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图穷匕见

    五步原是一条狭长的山缝夹道，最宽处不过五人同行。两侧有高峰巍峨，山势连绵，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本是大启境内的南北之界，随着大启被两朝瓜分，五步原成为了魏鹄和墨染两国的边境线。

    此刻五步原左右两军对阵，密密麻麻的黑甲和红甲将士从山上涌下，对撞在一起。厮杀震天、血流漂杵，在地上凡人军队对垒时，天上驾着飞行法宝的修士们也没闲着。大楚的修士不好直接对凡人出手，可术士却不包含于内。

    墨染所创之法更像体修，只炼身躯，不修元神。可力量的提升多多少少会改变生命本质，术士已不算是真正的凡人。

    天上修士宝光辉映，这样璀璨的光华却是为了克敌制胜，夺取性命。术士本身并不会飞行，可他们可以骑着自己的坐兽出入青冥。术士的等级强弱全在他们能够控制的妖兽数量和修为。

    此时术士中为首的一人座下乃是一只青焰银雀，说是雀，可双翼展开足有三丈。浑身燃烧着青色焰火，此为冷火，落于人身阴寒入骨。

    同时那人还能操控一只朱斗犀和一只苍空天狼，三兽配合默契，或攻或守，或正面进攻，或侧翼突袭。大楚这边需得五个元婴修士合力方有还手之机。同样的场景遍布战场各处，术士之道实乃斗战善法。修士不是每个人都善于斗法，可妖兽天性擅长此道。

    两朝先前准备不足，故而多有克制，可此番墨染突破瓶颈，血道大成，必要分出个高下。因此这战尤为关键，双方近乎倾巢而出。

    魏鹄站在山顶，身边有星渊三人保护。对面就是墨染和朱老、六爻，以修士的目力这点距离近在眼前。

    “徒儿，让他去试试。”

    墨染会意地点头，一个神情严肃，布衣劲装的男子加入战场。朱老神色复杂地看着一只即将化龙的妖蛟，受此人控制冲向对面山头。他选择墨染一开始是不得已而为之，后来是看中了他的气运心性。希望借他的手重得道体，再开仙朝。

    不曾想墨染一步一步达成目标，朱老本该高兴，却发现事情已经脱离了自己控制。人族没有进步，反倒受到了禁锢，而他却无力喊停。

    星渊和时其修对视一眼，不再旁观。等到这只妖蛟真正化龙就是道尊境界的实力，除了两人，别人都没把握彻底降服它。

    时其修拿出大圣遗音轻轻一拨，一个羽音先声夺人，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一顿。之后悠扬流畅的音调倾泻而出，一首《游龙戏凤》，最克妖族。以真器发声，不止妖蛟在半空痛苦打滚，推倒了周围的山峰，清出一块平原。在场所有妖兽都束手束脚，受到限制。

    星渊手持赤霄剑，这把沉寂万年的帝剑终于重现天下。飞沙走石，天地俱黯，一剑既出，空间如丝帛般被撕裂。

    剑吟龙啸为和声，与大圣遗音共谱一首动人心魄的战歌。

    “看来一条妖蛟还不够，”六爻指点着墨染，说：“那两个虽是云霄的弟子，可战场之上容不得退让啊。”

    墨染眸光一转，挥手让身后另一人加入进去。此人竟然也有大妖在手，且这只大妖乃是只七星金蚕虫王。七星金蚕虫以灵物为食，虫群过境瞬间就会成为绝灵之地。以七星金蚕虫王之力，任是真器若是不查也会被汲取本源灵气，最后成为破铜烂铁。

    此虫一出，就召唤虫群相随，躲闪不及的修士纷纷落入虫群之中。不久就见一件件失去灵气的法宝落下，又有修为尽失的修士砸到山道上。幸运地砸出一个个人形大坑，不幸的当场变成肉泥。

    时其修放出方天玄圭护住己方修士，一个玄光罩挡住了虫群的去路。可是虫群密密麻麻地贴在光罩上，光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变淡，想来不用多久方天玄圭也会报废了。

    “师兄怎么办？我的青莲神座只能护住我一人，可其他人……”时其修琴音不绝，忧心忡忡的情感使得琴音也染上忧愁，上感动天降下大雨，却对虫群毫无作用。

    星渊剑光分化，千万道剑光刺向虫群，可虫群杀之不尽。他的剑气反倒成为虫王的灵食，再这样下去，此战必败。

    突然一道日光划破天际，照亮五步原，似旭日东升光明无限。

    “太阳神针——”六爻山长意味不明地道破法宝的名字。

    太阳神针便是齐云霄从东皋手上收缴的宝物，此乃上界灵宝，位属后天上品灵宝。上界的宝物只分两种，先天灵宝和后天灵宝。荒天大世界的真器皆是灵宝之属，按真器灵性、灵禁多寡分为上中下三品。比如齐云霄的霁月剑便是后天下品灵宝，由此可见太阳神针的威力。

    针类法宝是虫族克星，何况太阳神针至刚至阳，自带太阳真火。神针穿梭钉死了七星金蚕虫王，太阳真火以虫尸为燃料，灵气充盈的虫尸助燃太阳真火形成一片火海。等到虫尸燃烧殆尽，五步原两侧群山受到殃及被夷为平地。天堑变坦途，一望无际的焦土平原冒着袅袅灰烟。

    “这太阳神针真好用，多谢你了，六爻山长。”齐云霄携着穆瀛桓落于平原中央，相比两边的人山人海，孤零零两个人站在中间本该显得势弱。可无人敢于小瞧两人，甚至相比之下，他们二人才是左右战局之人。

    “云霄何出此言？”

    “这太阳神针不是山长从上界带下来的吗？又劳烦您交给东皋，虽然原本是用来对付我的。可没有这一遭，我也难得这样好用的宝贝，一声谢字总要说的。”齐云霄收回太阳神针，怪腔怪调地讽刺着六爻。

    六爻哈哈大笑，鼓掌道：“好，不愧是元始门人，天命应劫之人。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不算早，当初我成就道尊，外祖父投下玉符示警。里面却空无一字时，我尚还摸不着头脑。我想过几种可能，也许是外祖父以秘法封印了，要特殊手段才能看到。又或是玉符被人截住抹去了里面的字句。

    可后来随着与东皋一战，他留下不少暗示，让我突然想到，也许这位谪仙不是最近下界的，若是他早就来了呢？

    仙人下界不是简单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有天象出现，绝不可能被掩盖。可我确信没有看到丝毫下界异象，东皋又暗示谪仙已至，那么只有可能仙人早在大劫正式开始前就来此蛰伏起来。顺着这个思路，外祖父的玉符就有另一个解释。”

    六爻恍然一笑，接口道：“玉符本就是空的，真阳是想你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因为我的确是借着真阳飞升，两界建立通道之时下界的。我的天象和真阳飞升的天象叠加在一起，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只是真阳确实不凡，以他当初天仙修为就能发现我的踪迹，足可自傲了。”

    这话显然是自认身份，墨染不可置信地望着六爻，艰涩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齐云霄见不得墨染的样子，解释道：“此劫为道门大劫，清算的是道门与左道因果。道门乃是三清祖师所创，给了天地众生一条超凡入圣之路。从此，无论生灵是何出身，都有机缘改变自身命运。这是大慈悲，大成就。

    可此道无疑碰触了先天神圣们的利益，三清祖师为了门徒，选择了昊天上帝与先天神圣之皇玉皇对抗。最终昊天上帝入主中天仙帝，君临仙界。可是先天神圣秉持天地气运，杀之不的。只好封印了玉皇，招降其他先天神圣。

    只是双方一直都有摩擦，直至此番大劫，矛盾激发。不知上界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应劫的变成了我荒天大世界。以我界两方胜败顶鼎下一纪元中天仙帝人选。昊天上帝因此显化应身，逐鹿中原，以圆满帝道。而六爻山长就是先天神圣的一员了？”

    “星纬”六爻道，“我名星纬，你知道的不少，大体情况就是你说的这样。”

    齐云霄会知道这么多上界前因，实则是因为他突破灵台境时，真阳告诉他的。灵台境是一个很玄妙的境界，在魂海中建立自己的灵台后，就相当于建立起一个天人感应的渠道。

    以灵台映照大千，可纳无穷世界。尤其是刚刚突破之时，天道之力会瞬间将一个人的元神拔高至圣人境。虽然只有一息，可这一息若是把握住，对今后的修为帮助巨大。

    齐云霄赶着与六爻摊牌前提升修为，恰好赶上真阳给他答疑解惑。当然不是面对面的沟通，更类似于两人意识接触的一刹那，真阳将需要他知道的信息打包成一个信息包，直接扔给他。

    “那为何收我为徒？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墨染知道一切都是明摆着，可他就是忍不住质问，他想知道答案。

    星纬心头一软，可出口的话却是：“不错，从一开始我就在布局，我受齐天邀请入清华书院，是为了就近掌握事态发展。九霄道宗是元始门下，重云天阙是通天门下，两派底蕴太深，我生怕提前暴露身份。

    而清华书院不同，太清只有一个亲传弟子，齐天不过是太清随手下的一招闲棋。既有亲近关系，又无充足保护，实在是最好的保护伞。

    后来我费心思接近东皋，他是另一个应劫之人。借他之手我一一斩断齐云霄的臂助，可惜他太聪明，也太不安分，总想脱离掌控。我为了以防万一，又选择了你为备选。”星纬看着墨染苍白的脸色，出口的话如刀似剑：“你确实没让我失望，有资格作我星纬的徒弟。”

    “不！”墨染一口回绝，“我没有资格作你的徒弟，也不想做你的徒弟。我不在乎你利用我，但我在乎你利用我，伤害我的好友、亲人。”墨染一步一步后退，“仙朝之事就此作罢。”

    星纬闻言挑眉，嘲笑自己小徒弟的天真，“你以为你放弃了，我就会失败吗？”星纬拿出一只通体赤金的圆环，这就是以妖圣为材料炼制而成的御兽环。只要将此环套上妖兽，便是大妖级别的妖兽也得俯首称臣。

    “能够破坏昊天的帝业确实完美，可如今也不算差。术士之道只求力量神通，不修元神，无法飞升。世人皆是好逸恶劳，只贪图眼前利益之人。

    今后，术士之道必然会大行其道，仙界无人飞升，道门力量衰弱已是可以预见的必然。就算有识之士依旧不放弃正道，也难挽大厦将倾，道统衰落。”

    如果不是穆瀛桓拉着他，齐云霄都想骂粗口了。他不过是闭关突破一个灵台境，怎么就出来御兽环这种东西？

    齐云霄心头一冷，寒声道：“未必，只要杀了你，然后毁了术士之道，问题就可迎刃而解。”

    “哦？你终于要大开杀戒了。”要想彻底灭道，除了毁了典籍，还有人。这些已经修炼了术士之道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只有统统灭杀干净了才能放心。

    “是你自己动手，还是穆瀛桓代劳？”星纬用心险恶，可见一般。以两人心性，杀了这许多算是无辜之人，难免不生心魔。且以两人感情，一人出事，另一人又岂能安然？

    齐云霄面无表情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我先做过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