勤来扶起Blue，并向大家简单说了他送Blue去医院的事，关掉直播，粉丝们才心有余悸、念念不舍地下线。

    “医生说表哥的身体因为熬夜损耗过多，加上心理创伤，让他有种近乎虐待自己来得到内心的安定。”

    “尤其在你离开他那两年里，他虽然嘴上不说，可是一到生日就酗酒到天明，这些我和阿姨都知道的，却无可奈何。”

    “阿姨说，表哥现在这种状态就跟他爸爸死去的那一年状态非常相似。”

    “我说说自己的看法，我不认为表哥的心病能完全痊愈，但我觉得，如果他身边有个他喜欢的人一直陪伴的话，他会对自己好一些。”

    “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这些话动摇了她固执的自尊心。

    等待彭沿出院后回到公司上班，她提前在他办公室等候。

    “我……”她望着他略显消瘦的脸就心疼，心疼得欲言又止。

    怎么才能优雅又不失礼貌地跟前男友说，我们复合。

    有股想发某乎的冲动。

    彭沿其实心情不太好，原因很简单，在他住院期间，她硬是一次都没来探望他，哪怕一次，这让他的坏情绪逐渐积聚，就算她大清早在他办公室门前等着只是消掉了一半的怒。

    他想听她讲求饶的话，想听她说我爱你，想听她喊出我愿意追你到天昏地老之类的。

    如果她能听到他内心那像小孩子一样的渴望时，她会回复：想想就好幼稚鬼。

    有时候男人赌起气来比女人还无赖。

    “那个……我想了挺久，不如，不如我们复合？”她终于吐出这句话了。

    “哦，我考虑考虑。”他跟直播时读弹幕似的淡漠语气。

    张思晓：……？

    “哦，不用考虑了，我后悔了，当我没说。”她一秒改口，难得拉下自尊得到却是这种回复，弄得她有些气。

    彭沿：……

    “你……”他见她作势要离开，当机立断地倒地，摔在还没铺地毯的地板上，发出响亮的一声砰，她预感不妙地转头，见他一脸痛苦地紧闭着眼。

    “！！！”张思晓赶紧拉他，拉不动就半跪在地，拼命摇他，“卧槽你别吓我。”

    他不着痕迹地把外面的手收紧，拢着她的腰，语气微颤，“医生说我的状态还未恢复好。”

    “那你为什么要出院？”

    “因为想快点见到你。”他睁开一只桃花眼凝视她。

    张思晓：……怎么感觉不对？

    病人还有心情撩妹玩套路？

    她细细观察着他，一边试探着，“住院我会去探望你的啊，如果你答应——”

    彭沿睁开双眼，等她那句“答应我的复合条件”，准备说好。

    “答应涨我工资的话。”她试出来了:）

    彭沿：……

    “也不是不可以。”

    “我觉得彭总监的身体没那么差，我还有一大堆工作，先回楼下了，有事call林秘书。”她无缝衔接到公事公办的神色，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彭沿：……

    乘着电梯下沉的张思晓忽然福至心灵，get到同一招：你住院我差点就认输了，反过来的话估计效果同理:）

    于是她开启了熬夜的征途，并时刻铭记自己当初变成瞎子的痛，注意控制着量。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成功地在一个星期后因为晕倒被叶蓓送到医院急诊——

    中途醒来，然后在那里见到了同是急诊的彭沿，和于勤。

    于勤惊讶不已，合上手机：“我正要通知你。”

    彭沿皱眉：“你做什么了？”

    她也皱：“你又昏倒了？”

    叶蓓瞟了一眼病床上他们两个：“真巧啊，生病都撞一起。”

    “不会连病因也一样？”叶蓓继续说。

    “失眠症。”“重度失眠症。”于勤的声音和她的重叠在一起。

    叶蓓：“……真怕你们猝死也会死在同一个时间点。”

    彭沿和她：“……”

    之后各分各的诊断，诊完后医生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俩一块送来的？同一间网玩游戏通宵？”

    她更正：“……不我是加班。”

    彭沿：“……”

    医生乐不可支：“你们还挺有缘，认识的？”

    她&他：“嗯。”

    医生笑叹：“要不你们分同一间病房算了。”

    ……还真分同一间双人病房。

    叶蓓全程都抿唇不知该作什么反应的表情：“直觉告诉我没那么简单，巧合得过于诡异。”

    于勤：“嗯，表哥特意让我每晚十点打他电话，三分钟内不接就立刻赶去他家。”

    叶蓓：“我也……”

    身为局外人的他们在下一刻醍醐灌顶，互看眼色，皆在对方眼里领悟到了当前任务。

    叶蓓瞄了瞄手表，替她捻好被子，“时候不早了，我先走，明天还要上班。”

    于勤则说：“表哥，公司那边的方案我还没搞定，得回去赶。”

    五分钟后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个病患。

    她悄无声息地将头躲进被子，默念数字，默数到第九下，被子扯下来，他穿着宽大的病服，眼睛里止不住的笑意，“往里靠一点。”

    她依言往里面挪，他便掀起被子躺进去，手臂自然地搂住她的腰侧，声音从她的头顶落下，“以后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她寻到他的五根手指，凭感觉贴合在掌心。

    “做人不能双标。”你也伤自己的身体啊。

    他忽地穿过她的指缝，与她五指交缠，说：“好。”以后不会了。

    又接着说：“我们两个很配，要么一起失眠，要么一起送医院。”

    她静了几秒，问起：“你有做过梦吗？”

    “有，”伴随着回答一起落下的还有他细碎的吻，“在我真正遇见你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