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133 (24)
已经祭出了碧刃,握紧刀柄,问道:“冲昕呢?你杀死他了?”
长天知道,他说一个“是”字,竹生就要拔刀。他和冲昕虽然脱离了深度融合的状态,但依然共享着一切。他了解竹生。
“别冲动。”他按住了竹生握刀的手,“他还在。”
“你再晚来几年,我和他……就都不在了。”他苦笑。
对他的话,竹生的眼中是写满了不信的。长天道:“我让他与你说。”
他看着竹生的眼神变了,他突然将竹生紧紧抱住。竹生也抱住了他,只那一个眼神,竹生就知道,这是真正的冲昕。
“他在夺舍你吗?”竹生问。
“不是……”冲昕埋在她颈间,深深的嗅着她的气息,“比那复杂……”
竹生感到衣领被洇湿,她将他抱得更紧。冲昕调整了情绪,抬头看她。他贪婪的凝视着她的面孔,仿佛唯恐少看她一眼,她就又会消失,不知到哪里去了。
想到他可能一回到宗门就被长天夺去了身体,失去了自由的意志,被困在不知哪里,竹生怜惜的摸了摸他的脸。冲昕捉住了她的手,吻那手心。
“你没放弃我。”他低声道。当日承诺之事,她做到了。
“那不重要。”竹生说,“重要的是你没有放弃自己。天助自助者,天救自救者。”
她又问:“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
冲昕便把他真正的出身,把长天神魂分裂,把姜珠三百年的孕育都告诉了她。
这件事还真是复杂,既不算转世,也不算夺舍。但竹生一语道出这件事的真谛:“以禁术补魂,以禁术造人,不出问题才怪。禁术之所以被禁,就是因为存在问题。他无视规则,打破规则,现在就是自尝苦果的时候了。”
说白了,就是违规操作。
“现在怎么办?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这件事?”竹生问。
冲昕沉默了一下,道:“无解。”
战事已起,长天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再重造一具肉身。而冲昕因为和他共享一切,知道了太多事情,也知道了他对这场战争的想法。
见竹生皱眉,他轻声道:“他已经放开了我,不会再强行融合,他也不会夺舍我。他缺失了一魂二魄,没有我,他没法正常的使用这肉身。我和他……只能维持现状。”
竹生盯着他,道:“你……不想驱逐他,拿回自己的身体?”
冲昕握着她的手,放回到自己的脸上,用脸颊感受她手心的温暖。
“我不能。”他道,“我虽有他的记忆,却如同拥有一屋子的书,那些需要的东西在哪里,我得一本一本的去翻找。在战事中,这样不行。这场灭魔之战,必得有他。”
“竹生。我……便是为此而生的。”冲昕的眼睛有了湿意,“这是我的责任。”
责任啊,大局啊……竹生比谁都更明白。她上辈子,一生都被这些东西束缚。
“我知道,你懂的。”冲昕涩然道。“你说过,你的前世便是为了让保护百姓而死。你明明可以命令别人去做,但你选择了自己赴死。你比别人都更懂。”
竹生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
冲昕的手中空了,仿佛心也空了。他忍住心中酸涩,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合道了?”
竹生没说话,不想回答这无关紧要的问题,她抿着嘴唇,看着冲昕。
冲昕轻轻抱住了她,过了片刻,放开她,轻声道:“你走……走的远一点,离长天远一点。”
竹生觉得他话中有隐意,但她还没来得及问,冲昕最后看了她一眼,就把身体交给了长天。
“听他的话。”长天道,“他不喜你与我走近,醋意大得很。”
他的调侃竹生恍若未闻。她盯着他,道:“你若伤害他的神魂,上天入地,我也要杀死你。”
长天无奈的叹口气,道:“他适才不是说了,只我一个,没法使用这肉身,必得我们两人一起才行。”
竹生转身,身形随即便消失了。
苍瞳在大堂静坐,忽然睁开眼睛。
微风拂过,竹生出现在大堂。苍瞳站起来,正要与她说话,目光忽然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男人。
上一次见面,是万年之前,在决战之地。
“长天?”苍瞳道。
长天并不是来送竹生的,长天出来就是为了见苍瞳。
“夜息,好久不见。”他笑道,仿佛多年老友。
苍瞳看向竹生。竹生道:“冲昕是长天转世。”
她顿了顿,又道:“但这是长天,不是冲昕。”她说完便扭过头去。
长天笑道:“夜息,当年卜算的时候,我就知道还会再见面,没想到是在这里。”
他看了眼竹生,似乎想到了什么,要开口说话。但苍瞳抢先开口,截住了他的话头。他道:“我现在名苍瞳。往事……不要再提。”
长天心领神会,微笑颔首。他就这样笑着,看了苍瞳一眼。
长天漆黑如寒潭的眼瞳中,荡起了一圈涟漪。苍瞳墨绿的眼瞳中,也荡起了一圈涟漪。
竹生全无察觉,她唤道:“苍瞳,我们走。”
但苍瞳的动作慢了一息。只是苍瞳是傀儡,他没有活人那样明显的情绪波动。当他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的时候,竹生也很难发现他的不对。
她和苍瞳便走出了冲昕的洞府。
“苍瞳。”
在苍瞳将要迈出洞府的时候,长天唤住了他。他微笑的看着傀儡道:“别忘了,真相……总是残酷的。”
苍瞳的脸上是人造的皮肤,不会像活人那样出现苍白的脸色。他转过身去,大步踏出了洞府。
长天听到外面竹生问:“他说的什么意思?”
苍瞳则回答:“不知道。胡言乱语。”
长天感慨的叹了一口气。
一个甲子前,苍瞳跟着青君出现在长天宗。那时他还奇怪,他的骨为何在这时归来,明明他已经有了冲昕。现在看来,原来那一卦,真的是应在了这里。
祖窍中,已经没有了冰冷的水域,也不再分天和地,全是星辰。冲昕不再被囚禁,他就飘荡在这星海之间。
“你跟那傀儡说了什么?”他质问长天。
长天装傻道:“打个招呼而已。”
冲昕道:“刚才你以意念进入了他的器核,直接与他的神魂对话。为何将这段对话封印,不对我共享?”
神魂与神魂之间的直接对话,不受外界时间限制。哪怕只有一息,交流的信息如果是用嘴巴说,也可能三天三夜都说不完。长天性格恶劣,他将那段对话的记忆封印不公开,令冲昕心生疑虑。
“我在想,既然你是你,我是我,注定了不能融合……”长天搓搓下巴,认真的道,“不如我们还是保留点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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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有她。”冲昕道, “只有她不行。”
“这由不得我。”长天道, “但这一次, 我会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他望着星海, 回忆那些在宇宙中自由自在翱翔的日子, 壮阔、绚烂又美丽。可现在他被困在小小的一界,困在了一具肉身中, 甚至连这具肉身,都还得和别人共用。
那美丽的宇宙啊,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回得去?
冲昕却望着长天, 想起了万年前的那一场决战中他最后发动大阵, 那些将士们的怨恨。
有些事可以重演,有些决不能。
竹生总觉得长天最后和苍瞳说的话是有什么含义, 她对长天这个家伙,总是时时刻刻的警惕着的。但苍瞳沉默着不肯多说一个字,她也无法逼问。
走出了冲昕的洞府,她向前走上几步,一直走到高崖边,眺望。长天宗一如她记忆中山峦锦绣, 只是天上飞行的人比她记忆中少了很多。永盛城外军帐连绵, 想来除了炼气弟子, 从筑基开始, 大部分的弟子便都投入到战中去了。
百年前她作为柔软的凡姬,站在这里眺望,向往着那些踏剑飞行的修士, 对自身的命运感到无力。现在她的修为世间少有,站在这里眺望,目光心境已无人能懂。
苍瞳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
竹生微微侧头,轻声道:“我没事。”
“这里有我的朋友和血裔亲人,我想去看看他们。”她道。
苍瞳点点头。
竹生便取出传音符,想给苏蓉传话。
那传音符却不像往日那般嗖的飞入虚空,直达所寻之人,而是静静的躺在她手中,一动不动。竹生微怔。她再一次催动灵力,传音符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坏了吗?”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自言自语道。
苍瞳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连同那张发不出去的传音符一起握住。
竹生微怔抬头。苍瞳墨绿的眸子望着她,沉默不语。
竹生不解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神变了。那张传音符仿佛变得滚烫,握在手心里烫得人生疼。竹生猛的挣脱了苍瞳,化作一道流光。
一个前不久才刚刚筑基的弟子用自己觉得已经算是很快的速度在天上踏剑飞行,眼看着就快要到他要去的地方,一阵罡风迎面扑来,险些将他从剑上掀翻下去。幸而有人捉住了他的手臂,稳住了他的身形。
“留靖峰是哪一座?”竹生喝道。
“留、留靖峰?”那弟子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话音未落,已经被竹生拽着手臂带着朝那个方向飞去。那真是他这辈子从没体验过的高速度,明明有灵气护体,罡风依然刮得脸生疼。
直到他指着一座山峰明确的告诉那人:“那就是留靖峰。”那女子才放开了他的手臂,箭一般飞向那座山峰,竟连句谢谢也顾不得说。
那弟子怔了半响,再踩上自己的飞剑,飞行了片刻,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的速度仿佛老牛拉破车一般。他吸一口气,催动飞剑,加快了速度。可怎样催动,都不可能达到刚才那般的速度。
那样的速度啊,他想,他要修到什么境界才能再体验到?
竹生神识扫过整座留靖峰,峰上就只有一个人,她朝那人飞过去。
那是峰上唯一一个执役弟子,被从天而降的竹生吓了一跳。
“苏蓉在哪儿?”
“啊?谁?”那弟子挠头。
“苏蓉。”竹生顿了顿,补充道,“虚景是她的情人。”
“啊?真人有情人吗?”那弟子磕磕巴巴的道,“我、我不知道。前头的师兄筑基了,我才来的,我在这儿还不到五年,真人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
竹生抿紧了嘴唇,问:“虚景在哪里?”
“真人这几年一直不在宗门中,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他在仙盟军第五军。”
竹生一言不发的放开他,转身要走。
那执役弟子却忽然叫住她:“这位…………师姐?”竹生看着像是高阶修士,却看不出境界,这弟子就笼统的以“师姐”相称了。
他问:“你刚才说的那位姑娘,她姓什么来着?”
“苏。”竹生道。
那弟子的脸上出现了犹疑的神情。
竹生盯着他。他踌躇道:“那个……侧峰上有座墓……好像……”他记得那座墓的主人便是姓苏。
竹生见到了苏蓉的墓。
那墓修得气派堂皇,要在凡人国度,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才能修得起的。但在这修炼之地,便稍稍有些违和。长天宗里有专门的弟子墓区,哪怕是高阶修士,陨落后也不过是一块加固过的石碑而已。
人死后要入轮回,修士尤其明白这一点,因此修真界不重丧葬。只有凡人才讲究厚葬。
但竹生直觉,这个墓修得,就是苏蓉喜欢的样子。苏蓉一辈子都心系红尘,比起修真界,她其实更喜欢凡人烟火缭绕的生活。
她在苏蓉的墓前站了很久,直到日头西斜,虚景赶了过来。
“刚回到永盛,就收到传音符。”他道,“小陈说有人来找苏蓉,没想到是你。”
小陈就是那个执役弟子,峰上有客,情况不太寻常,他便给他家真人传了音信。
竹生问:“她是怎么死的?”
朋友不在身份贵贱,不在修为高低,在相知。从前她是低微凡姬,她是外门弟子的时候,她们就互相理解。后来她站在了众人之上,她只是低阶的筑基弟子,她们依然互相理解。
只是怎么一眨眼,她的人就没了?她想,苏蓉若是被人杀死,她是必要为她报仇的。
可虚景却道:“她寿尽了。”
寿尽——竹生没想到她斩断尘缘之后,还会遇到这种情况。回到大九寰之后,身边之人都是修士,她便有了一种错觉,觉得大家都会一直这样下去。譬如冲昕,比如冲祁,几十年、一百年不见,他们的样貌都还是风华正茂的青年。就连眼前的虚景,他已经结婴了,他现在的模样,甚至比当年炼阳峰上布衣短打的执役弟子还更年轻。
竹生却忘记了,修士和修士也不同。筑基修士的寿限,不过二百岁。
所谓寿限,是这个群体中大多数人能活到的最高限,但并不是说每个人都能活到这个年纪。譬如凡人寿限一百,有些人九十岁依然精神矍铄,有些人呢七八十就腰弓背驼,而有些人呢,五十来岁就已经老弱而死了。
修士的寿命和修为有关。在寿限之内,修为高的就活得更久一些,修为低的就衰老得早些。苏蓉在一百五十岁上下的时候开始衰老,于她,也算是正常的了。
竹生,想再见你一面。
竹生想起苏蓉最后的传音符,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话缓慢。那是因为她老了。
那张传音符不知道是何时所发。传音符上并不能标注时间,但同一个人发过来的传音符,若是累积着未打开,会自动按照时间顺序堆叠。所以接收的人便知道,哪一张是最早发的,哪一张是最后发的。
苏蓉去的时候,她还在异界,这最后一面终究是没能见成。
“她一直过得平安,没吃过苦。”虚景道,“仙盟军建军时召集弟子,我没让她去。她一直留在留靖峰,这里她当家作主。她怕容颜衰老,我给她拍了颗驻颜丹,她很是高兴。她这一生,日子也算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竹生重复道,她露出了微笑,眼睛却酸涩难忍。
“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虚景望着苏蓉的墓碑。那墓碑也是按照凡人的习惯,刻着“徐门苏氏蓉娘”,而不是像弟子墓中那样,简单的只写一个名字,标注个籍贯。
“是的呢。她就是想过这样的生活。”竹生落泪,为朋友感到高兴。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珍珠手环,在某颗珠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包种子。她将那种子塞进墓前的泥土中,按照苏蓉教她的,施了个催长的术法。种子顶开泥土,发芽长大,结苞开花。脸盆似的花盘,迎着阳光一下一下的摇曳,仿佛点头致意。
“她就喜欢吃这个,坏毛病,怎么说都戒不了。”虚景把脸扭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脸来,回忆道:“她后来还做起这门生意来了,居然也赚了不少灵石。现在安平城里卖的苏氏十三香,全是假货。她人都不在了,哪里还有十三香。”
“她的私房,我都给她的血亲后裔送去了,足够那些人几代富足。”他道。
竹生点点头,道:“这样,她的心愿全了了。”
虚景出神片刻,轻声道:“她走的很平静……”
那就好。
夕阳将要落下,苍瞳一直安静的陪在一旁,听这两人说话。
虚空忽然打开,一道传书符飞到了虚景身前。虚景打开看了一眼,脸色忽然变了。他抬眸看了一眼竹生。
这一眼不会无缘无故。竹生问:“怎么了?”
虚景沉声道:“瑞升出事了!”
竹生道:“瑞升?”
虚景顿了顿,道:“就是乔升。”
作者有话要说: 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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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升是虚景的亲传弟子, 故而他出事, 虚景便接到了通知。
待竹生和苍瞳跟着虚景一起赶到永盛城仙盟军大营的时候, 冲昕、冲祁都在那里, 还有两个服色不同的修士, 一个看起来是温厚的中年,一个看起来是冷肃方正的青年。这两人分别是云水门的广元和盛阳宗的玉和。
冲祁、广元、玉和, 在长天的护持引导之下,都已经到了合道期。包括竹生在内,他们都可以被人称一声“道尊”。
但和筑基、元婴、还虚不同, 前三者是明确的修为境界, 合道却是一条界限,过了这条界限的修士, 便都是合道期。但迈过这一道坎之后,后面的路还有多长,谁也不知道,谁与谁的路也都不同。
竹生看了冲昕一眼,这是长天。冲昕虽然抗拒融合,却心甘情愿的把身体交付给长天使用。因为他认为, 在这场战争中, 长天比他更有用。
虚景是冲昕弟子, 广元和玉和都认识他。见他带了一个女子同来, 都将目光投到竹生身上。
“我道侣号竹生。”长天很不要脸的道。
广元讶然道:“是玄炎秘境的竹君吗”
昔日玄炎秘境之事,广元和玉和都听门下弟子详细讲述过。大宗门中有不少弟子都见多识广,涉猎的领域颇多。有擅长观气者禀报, 那位竹君身周有朱紫之气,应是人皇之身。更有那一场灵气沐体,凡经历过的人都不会忘记,更是细细的讲述给了师门。是以,广元和玉和都知道竹生。
竹生冷冷的看了长天一眼,问:“瑞升在哪里”
长天道:“差点忘了你是瑞升的血亲,正好,不用搜魂了。”
竹生的目光瞬时锐利了起来:“瑞升做了什么,你们要对他搜魂?”
冲祁道:“竹君勿恼。瑞升他……”他说着,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在哪?我要见他!”竹生沉声道,“我把孩子交给你们长天宗,不是为了让你们这么对待他。”
竹生如愿的见到了瑞升,瑞升的情况真的不乐观。
他疯了。
凡人若是疯了,可能是头部受伤,也可能是神魂受损。可一个修士,一个金丹道君会疯,则只有一个可能——他的道心崩毁到了切断了神魂与肉身之间的联系。他肉身还活着,魂魄也在体内,二者却已经没了联系。
“五个金丹深入魔军腹地探查,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我们怀疑,他可能找到了魔君所在,或至少得到了重要的情报。”冲祁道,“但他祖窍封闭了,已经没法与他沟通。只能通过搜魂术强行打开他的祖窍。由我亲自来,能保证不叫他神魂寂灭,还可以入轮回。”
竹生看了他一眼:“但是也一样会伤害他的神魂对?”
冲祁迎着她的目光承认:“在所难免。”
竹生的目光如刀锋一样。长天接住了这刀子,接过了话头道:“但是你来了,就不用了。”
竹生看向长天。长天道:“我有个术法,可以让你进入他祖窍而不伤他神魂。”
或许冲昕的确是对的。竹生问:“我要怎么做”
长天道:“需你一滴心头血。”
竹生看了一眼乔升。八十多年未见,当年的男童已经长成了青年。这青年生得五官端正,原该是个十分俊俏的男子,可他现在缩在地上,抱紧自己的膝盖,一张俊俏面孔,眼神呆滞,脸色苍白。嘴唇蠕动,却没发出声音,不知道喃喃些什么。
竹生依照长天所言,在乔升对面盘膝坐下,自眉心逼出了一滴心头血。
长天翻手,手心出现一点光芒。那光飘浮到竹生和乔升的中间,向两人延伸成了一条线。一端连接乔升的眉心,一端连接竹生的眉心。
长天忽然道:“问问他,是就要这样,还是要去轮回?”
竹生的目光射向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条光线的一端已经连接到了她的眉心,触到了那滴心头血。红色从线的这端倏地染到了那一端,竹生眼前一黑,进入了一个幽暗空间。
抬头,天上有点点星光,看那数量,乔升的资质还算中上。竹生转头,寻找乔升,目光忽然凝住。空间中,有一只箱子。就是当年乔升藏身的那只箱子。
竹生走过去,蹲下身,掀开了箱盖。七八岁大的小童霍然抬头看她,面色惨白,恐惧得牙关发抖,发出“得得”的声音。
但是那小童很快认出了她。“姨婆……”他叫道。
“姨婆!”他哭了,向竹生张开手。
“升儿。”竹生两手插入他腋下,将他从箱子中抱了出来。
乔升扑入了她怀中,瑟瑟发抖:“姨婆,我怕!”
竹生抱住这孩子,轻轻抚着他的背,问:“你怕什么”
“恶人。”小童道。
“不用怕。”竹生抚着他的头道,“恶人已经被我杀死了。你已经安全了。我还要送你去长天宗。”
小童怔道:“是,我要去长天宗。”
竹生问:“去长天宗做什么?”
小童道:“修炼。我,我是留靖峰的亲传弟子,我……”
竹生就眼看着小童开始长大。她问他:“长天宗如何?你修炼得如何了?”
小童长成了少年,答道:“宗门是世上最好的地方。师父和苏师姐都对我很好。灰灰陪我玩。我……”
少年想起来了,他道:“我筑基了,我结丹了,我……我是长天宗瑞升。”
少年放开了他的姨婆,像打了气似的长成了一个俊俏的青年。青年什么都想起来了,他抬起头,看着竹生,泪流满面。
“姨婆!”他唤道。
“你在魔军那边,看到了什么?”竹生轻抚这青年的头。
乔升流下了泪水,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迷惑。
“我、我看到……”他的牙关颤抖,格格作响,“人,是人!”
他哭泣、流泪:“是人啊!不是猪猡!是人!”
“姨婆……”他扯住竹生的衣襟,涕泪四流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恶?”
竹生目光微凝,道:“把你看到的告诉我。”
乔升抬头看着这个女子,这是一个会给他强烈安全感的女子,他抓着她的衣襟,便感觉自己已经逃离了那里,已经安全了。
但他真的很不想去回忆,那些回忆让他痛苦崩溃。
“你看到的,可能很重要。你的师父、师祖和掌门,都在等着。”竹生摸着他的脸颊,“乔升,你要记得你是为什么去那里,去做什么……”
为什么去那里?因为……是他主动请缨。
乔升想起来了他的那些热血和昂扬斗志。他抬头看着竹生,颤抖着把他看到的那些都告诉了竹生。
当他陈述完,竹生沉默了许久。
乔升问:“姨婆,你……你如何会在这里。这里,是我的祖窍?我怎么了?”
竹生看着这个孩子,心中隐隐生痛,但还是告诉他:“你的神魂和肉身的联系断开了。”
乔升也是长天宗培养了几十年的金丹道君,他听了这话,就明白了。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竹生看着他年轻的面孔,想起了长天的话。她沉默了一下,道:“你可明白你现在的状况?”
乔升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竹生轻轻的问:“那你,是想维持这样,还是……想去轮回?”
乔升仰头看着竹生,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的整了整衣襟,立身而后拜下,以额触地。
“乔升……道心不坚,有负师门,也令姨婆蒙羞了。”泪水划过他的脸颊,他道,“请姨婆……送我去轮回。”
竹生弯下腰,亲吻了这孩子的额头,道:“好。”
在她将要离去的时候,乔升又唤住了她:“姨婆。”
竹生看着他,安静等着他最后的交待。
但乔升只是想告诉她另外一件事,他道:“是妖族青君救了我,请告诉宗门师长,青君……未曾入魔。”
竹生的目光凝住。过了片刻,她点头道:“好。”
竹生睁开眼,对面的乔升依然面色苍白,目光呆滞。屋中众人都在看着她。
“泉原大峡谷。”竹生站起来,把这个地名告诉了他们。
“那里有什么?”冲祁问,“瑞升在那遇到了什么?”
竹生沉默了一下,平缓的将乔升告诉她的那些复述了一遍。众人都沉默了。
“恶。”玉和喃喃道,“恶到了极致。”
竹生忽然上前一步,狠狠的扇了长天一个耳光。众人都惊愕的看着她,集体失语。
竹生性格平和淡然,多数时候都能保持冷静和理智。但这不代表她没有感情。
“他选择轮回。”她愤怒的盯着长天道。
长天搓了搓被打的脸,面无表情的道:“好。”
他说着,便抬起手。但是竹生倏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咬牙道:“不用你。”
她转身看了看缩在地上的乔升,蹲下身去抱了抱他。乔升全无反应。竹生站起身来,看了看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一掌拍在他头顶。
乔升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长天上前一步,把两根手指搭在了竹生的肩膀上。竹生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她就看见了“乔升”。
“乔升”脱离了肉身,浮在了半空。他的身体隐隐约约,半透明。他举手,对着屋中的几位师长团团一揖。最后,他看着竹生,嘴唇轻动,似是唤了一声“姨婆”,便消失在空气中,轮回去了。
“抱歉……”长天放开手,轻声道。
竹生转身看着他,觉得十分荒谬可笑。
“一句‘抱歉’,就能弥补你的错误吗?”她的声音有些喑哑。
一日之内,她的道侣成了不能独立的存在,她的好友在多年前就逝去,未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她的血脉亲族,由她亲手终结了生命。那些压在了平静、温和之下的痛苦、悲伤,再也压不住。
“你若真心内疚,”她盯着长天问,“敢不敢把你做的事告诉这些人?”
长天迎视着她的目光,点点头,道:“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知道我求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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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生怔住。
长天叹息一声, 道:“魔君, 是我合道期重塑无垢体时从神魂中剥离出来的‘恶’。因为我的一时贪玩, 豢养而终成大患。后来更是因为我为仙时, 与他神魂相通, 使他领悟了宇宙法则,才会强大如斯。”
他抬头道:“他以魔道炼己身, 他强大得太快,甚至超越了归降的我。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所以上一次灭魔之战时, 我生祭了战场上所有的生灵, 布成了囚仙大阵。”
“我本应该和他一起在大阵中寂灭。但意外总是不受控制,魔君的杀人利器——傀儡夜息, 在战场上恢复了他自己的意识。”
长天说着,看了一眼苍瞳。众人也都看了一眼苍瞳。苍瞳神色漠然。
“夜息将我从大阵中救了出来。而我……我一念之差,生出了求生的欲望。”
“我曾升过仙,可仙也不想死。我也想活,想再次回归仙途。所以我借着夜息之力,逃出了大阵。”
长天轻轻叹息。
“我割裂了自己的魂根, 留下一魂二魄在大阵中, 想以此替代我自己。”
“我观察了一千年, 意识到……那不够。我的一魂二魄, 不足以让囚仙大阵将魔君耗死。极有可能的是,魔君能活到大阵崩毁的那一日。”
“但后悔也已经晚了。我已经没了肉身,魂魄残缺且被削弱。这样的我即便再入大阵, 也无济于事。倘我先于魔君寂灭,这世间恐再无人能杀死他。”
“于是我创建了长天宗、云水门和盛阳宗,我留下传承,等待着第二次和他的对决。”
“现在,就是现在,我等了数千年,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竹生愕然。
她目光扫过众人,却发现冲祁、广元和玉和都神情淡淡,没有惊讶之情也没有责备之意。只有虚景满脸的震惊。
竹生懂了。她道:“你已经告诉他们了?”
冲祁道:“几十年前,宗主便将他与魔君之事向我们坦承了。仙盟合道以上修士,都已经知道了前缘。”
竹生冷笑:“……然后,你们仍然愿意继续追随这个家伙,继续为他奉献?”
冲祁凝目望她。
这个男人目光清明而坚定。
“我非是为他。”他道,“而是他为天下苍生。”
“大敌当前之际,去追论从前的错误,已经没有意义。这事归根到底,虽然是宗主之错,但若要解决根本,彻底消灭魔君,又离不了宗主。”
“当前世间,无人有宗主之强,无人能比宗主渊博,更无人能如宗主一样了解魔君。此一战,非宗主不可。”
竹生与冲祁四目相视。
这个男人啊,比起百年前只是因为怀疑就想要杀死她时的“宁错杀,不放过”,少了一分自负,一分狷狂,他竟然更加的冷静,更加的坚定。
冲祁上前一步:“竹君,你曾为人皇,你当理解,成大事者……”
“不拘小节。”竹生冷笑,“这句话真是……可以做一切没有底线之事的借口。”
“我在魔域,曾经身临其境,亲身经历了大阵布成的那一瞬。小节……当年被生祭的那些‘小节’,随便哪个站出来,你们都得仰视。你可知他们死前的愤怒和痛苦?那些情感冲击了我,当我清醒之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是杀死魔君,而是,杀死长天!”
“小节亦是生命,亦有爱痛恨恶,亦有求生之欲望。你一句‘不拘’,轻描淡写,抹杀了他们活下去的权利。”
“你们,凭什么!”
男人们都不再说话,冲祁也沉默了。
实则是,冲祁和竹生的话,都对。两个人都没错,端看你的立场是站在哪一边了。
竹生在这沉默中冷笑了一声,自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块细布,裹住了乔升的尸身。苍瞳走过去,将乔升扛在了肩头。
竹生转身,和苍瞳一起,带着乔升离开了这里。
她徇着记忆,找到了当年杨大妮儿的墓,将乔升葬在了他祖母的旁边。这个孩子没能继承他祖母坚定的心性,令人遗憾。
竹生并不苛责他,他是个人,但凡是人,就有缺点,有弱点。这世上不存在完人,譬如长天,在青君曾经的描述中,长天就是完美的存在。而真相却是令人无法承受。
又譬如她自己。她其实知道冲祁说的是对的。她曾为人皇,曾做过数不清的艰难抉择,怎会不明白不理解。但她只是愤怒,她愤怒长天的愚蠢造就了万年前的生灵涂炭和现今的历史重演,她愤怒于无辜又不明真相的人们没有选择的被长天生祭。当长天造就的恶业波及到了她的爱人,她的亲人的时候,这愤怒就彻底爆发了。
只因为她是个人,有血有肉,有亲有疏,有承受的底线。
苍瞳给她找来了一块很好的岩石。竹生将那岩石劈成了石碑立在了乔升的墓前。她抚摸着那岩石粗糙的石面,用手指在上面刻字。灵力所到之处,坚硬的岩石碎成石屑,扑簌簌的掉落。
苍瞳忽然转身。“长天”一身青衫,慢慢走了过来。
他走到苍瞳身前,和他对视。苍瞳忽然蹙眉。
“初次见面。”那青年道,“多谢你陪伴她。”
“苍瞳……”竹生面对着石碑,背对着他们,轻声道,“让我和他单独待会儿。”
苍瞳看了一眼眼前的青年。他鼻梁挺拔,目光如电,山岳般清朗,泉水般澄澈。苍瞳一直想看看他,现在他看到了。
这是竹生现在爱的人,他是冲昕。
他原是想看看他,如果他真的那么好,他就把竹生交给他。可结果是这个男人连自由身都失去了,竹生如何跟他继续在一起?
苍瞳漠然道:“不需你谢。”陪伴竹生,保护竹生,原就是他的事,何需冲昕来道谢。
他说完,飞走了,把空间留给了竹生和冲昕。
竹生写完了最后一笔,拂去了碑上的石屑,站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她问。
冲昕注视着她,道:“长天想来。他想让你留下来,留在仙盟军。”
他忽然上前一步,捉住了她的手臂,低声道:“别答应他!不管他说什么,离他远一点!这些事,交给他去做就行了。你……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
竹生没有答应他。她道:“我也想你平平安安的,你能甩掉长天吗?”
冲昕哑然。他不能,决做不到。然则他又如何这样要求竹生?
他苦笑,放开竹生的手臂。再抬眸,已经是长天。
“竹生,留下。”长天道,“我需要你。”
竹生道:“你想干什么?”
长天道:“被你教训了好几回,我好好的反思了自己,现在,我担心一件事。”
“何事?”竹生问。
长天看着她,道:“我担心……这次,我依然会失败。”
竹生的脸色变了。长天是一个聪明至极、自负至极的人,他这样的人会“担心”失败,就意味着失败的概率相当高,高到了一个踩到了他心理底线的水平上。
竹生吸了一口气,问:“你打算怎么对付魔君?”
长天道:“和上次一样。”
竹生宛如看到一个智障。
长天无奈道:“真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在世间无敌,没有任何方法可以直接杀死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我拼着和他同归于尽,将他囚困,慢慢的耗死他。”
“这个事,只有我能做到。我和他源出一体,只要见到他,我就能将他和我绑在一起。他应该意识到这件事了,所以一直避免和我相遇。”
竹生问:“这一次,要牺牲多少人。”
长天搓搓额角,道:“我这具身体,实在不怎么样,融合也失败了,我现在比起从前,已经弱了太多。”
“但幸好,他被囚仙大阵镇压了这许多年,也虚弱了很多。而且这几千年来我也没闲着,阵法……已经被我彻底改进了。”
“这一次,只要很少的人就足够了。他们都已经知情,我不会强迫他们。反正我是必死,倘若我死而魔君不灭,他们迟早也是死。”
说了不强迫,却耍起了流氓。
但他说的,却又是真的。
这个家伙就是你恨不得打死他,却只能忍着气跟他手牵手做好朋友。
竹生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把“立刻就打死长天”的冲动压了下去。她问:“我留下做什么?”
“你啊……”长天道,“我需要你做最后一道保障,当我失败之时,你来收拾残局。”
竹生问:“我要怎么做?”
长天嘴角微翘,道:“现在不能告诉你,等到了需要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
竹生又想打死长天了。
长天忙道:“不是故弄玄虚,是你的确不能知道太多。”
“你啊……只要你是无垢体就可以了。”长天叹气道,“现在世间……唯一一个无垢体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二更可能晚上。不能保证三更。
260
青君昏沉沉的醒来。
她动动身体, 觉得浑身虚软无力。她闭上眼睛, 明明有结界, 却依然觉得洞室中弥漫着恶臭。
她闭着眼睛伸出手, 在榻边摸索, 摸到了一堆冰凉的灵石。那些都是纯净的上品灵石。她握了一块在手中,吸收其中灵力。那样一块上品灵石, 普通的金丹若借以修炼,尚需几日时间才能将其中灵气吸收干净。青君片刻后就放开了手,晶莹润泽的灵石变成了干硬的普通石块。
青君一连吸收了十几块灵石的灵气, 头脑才清醒些。
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朦胧的帐子外隐约有人影晃动。有个侍女撩起帐子,道:“你醒了?魔君吩咐……”
“滚!”青君低喝。
侍女撇撇嘴, 转身退下,嘴里低低的嘟囔了一句。
长长的狐尾倏地扫过来,侍女的身体被扫到了洞壁上,又摔落到地上,随即就像被看不见的手大力拖拽一样,嗖的一声便被拖拽到了榻边。青君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一只畜生而已?”青君眯起眼睛。
“饶命!”侍女惊恐叫道, “青君饶命!”
她挣扎着, 一个香囊便从身上掉落。没了那香囊, 她身上的臭气便刺激着青君那灵敏的嗅觉。
“臭死了。”青君垂眸看她, “吃了多少人?”
她手下发力,那侍女碎成了黑色的齑粉。洞室里顿时恶臭刺鼻。
青君放了一团狐火,将那些齑粉焚尽。一股小小的旋风卷动着, 卷走了洞室中的臭气,青君才觉得能喘口气。
她吸了两口干净的空气,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她玲珑婀娜,对雄性有着绝对的吸引力。那些魔君留在她身上的痕迹,这一大觉之后,都已经消失了。
她这一觉睡了多久?她睡的时间总是越来越长了。
青君手一挥,榻上便铺满了美丽的衣衫。她的储物法宝里装着穿不完的衣衫,每一件都美丽似云霞。
小衣、亵裤、中单……青君秉持着良好的穿衣习惯,一件一件,有条不稳的穿上了身。当最外面的大衫也披上身,白如素雪的手自衣袖中伸出。那衣袖一层、一层复一层,层层颜色递进,叠加出繁复华贵的美丽。这是昔年在神宫中,长天一脉传承下来的审美。
长天喜欢的,青君就也喜欢。从她化形开始,就将自己打扮成长天喜欢的样子。
很巧,又或者说,理所当然的,长天喜欢的样子,魔君也喜欢。
青君的手指抚过肩头,将大衫的衣领整理贴服,无一丝褶皱。再转身……那个男人靠着凭几,撑腮含笑的望着她。
“干什么?”青君问。
“真美……”男人赞叹,“女人穿衣,和脱衣一样的美。”
他站起来,一步跨出,化作了一团黑雾,在瞬息间便到了青君身前,一步踏落,又凝成了人形。
他最初其实是魂体,但就像修士在还虚境之后都会努力炼实阳神一样,他经历漫长岁月的淬炼,早就将自己炼实。
“你……”他含笑将青君拥入怀中,吻她,“尤其美……”
青君闭上眼睛。
她喜欢他用深情的声音赞美她,喜欢他褪去她衣衫时目光中的激赏,更喜欢他在她身上纵横驰骋。这让她觉得,自己被爱着。
“我睡了多久?”她问。
“不长……”男人道,“半年。”
青君睁开眼睛,目光晦涩难明。她获得的爱,代价沉重。
“别担心。”男人怜惜的道,“下次我轻点。”
“这里是哪?”青君问。她虽还没去外面,却能分辨得出这里已经不是她沉睡之前的地方。
“别处。”男人道,“泉原谷那里出了岔子,可能被发现了。”
青君垂下眼眸,不让男人看到她的神色。她反手轻轻的抚上男人光滑的下颌,滑动到他的喉结,在那里轻搔了一下。男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吻住了她的颈子。
“衣服这种东西,最美的……就是你来穿,我来解。”男人轻笑着,拉开了青君的衣带。青君才一层层穿上的衣衫,又一件件掉落在榻边。
青发铺了满榻,床笫间青君闭上眼睛,皱眉道:“臭死了。”
男人衣衫刚褪下一半,闻言低头嗅了嗅自己,道:“的确是。”
“刚刚才去吃饱,”他道,“这臭气真是讨厌。”
他施了个术法,洞室中便再没了一丝臭气。他其实也是极厌这臭气的。长天在神宫中花团锦簇,拥香偎玉。他却要被这些恶臭的东西包围。
“真香……”他亲吻着青君,“你这么香,叫我怎么不爱你。”
青君睁开眼,搂紧了他,道:“可你的爱……让你的侍女都敢轻视我。”
“因为她蠢。”男人笑着吻她,“她不明白你对我多重要。”
“我也蠢。”青君轻声道。
男人笑得迷人:“你蠢得可爱。至少……你知道该活着。”
青君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不想被他的笑蛊惑得更深。
青君炙热滚烫,那皮肤下的血管汩汩流动,心脏砰砰跳动,都是热的,也没有臭气。青君在他身边几十年,不曾入魔,她是活的。
男人觉得不够。
“明明不是人,为什么一定要作人形?”他道。
除非战斗需要,否则化了形的妖都会以人形出现。虽不知根源,但这世上,妖族也好,灵族也好,在强大进化的过程中,的确是将“人形”看得高于他们的真身原形的。
青君不肯,但男人自有手段。她控制不住的现了真形。玉色的皮毛,毛茸茸的尾巴。此时,那尾根处箍着一个镶嵌着美丽宝石的金环。
“青青儿真美。”男人也和长天一样喜欢狐狸水光油滑的玉色皮毛。
纵横捭阖中,灵力运转。自青君灵力运转了一个周天,浑厚汹涌,被牵引着尽数流入了男人的气海。
这剥夺便在他的大开大合中一个周天又一个周天的重复,青君再一次失去意识,沉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稍稍恢复,男人便又来到她身边。他的抚摸如此温柔,青君却微微颤抖。
“我会死……”她道。
“不会。怎么会呢?”男人道,“你是我心爱之人,我会让你一直活着。”
青君轻声道:“这真的是爱吗?”
男人笑叹道:“当然。爱就是这样,你若爱我,便当给我。”
青君道:“你索取得太多,我无法承受。”
“那没有办法。”男人叹息,“你知道我是什么的。我就是他的恶和欲啊。”
“更何况,我不是普通的欲,我是他最放纵的阴暗。”
男人说完,忽然来了兴趣,吻着青君问她:“你和长天可曾又欠好过?”
青君白皙的手化出了尖利的指甲,掐入了他的皮肤里,可他的身体里并没有能流动的鲜血。他遗憾道:“没有?”
“真遗憾,我还想比较一下。”他笑,“你知道,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想分个高低胜负的。”
他又道:“但长天也有欲?虽没了我,但他既然归降有了肉身,就不可能全然无欲。”
青君想起了神宫中美人如云。
“有。”她答道,“但不像你。”
“他虚伪。”男人道:“他以前被人称作神君,供成神一样。我听说中神宫中全是美人?”
“美人是有很多,但他实际宠过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多。”青君道。
神宫中美人多得数不清,都是人间绝色。那些凡姬会老会死,会换一批又一批的新人。但每一段时间之内,长天宠幸的始终都是身边的几个而已。青君一直紧随长天身边,对这件事非常清楚。每当长天宠幸了新的凡姬,凡姬们便像过节日一般的庆祝。
男人却问:“我听说神宫中美人多如云霞,既然他不享用,那么多的美人,是用来作什么的?”
是用来作什么的?是……
青君忽然怔住。那些她生来就习以为常的事,她从未去思考过。
水波一样的裙裾漫过长长的长廊,美人们的身影无处不在,她们的笑声在每个角落响起。
而神宫之外,是连绵的军帐。虽亦有女修,但将士之中占绝对多数的……都是男修。那些男修需要女人,纾解欲望,繁衍血脉,慰藉他们在战争中面对的生与死的紧张焦灼。
凡姬们有长天的庇护,所以那些修士会娶她们。
“看。和我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太多嘛。”男人不满的道,“不过就是披了层好看的皮而已。”
是这样吗?
青君在这几十年慢慢学会了思考。在男人的掠夺令她失去意识之前,她想……不,不一样……
但是,哪里不一样呢?青君还说不上来。
总结和分析,这些圈圈绕绕的东西,对她习惯于直来直去的思路来说,太过困难。
青君醒来,觉得虚弱。
妖族与人族不同,天生的妖族睡梦中亦可以自然的修炼。她的沉睡,便是身体的自我修复。只是这样的速度没有主动的修炼来得快。
但她没立刻以灵石补充灵力。她能够感觉到,男人最近对她掠夺得太狠了。从前他还会给她修炼恢复的时间。但现在他变得急迫起来,为什么?
她放任自己虚弱的躺在那里,这样虚弱的状态,他便会暂时放过她。
青君的身体感到了冷。他说他喜欢她身体温热,内里滚烫。可他所在的地方总是冰冷。那并非是自然的寒冷,而是四周的死气太浓,会消耗修士体表的灵气,从而产生了类似“冷”的感受。
她便放出尾巴,想裹住自己的身体。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
作者有话要说: 8:37修文
261
四条?
青君霍地睁开眼睛。她反手摸去, 一、二、三、四……四条!又少了一条!
她曾经……是九尾的大妖啊!
青君发凉的指尖摸到了尾根处的金环。在她为他所蛊惑情迷之时, 他给她戴上了这个金环。像狗被套上了颈圈, 从此, 她再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青君闭上眼, 用毛茸茸的尾巴裹住自己。她剩余的四条尾巴没有从前那么宽大厚实了,才将将能裹住她的身体。她蜷缩起来, 流下了眼泪。
她想找一个爱人,却给自己找了个主人。
为什么会这样?她想不明白。
一团黑雾落在了一处洞穴外,化作了一个男人的模样。他看来起是个中年人的模样, 虽然他的修为比从前高得多了, 但他堕魔之后便已经是死物,再不会像活的修士那样随着修为的增长, 样貌会再度年轻化。
而他即便是化作人形模样,皮肤之下也是泛着乌青的色泽,令人看了便极为不舒服。他的身上佩戴着亲手制作的香囊,那香囊能掩盖魔修身上的死气的臭味。
他落下来,还没走进洞中,便听到了珠儿的尖叫声。他“砰”的一声化作了一团黑雾飘了进去。
珠儿尖叫着用身边的东西砸向那些低等魔物。她讨厌它们, 它们臭死了, 她不想它们靠近她。
男人一进入洞室现出人形, 那几只魔物便“砰、砰”几声, 都炸裂成齑粉了。那些魔物生得像一团黑色的肉,但却特别的会有一双人的手臂,因为它们是他特意制造出来用来照顾她的。
那些堕了魔的女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他不在的时候,她们有的是办法欺辱珠儿,还能掩饰痕迹,不叫他看出来。还是珠儿对那些伤害了她的女魔修反应激烈,才叫他发现。他接连杀了好几个女魔修,后来就不再用她们,而是制造出这些有手的低级魔物来照顾她。
地上有几个掉落的香囊,想来是珠儿在玩耍中弄掉了这几只的香囊,它们身上的臭气便刺激了她,使她尖叫发疯。
一阵风卷走了那些散发着臭气的碎屑和香囊。男人取出一只玉瓶,手指沾取瓶中粉末轻轻弹到空中,洞室里的臭气便再闻不到了。
珠儿不再砸东西尖叫,她肥胖的身子坐在地上,呼呼喘气。她的喉咙咕噜咕噜的,像是叫了太长时间,变得不舒服起来。
她看到进来的男人,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却已经哑得听不出来到底是不是“叔”。
这个魔修,就是冲禹。
他心痛的抱住珠儿,给她喝下了修复身体的灵液,拍着她的背心轻声的安慰她。珠儿咧着嘴,在他怀中委屈的大哭。
“别怕,别怕。有我在。”冲禹安慰她道。他嗅着珠儿的气息,珠儿身上的气息实在香甜诱人,让人馋涎欲滴。他亲吻她的额头,又忍不住握着她的手,亲吻她的手背。
珠儿的手极白,胖胖软软。软乎乎的肉将皮肤撑的娇嫩,皮肤之下能隐约看见青色的血管。那血管里流动的是热的血。
一个元婴修士的热血。
冲禹的眼底,渐渐升起克制不住的黑色。
当珠儿尖叫着,疯狂的用她的灵力攻击他时,冲禹才猛的惊醒!
他猛的松开嘴,嘴角淌下了鲜红的血。那是珠儿的血。珠儿的手背上还有他牙齿咬出的血洞,一条胖胖的手臂已经被他吸食得皮包骨头。
她虽然痴傻,却有着元婴的修为。疼痛之下,便本能的攻击冲禹,才令冲禹清醒。
冲禹骇得推开珠儿,向后跌去。他跌倒在地,手脚慌乱的向后挪,惊恐的看着珠儿。
珠儿又疼又怕,她手脚并用的爬远,缩在了洞室的角落里,恐惧得流泪哭泣,发出啊啊的嘶哑的叫声。
冲禹也绝望恐惧,只是他恐惧的是自己。
“珠儿,珠儿……”他颤声叫着她,伸出手想向她靠近。
珠儿大声尖叫,用身边的东西砸他,不许他靠近。她手边的东西都丢了出去,她便直接用储物法宝里的东西丢他。
有东西砸到了冲禹的脸上,掉到地上摔裂,正是“小师叔”的泥人。又一个砸过来,摔碎,是“爹爹”……
冲禹望着那些栩栩如生的泥人,呆若木鸡。
珠儿醒过来,便已经忘记了先前的事情。
她在昏睡的时候被喂了丹药,受伤的手臂已经修复。她坐起来,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睡在了荒郊野外。她发了会儿呆,四周没有人,她便不知道该干什么。
身后忽然有了响动,珠儿回头一看,一只木呆呆的兔子呆滞的望着她。她也傻傻的望着那只兔子。
那只兔子虽是兔形,却无一丝皮毛,一看便是一只兔形的傀儡。傀儡兔吸引了珠儿的注意,忽然跳起来,朝某个方向跳着飞奔而去。珠儿开心的咧开嘴笑,爬起来追了过去。她是元婴修士,脚程飞快,却一直追不上那兔子,她于是便一直被兔子引着朝某个方向而去。
珠儿不可避免的遇到了魔修。在魔修的眼里,有着元婴修为珠儿就是一顿美味的大餐。只是那魔修还没吃到珠儿,就被一道剑意杀死,那剑意来自更高阶的魔修。
魔修被杀灭,珠儿还愣愣的四处看看,什么也没看到。傀儡兔适时的出现,又引着她继续前行。
一路之上,那道剑意护持着她,将所遇到的魔修和魔物都斩杀,直到珠儿仰头,看到了前面的天空中,有无数的流光,爆炸声如滚雷,远远传来。
“去,去找他们……”
有人忽然自背后抱住了她,垂泪道。
那人往她衣襟里塞了什么东西,等他松开手臂,珠儿霍然转身,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珠儿茫然。
“……叔?”
一场大战在文饶山脉处打响。
绿芒划破长空。所过之处,魔修纷纷炸裂成齑粉。竹生的刀意中是仙力、螭火、人皇之气,还有八宝璎珞附着于其上的净化之力,她这一刀下去,便是一片清新干净,让人觉得能喘口气。
一道剑芒自她身边飞过,飞向了另一个方向,产生了剧烈的爆炸,白光刺眼,威力惊人。
这也是合道期修士,身边都是战友。竹生转眸看了那人一眼,旋即挥刀向另一处杀去。
五年前冲昕让竹生离去,长天却让她留下。大陆已经沦陷了三分之一的土地,百万百姓消失。这种情况下,竹生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她最终还是留在了九寰。
昔日妖族双王之战,战场绵延了千里,到处都是山峰崩塌,森林倒伏。此时灭魔战场,已经长到了不知尽头。山形地貌,都因着高阶修士的战斗而损毁坍塌。
仙盟集结了大陆之上最强的力量,用了五年的时间,终于将战线推进到了文饶山脉。越过这条山脉,便是泉原大峡谷。昔日五名金丹悄悄潜入魔军腹地,只有瑞升一人生还,带回来了泉原大峡谷的重要情报。
毫无疑问,那里将成为决战之地。而文饶山战线,成了最后的阻挡。
修士们已经杀到麻木。这一战已经二十一天,还未分出胜败。元婴在低空对战同等级的魔修和魔物,抬头,万里高空之中巨大的光球时不时便爆开。
到底魔君是怎么制造出这么多的魔物,又是怎么制造出这么多的高阶魔修?他们没有时间去想,魔物的尖叫在耳边呼啸,战友的剑芒自身边划过,他们催动灵力,身形如箭一般,追逐、杀戮。
纵然有仙盟提供的丹药,也总有撑不住的时候。好在还有战友,一队人重上战场,一队人便可暂时撤回后方稍事休憩。
竹生不眠不休的战了三天两夜,也终于撑不住退出战场,回到后方休息。
“竹君!竹君!喝茶!”她回到营地,立刻便有几人迎上。
那些是药茶,可以提神养气,令修士快速的恢复元气。营地中支起了几百丹鼎,都在熬着这些药茶。
那几人簇拥过来,都端着药茶要给竹生。竹生接过其中一人手中的碗,一饮而尽。
“多谢。”她道。
那人高兴得面孔发红。
玄炎秘境的竹君,在五年前重回九寰。她没有直接加入仙盟军,而是和苍君一同赶赴了凡人国度。大陆上有几片区域是凡人国度聚集之地,上百凡人国家。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也不知道灭绝了多少国家。倘若凡人国度报得有敌情,仙盟军自会赶赴过去杀敌作战,但修士们都没去想过那些凡人国的百姓。在他们的概念里,那些百姓大概就是战报上的数字,如某国某城,十万百姓消失等等。即便是这些战报,关注的也是当地的魔修的踪迹。
竹君和苍君却动手大量的迁移凡人。在她的感召之下,一些当年在玄炎秘境中追随过她的修士聚集在她身边,短短五年的时间,这些人迁移了六百万凡人至修真界腹地,远离了魔族占领和污染了的区域。直到仙盟集结战力,竹君才和苍君一起参战。
听说过她名字的人都知道,这是世间唯一一个无垢体修士,是人皇之身。
他们更知道,她是一位仁者。
作者有话要说: 收尾,收尾。
求营养液~
262
竹生睡了一觉, 醒来走出帐篷。隔音结界一撤, 立刻满耳都是嘈杂之音。营区倒没什么血腥之气, 却有微量的死气。医疗队的人忙忙碌碌, 跑来跑去。
在从前, 修真界是没有“医”这种人的。只有凡人才需要医生,修士有丹药就足够了。丹药能治愈绝大部分修士遇到的问题, 除了类似冲昕三昧螭火入体那种。
但自从魔修再次现世之后,修真界就有了医者。仙盟军中更是有专业的医疗队。这些医者大多是丹师,或至少是各大宗门丹药司、丹药局的弟子。
他们的出现是因为在与魔修的作战中, 死气会污染伤口。那些被污染的伤口若是不及时处理净化, 会留下永久的疤,有些更严重的, 甚至会毁伤身体,侵入经脉,使修为受损。
竹生看到了负责医疗队的那个元婴,两条袖子都用带子缚住,露出两条光溜溜的大胳膊,哑着嗓子呼喝指挥着他的人。
“那个!先给那个处理!”
“这个, 去泡药浴!”
“糟了, 这一个太严重了, 可能……”
他话没说完, 竹生已经来到那个受伤严重的人身边,八宝璎珞发出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净化了他身上的死气。
“这个不用管了!自己一边儿吃丹药去!”医疗队长立刻把那人丢到了一边, “竹君,还有那个,必须赶紧净化!”
医疗队自己也有专门净化的法宝。那些法宝都是长天设计出来的,仙盟的炼器司统一炼制。
要让法宝具有净化之力,就得在炼制的过程中融入至纯的灵气。在长天的时代,这不算是太难的事。但在现世,对炼器师们来说,就是最难的一步。为了炼制这些法宝,必须得有合道级别的修士帮忙,才能从天地灵气中抽取出至纯的灵气。
所以这些法宝的数量是有限的,都优先用于被污染得最严重的伤员。但战争的规模太大,伤员太多,根本不够用。
竹生帮忙给这一批刚撤下来的伤员中严重的几个净化了死气。一抬眼,看见了熟人。
远处,瑞莹正在给虚景用净化的药水清洗后背的伤口。两人偶尔说话,四目相对时,目光中有些说不明的情意流动。
竹生看了两眼,便移开了目光。
战争中,情侣的数量激增。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人,除了休息、疗伤、修炼,另一件很重要的事便是与抓紧时间与自己的情人欢爱。那些紧张、恐惧,绷得快要断弦的神经,在激情中得到了莫大的慰藉。
长天还曾经很慷慨的表示,可以暂时把身体给冲昕使用。竹生照着鼻梁给了他一拳,打得他鼻血长流。这混蛋缩回祖窍,放了冲昕出来顶缸。冲昕也只是抱了抱竹生。
他们可都不想跟长天一起三人行。
竹生返回了战场,再下来的休息的时候,又看到了瑞莹。她站在一处高岩上,沉默遥望着战场的方向。
“她的情人战死了。”医疗队长累成了狗,也过来休息喘口气儿。
“谁?”竹生问。死的人太多了,很多熟面孔都消失了。
就在一天前,她亲眼看到一个脸熟的修士战死陨落。她当时想了一息的时间,才想起来他叫肖昆,是她在玄炎秘境中结识的。她还曾经看见长天宗那个混血的狼人少年叫炽牙的,抱着另一个狼族少年的尸身伤心哭泣。
她与他不算熟,便没去过安慰。后来才知道,死去的狼人少年,是她当年在炼阳峰上的坐骑疾风狼灰灰。炽牙在长天宗生活时,灰灰都伴在狼族少君的身边,后来随他去了妖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是长天宗的,和你家的冲昕道尊是一家。叫什么来着?虚字辈的。”这队长是云水门的,不过是元婴而已。这一位虽然也是道尊,但竹生常去帮他给伤员净化,他跟竹生已经很熟了。
“虚景?”竹生问。
“对,就是他。”队长道,“战死了。”
竹生也就只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休息去了。
她回来时才是中午,闷头睡了一觉,已经是晚上。她找了个高处,盘膝准备修炼。目光扫过营地,却看到了仙盟盟主冲祁道尊也刚刚下了战场。
她看到冲祁去了冲琳真君的帐篷,没再出来,在那里过了夜。
清晨她在朝阳中结束修炼,睁开眼,看到冲祁才走出帐篷。
冲琳真君在几十年前魔君冲破囚仙大阵时造成的那一场魔修对长天宗的冲击中受了重伤,失去了一条臂膀,毁了半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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