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pter42

    壁炉里的火忽上忽下, 是寂静的会客室里唯一活泼的存在。

    江陵的视线落在膝盖上的书本, 但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半晌, 她说：“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斯图尔特：“我在道歉，向你道歉。因为我的缘故, 让塔西娅迁怒于你。”

    江陵皱眉：“我不太喜欢你这样说。”

    斯图尔特侧过头看她的侧脸, 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江陵：“这让我觉得你是在代替塔西娅道歉, 你在替她收拾烂摊子。”

    她抿紧了唇，阴影打在上面, 发出强烈不悦的预示。

    “我会误以为你和塔西娅将我排除在外, 这让我感到不悦。甚至愤怒。”

    斯图尔特神色微动, 目光牢牢锁住江陵。但是江陵低着头，不愿让他看见她此刻神情任何会泄露她真实心情的蛛丝马迹。

    会客室一阵安静，半晌，江陵感觉到身边的斯图尔特站起来。她以为他就这样离开，因为她过于僭越和不理智的话。

    但出乎意料的是, 斯图尔特停在她的面前, 然后单膝跪下, 那张俊美深邃的脸就出现在她的眼帘中。

    斯图尔特直视江陵的双眸，看见她绷着的脸, 抿着的唇, 眼里覆着一层薄薄的坚强和冷漠，似乎一碰即碎。

    也许是斯图尔特直勾勾的视线太过没有遮拦，也许是他的目光过于深邃温柔，江陵不自在的侧开脸。

    “你看着我干嘛？”

    斯图尔特轻笑：“从刚才开始, 你跟我说话时的语气都变了。之前你一直用很尊敬的语气，每一字每一句都把我当成上级一样来尊敬。”

    江陵辩驳：“我可不会对上司这么尊敬。”

    斯图尔特：“那我该荣幸吗？”

    江陵轻轻的哼了一声。

    斯图尔特：“好，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尊敬。不过我实在不喜欢这种尊敬，你知道，尊敬用于不平等的关系……我不是在歧视什么也不是在扭曲尊敬的意思。只是一个人尊敬另一个人，就等于是在仰望那个人，在某种程度上就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暗自划分了一道沟堑。没有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不利于感情的交流。”

    江陵瞳孔微张：“感情的交流？”

    斯图尔特两只大手贴上江陵的脸颊，挪到面前，正对着自己，倾身贴近她：“我说江陵，我刚刚说了一长串的话，难道你没有听进去？”

    一长串的话？

    ……我喜欢的人……

    ……挑衅我所喜欢的人……

    ……我爱的人……

    江陵晕乎乎的：“你在跟我告白？”

    斯图尔特心里有些不自在，深呼吸一口，对着江陵认真的说：“是。所以你的回答？”

    江陵：“我有什么回答？”

    斯图尔特：“你怎么处理我向你告白这件事？”

    江陵：“你会允许我拒绝吗？”

    斯图尔特：“假如我任由我心中无法控制的狂热和残暴的占有欲掌控的话，我不允许。假如我听从心里最为诚实的回答和最为裸|露的欲望，我希望是不允许。”

    他的眼睛真漂亮，好像在发光。

    如同一颗碧绿色的宝石，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江陵仿佛是被蛊惑了一般，抬起手抚摸斯图尔特的眼睛，指尖轻轻碰触着他长长的睫毛。斯图尔特反射性的眨眼，柔软的睫毛划过指腹，痒痒的。

    江陵退开手，回望他：“斯图尔特先生，你是在跟我告白。但是我完全听不出其中狂热的感情，而且你像是乘机告白。”

    斯图尔特：“嗯？”

    江陵：“先生，通常告白是需要挑选好时间的。时间、心情、地点，就连告白的话都要精心准备。虽然这是形式上的东西，不一定就代表了诚意。但至少会让我开心。”

    斯图尔特：“假如我按照你所说的，在恰当的时间里，你美好的心情之下，漂亮的地点，精心准备甜腻的情话，你是不是会答应？”

    江陵：“考虑考虑。”

    斯图尔特：“为什么还要考虑？”

    江陵：“先生，就算是恰当的时间，而我心情很好的情况下，如果地点不合我的心意，情话我觉得腻大过于甜。不答应也很正常。”

    斯图尔特可没想到告白要这么困难，换句话说，如果是追求岂不是更要困难百倍。

    但这不会令公爵先生感到苦恼。

    因为他向来是勇往直前，不会轻言失败。

    不过比起告白，要困难百倍的追求需要怎么做是个问题。

    江陵：“最重要的一点，假如跟我告白的人，我根本不喜欢……”

    斯图尔特：“你不喜欢我？”

    天哪天哪！

    斯图尔特先生看上去委屈极了，真令人心疼。

    江陵实实在在的感到这样的先生既可爱又心疼，她几乎就要松口答应。幸好女人的矜持和理智及时扼住了她的心软。

    要怎么说呢？

    爱情里面，谁先爱上，谁先松口，就要患得患失。而被爱上的，就有恃无恐了。

    江陵认为自己不会有恃无恐的伤害斯图尔特，但她会先骄傲点。

    原谅她此刻平静外表下的兴奋，兴奋会让人失去公正，被爱会让人骄傲。

    “先生，回到最开始我的疑问。你对我的告白……嗯，先说好我并非真正介意时间地点，但是你在塔西娅挑衅我之后一边跟我解释一边乘机告白。就我个人而言，不太诚心。”

    斯图尔特似乎在这一刻福至心灵：“你想我重新告白吗？”

    江陵：“当面说出这句话可不会令我开心。”

    斯图尔特：“好。实际上我不是想乘机告白，只是急于向你解释，无意中将我的心情全都说出来。原先的打算……”

    江陵：“嗯？”

    斯图尔特：“我想追你。”

    江陵忍不住笑：“我似乎有些期待。”

    斯图尔特：“你允许我追求你吗？”

    江陵：“我不觉得我的拒绝能阻止你。”

    斯图尔特：“的确不能。”

    江陵：“那么你知道追求首先一件事是什么吗？”

    斯图尔特定定的望着江陵，眸光深邃温柔，泛着笑意。

    “我喜欢你。”

    “什么时候？虽然我知道这个问题是所有女人在谈恋爱的时候都会询问……所以我的询问符合常理。”

    斯图尔特：“然而几乎所有男人都回答不出来……我就在这个‘几乎’里面。也许是那天黄昏，你在会客室里和我聊东方诗和西方诗的区别，也许是在普利尔湖抱着你的时候，也许是教你骑马的时候，又或者是在朗伯里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直到我知道的时候，我的目光已经无可抑制的围绕着你转。因你的笑而欢喜，因你的悲而愤怒。看见你，我的心里眼里全是赞美的词汇，我像看见了世间最美的风景。你像宝石，像玫瑰，像普利尔湖，你像世间的最美。我不可救药的沉沦进美丽中，宁可堕落，也不愿意挣脱。”

    倘若是任何一个除了斯图尔特之外的男人在她的面前说这些话，江陵会冷冷的甩给他满身的鸡皮疙瘩。但是面前的人是公爵先生。

    单凭颜值，她就无法拒绝。

    更何况，她也心悦于斯图尔特。

    “你不必因为我的道歉而觉得我在维护塔西娅，我道歉是因为我的缘故致使你被塔西娅挑衅。我不愿让你有丝毫不快。我很抱歉，对不起。我的道歉是因为我没能保护好你，我希望你在我的保护下不必忧愁、不必恼怒、不必烦闷，我希望你会因为我爱你而感到幸福快乐。”

    “听起来真是甜蜜，我想问一句，先生，这是您发自肺腑的话吗？”

    “是。原谅我的愚钝，直到现在才向你表明我对你的心意。当我知道我爱上你的时候，似乎无所抗拒，理所当然的接受。这足以说明我认为爱你是我不需要考虑的事情。”

    江陵盯着斯图尔特看，直直对上他认真、深邃、温柔的目光。紧紧的抿着唇，最终没忍住，笑了。抓下放在脸颊上的两只大手，反握起来，低头看斯图尔特的手。

    十指修长洁白，指腹有茧，明显是看书翻文件拿笔还有常年敲键盘时留下的茧。

    江陵收起笑，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笑。

    笑声轻盈愉悦。

    笑得斯图尔特颇为忐忑：“江陵？”

    江陵抬眸，眉间、眼里、唇角全是明显的笑意：“紧张了？”

    斯图尔特轻声：“我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江陵望着他，抬起他的手在他手心上轻吻。

    然后在斯图尔特终于不在平静的震惊表情下边笑边说：“我很抱歉我占着你的喜欢稍微骄傲了，让你提心吊胆。”

    “所以？”

    “如果是喜欢的人，就算是在垃圾堆旁的告白都能令我欣喜若狂。所以我也喜欢你，斯图尔特先生。”

    斯图尔特大概是震惊过度，以至于暂时有些短路。他居然反问：“只是喜欢吗？”

    这可以说很得寸进尺了。

    江陵耸着肩膀笑不可遏：“我说斯图尔特先生，你能考虑到我身为淑女的矜持和害羞吗？”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爱我，只是因为矜持和害羞，所以说不出口？”

    江陵收起些微笑意，说：“斯图尔特先生，难道你失去了绅士的风度而要对一位矜持害羞中的淑女咄咄逼人吗？”

    斯图尔特静静的看着她，半晌后说道：“但是面对我爱的人，还要嘴硬的坚持绅士的风度，就是得不到甜言蜜语。那我暂时不要绅士的风度。”

    “先生也沉迷甜言蜜语？”

    “人都热衷于此。”

    “先生不怕是含着蜜糖的毒|药？”

    “你给的，我就不怕。”

    江陵靠近斯图尔特，几乎是唇贴着唇：“先生，我有没有说过你的话特别动听？”

    斯图尔特也向前倾身，轻声呢喃：“说过很多次。”

    江陵：“那先生知道，一位淑女经常夸赞一位绅士，是对他有意——”思吗？

    剩下的话被斯图尔特的吻吞没。

    会客室里仿佛只剩下小客厅上方那盏华美的垂直吊灯散发令人心折的光芒，吊灯底下，江陵坐在沙发上，斯图尔特单膝跪在她面前。

    两人亲密的拥吻，确认彼此心中的感情而拥吻。

    单纯的欣喜、相爱的亲密，克制不住的靠近。

    他们恋爱了。

    会客室的门从里面被打开，江陵率先走出来，满面春风。斯图尔特随后走出来，关上门，揽上江陵的肩膀，在她耳边低语。

    随后江陵笑了几声，也跟着说了几句。

    之后他们一起离开会客室。

    直到确定他们已经离开，丹尼尔和威廉才从躲着的隐秘地方走出来。

    丹尼尔笃定的说：“他们一定在一起了。”

    威廉慈祥的笑：“确实如此。”

    那样亲密的氛围和恋爱的气场，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丹尼尔斜着眼睛瞥威廉：“威廉，你怎么看出来的？”

    威廉低头笑意满面：“少爷，您怎么看出来的？”

    丹尼尔哼了声：“我说了我也有喜欢的女朋友啊，当然看得出来恋爱是什么样子的。那你呢？”

    威廉：“少爷，我曾经年轻过。”

    丹尼尔拖长了语调：“啊~”

    威廉笑眯眯：“那是像粉玫瑰一样动人的青春啊。”

    丹尼尔：“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把青春比喻为粉玫瑰。”

    威廉：“那一定是他们的青春没有谈过恋爱。”

    丹尼尔：“好。我得承认，这是个非常恰当巧妙的比喻。”

    两人一前一后的在走廊上走着，窗户隔着两三米就是一个，因此，两人的身影明明灭灭。走到一个窗户的时候，丹尼尔停下，看着窗户外的月亮。

    威廉停在丹尼尔的身后，也看过去。微笑着发出称赞：“今晚的月色真美。”

    丹尼尔静静的站着，不说话。但从他的表情上来看，显然是赞同威廉的话。

    良久，威廉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一样：“少爷，您的功课！”

    丹尼尔瞬间变了脸色，横了眼威廉。

    他本来想就这样赖到睡觉的时间，反正加文舅舅现在心情愉悦，就算他没有做功课，他也不会怪罪。

    但是威廉显然没有忘记，而且根本不会忘记！

    好气！

    丹尼尔回到书室，一边生气一边做功课，有空就想想他的小女朋友。

    既心酸又快乐。

    “晚安。”

    斯图尔特停在江陵的卧室门口，江陵站在已经推开一扇门的门口。

    闻言，江陵回应道：“晚安。”

    然而斯图尔特并没有离开，还站在原地看她。

    江陵：“怎么？还有事？”

    斯图尔特：“晚安吻。”

    江陵没忍住笑，抬起手背捂着唇笑。半晌，放下手：“斯图尔特先生，你不是小孩子。”

    斯图尔特：“谁说只有小孩子才可以有晚安吻？”

    江陵：“我不习惯……我们那儿没有晚安吻的习惯。”

    斯图尔特：“但这里有。我有。”

    江陵：“没有晚安吻的话，你会怎样？”

    斯图尔特露出可怜的表情：“睡不着。”

    江陵陡然上前在斯图尔特的颊边印下一个响亮的吻，然后迅速退开关上门：“晚安吻。”

    斯图尔特愣怔了一瞬，随即懊恼没抓住机会。不过一会儿又轻声笑起来。

    斯图尔特的音色本来就好听，轻声笑起来的时候最为勾人。门后面的江陵耳朵都烫起来了，然后听到斯图尔特贴在门上轻声说的话：“晚安。”

    良久之后，门外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江陵才缓慢的伸手捏着耳朵，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真的跟斯图尔特先生确定恋爱关系了？

    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谈恋爱，稍微紧张了点。

    江陵抿唇，强装镇定，来回踱步，想要将欣喜压回去。

    另一方，斯图尔特回到自己的卧室，回去的时候可谓是一步三回头。

    他在卧室里先是给威廉一个电话，让他别去打扰他。放下电话之后，来回走了几步，坐下。

    头一次谈恋爱，稍微紧张了点。

    过于兴奋，显得不够稳重成熟。

    斯图尔特有点担心会让江陵以为他不够矜持，而且太兴奋是不是显得太不稳重了？这会让人觉得不成熟。像个青年人一样不知轻重。

    他觉得本来可以做到更好，表现得更加完美。

    不断的回想告白时的自己，咄咄逼人，实在太蠢太失败。

    幸亏江陵也是喜欢他，没有嫌弃他拙劣的告白技巧。

    江陵回来踱步，她觉得自己在接受斯图尔特的告白时太过骄傲，也太过不矜持。

    当时的表现实在是太糟糕了！

    她本来可以表现得更完美的。

    假如在塔西娅挑衅她的时候，她可以更为理智成熟的面对，就不会留下那样凶狠又咄咄逼人的印象。假如吓到斯图尔特怎么办？

    幸亏斯图尔特很喜欢她，要不然在她发现自己喜欢上斯图尔特的心情之后，却因为自己莽撞冲动的做法而败坏自己在斯图尔特心目中的形象，那就是在太糟糕了。

    来回踱步的时候，江陵的目光不小心落在书案上的珠宝设计稿，顿住。

    脑中灵光一现，从未有过的强烈感觉陡然席上全身。令她克制不住的颤抖。

    江陵快走几步，打开书案上的灯。趴伏在书案上，拿起笔在白纸上勾勾画画。不出半个小时就出现了两个纹饰清新美丽的珠宝设计图。

    然后她拿出自己的工具箱，打开从里面拿出工具和珠宝放在桌面上，沉入制作中。

    斯图尔特从混乱兴奋的状态中恢复冷静，抬头看书案上堆积的公务。起身坐在书案旁边处理公务。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当深夜到来的时候，斯图尔特放下手中的文件，江陵则是放下手中已经制作完成的珠宝。

    放在桌子上的两串已经制作完成的珠宝，一枚是叶子形状的胸针，一枚是重重叠叠的花瓣的胸针。

    叶子形状的胸针，以金片为底托，尾端微微卷曲形成流畅的曲线。叶片脉络处镶嵌上碎钻，华贵而且华美。

    另一枚胸针是重重叠叠的花瓣，用紫色宝石堆叠而成。形如紫丁香。

    关掉灯光，黑暗之中，书案上的两枚珠宝胸针散发着柔美圆润的光芒。

    夺人心神。

    仿佛有羞涩但是又热切大胆的感情从其中满溢而出。

    那或许是恋人之间无法潜藏的爱和喜意。

    江陵似乎从其中看到了之前珠宝创造的遗憾终于得到了弥补，她制作出来的冷冰冰的珠宝终于拥有了炽热的感情。

    这两枚胸针正是她从恋爱中提取出来的感情然后设计制作得来的。

    紫丁香的庄重、纯洁和美妙的初恋情怀，正洽和了她和斯图尔特的恋情。那枚叶子，其实是紫丁香叶子。

    这两枚胸针其实是情侣胸针。

    江陵收回目光，躺在床上，拉起被子。望着床顶，偷偷的笑。

    陡然她想到明天应该怎么面对斯图尔特——不是说她害羞到不敢面对，而是她之前可没谈过恋爱，那恋人之间应该怎么相处？

    这是个很重大的问题。

    江陵庆幸自己想到了这个问题。

    身份调换了，总不可能还像之前的相处。但是恋人间应该怎么相处？

    江陵左思右想，坐起身，打开床头灯。翻出手机，打开推特。

    #恋人之间应该如何相处#

    按下回车键，出来许多搜索结果。

    江陵挑选了最为齐全，呼声最高，博主名为kevin的帖子点进去。

    另一面，斯图尔特放下笔之后，倒了杯水喝。

    对着空无一人的卧室莫名就笑了起来，温柔又俊美，苏到极点。

    陡然，他想到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拧着眉头沉思了半晌，在心里对比之后本着求证实践的精神，他给凯文打去电话。

    虽然凯文花心滥情，追求方式不可考。但实际上作为恋人，他得到的评价都挺高。

    所以，关于恋人之间的相处，询问凯文比上推特询问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