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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狂骨教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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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言疏在一片浓黑中醒来。

    看不见, 听不见, 五感似被封闭了般, 在黑暗中躺了许久, 才稍稍感知四肢的存在。

    他一点点活动指节,长久凝滞的血液缓缓流动, 酸麻感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先前的事情也慢慢记起来了。

    试着运转灵脉, 非但没因自爆神魂灵脉尽毁,反而灵力充沛运行顺畅, 毫无阻滞之感,疑惑的同时杜言疏也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躺在这鬼地方多久,引之又如何了……连融了他神识的石灯都裂了,可想而知绝非寻常程度的暴走。

    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半掩的帷帐外茶几桌案俱全,被子盖得严实, 屋中暖炉烧得旺,尽力让僵硬的四肢苏醒过来,杜言疏额角已浸出了汗。

    脚尖触地仍旧有种虚浮缥缈之感, 他摸着黑下了榻, 举目四望,屋中没有窗, 借着暖炉幽微的光亮,隐约看到墙上大大小小挂了无数镜子,诡秘奇异的氛围让人不寒而栗。

    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咯吱一声响,模糊的人影立在门外,没有继续往屋里走。

    “三公子怎么不多歇一会儿?”声音捎带着调戏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杜言疏定了定神,佯作一副从容的语气:“冷教主为了我那侄儿,可真是煞费苦心。”

    冷郁百般折腾将他带回来,还替他治好了自爆神魂未遂的伤,如此大费周章,定然是为了用他勾住引之。

    冷郁笑:“听三公子的声音,怕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别急着说这些扫兴的事儿,我们先叙叙话可好?”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与你?抱歉,没兴趣。”

    冷郁朗声一笑,挥了挥袖子,悬于壁上的琉璃灯瞬息亮了,无数镜面映衬着,光如白昼。

    长久处于黑暗中,骤然一亮,杜言疏双目刺痛几乎睁不开眼。

    “三公子越是无情,冷某越是欢喜得紧,这般下去都舍不得拿你来做钓鱼的饵了呢~”冷郁笑吟吟地说着,已在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沏茶:“三公子大伤初愈,喝这鬼族的玄勾茶最是好的。”

    “……”杜言疏冷冷看着,无言,什么叫越是无情越是欢喜,这冷郁的恶趣味寻常人真是不敢恭维。

    “怎么,三公子是怕我在这茶里下毒么?”看杜言疏无动于衷,冷郁挑眉道。

    杜言疏迎上他的视线,风平浪静道:“冷教主大费周章把我带回来,自然不会毒死我。”

    冷郁的眼角微微向下,他一笑,便给人一种温和可亲的错觉:“那三公子就是嫌弃我了。”

    “是。”杜言疏言简意赅,毫不隐瞒。

    “三公子若是执意不喝,我可要亲自喂了。”

    杜言疏太阳穴猛地一跳,还未等他做出回应,冷郁不知何时已移至他近前,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三公子是想让我喂呢,还是你的好侍见柏旭喂?”

    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杜言疏暗念咒决,冷郁握在手中的茶杯顷刻间化作齑粉,热茶洒了他一身。

    冷郁愣了愣,不怒反笑:“三公子好凶。”

    杜言疏点点头:“过奖。”

    冷郁微微眯起眼,借着一室明光仔细打量面色清冷的杜言疏,瓷白的肌肤似玉般散发出温润暧昧的光泽,眼尾那点泪痣妖冶鲜艳,灼灼动人,因为他是垂着眼的,浓长的睫毛簌簌地投下阴影,直挠得人心痒痒。

    连冷郁自己都没觉察到,他的喉结动了动,呼吸也比平日里快些。

    “三公子穿这身衣裳,倒是合适。”冰蚕丝质地柔软轻薄,只消稍稍动作,柔和的衣料便似水般漫过,将杜言疏的身段勾勒得明明白白。

    “……”

    冷郁笑:“三公子放心,衣服虽然是我挑的,但是柏旭换的。”

    “……冷教主,你究竟要如何,才能放过我那侄儿?”杜言疏实在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也没心思与他说这些旁的,开门见山问道。

    冷郁啧了啧,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我提什么要求,三公子都答应么?比如要睡你?”

    “……”杜言疏眉头紧蹙,一张脸青了。

    冷郁嗤地一声笑:“我说笑的,三公子别当真。”

    顿了顿,慢悠悠道:“至于放过杜引之嘛,那是不存在的,没想到熔石重塑的肉身竟与他的神魂这般契合,如今的杜引之,放眼修真界甚至鬼族无人能敌,包括我。”

    “这在先前的宋雪明宋斯如身上是绝无可能的,三公子你说,如此一个宝贝,我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在冷郁眼中,引之不过是一个成功的试验品,绝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想让引之做什么?”从牙关挤出清冷的声音,杜言疏面色晦暗。

    “有了杜引之这样一个稀罕宝贝,我想做什么不行?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他虽然无人能敌,可一点儿都不听话,完全不受我控制,实在是愁。”

    冷郁故作蹙眉状叹了口气:“先前他从熔渊前往鬼域秘境,半月内将鬼族十将军屠杀了干净,手段狠厉凶残前无古人,我还很是欢喜了一阵,没想到他坐上圣君位置后,竟然……现在鬼域一派和乐歌舞升平,倒是比人界更令人讨厌了呢。”

    “引之不会受你所控。”杜言疏欣慰,这两年来鬼域安分,人界魑魅魍魉减少了很多,果然是引之的功劳。

    要想抵御心魔诅咒的侵蚀,需有极顽强的心神意志,当年忍过泣血蛊毒发作,又以熔石炼出肉身的引之,杜言疏自然是放心的。

    冷郁抬起笑意盈盈的眼:“所以,还得借助三公子之力——”

    “杜引之虽精明狡猾,但若三公子在我手上,即使明知有诈,他也会毫不犹豫来的罢。”

    果然如预料中的那般……杜言疏紧握的拳头骨节泛白。

    “三公子别担心嘛,一旦心魔诅咒与杜引之的神魂完全融为一体,他的灵力修为又会更上一层,你作为他的小叔又是情人,自然希望他好罢。”

    杜言疏不言语,心思转得极快,却想不出应对的法子,正在此时,脚下猛然一震,还未等他回过神儿来,震荡一波接着一波直冲而来,墙上的镜面蔓延出一道道裂纹!

    “别费神啦,你的好侄儿接你来了。”冷郁勾起唇角,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光彩。

    因屋中设了大大小小结界无数,被杜引之强行闯入的灵力所波及,结界开始皲裂分解,滋滋作响的蓝色火花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冷郁啧了啧,抬起手加固结界,转头优哉游哉的对杜言疏笑道:“你侄儿进来怕是还需要一些时间,三公子不妨先坐下喝喝茶,无聊的话,让柏旭来陪你叙叙话?”

    杜言疏不敢懈怠,暗暗蓄了灵力,不归剑却不知所踪,正在他寻思着如何对付冷郁时,整个屋子剧烈摇动,镜面上的裂纹迅速蔓延,空气里爆满蓝色的火焰,滋滋声不绝于耳——

    “小叔若是无聊,自然是我来陪,几时轮到你们?!”

    杜言疏心中一跳!

    震荡越发激烈,层层叠叠的结界已经裂了无数道口子,屋中桌椅床榻尽数崩塌,地上满是瓷片碎瓦,最后一盏琉璃灯坠落在地,火光闪了闪,灭了。

    浓黑中一派肃杀——!

    “冷教主这儿的玄勾茶,品质太次,哪里入得了我小叔的口——”

    肩膀被人轻轻一揽,杜言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温热的薄唇贴着耳畔,低哑的声音直钻入心里:“小叔,这几日我好想你。”

    当杜引之的手触及披在小叔身上冰凉柔滑的睡袍时,眉头一蹙,眸色转暗:“他们碰你了?”

    “……”杜言疏本有千言万语,被他这话坏了气氛,想说的全噎进肚里了。

    “他们哪只手碰了你,我便把那手切下来喂鸟。”

    “……不要掉以轻心,他们此番以我引你来,定有陷阱。”杜言疏沉声道,打算将话题往正经事上引。

    “无妨,小叔在,陷阱我也甘愿跳。”声音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

    “引之,正经点。”杜言疏扶额,现在哪里是打情骂俏的时候!

    杜引之笑,湿热的鼻息缠绕上杜言疏的耳廓:“正经事,自然要等回家再办。”

    “……”杜言疏无语。

    “咳……两位杜公子,可别忘了这儿还有一个人呢……”站在一旁的冷郁实在看不下去了,干干一笑提醒道。

    杜引之不为所动,反而将小叔搂得更紧:“几日前的上元佳节,我与小叔在幻境里的事儿,冷教主不也看得很尽兴么?怎今天就介意了?”

    “圣君误会了,冷某只是有一件礼物要送与二位——”

    还未等他说完,杜引之一记灵流朝他狂炸而去,冷郁险险避开,张起屏障勉强抵抗。

    杜引之一手搂着杜言疏,一手聚集灵力催动咒决,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顷刻间,原本这无窗的屋子已千疮百孔,寒风从四面八方漏了进来。

    拼灵力修为,冷郁自然不是杜引之的对手,他也并非不自量力之人,交手数百招后,寻了个空档闪身进入结界裂缝:“恕冷某先行一步,今儿就不打扰二位叙话了。”

    “三公子,冷某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呢~”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因墙上被炸了无数个洞,冷风灌入,杜言疏又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睡袍,看着就很冷,杜引之只得将他整个人都拥在怀里。

    杜言疏的手被对方紧紧拽住,滚烫的,热得不寻常。

    “也不知这冷郁又耍什么花样儿。”杜言疏指尖搭在他手腕上,嘴上的话语不过是想引开他的注意力。

    杜引之怎不知小叔的用意,很配合地任他诊脉,面上仍笑嘻嘻道:“无所谓,横竖有我在。”

    “……”杜言疏斜了他一眼,凝神诊脉片刻,心中一紧,眉头越蹙越深,原本就似冷玉一般的面孔血色全无,沉声道:“此番事毕,你万不可再用灵力了,需好好歇一阵。”

    引之体内有两股水火不容的灵力,互相抵抗吞噬窜动不休,搅得他的灵脉一片混沌,即使引之神魂再强大,也经不住这般折腾,也就是说,只要稍稍不留意使用过度,引之的灵力便如决堤的洪水再不受控制,神魂心智也随时濒临崩溃边缘。

    杜引之自己却似没事人儿一般,笑吟吟的,反手又将小叔的手拽住:“好,解决了这些杂碎,我就抱着小叔睡三天三夜,好不好?”

    杜言疏却笑不出来,也再摆不出严肃克制教训他的长辈形容,垂下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好……”

    他心下明了,引之此番定是极力压制暴走的灵力,才能强行破除冷郁的结界,如此清醒正常的站在他面前,明知是送死,仍义无反顾。

    强行压制体内暴走的灵力,其痛苦程度不亚于在熔渊中重塑肉身。

    杜引之双目一亮,显然没料到小叔会答应得如此痛快:“诶?那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抱着小叔睡十天十夜……都不够的~”语调微微上扬,欢喜之情满溢,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俏皮又风流。

    杜言疏又是心疼又是欢喜,更多的还是担忧,面上却敛了情绪淡声道:“得了,先解决眼下的事罢。”

    先前津月河的幻阵,胭月散,都是冷郁所谓的‘礼物’,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能有什么好东西?

    “小叔,其实,我有些头晕……”引之的声音轻轻淡淡的,望向杜言疏的眼神也水光涟涟可怜巴巴的。

    杜言疏面露焦急之事,探手摸了摸他的头,关切道:“我先给你调理灵脉。”

    杜引之握住他的手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小叔亲亲我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有大天使问我们以后会不会有小鱼宝宝小叔:……没有,没那功能

    引之:那我去偷几只鱼宝宝好了

    小叔:不准学那只提前杀青回家偷蛋孵的血明鸟!

    引之:那吃鱼籽总可以了→_→

    小叔:……

    小鱼儿晕倒了,要小叔亲亲抱抱才能好

    小叔:这里有条死鱼,裹点盐腌了

    在敌营还能抓紧时间欺负小叔,小鱼儿棒棒哒~

    ☆、骨境

    怔了怔, 杜言疏回过神儿来,抬手就朝杜引之的脑门拍去, 力道不轻不重:“得寸进尺。”

    杜引之揉了揉被小叔拍过的地方, 被打了还笑嘻嘻傻里傻气的, 哪里还有一点儿鬼族圣君的气魄……

    “被打舒坦了?”杜言疏实在瞧不过眼,揶揄道。

    杜引之吐了吐舌头:“要不小叔再打一下?”

    “……”杜言疏气结, 刚想骂他一句皮痒, 忽而发觉那双总是澄澈清透的眼眸布满血丝,正是一副累到极致的形容,不由得心中一紧, 哑声道:“你身上的心魔诅咒, 我会想办法。”

    引之敛了笑,郑重道:“小叔, 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的。”

    “我做了许多正道认为不可原谅的错事,小叔会不会嫌弃我?”对方神情里满是小心翼翼的询问与试探,瞧得杜言疏一阵心痛。

    细长的眸子里冰雪消融,竟有点水光涟涟的意味:“我说过, 即使做错事,小叔这里还是你的家。”

    杜引之身子微微一颤, 眼中竟蒙上一层水雾,杜言疏慌了,怕他真就这样哭了起来,忙淡了语气:“你只要不嫌弃, 随时可以回家。”

    我在家里等你——

    这句话太肉麻,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杜引之不言语,突然像个小孩子一般紧紧搂住杜言疏的腰,将头埋在他颈项间,肩膀微微颤动……

    杜言疏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愣住了,手顿在半空中不知该往哪儿搁,半晌清了清嗓子道:“咳……我们现在还身处冷郁的地盘……”

    冷郁指不定躲在某处饶有兴味地看着呢……

    杜引之不为所动,使劲蹭了蹭小叔的肩膀,杜言疏没有抗拒,微微的潮气渗透薄衫。

    “回家再哭……”杜言疏无奈,一个肩宽腿长的青年抱着他流泪叫人看了成什么样子……心中虽嫌弃,他却没有推开引之,顿在半空中的手也轻轻抚上对方微微弓起的背脊。

    伏在他胸前的肩膀已止住了颤抖,声音很轻,略带嘶哑:“回家,自然有更要紧的事做。”

    “……?”杜言疏蹙眉,一时想不到解决了眼下的困境,还有什么重大的事儿等着。

    “抱小叔,让小叔彻底成为我的人——”引之抬起一双微红氤氲的眼,睫毛湿漉漉的,一脸执着:“旁人只有看的份儿。”

    声音从撒娇一下子转到沉冷,让听者不寒而栗。

    这句话,显然是说给恶趣味的旁观者冷郁听的,原本兴致勃勃欣赏圣君与三公子叔侄两重逢流泪的他,顿觉十分扫兴。

    “胡说八道——!”纵然晓得不合时宜,杜言疏的脸颊还是泛起一层红。

    杜引之笑:“小叔答应过要娶我的,赖不掉了。”

    “……”杜言疏无语。

    “这样,我们在杜家庄拜堂入洞房,然后小叔陪我去鬼族住一阵,如何?”杜引之定定的看着他,神色认真不似说笑。

    杜言疏一张脸红到脖子根,火烧火燎,正欲骂他一句没羞没臊,话还没说出口,便感觉一阵极强的灵力压迫而来,接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引之一把拉住护在身后。

    “真扫兴,打扰我与小叔说正经事。”虽是玩笑的话语,语气却冰冷肃杀让人胆寒。

    越过引之的肩膀遥遥一望,数百只涂鬼朝他们包围而来,黑压压阴森森的一片,涂鬼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这个数量也挺让人头疼的。

    虽觉得引之口中的‘正经事’有待商榷,可当务之急,还是要全心应对冷郁所谓的‘礼物’。

    手按在不归剑鞘上,杜言疏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这些交与我便可。”

    当下引之的状况,自然是越少动用灵力越好。

    杜引之笑了,扯过小叔的衣袖:“好啊,小叔保护我。”眉眼弯弯的,宛若五年前刚被他买回家,对旁人怯生生只对自己撒娇的小鱼儿。

    不归出鞘,如长虹贯日,寒风飒飒,原本残破不堪的墙体彻底崩塌,石屑碎瓦散落一地,烟尘四起。

    这下可瞧清楚了,他们此刻正身处一座用白骨砌成的殿堂里,人皮制成的灯笼里燃着尸油,空气里隐隐泛着潮湿腐烂的气味。

    剑意挟着灵力扫荡而过,冲在最前的数十只涂鬼应声倒下,森森白骨散架坠地,咯吱咯吱骨节碎裂之声划破夜空。

    对付涂鬼虽不难,但一波接着一波毫无断绝之势,这冷郁怕是把全天下的涂鬼都捉了来,再多的灵力都不够消耗,杜言疏有些微气喘,拉着引之的手在甬道中疾步前行,甚是无奈。

    “小叔,该换侄儿了罢?”看杜言疏有些勉强了,杜引之才开口试探道。

    “你歇着。”杜言疏笃定道,灵力源源不断地往不归剑上送。

    杜引之但笑不语,只抬了抬手,数道灵流炸裂开来,大地微微震颤,白骨砌成的墙体坍塌了一大块,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处的涂鬼纷纷碎成骨头渣子……

    “……”杜言疏提剑的手顿了顿,讪讪将不归收入鞘中,侧过脸悄悄看了眼引之的面色,光线暗淡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叔放心,我有分寸的。”

    抬手不打笑脸人,瞧他一副笑模笑样的形容,杜言疏将责备的话吞回肚里,心中诧异,在极力压制心魔诅咒的情况下,引之还能将灵力运转自如,他的修为灵力恐怕比自己设想的更厉害……

    正当他松了口气时,身侧的引之猛然一阵咳嗽,猝不及防一大口血喷涌而出,素白的衣襟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沫子,触目惊心。

    杜言疏怔了怔,直觉全身血液往面上涌,又气又心疼,情绪激荡之极面上反而不动声色,清冷着脸拽住对方衣襟:“你有分寸?”

    杜引之用衣袖抹掉嘴角的血,依旧是一脸混不在意的笑:“无妨,吐习惯了,小叔日后给我补补血便好。”

    呼吸一滞,杜言疏气结:“……混账。” 拽住对方衣襟的手微微颤抖。

    杜引之顺势将他揽入怀中,轻声问道:“小叔心疼我?”

    “……废话” 他养大的鱼儿吐了一大口血,能不心疼么?

    “那就值了——” 说着便轻轻抬起杜言疏下巴,布满血丝的眼睛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温热的,腥甜的,唇瓣被柔软湿润的事物压住了,杜言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后脑勺却被对方托住,舌尖更贪恋地深入,鼻息相交,血腥味弥漫。

    是一个深长缱绻的吻,捎带着腥甜的缠绵。

    被放开时,杜言疏呼吸已然乱了节奏,眼角眉梢染了层薄薄的红,嘴里残着淡淡的血腥味。

    “胡闹……”杜言疏说这话,一点底气都没有:“现在是做这事儿的时候么……”

    杜引之双目一亮:“小叔的意思是,之后……可以干这事儿?”

    杜言疏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给我好好地出去后再说。”

    心中愁闷之极,这孩子怎么老干些不合时宜的蠢事,现在是谈情说爱亲亲抱抱的时候么?是么?!

    “说好了——”杜引之眼角眉梢都是欢喜,满脑子小叔为他穿上红衣的样子,心思飘飘然飞上了云端,被心魔啃噬灵脉的痛楚似也随着小叔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烟消云散了。

    杜言疏抿了抿唇,不再言语,转身疾走在尸骨成堆光线昏暗的甬道里,引之则心思雀跃默默跟在小叔身后,行了片刻,杜言疏脚步一顿,也不说话,朝后方伸出了手。

    十指相交,引之的手骨节分明,硌得慌,比方才又烫了许多,冷郁真刀真枪敌不过引之,却是布阵施幻的一把好手,且他一心想让引之体内的心魔诅咒与其神魂彻底融合,这白骨之境,设有催动心魔的阵法。

    当务之急,是如何从这白骨之境中脱身。

    待得越久,从骨血里蔓延开来的痛感越是强烈,杜引之整个人仿佛被一团业火包裹灼烧,似有千万只毒针在他神魂里穿刺翻搅,实在疼极了,他只得咬破舌尖忍耐,面上不动声色生怕小叔瞧出一点儿端倪。

    杜言疏看他安安静静不言语,便将心思转到如何破阵上去,即便冷郁再厉害,只要是阵就必有破解之法。周遭一片沉寂,只余两人的呼吸声,越往深了走,黑暗越深浓,渐渐的,堆砌在甬道两侧的白骨泛着森森白光,诡异渗人。

    兜兜转转,山重水复仍无路。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杜言疏寻思着鬼族的阵法兴许有相通之处,遂开口问道:“引之,鬼域可有类似的白骨阵?”

    杜引之不言语,头低着,长发垂下遮住侧脸。

    “引之?”看对方没有反应,杜言疏微微蹙眉再次确认道。

    仍无动静,他这才疑惑地扭过头,愣住了,幽微光线中,隐约可见引之埋在长发下的半张脸,苍白似纸,一双天青眸子泛着阴冷的光,只消一眼,便让人背脊发麻。

    “引之你……“杜言疏心中一跳,不好的预感汹涌而来——

    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彼此十指相扣处传来一阵灼烧的疼,浑身灵脉震颤不休,灵力似受蛊惑般汹涌汇聚朝杜引之流去!

    此刻的杜引之就像一个巨大的灵流旋涡,不光是杜言疏,周遭事物的灵力统统如潮水般呼啸而来,一点点没入杜引之身体!

    灵吸——!引之已经被心魔控制了!

    万蚁噬咬之感从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脱力的虚空,杜言疏却挣脱不开对方的手——

    “小叔,你想逃开么?”

    幽幽的声音浮在诡秘的空气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二叔:言疏,最近瞧引之的腹部好像比先前大,是不是……

    小叔:……兄长不妨直言。

    二叔:这……是不是有喜了?

    小叔:……呵呵

    二叔:言疏你这反映我很害怕

    小叔:不存在的,他鱼籽吃多了

    小叔内心os:呵呵,明明被哔——的是我!!!

    作者:别慌,设定里没有生包子

    ……

    咦,小鱼儿不小心又黑化了诶,不要怕这一波黑化完就可以开车啦~嗯所以也准备成亲准备完结啦(≧▽≦)/鞠躬感谢金星雪浪应瑶光营养液投喂(^o^)/~日常表白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天使~有没有因为蹭鱼儿蹭到好运的?

    ☆、黑化

    引之的话语如一根刺, 深深戳进杜言疏心中,不断翻搅, 透心的寒意, 两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漫上心头, 他已经逃过一次,一别两年, 失而复得,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与引之一道儿面对。

    “放心,我不走——”即使引之变成残暴嗜血的魔物, 他也再不想离开半步。

    四目相对, 晦暗无光,天青的眸子已经再映不出杜言疏的影子。

    体内的灵力呈崩塌之势急剧流失, 巨大的虚空笼罩而来,杜言疏几乎站立不住。他定了定神,勉强凝神护住灵脉,一点点艰难地掌握灵流控制权,又一点点地将仅剩不多的灵力汇聚运转, 缓缓的,可以说是极小心翼翼地潜入引之神识, 替他梳理抚慰躁动不安的神魂。

    他一点儿也不着急不害怕,苍白的脸上浮出细细的汗珠子,面色却是从容安定的。

    众所周知,灵吸一旦开启就无法停下, 被吸取灵力之人,灵力枯竭就以神魂补上,也就是说,再这般下去,杜言疏不仅仅是灵脉俱毁,就连神魂也消弭殆尽,灰飞烟灭。

    此时的杜引之,眼神空洞茫然,面上无一丝情绪,俨然一个崩坏的人偶。

    眼前的事物渐渐变得模糊,影影绰绰腾云驾雾,杜言疏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正当他以为自己即将油尽灯枯之时,整个白骨之境开始剧烈晃动,周遭的骨墙迅速崩塌,沙土骨屑簌簌落下!

    因为维持幻境的灵力被杜引之一股脑吸入体内,白骨之境崩塌了!

    失重感,与引之相连的手终于分开了,杜言疏随着沙石骨块一道儿急速醉落,因灵力几乎被吸得精光,他试了好几次仍无法催动不归出鞘,眼见就要摔得粉身碎骨,噗通一声,血红的池水溅起水花,杜言疏落入猩红的血湖!

    腥臭的湖水呛进肺里,深红糊了视线,越是挣扎越是沉得快,他彻底放弃了,任凭自己一点点坠入血色的深渊,思绪却异常清晰——

    如若引之清醒后记起这一切,会不会因此自责得大哭一场,到时候没人哄他,也不晓得他要哭多久才肯停呢……

    真是让人放心不下的大鱼儿呢……在生死的最后关头,比起求生,他更在意的是引之的心情。

    意识游离之际,逐渐下沉的身子蓦然一轻,杜言疏被稳稳当当地托了起来,猩红的湖水中掠过一片黑色的阴影,恍恍惚惚瞧见那人的侧颜,一个名字到嘴边,却被水呛住说不出半个字。

    岩石上垫着几片形状肥厚怪异、散发异香的大叶子,将堵在胸腔的水尽数咳了出来,杜言疏压着胸口剧烈喘息,久违的空气与残留的窒息感让他确信自己还活着。

    “三爷,可好受些了?”

    声音轻飘飘地,似从遥远处传来,蒙了一层水雾,与此同时,一双手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将他从水中捞起来的人,正是柏旭。

    瓷白的脸上淌着血红的水珠子,柏旭正欲替三爷擦干净,抬起的手却被对方不轻不重推开,顿在半空中,只得讪讪收回。

    杜言疏没有看他:“我无事了……”说着便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因为先前灵力损耗太过,脚底虚浮,形容十分不堪。

    “三爷还要去寻他么?”柏旭冷冷地看着举步维艰的杜言疏,沉声质问道。

    杜言疏不答,贴着墙一步一步走,举目四望,岩洞光明如昼,岩壁内凿空成一个个狭隘的空间,以人骨为牢门,四周挂满头骨灯笼,并非幻境,此处应是狂骨教内地牢。

    方才幻境崩塌,也不晓得引之落在了哪里,虽然他的修为当世无人能敌,可毕竟正处于灵力暴走状态,杜言疏无法放任他不管。

    柏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已经晚了,即使寻到杜引之也无用,心魔诅咒已经与他的神魂彻底融合了。”

    杜言疏身形晃了晃,脚步却没有停,柏旭再也忍不住,两步并做三步抢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肩膀:“三爷不信?”

    “柏旭,方才你救了我,我们两清了,别管我。”他心下明了,无所谓信不信,即使杜引之依旧彻底被心魔控制,成为受冷郁控制的傀儡,自己也要亲自去见他,即使是要杀他,也要亲自动手。

    他养大的孩子入了歧途,自然是由他亲手惩罚纠正,况且……这又不是引之的错。

    沉吟片刻,柏旭冷冷一笑:“我们之间,清不了——”

    “三爷,不对……我应唤你一声言疏”,漆黑的眸子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你也该唤我一声兄长。”

    如被闪电劈中,杜言疏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身形顿了顿,沉默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爹当年因合欢毒攻心,迫不得已与一女子双修之事他略有耳闻,但流传最广的版本,称那女子乃宋斯如的娘亲……

    当然这些流言他是不肯信的,后来引之心魔发作灵力暴走也证明这事儿纯属扯淡。

    柏旭瞧他面色动摇,沉声道:“你若不信,可随我去灵外镜前一照,真假立辨。”

    灵外镜与天外镜皆乃瑶台仙器,天外镜能还原诸鬼怪原型,灵外镜则能映照出彼此血缘羁绊。灵外镜本放于唐家庄藏宝阁,几年前被盗,流失在外下落不明,众人传言是狂骨教劫了去,竟不是空穴来风。

    但纵然柏旭这般笃定地说,杜言疏还是无法接受,眼前这位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侍见,是自己的亲哥哥?不敢信,也不肯信。

    柏旭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你不肯信我也正常,毕竟我三番四次骗了你,事到如今,信不信也无所谓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笑声由远及近:“三公子,没想到你也这般拎不清,宁可为一个非亲非故的鬼族圣君豁出性命,却不肯信自己的亲哥哥。”

    杜言疏心中一凛,四目相对,冷郁笑吟吟地立在峭壁之上,眉眼弯弯:“三公子,好久不见呐~”尾音微微扬起,听起来心情甚好。

    还未等杜言疏做出反应,柏旭已移至近前将他护在身后,沉声道:“冷郁已有杜引之作为武器,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杜言疏无语,什么时候他和柏旭一边,引之和冷郁一边了……

    冷郁微微挑眉,笑道:“柏旭你真是……这才做了人家兄长不过一日,就这般护着弟弟了,先前不是还想同他双修的么?”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这魔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冷郁扬了扬袖子,一个明晃晃的事物朝他投掷而来,单手接住,触手光滑,剔透雅致,竟是一面灵外镜。

    “三公子不妨一照”,冷郁笑得饶有兴味:“此面灵外镜本为唐家仙器,前几年我借了来一直忘还,听闻三公子与唐家家主交情不浅,方便的话,顺手替冷某还了罢?”

    杜言疏不动声色:“冷教主客气,可否将引之也一并还我?”

    他并没有朝灵外镜多看一眼,便用绸布仔仔细细裹好收进衣襟里,这是唐家的东西,他定亲自还回去,如果还出得去的话。

    冷郁扬眉:“这就要看杜引之自己的意愿了。”

    说着打了个响指,众人都未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峭壁之上便笔直地立了个人,缓带轻飘,衣袂飞扬,一副出尘不染之姿,遥遥相望,天青的眸子黯淡无光,毫无生机。

    杜言疏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杜引之,你可愿意与那位好看的仙君走?”冷郁歪了歪脑袋,兴致勃勃地问。

    杜引之纹风不动,恍若未闻,冷郁的笑意越发深了,望向面色苍白的杜言疏:“三公子,看来你的侄儿不愿意呢~”

    浅色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面色晦暗如阴雨天黄昏挂在暗处的丹青。

    “那,引之,你替我把他杀了罢”,冷郁一笑,眼尾笑纹荡漾开来,声音却冰冷得让人脊背发麻:“至于如何杀,你自己决定。”

    杜引之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眸子里腾起凛凛杀意。

    “这样一个美人儿,你下手轻些,说不定还能炼成活尸暖床呢~”冷郁朝杜引之扬了扬手,未见如何动作,杜引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立在杜言疏柏旭面前。

    柏旭剑已出鞘挡在前头,冷声道:“冷郁,你先前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害言疏的,如今怎可出尔反尔?”

    冷郁朗声一笑:“啧啧~柏旭,你这话好没道理,现在要置你们于死地的,分明是这好侄儿杜引之。”

    柏旭握着剑的手骨节发白——

    “倒是柏旭你,两年前借我之力除去杜引之,现在我又帮你将他从三公子身边带走,你可不得好好感谢我么?”

    杜言疏心中一跳,全身发麻,两年前果然是柏旭……

    柏旭一言不发,漆黑的眸子似暗潮汹涌的寒潭,死死地盯着面无表情的杜引之,既然明知螳臂当车,却依旧义无反顾。

    “柏旭,这是我与引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杜言疏的声音无波无澜,低低游曳于骨灯浮火的光线中。

    “你我的事,之后再算!”

    之后,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之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听我解释qaq小叔:呵呵

    引之:我看起来黑,其实切开是粉的

    柏旭:好呀,我来切

    小叔:滚,谁敢切我鱼

    柏旭:……

    作者:总有一天,柏旭要罢演

    ……

    别怕~不虐的,肉嘛~我算了一下,大概3~4章的距离,如果我不请假的话,周四周五就炖好啦(这真不是flag)

    鞠躬感谢长安某、喵爷营养液灌溉,笔芯(^o^)/~日常表白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天使~最近好冷抱起来取暖明天有很重要的事小鱼儿一定要锦鲤附体哟~

    ☆、被困

    没有灵力护持的不归剑, 不堪一击,杜言疏手动拔剑出鞘, 面无惧色, 浅色的眸子平静得似一潭死水。

    柏旭心中一凛, 倒转剑尖正欲朝杜引之刺去,忽而发觉浑身灵脉阻滞气力尽失, 咣当一声, 剑猝不及防摔落在地。

    冷郁笑眯眯朝柏旭道:“既然三公子不想你多管闲事插手,我就帮他一把,你且安生歇着, 好好看戏罢。”

    柏旭赤红着双目, 额角隐隐有几根淡紫的血管突突的跳,手背青筋暴涨, 正是一副气急却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场较量,还未开始便已有结果,杜言疏必败无疑,即使全盛时期他也敌不过杜引之,何况现在灵力全失气脉凝滞, 简直就是送死。

    杜引之歪了歪脑袋,面色苍白动作僵硬似一只坏掉的俊美玩偶, 他不慌不忙地将灵力汇于掌中,与杜言疏两两相望。

    “引之,你若杀了我,记得把我的神魂吸干净, 可别浪费了。”

    一语未了,杜言疏身形一闪,黯淡无光的不归朝引之疾刺而去,招式精巧有余狠厉不足,丝毫没有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气魄。

    他高估自己了,面对引之,即使晓得就算自己全力以赴也伤不了对方分毫,仍旧有所保留。

    剑意凌空而至,杜引之却一动不动,眼看不归距他的喉咙不到半寸距离,倏忽顿住了——

    杜言疏握剑的手是抖的。

    “三公子,你这样可不行呐,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杜引之,是个能将人界搅得腥风血雨生灵涂炭的魔头呢。”

    手中剑似千斤巨石般沉重难提,手腕一沉,不归落地。还未待杜言疏回过神来,一股霸道的灵力袭来,喉头被紧紧捏住,身子猛然向后摔去,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岩壁上,顿时有种眼冒金星的晕眩感。

    他被杜引之单手按在了岩壁上,彼此不过两寸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可那双天青的眸子里,杜言疏看不出半分情绪。

    诅咒彻底融入神魂后,引之已经完完全全不认识他了。

    气管被对方捏在手里,杜言疏脚不沾地整个人吊在半空中,因缺氧冷玉般的脸涨得通红,背后的岩壁凹凸不平将他的衣衫磨破,皮肉直蹭在坚硬的岩石上火辣辣的。

    “三公子,先前就劝你不要妇人之仁了嘛,喉头被捏碎的滋味,不好受罢?”冷郁从对面的岩壁上翻身而下,落在两人身侧,正是一副优哉游哉看戏消遣的形容。

    “……”杜言疏喉头艰难的滑动,哪里说得出话,若是能开口,他定要冷冷嘲这狂骨教主一番,引之动一动,他在旁叽里呱啦说一长句话,不累么?

    他与引之之事,何时需要旁人置喙!

    骨节分明的手指越收越紧,杜言疏视线渐渐模糊,眼前的引之似分裂成无数张面孔,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皆是让人心寒的冰冷与陌生,耳畔嗡嗡作响,似无数人在他近前窃窃私语嘲笑谩骂,搅得他脑仁生疼。

    引之另一只手渐渐蓄满灵力,幽微的蓝光浮动在他毫无表情的面孔上,越发映得这张俊美的脸了无生气。

    喉头一阵浓烈的腥甜弥漫,杜言疏再不想看对方毫无波动的眼神,垂下头紧紧闭上双眼,待引之这一掌打在身上,自己必定得魂飞魄散不可,思及此,他倒是异常的平静,心中也没有一点害怕。

    只是不愿灰飞烟灭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引之杀自己时冰冷的面孔。

    如果引之有恢复清明的一天,他也不希望引之记得这个画面,不然依照对方的性子,说不定哭个十天半月都缓不过来,又没人能哄他供他撒娇,可怎么办呢。

    而且到时候兄长定恨他入骨,引之怕是再回不得家了……

    掌风挟着灵力奔涌而至,杜言疏眉间微动,他咬紧牙关,灼热得灵流掠过,似能将皮肤烫伤!

    只一瞬,却错觉过了许久,可以将人神魂搅碎的灵流并没有落在他身上,杜言疏还未来得及疑惑,便听得身侧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叫声——

    “啊啊啊啊杜引之你——!”

    下一刻,扼住喉头的手骤然一松,杜言疏整个人猝不及防摔在地上,猛然一阵咳嗽,直呛得眼角微湿,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灼灼燃烧的蓝色离魂火跳入眼帘,杜言疏神色微滞,在熊熊火焰中挣扎嘶叫的人,正是冷郁。

    引之你到底——

    伏倒在地的杜言疏扶着岩壁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引之此刻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一动不动,跳动的火焰勾勒出一个笔直挺拔的倒影,长长的,直延伸道杜言疏脚下。

    “杜——引——之——!”

    “怎么……可能……不受我控制……啊啊啊!”冷郁的四肢以极扭曲的弧度翻折着,离魂火灼烧之感就似有人拿烧红的铁块一下下烙在神魂里,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上的灵脉一点点萎缩蜷曲,皮肉被烧焦的气味弥漫整个密闭的空间。

    被火点燃的面孔满是扭曲与恐怖,他疯了似的将体内渐渐枯竭的灵流狂炸而出,他想逃,却再也没有抽身离去的余裕,不可置信,会死在他亲手制作的,最得意最成功的‘试验品’手里——

    被离魂火燃尽的地牢便是冷郁的葬身之地!

    杜言疏扶着墙一点点艰难地挪到引之身侧:“引之,走,先离开……这里……”

    只消稍稍一开口,弥漫在喉间的腥甜便越发浓重,他身子向前一倾,呕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方才引之掐住他的喉咙,并非做戏,实实在在的用了气力。

    杜引之微微侧脸,天青的眸子晦暗冰冷,满是肃杀之意。

    “你走,我……我……”眼底的清明稍纵即逝,瞬息又被混沌所占据,他的身子剧烈颤抖,像是忍耐巨大的痛苦般紧拽住双拳,指甲掐进肉里,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淌而下!

    杜言疏心下明了,诅咒一旦与神魂相融合,便是不可逆的,即使生生剥离,作为血肉之躯也会因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而神魂俱散。

    可如若是熔石炼出的肉身,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即使渺茫,也值得一试!

    “引之,我不走。”杜言疏郑重道,两年前他已经离开过一次,这一回,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独自逃开了。

    杜引之的眸色越发混沌,他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关切望着自己的人,觉得莫名熟悉却又混混沌沌想不清明,这人瓷白的颈项上,浮着五个暗红的指印,触目惊心。

    “言疏,理他远点,他记不得你——”冷郁已死,施加在柏旭身上的咒术自然解开了,只血脉仍未运转顺畅,他颤巍巍地朝杜言疏奔走而来。

    杜引之微微眯起眼,大惑不解地看向渐渐靠近的柏旭,片刻,天青的眸子浮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掌中再度结起离魂火,杜言疏神色一滞,正欲上前阻止,整个石洞突然剧烈震颤,山石土块簌簌落下!

    随着冷郁的灰飞烟灭,以他灵力维持的狂骨教顷刻就要崩塌!

    两年前蜃炎岛地动山摇熔渊异动的末日光景重现,杜言疏心头一紧,比起理智,身体先动了起来,一把抓住引之的手腕,沉声警告道:“不准松手。”

    杜引之身形一顿,结到一半的离魂火瞬间散了,他又歪了歪脑袋,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先离开——”杜言疏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本能的牵着引之的手往一旁的甬道逃去,虽然当下灵力尽失无法御剑,也不知如何逃出迅速崩塌的狂骨地牢,可比起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寻个狭窄之处总归安全些,不至于被坠落的巨石生生砸死。

    “……”弥漫在引之身上冰冷的杀意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茫茫然不知所措,现在的他无法读懂,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人的一举一动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

    正在他面露不解之色时,轰隆一声巨响,一块三丈来宽的巨石从天而降,他正欲挥袖将其击碎,拉住他手的杜言疏蓦然向前一扑,两人朝地上重重摔去。

    “言疏!”柏旭想靠近,却被巨石给隔开了。

    地动山摇,一阵强烈的动荡后,周遭黯淡无光,杜言疏身下压着一个人,软绵绵的,浑身灼热得吓人。

    他定了定神,当下的处境令人头疼,自己与引之被震落的巨石封锁在一处小小的石室内,暗无天日,只微微一动便触及石壁,周遭烟尘扬起,呛得他猛然一阵咳嗽。

    “……”天青的眸子在黑暗中炯炯地望着杜言疏,他被压疼了,却莫名的不讨厌。

    待杜言疏咳完了,将唾沫与血水一并咽下,哑声道:“你傻,若将巨石击裂,碎石雨不得砸死我们。”

    “……”杜引之眨了眨眼,原本眸中的晦暗已经散去,却也不甚分明。

    四目相对,杜言疏心中一紧,被心魔诅咒彻底融合后,引之当真全然不记得他了……

    你不记得,我帮你记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鼓足勇气,正欲朝引之嘴唇压去,临了临了,鼻尖相触打架,他顿了顿,咫尺间是对方懵懂的眼神,迟疑了,再而衰三而竭,索性脑袋一偏,胡乱朝对方耳朵咬去……

    咬,是真咬,前牙不轻不重地衔住对方滚烫的耳垂,似带着怒意想发泄,又怜惜得下不去口,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根本不晓得如何用舌叶撩拨敏感的耳廓。

    引之挑逗过他不止一次,奈何悟性太差,自己上场全乱了套……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原本打算做什么?

    小叔:没有

    引之:难道是,想吻我?

    小叔:误会

    引之(笑):那小叔咬我耳朵做什么?

    小叔:嘴滑

    ……

    诶小叔是不是想用肉♂体引起小鱼儿注意唤醒他记忆啊……

    作者:反正肉不是这里随便你萌怎么想哼唧

    引之:点头同意,不能在我不清醒的情况下吃了小叔嘛~小叔:我真没想过那种事……

    肉还有两三章左右,大家都佛系一点不捉急嘛→_→

    ☆、牺牲

    杜引之微微睁大眼睛, 如今的他头脑一片混沌,已经理解不了挑逗的含义, 只觉得对方的唇瓣凉凉的, 力道不轻不重, 不讨厌甚至还有点儿舒服。

    杜言疏看他直挺挺躺着无动于衷,顿时火冒三丈, 一鼓作气, 调转方向朝对方嫣红的唇舔去。

    蜻蜓点水唇瓣触及又分开,湿热的鼻息交缠在一起,若即若离。

    杜言疏笨拙地伸出舌尖试图开启引之的唇瓣, 小心翼翼往里探, 却被紧闭的齿关拒之门外,试了好几次, 引之如同木头人般一动不动,毫不回应。

    “混账——”杜言疏发狠地咬了咬引之滚烫的嘴唇,微微抬头,呼吸微促,细长的眼眸罕见地隐着怒意。

    只因诅咒侵蚀, 之前吃过的都可以一笔勾销不认账了,岂有此理!

    也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缺氧, 瓷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一颗心在胸腔里突突的跳,初次主动接吻,就这般仓促尴尬地结束了……

    杜言疏越是细想, 越是觉得自己投怀送抱的姿态难看至极……

    天青的眸子掠过一丝涟漪,面无表情,只两片薄唇动了动:“继续。”

    声音低低的,在狭隘的空间里却异常清晰,杜言疏怔了怔,还没回过味儿来,身下的引之猝然抬起头,因为彼此空间太过局促,咚的一下,引之的额头重重的敲在杜言疏鼻梁上。

    “……”吃了痛,鼻梁一阵酸麻,眼中几乎泛出泪花来,杜言疏还未来得及揉一揉,喉结就被人暖暖的衔在嘴里,时不时地吸允舔舐,比起方才自己恶劣的行径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小畜生,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的——!

    分明已经被诅咒噬了心智,为何还如此会撩拨……

    啧……滚烫的唇瓣蔓延而上,淡淡的腥甜弥漫,杜言疏再没余裕琢磨当下引之的状况,嘴被毫不留情的堵住,他被迫开启齿关,对方的舌叶顺势侵略而入,霸道又贪婪地舔舐着柔软清凉的唇齿。

    这个吻来的粗暴蛮横,毫无柔情可言,更像是肆意的索取掠夺,赤*裸裸的欲念。

    “唔……”被压得透不过气,杜言疏胡乱扯住对方的衣襟,因先前穿梭在落石灵流之间,引之素白的衣衫上已经被划了无数道细痕,如此拉扯纠缠,嘶的一声脆响,胸前一大块衣料被他扯了下来……

    没想到竟是他主动扒了引之衣裳……

    “……”始料未及的发展让杜言疏难堪得面红耳赤,因空间太过狭窄,他只得贴在对方□□的胸膛上。

    明明彼此做过更难以启齿的事,这般紧贴拥抱仍让他局促难安,面上火烧火燎,杜言疏索性将心一横,双目紧闭眉头深蹙,伸出舌叶笨拙的回应,开始还是胡乱的碰撞纠缠,蛰伏在骨子里的疯狂渐渐被释放了出来,鼻息相交,彼此唇舌相缠也染了些许旖旎的味儿。

    即使呼吸乱作一团,杜言疏仍旧没忘记正事,修长的手指拂过对方滚烫厚实的胸膛,触及胸前某处凸起的皮肤时,动作顿了顿,即使是熔石炼化的新肉身,即使魂契已被岩浆熔尽,可引之胸前的契印却完完全全继承在这幅新的肉体上。

    执念入魂,化之为形。

    彼此咬着啃着蹭着,身上的衣物不知不觉渐渐脱尽,长发散落而下,赤*裸肌肤相贴之处泛着淡蓝的光晕,在狭隘的空间里忽明忽灭,幽微的光线印在杜言疏面上,脸颊是情动的绯红,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潋潋水光下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玄虚……

    贴在一起的两人,乍看是在极尽缠绵的拥吻,细看则是赤身裸体以‘坦诚相对‘之法渡灵气,再仔细一琢磨,杜言疏的灵力早已殆尽,此刻他源源不断往引之体内引渡的,是将自己神魂燃化后生出的灵源。

    神魂一旦燃尽,无论是修行之人亦或凡人,都将灰飞烟灭化为虚无。

    杜言疏明了,即使将自己的灵源全都渡给引之,也不能彻底浇灭其深入神魂的诅咒,但足以压制很长一段时间,足够让他逃出布满催动阵法的狂骨教,凭引之的修为与忍耐力,杜言疏有信心他能像先前那般自行压制暴走的灵脉,维持清明。

    总归是有办法的,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毕竟两年前他已经抛弃过一次,再不会重蹈覆辙让自己活在悔恨中!

    再之后的事,他也无从得知了,不能想,不敢想。

    如果引之能快一点清醒过来,他或许用不着将自己燃尽,只要还残余一点儿神魂,便可通过修行历劫再度结出三魂七魄入轮回之道,千百年后再世为人。

    本来毫无焦距的天青眸子渐渐变得澈亮,唇齿间的掠夺却没有停歇的迹象,浅浅的银丝沿着唇角流溢而出,不知是因为被肆虐得缺了氧,还是因为神魂已消耗了大半,杜言疏意识逐渐混沌不明,只感觉浑身被某种炙热又强有力的事物包裹着,舒服得甘愿为之沉沦。

    可以用清冷的面目骗过所有人,却瞒不了自己——

    他,杜言疏,早已万劫不复。

    ……

    久旱逢甘霖,杜引之直觉焦躁的神思渐渐平和下来,一股清凉柔和的力量从丹田缓缓而入,在四肢百骸间游走穿梭,温和惬意,弥漫在头脑中的雾气淡去,混沌散尽——

    周遭黑漆漆的一片,不见半分光亮,淡淡的异香弥漫,是神魂燃烧后残余的气息,怀中是清凉柔软的触感……

    “小叔——?!”声音是惊讶而欢喜的,他终于意识到如今的处境,记忆断片了,被莫名其妙困在狭窄得无法活动四肢的石穴里,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一丝*不挂的小叔,彼此肌肤相贴,亲密无间。

    怀中的人没有回应,身体似又凉了几分,头无力地垂在他的肩窝里,长发披散而下,即使颈项贴着对方鼻尖,也几乎感觉不到气息的流动。

    潮湿黏糊的触感在颈间弥漫……

    怔愣了片刻,杜引之惊觉不对,声音变了味儿,焦急中带着小心翼翼:“小叔?”

    依旧不应,他心中一跳,在指尖凝起一簇光,抬起杜言疏的脸仔细查看,瓷白的脸红晕尚未褪尽,双目轻阖,浓长湿濡的睫毛簌簌垂下,从眼角蔓延而下的泪痕淌过眼尾血红的痣,涟涟水色下泛着幽微凄绝的光……

    心一点点凉了下去,杜引之哆嗦着手朝对方眉间探去,面上越来越白,眸子中的神采也一分分褪去,手指已经抖得不成形——

    没有,全无,灵脉,探不到……

    消失了……

    只有几丝神魂残余在空荡荡的躯壳内,漫无章法地游走……

    杜引之一次又一次,闭目而探,无论重复多少次,仍旧是一样的结果……

    空荡荡的,找不到小叔的神魂,只有怀中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无论怎么捂都不回暖。

    不是的,不会的,不可能的,不应该的!

    天青的眸子布满血丝,面上一片空白,他甚至不敢劈开封锁住出路的石块,害怕时间的流逝,害怕出了这黑漆漆的空间小叔还是不醒,害怕在明晃晃的日光下这一场梦变为现实……

    抱着冰冷的身体,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颤抖得似风中的落叶,狼狈不堪,不知所措,一无所有。

    他在对方耳边低低道:“小叔,这个噩梦,什么时候才能醒?”

    “让我快些醒来好不好,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咬我耳朵了,小叔主动亲我了,小叔脱光光抱我了引之:可是小叔便当了/(ㄒoㄒ)/~~

    引之:我要用所有鱼鳞换小叔复活

    作者:您好,您的小叔已充值成功,正在重新启动程序,请耐心等候引之:可以升级剧情么?

    作者:可以的,比如换肉什么的,需要么?

    引之:换换换什么都给你

    作者:好的,请稍等,肉已经在路上,两章内抵达……

    诶给你萌跪搓衣板~之所以没有预警是我感觉不虐,对不虐?(对的)

    小鱼儿就当是吃到肉之前的历劫~

    而且可以乘小叔昏睡随便脱光光渡灵气嘛~

    ☆、苏醒

    一线光落了下来, 沉重感,踏实感, 随波逐流的虚无渐渐消失了。

    微润的东风穿廊而过, 月色清明, 光影错落间,映得沉睡之人面冷似玉, 浓长的睫毛垂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薄唇紧闭,没有一点儿烟火气,只眼尾的嫣红让人触目惊心。

    暮春时节, 乍暖还寒, 枕畔之人迟疑片刻,恋恋不舍地放开好不容易捂暖的身体, 潦草披了件外袍,掖好被子,起身拉上东边的窗格。

    就在他转身之际,浓长的睫毛动了动,转瞬即逝。

    关好了窗, 杜引之又迫不及待地钻进被子里,将小叔再次搂入怀中, 眉头微蹙,或许是天气变暖了,小叔的身体也不似先前那般冰冷,抱在怀里温润似软玉。

    在眉间轻轻落了个吻, 保持着嘴唇紧贴额头的姿态,心满意足地入睡。

    “小叔,明儿你就醒了罢?”

    每天临睡前他都要重复一遍这句话,语气是小心翼翼的撒娇,总觉得这般死皮赖脸的祈求,小叔定然舍不得抛下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时候他无数次幻想,小叔能这般乖乖的任他抱着睡,从日沉睡到月落,又从日出睡到月升,再也不用理会旁的事,只沉沦于彼此的气息体温就好。

    现在这样,已经很奢侈了,只小叔再不会与他说话,不会责骂他,不会叫他引之叫他小鱼儿,只余几缕残魂在空荡荡的身体里游荡……

    “小叔,你若醒来,可要好好与侄儿说一会儿话啊,把这三个多月的份都说了,我才原谅你的自作主张。”

    “我虽对你百依百顺,也是有脾气的,这次我是真生气了。”

    “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怎么可以擅自做出那种事呢?”

    “要好好惩罚才行。”

    低低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梦呓,屋外风吹竹动簌簌而响,虽然生气,他仍是舍不得与小叔说重话。

    那日,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如何抱着失去意识的小叔从狂骨教的废墟中爬出来的,胡乱用外袍遮住两人的身体,整个人都混混沌沌,身上被碎石划出无数道血口子,鲜血混着尘土流淌而下,双目赤红,身上颤抖不止,狼狈不堪面无人色。

    直到有一人截了他的去路,是柏旭。

    他记不清当时柏旭是什么表情,杜引之的五感都消失了,看不见,听不见,柏旭一剑刺入他的胸口,晦暗的眸子才稍稍有了些反应。

    胸口处一阵锥心的疼,他微微低眸,看到没入胸口处的剑,怔愣了片刻,默然抬起手握住剑刃,生生拔出,锋利的剑在他血肉模糊的手中瞬间化为齑粉。

    鲜血从被刺穿的胸口喷涌而出,杜引之浑不在意,似坏掉的木偶般死死盯着怀中双目紧闭的小叔,直到鲜血溅到小叔的鬓角,他才抬起手仔仔细细的抹掉。

    小叔爱干净,不能让自己的血弄脏他——

    “把言疏给我!”望着杜引之怀中衣衫不整面色苍白的杜言疏,柏旭双目赤红,声音发颤,胸口剧烈起伏,正是一副对杜引之恨之入骨的形容。

    暗淡的眼眸闪了闪,将怀中毫无知觉的人抱得更紧了,声音缥缈似梦呓:“小叔是我的。”

    “畜生,你也配?”

    “三番四次将言疏置于危险境地,这回终于如愿以偿,心满意足了罢?”

    “言疏他,终究还是为你而死。”

    杜引之的身子猛然一颤,声音低低的游曳在血腥弥漫的空气里:“小叔他没有死……”

    “杜引之,把他给我!”柏旭没了剑,赤手空拳更是靠近不了半分,现在对杜引之而言,没有什么比怀中这人更重要了,他如何会舍得让给旁人。

    即使只是一具空荡荡没有神魂的肉体,那也是小叔……

    “给我,我有办法——”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向杜引之。

    “虽不敢保证,却值得一试。” 语气笃定沉冷杜引之身子颤了颤,眼神终于有了些许焦距,神色复杂地望向柏旭。

    柏旭嘴角抽了抽,一字一字道:“血绊。”

    他与杜言疏之间,血绊还在,虽然没有把握,不妨一试——

    用他的命,换言疏的命。

    无论对方是他心心念念的三爷,还是血浓于水的弟弟,他都义无反顾。

    杜引之忘了自己是如何鬼使神差将小叔的身体交给柏旭的,只记得一阵耀目的光团炸裂开来,照亮整个狂骨教的废墟,烟尘四起,久久未能消弭。

    “这次,便宜你小子了。”

    “三爷……我弟弟……就拜托你了……混账……”

    说完这句话,那张永远不苟言笑的脸浮起一丝自嘲的笑,眸子中的光彩一分分褪去,最后那团火焰,熄灭了。

    漆黑的眸子是睁着的,杜引之抬手为他合上眼皮,重新将小叔抱在怀里,珍重的,小心翼翼。

    莫渊山隐匿在东域须臾之境,山中风水极佳,灵雾缭绕,神木参天,翠竹掩掩,最是适合修复神魂灵脉,只莫渊山入口极难寻觅,据说百年来无一人找到过。

    杜引之背着毫无知觉的小叔,只用了两日便抵达极东须臾之境,又花了两日踏遍须臾之境每一寸土地,终觅得莫渊山入口。即使灵力充沛如他,也因消耗过大重伤在身昏迷了一日一夜。

    昏迷不醒,杜引之依旧将小叔搂在怀里,片刻也不曾松手。

    伐灵竹搭了房舍,引之便与小叔在此‘隐居’疗伤,他每日以坦诚相对的方式给小叔修复神魂灵脉,取莫渊山灵渊泉水替其擦洗身子,知小叔喜爱干净,衣服也是每日换洗,不过更多的时候,他们彼此都是一丝*不挂的……

    如今,小叔身体的每个部位每寸皮肤每处伤痕每颗痣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了,无论怎样熟悉,他都觉得看不腻,抱也抱不够,时常发狠想将人揉进骨血里。

    山中岁月安宁,转瞬即逝,山下的人界鬼域却乱作一团。

    狂骨教主一夕之间离奇身死,连神魂都被燃烧殆尽,十分惨烈可怖,狂骨教也随之从世上消失。

    冷郁生前做尽歹事,他灰飞烟灭的消息一旦传开,众修士闻讯赶来,借着扫除残余之名做着抢烧掠夺之事,狂骨教内藏了仙器珍宝无数,冷郁生前品味挑剔,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色,此番狂骨教便成为人人都想咬上一口的肥肉了。

    众修士分赃不均,流血私斗之事屡见不鲜,最令众人惊讶的是,竟然在狂骨教的废墟中发现了杜家侍见柏旭的尸身,灵脉断绝神魂尽散,连随身携带的剑都碎成齑粉,只余空落落的剑鞘握在手中。

    而杜家三公子也不知所踪,杜家无日无夜撒网搜索,唐家也派出大批人手帮助寻人,千百个灵奴忙活了三个月仍毫无进展,探不到一丝一缕杜言疏的灵息神识,就似从这世上蒸发了一般,彻彻底底的,了无痕迹。

    应该说,就似从没存在过。

    杜家家主杜言明只得弟弟一个亲人,哪里能接受得了弟弟彻底消失无踪的现实,此番心思焦虑急火攻心,竟是生生愁出病来,病容恹恹仍吊着一口气四处奔走,三个月下来熬得一副皮包骨头的可怜形容。

    好巧不巧,传言鬼族圣君也在同一时间消失无踪,众人不禁联想,这杜三公子莫不是与鬼族圣君私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分赃不均起了冲突,最终两人玉石俱焚灰飞烟灭了。

    自然,这些都是修真界茶余饭后的闲话,他们自己都不大信的,毕竟凭三公子的修为灵力,远不是鬼族圣君的对手,还有不积口德者笑说,莫不是三公子被圣君抓起来当禁脔,玩腻了便将他灵力神魂都吸了干净。

    这些不好听的流言杜言明也略有耳闻,思及那日言疏与陌生男子相拥共眠的场景,不禁想了许多……甚至动了硬闯鬼域寻人的心思,还好这一点危险的想法被裴匀暂时掐灭了。

    修仙之人硬闯鬼域,从来都是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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