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47

    斯图尔特握紧了江陵的手, 无声的安慰她。

    “生气了？”

    “有些。”

    斯图尔特亲亲江陵的侧脸：“不气。”

    江陵忍不住一笑, 恼怒都破碎掉, 摇摇头：“贝蒂茶屋到了，进去。”

    两人走进贝蒂茶屋，此时已是下午三点左右。点完下午茶之后,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安静。

    江陵眉头皱着，安静是因为她在考虑如何开口。

    斯图尔特安静则是在等待江陵开口。

    静默了许久, 直到下午茶端上来, 江陵喝了口才斟酌着说：“我以前有过一段婚姻。”

    斯图尔特抬眸, 眸色变成墨绿色, 深沉看不出情绪。拿着茶杯的手蓦然收紧，半晌又一点点松开。他说：“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 就别说了。”

    江陵抬眸：“你的真心话？”

    斯图尔特犹豫了一下，诚实的摇头：“不是。”

    江陵垂眸, 指腹摩挲杯沿, 轻声说起那段婚姻：“我的婚姻历时八年，最后失败……不，应该说从来没有成功过。那不算是一场婚姻, 顶多是交易。”

    顿了顿, 她冷静的说起那段婚姻的起因、过程到结束。即使谈及李城昊和叶琪丽也很冷静, 全程是以旁观者的口吻来叙述。

    “李城昊就是我的前夫，叶琪丽……就是刚才遇到的女人。现在他们结婚了，叶琪丽在向我炫耀……虽然我实在不觉得那有什么好羡慕的。”

    斯图尔特：“你很讨厌他们,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真正的将厌恶的情绪流于表面。即使是当初面对在普利尔湖挑衅你的那个网红，你也很冷静……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你知道，一般来说对某些人拥有较为特殊的感情，就代表那是特殊的人。我是想问，你在乎你的前夫吗？”

    江陵放下茶杯，十指交叉拖着下巴直视斯图尔特：“先生觉得我的眼光有那么差吗？就算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您自己的优秀。我可是看上了如此优秀的绅士，足以证明我的眼光有多么挑剔和优秀。”

    斯图尔特被夸得身心舒畅，但这不代表他不在乎。他首先为自己辩解，然后引出自己的意图：“江陵，你必须要知道的一件事，那就是即使是最为优雅的绅士，当他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有了些牵扯。他同样会备受嫉妒煎熬，这能够得到理解。我非常能理解。”

    说完，他点点头，想要为自己说的话佐证。

    江陵不说话，仍旧是静静的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斯图尔特撇开目光，食指敲着桌面，想要继续为自己辩解：“普希金为了妻子而和情敌决斗，并不可耻。他体现了西方的骑士精神：为美丽的女性披上铠甲战斗赴死是一件光荣的事情。而骑士精神构成了绅士精神，你能理解吗？”

    江陵无辜的点点头。

    斯图尔特于是说道：“所以我现在的嫉妒和愤怒是可以被理解、同情和原谅的。”

    江陵放下手，撑着桌子：“先生，你引经据典就是为了让我理解和原谅你此刻心里的嫉妒？那你知不知道嫉妒是爱情里面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所以，斯图尔特，你担心我因为你的嫉妒而生气？”

    这实在不可思议。

    因为在中国观念中，情侣双方其中之一和外人有某些涉及男女感情的关系，另一方产生嫉妒是完全可以理解并且视之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假如没有嫉妒之心，反而会让人怀疑根本就不爱对方。

    斯图尔特温和的回望江陵：“我担心你生气或者着急。你总是说我是绅士，但在大部分人的观念里，绅士似乎永远豁达宽容，不会生气。可实际上，我会生气和嫉妒——大部分人视嫉妒为丑恶之物。”

    江陵：“我说你是绅士，只是由衷的夸赞你。但并非刻意将你塑造成为一个冷漠的没有感情表达的神，我们是情侣，假如你有任何关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问题，你可以随时随地提出疑惑和质疑。你也可以把你的嫉妒告诉我，因为我也会因为塔西娅对你的喜欢而嫉妒。”

    斯图尔特：“你不用嫉妒塔西娅，她只是安吉莉娅的朋友。”

    江陵：“虽然作为类比的话有些不太合适，毕竟一个是我的前夫，一个只是你姐姐的朋友。但我想说，李城昊在我的心里比塔西娅还不如。我不喜欢他……不可否认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有过期待，但是当他出现在我面前蔑视我的时候，他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我并没有自虐的癖好，要去喜欢一个看不起我的人。假如我会喜欢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和我一定是平等的关系。至少精神和灵魂上，我们都平等。”

    江陵一直对家中幼妹看的偶像剧嗤之以鼻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她完全弄不明白为什么女主会喜欢看不起自己的男主。

    首先对方看不上她了，身份、精神和灵魂没有一样是平等的。没有建立在平等关系上的爱情根本不能算是爱，只能说是占有欲。

    即使身份不平等，至少精神和灵魂要在同一个高度。

    可是那些男主根本就看不起女主，即使后面可能因为剧情推动和巧合令男主对女主改观。却不代表他能做到将两人放在平等的位置上，更何况现实不是偶像剧。

    女人或者是男人会爱上蔑视自己的人，要么说明她他有自虐癖好，要么就只能说是眼界太小，自以为身边的就最优秀。

    所以，没有平等作为前提的江陵，绝对不会爱上李城昊。

    斯图尔特：“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对他们有着非同寻常的感觉。我……你会觉得我太小气了吗？”

    江陵伸出手，示意斯图尔特的手搭上来。

    斯图尔特垂眸，把自己的右手放了上去。

    江陵一把握住，起身弯腰吻了上去。抬眸，眼底揉碎了笑意：“我喜欢你的小气，这代表你非常在乎我。以至于连其他男人占据我的注意力都让你斤斤计较、心生不安。斯图尔特先生，你真是可爱。”

    她必须得承认，撒娇的斯图尔特先生非常可爱。

    她无比确认，斯图尔特先生在向她撒娇。

    现在的先生啊，就算身为风度翩翩的英伦绅士、位高权重的公爵先生，也总是格外喜欢抓住机会就撒娇。kiven说过，抓住任何机会撒娇的行为只是为了引起爱人的注意力，想要让另一半更加在意而已。

    所以江陵非常乐意满足斯图尔特这个可爱的愿望。

    斯图尔特愣了一瞬，看向江陵脸上满满宠溺的表情。想要说的话在一瞬间全都咽了回去，表情变得无辜，眼眸危险的墨绿色变成祖母绿纯净剔透的绿色。

    “你不生气就好。”

    江陵觉得小声说话的公爵先生乖巧得十分可爱，于是又主动的亲吻了他的手背。十分疼惜宠爱，可以说角色对换得天|衣无缝而且毫无违和感。

    公爵先生眨眨眼，觉得这种新奇的体验挺有意思。于是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无辜，加上那漂亮的面孔，卸下凌厉和距离感的保护色，让江陵根本无法抵挡。

    公爵先生觉得，被江陵宠爱的感觉……挺不错。

    他装得更起劲了。

    “我讨厌李城昊和叶琪丽，最主要原因是他们太不知廉耻。道德和伦理被他们踩在脚底下践踏，即使是毫无相关的陌生人，我也会厌恶。”

    江陵握着斯图尔特的手不松开，唇角挂着的笑不曾消失：“现在你还介意吗？”

    斯图尔特：“我不可能不介意，江陵。因为爱你，所以我一定会介意，但比起介意更多的是遗憾。”

    “又遗憾什么？”

    “当年我不在你身边。我太晚遇见你。”

    江陵食指勾着斯图尔特的手心，明明是勾引的动作，她倒是做得纯洁坦荡：“我倒觉得恰恰好，先生。你遇见的是刚刚好的我，我也遇见了刚刚好的你。你不一定会喜欢上十八岁的我，我也不一定会对那时候的你产生好感。说不定我们遇见得早了，反而不会爱上对方。”

    斯图尔特笑笑，却对她的假设不置可否。

    “好了，斯图尔特。还遗憾吗？”

    斯图尔特抬起左手手腕，给她看腕表：“丹尼尔快要下课了。”

    江陵放开手：“那我们得赶快解决完餐桌上的这堆东西。”

    她将甜点分开，堆了大部分在斯图尔特那边。然后催促他赶紧吃完，倒是对他之前转移话题的行为没有过多询问追究。

    总之没有因为李城昊和叶琪丽的事情，令斯图尔特心生芥蒂就好。

    她不希望自己和斯图尔特的感情因为那两个根本无关紧要的人而横生波折。

    当他们离开贝蒂茶屋回到石头街的时候，威廉非常恰巧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然后载着他们去接放学的丹尼尔。

    他们在校门口等待，看到人群中的丹尼尔。

    当威廉正要打开车门出去迎接丹尼尔的时候，江陵眼疾手快的阻止了他：“你们看。”

    他们看过去，发现丹尼尔和一个女孩子并肩走在一起。

    那个女孩子穿着同样的校服，跟丹尼尔差不多高。栗黄色的及肩长发，齐眉刘海，鼻子上有小巧可爱的雀斑。不算是多么漂亮的女孩子，但是看上去很可爱。

    她脸上还架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典型的书呆子形象。

    丹尼尔一脸正经的跟在那个女孩子的身边，手里拿着本书，似乎在跟她讨论着什么。看上去也想是个书呆子，不过是个很有学术气息、贵气俊美的小绅士。

    斯图尔特朝威廉说：“悄悄开过去。”

    此时丹尼尔和那个女孩子已经走出校门口，到了人行道。学生三三两两不是太多，即使把车开到靠近人行道的路边也不用担心有学生打闹突然闯到马路上。

    威廉悄悄的潜伏在丹尼尔的身后，车开得挺慢，再加上丹尼尔太专注于身旁的女孩。所以没有注意到身后跟了八卦一个小孩恋情的三个大人。

    车窗悄悄降下了几厘米，丹尼尔和那个女孩子说的话在此时顺着风飘进了车里面三个人的耳朵里。

    “……不能否认基督完全垄断的思想文化对中世纪时期的思想文化有着促进作用。正因为基督教思想文化完全垄断了人们的思想文化，使得他们在被垄断压迫的过程中产生思考和反抗。并由此产生和基督思想文化相对应的世俗人本思想，正是由于要反抗基督神学思想，才会有人本思想的诞生。人本思想是文艺复兴的基础，文艺复兴人文主义思潮是人本思想的发展和继续。”

    欧洲中世纪思想文化历史？

    威廉脸色古怪：“少爷一直不屑研究中世纪思想文化。”

    文艺复兴人本思想？

    斯图尔特语气古怪：“丹尼尔曾经嘲讽人本思想是纵欲和放荡的开始。”

    “文艺复兴充分肯定了人的价值，摒弃神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思想。人本身的价值，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三人沉默。

    之前丹尼尔总是蔑视天上地下一切活物，除了被他认可的人。其他人都是一群垃圾的中二想法，如今也能裹上一层糖衣，在心爱女孩的面前变得谦虚博学。

    江陵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丹尼尔会喜欢一个爱学习的女孩子，更加想不到他会为了喜欢的女孩子而改变自己。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从那个女孩的态度可以看出，她对中世纪欧洲文化起源和发展比丹尼尔要更为感兴趣。

    威廉停下车，表示他受到的刺激有些大。

    需要冷静。

    斯图尔特此时理解威廉。

    江陵几次开口，最后也只是一句感叹：“少年慕艾。”

    谁还没个青春了。

    不过——

    “丹尼尔还没追上心爱的女孩。”

    残酷无情的真相。

    正在这时，远远的一声呼唤让丹尼尔和那个女孩子停下脚步和讨论。

    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从身后跑上来，堵住丹尼尔和那个女孩，抬高下巴颇为傲慢的说：“丹尼尔，如果你再跟这个土包子一起，我可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丹尼尔对上漂亮高傲的少女，态度挺冷漠：“欢迎之至。”

    少女被气到，瞪着丹尼尔。后面有另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少年追上来，护着少女，对丹尼尔充满敌意。

    少年以为丹尼尔欺负心爱的女孩，便要上前揍他。少女拦住他，问：“丹尼尔，下周五我生日。你来不来我的生日宴会？”

    丹尼尔没有丝毫惧怕，只是冷漠的问：“黛薇拉也被邀请了吗？”

    黛薇拉就是丹尼尔身边的女孩，显然她现在并没有意识到气氛有多紧张。大概因为她的心神全在欧洲文化思想的发展研究上面。

    少女咬唇，委屈又假装傲慢，极为不情愿的说道：“如果你来的话，她也可以来。”

    丹尼尔转头问黛薇拉：“你要去吗？”

    黛薇拉不明所以：“大概。”

    丹尼尔：“好。谢谢邀请，奥德莉。”

    奥德莉破涕为笑般：“说好了，不准迟到。”

    然后她就跑开了，脸上笑容灿烂美丽。她身后的少年不甘又嫉妒的瞪了眼丹尼尔，警告的说了一句就追着奥德莉跑了。

    仿佛看了一场精彩的四角恋，江陵神色复杂。

    这些还不到十五岁的少年，感情复杂得她这个大人都感到羞愧。

    江陵幽幽的说道：“我的十五岁是在满桌子宝石废料和珠宝鉴赏还有一堆教材中度过。先生，你呢？”

    斯图尔特回她：“政治、科学、经济、哲学、礼仪、音乐等许多方面的课程填满了我的日常生活。”

    江陵静了半晌，道：“我想起家中幼妹说青少年陷于男女之情不可自拔，多半还是作业太少了。”

    如今看来，不无道理。

    后来威廉就没有再跟上去了，而是停在街角那边等丹尼尔和黛薇拉道别。

    丹尼尔上车的时候，神采奕奕。脸上光芒闪到了几个人的眼睛，但他们一致保持沉默。

    威廉专心致志的开车，仿佛没有察觉到丹尼尔过分欢乐的心情。江陵和斯图尔特靠在一起，前者有些困倦，便将头搭在斯图尔特肩膀上。闭着眼睛休息。

    斯图尔特环着江陵的肩膀，防止她不小心从自己肩膀上掉下去。

    回到霍林德的时候，塔西娅面色不虞，但可能是因为之前斯图尔特警告过她。导致她只是冷哼了一声，也没再做出挑衅行为。

    晚餐过后照例在会客厅里面聊天，丹尼尔破例拿了本书在手里看。

    威廉端着茶点进来的时候瞟了眼丹尼尔手上的书本，说道：“其实个人建议不如将罗马帝国黄金时代和意大利文艺复兴新黄金时期联系起来研究，大概您能看到更多。”

    丹尼尔翻着书页的手指一顿，抬眸看了眼诚挚建议的威廉，然后偷偷扫视对面安静看书的斯图尔特和埋头划拉着平板的江陵。

    塔西娅对这话题不感兴趣，即使想要插嘴也不知从何说起。而且目前斯图尔特没有开口，所以她懒得对丹尼尔投以关注的目光。

    丹尼尔轻咳了声：“当然也许你的建议很好，但是你知道我对黑暗时代的历史和思想文化没有太大的兴趣。”

    威廉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书本，安静不语。

    丹尼尔镇定的说道：“老师布置的作业，实在无聊。”

    江陵抬眸：“其实我觉得威廉说的不无道理，很多人将中世纪视为黑暗时代，完全否定了中世纪思想文化成就。这并非不可以谅解，当时正值严苛否定人本身价值的神学思想达到顶峰造成思想垄断现象和以人为本的文艺复兴思想相斗争碰撞，难免会有强调过度的错误出现。荒淫、邪恶、黑暗、迫害、臭不可闻几乎是中世纪的代名词，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没有中世纪时代的过渡和人性觉醒、神学和教廷的没落，就不会有后来欧洲各国在全球占据优势的霸主时代。”

    丹尼尔明明听得心动不已，面上还要扮矜持冷淡：“我不太感兴趣。”

    江陵：“关于这一点，我们都知道。但是也许别人感兴趣。”

    丹尼尔警惕的说：“别人不关我的事。”

    江陵划拉着平板，头也不抬的说道：“同学友爱互相帮助、促进学习和感情是件好事。你可以跟喜欢这段历史的同学讨论，不是坏事。”

    丹尼尔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威廉和江陵就像是随口说出那些话，看上去没有特指什么。难道真的是他多想了？

    他看向斯图尔特，企图从他的加文舅舅那里得到一点信息。

    不幸的是，斯图尔特专注的看书，神色没有半丝波澜。

    江陵：“斯图尔特，你觉得呢？”

    斯图尔特抬眸，温柔带笑：“嗯。”

    丹尼尔：“……”

    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深夜，江陵在自己的卧室里根据白天拍摄的照片画设计图，设计一组约克主题的珠宝。

    突然有人敲门，江陵起身询问：“谁？”

    “塔西娅。”

    江陵开门，门外站着塔西娅。

    塔西娅冷漠的打量江陵，毫不掩饰她的敌意：“我们谈谈。”

    苏琪将白天拿出去拍摄的那台单反中的储存卡拿出来，插|进读卡器。将读卡器插|进电脑把储存卡里面的照片导进电脑中，一张张查看打算修一修。

    里面大部分是叶琪丽的时装街拍，剩下的是一些风景照和路人街拍。当翻到江陵和斯图尔特的照片时顿住，苏琪捧着鼠标只觉得自己的少女心又苏醒了。

    看着照片发花痴，一个没忍住点开微博，把照片发上去了。

    #街拍时拍到的一对异国情侣，本道的少女心.红心红心红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