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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就觉得我仿佛把人给写崩了哈哈哈哈(捂脸哭泣……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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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署名;而邓如静,却极快地给了回信, 快得让她发混的脑袋察觉不到任何一丝的不妥。

    杯里的开水在桌上氤氲着热气,姜宏用手撑起脑袋, 透过烟幕直愣愣地盯着唐令仪, 目光炯炯:“这些天, 我妈是不是联系你了?”

    “恩。郑以恒的联系方式也是我给的。”唐令仪将椅背翻转,坐到侧着腿坐到了姜宏面前,大方承认了, “怎么,让你妈撞见了人,然后被赶到我这儿来了?”

    姜宏:“……”

    唐令仪恬不知耻地继续补刀:“瞧你的脸色,该不会是郑记者也被你母上大人扣下了?”

    姜宏的眼神无所着落地飘到了别处,一副慌慌心虚的模样落到了唐令仪眼底,后者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想不到我们为人师表的姜老师也有这样的遭遇呀。”

    闻言,姜宏深深剜了她一眼:“说得好像你没被赶出来过似的。”

    唐令仪:“……”

    姜宏乘胜追击:“开幕式后工作群里就冷清了。梁欢的近况怎么样,你知道么?”

    不出她的意料,唐令仪梗了梗:“……你去问他呀,问我作甚。”

    “因为你们是邻居啊~”

    看着姜宏人畜无害装模作样的神情,唐令仪鼓了鼓脸颊,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各怀心思,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一时竟静得堪比针落有声。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办公桌,姜宏斟酌片刻,轻声问道:“你和梁欢——”

    “我们很好。”唐令仪突然出声,似是想要制止姜宏说出解下去的话,“……有些事暂时仍说不清楚,不过我们很好,真的,姜姜,我们……挺好的。”

    机缘巧妙。望着坐在身前的闺蜜,姜宏忽而心生感慨,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唐令仪的情路略坎坷了些,奇葩了些,但所幸遇上了梁欢。

    至于她呢?

    ……还挂死在郑以恒这颗东南枝上。

    回想起邓如静的面色,姜宏用手点了点突突发跳的太阳穴。

    恍然想起先前同邓如静谈起郑以恒的时候,她总是心平静气,隔着电话嘱咐她不要怠慢了他。有那么些夜晚,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姜宏甚至觉得邓如静早已默许了她与郑以恒的关系。

    她本想慢慢向邓如静解释当年的原委,再找一个稳妥的契机,重新向父母介绍郑以恒。在她的预设里,郑以恒见邓如静的场面,应是严肃端庄的,而绝非是这个模样,让邓如静撞见了他们的尴尬事。

    ……

    唐令仪说的果真不错,生活比小说狗血千百倍。

    “姜姜,你不知道,阿姨都担心坏了。我没法子,只能告诉她郑以恒去找你了。

    姜宏又趴了下去:“恩,我知道。”

    她后知后觉地知道,此行让身边近亲遭受了什么样的心理负担。

    邓如静一定是急疯了,才会这样一声不吭地来Z市等她。而后就这样不期然地撞上了郑以恒。

    尴尬。头疼。

    想到这儿,姜宏恼火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见姜宏没有动那杯子,唐令仪索性捞起来送到了自己嘴边:“开了一早上会,渴死我了。”

    今天是书院的公休日,是一周之中难得没有排课的日子,旁的老师大多不在,只剩些行政老师仍留在旧居内工作。唐令仪作为法务部负责人,自然而然也随着顾亭留了下来。

    所幸她是行政老师,姜宏得以在被赶出家门后,还有可去之处。

    这一回的支教结束,文化论坛也将要落入尾声。姜宏只参加了开幕式与这一回无疾而终的支教,之于文化论坛的精髓,知之甚少,倒是唐令仪,跟在顾亭身后参加了不少会议。有了这一重,自然也免不了成为近期例会的发言人。

    “阿姜,要不要去休息室躺会儿?”顾亭拿着一份文件,正要走进办公室同唐令仪交谈,抬眼却瞥见如一团泥般趴在桌上的姜宏。

    姜宏直起身子,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没事儿学姐!”

    唐令仪一手支着桌沿,翘着二郎腿前后晃着,朝姜宏扬了扬下巴,对顾亭道:“呶,回家还没坐热乎就因为郑以恒被母上赶来我们这儿了。能有什么事儿呀?”

    顾亭“啪”地一声阖上文件夹,好笑地摇摇头:“半斤八两。一会儿午休结束以后来我办公室,后天是闭幕会,你随我一起参加。”

    闻言,唐令仪那张精致的脸瞬间就垮了:“又要开会呐…都是领导发言,无趣得很。”

    “不想去?行,周五下午还有一个与实验一小的合作会议,应该比闭幕式有趣,你负责?”顾亭将文件夹轻飘飘地扔至桌面,狠狠地撸着法务唐老师的大波浪头毛。

    唐令仪被顾亭蹂躏地龇牙咧嘴,忙不迭侧身躲开魔爪,强烈的求生欲迫使她飞快地转移话题:“姜姜你什么时候回校上班?你是学校那边的负责人,后天的会理应你应该也在场?”

    姜宏倏地一愣,她与学校失去联系已经五天了。下意识摸向口袋,她脱口唤道:“嗳呀糟了!我的手机还在郑以恒身上!”

    唐令仪与顾亭面面相觑,彼此交会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姜老师,有人找!”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接待老师的招呼声。姜宏心中莫名狠狠撞了撞,像是突然来了精神,夺门而出。

    “你怎么来了?我妈呢?”站在二楼的廊下,她双手撑着木栏,朝着院中探出半个身子。

    天空仍飘着细雪,郑以恒撑着伞,普兰嵌着白花的晴雨伞,那是她出门时落在家中的。他站在庭中,仰面朝她招招手,笑道:“邓姨让我来接你回去吃饭。”

    悬了半个上午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姜老师,下来么?”

    ~~~~~~

    恕里就有专修苹果机的门店,两人将姜宏的手机送修后,并肩步行着回去。

    姜宏没有再干出向书院借了柄油纸伞的傻事,和郑以恒一起躲在她那顶小巧精致的晴雨伞下。

    周三的晌午,整条步行街冷冷清清,连沿街的铺子都无心播放招揽顾客的音乐。没了吵嚷的节奏律动,四下滴答的雨声与枝叶的簌簌声变得愈发清晰可闻。

    “走近些。”

    “咦?”姜宏顾自想着心事,隔着雨声,没有听真切。

    姜宏身材娇小,郑以恒把伞柄塞到她手中,自己则伸手揽住她的肩头,把她往怀里带:“你的伞小了,再隔着距离,就得淋湿了。到时邓姨非得剐了我。”

    邓姨,恍然间想起那些大学时光,郑以恒总是这样称呼邓如静,就像她唤蒋素蒋姨一般。

    熟悉的称呼,隔了七八年的时光,又从郑以恒口中唤出,姜宏觉得,这应也是邓如静的意思。

    “你和我妈……都说了些什么?”

    “我喜欢你,想和你度过余生的每一天。”身边的男人答得不假思索。

    不经意地踉跄了一步,姜宏佯作平静地注视前方,一张脸任凭冷风吹拂。片刻,她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嗓子,嗔道:“……油嘴滑舌。”

    “姜宏,”郑以恒紧了紧臂膀,忽然正色,“不论我说了什么,也不论我怎么说,都是为了告诉邓姨,我心里有你,我想娶你。你愿意遂了我的意吗?”

    冬风冷冷地吹,雪花冷冷地飘,姜宏的大半个身子缩在郑以恒怀里,心头忽而冷得发颤,忽而热得炙疼,忽而又如溃堤的河坝,满腔不知所谓的情愫从心底倾然而泄,无端动容。钟总心绪,冷热交织,阴阳交叠,让她的神志也跟着混沌。数种心思在脑袋里兜转了一个周天,竟让她发觉一个自觉严肃非常的问题——

    哪有人会在这样狼狈的环境里说这种话?

    怎么会有人在这样狼狈的环境里问这样的问题!

    他的情商都被埋在凤鸣山的雪堆里了!

    “郑以恒,你可别因为得了我妈的点头就想着飞天了。”缓缓吐出一口气,姜宏撇开头,俏皮道,“还有我爸呢。恩,最后,还有个我呢。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嫁给你。”

    说完,她便顾自迈步向前走去。郑以恒足足比她高出一个脑袋,姜宏走得无所顾忌,伞沿避无可避地蹭到了他的头发。

    重新将伞柄塞回他的手里,她嘟囔道:“怎么能让矮个儿打伞呢!”

    郑以恒笑着接过伞,没了手揽她,不忘叮嘱:“记得走近些,别淋了雨。”

    指了指他手中的伞,她突然问道:“你出门怎么就顺了这么小的一把伞?”

    郑以恒的眼神跟着她的手飘,如实交代:“我哪儿知道你的伞放在什么地方?自然是邓姨找给我什么伞,我就顺什么伞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

    这个故事已经进入尾声,会有郑以恒与梁欢的番外,弥补正文的留白。

    ☆、飞雪(6)

    今年的除夕来得早, 学校跟着也在一月中旬结束了期末考试, 因为大雪,学校取消了休学式,于是姜宏这些苦逼逼的班主任老师只能趁着双休日一家一户地家访送成绩单。

    纵然过去了大半个月,阳历岁末的那场暴雪仍没有从人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匿迹。凛冬寒风, Z市这一年的一月比往常更为难捱。

    姜宏站在郑以恒家门外,定定心神,抬手按下了门铃。

    年关将至, 家家户户总是分外忙碌些, 大抵只有那群刚脱离学习苦海的孩子们,才会欢天喜地地巴望着除夕的来临。许是到了年末的工作总结时刻,又或许是让郑以勤担了一半教育儿子的重任, 苏荷又成了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企业家, 半月前就飞到了腐国的公司总部。却哪想郑以勤突然被召回了医院, 等她这位班主任终于拨通了小正太父亲的电话,方才得知郑晞又被送到了郑以恒身边。

    给学生作家访,竟访到了男朋友家中……也算是第一人了。

    她怀着一份小心思, 并没有告诉郑以恒她要给郑晞做家访。本想仔细瞧一瞧他忽然望见她站在门外时的表情,却不想打开的门后, 站着一脸欢欣的蒋素。

    ……家访突变见家长, 她委实是第一人。

    姜宏转瞬回过神来, 笑道:“您好,我是郑晞的班主任,来这儿给他送成绩单。”

    蒋素却是自来熟, 笑着侧过身子,拉着姜宏进了屋:“阿恒临时去单位了,听阿勤说你要家访,我就来陪阿晞等着。快进来快进来。”

    她从前就见过姜宏,与邓如静亦是相识。因为这些年郑以恒始终独身一人,当年那个与儿子用情至深的女孩儿便在她心里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以至到了今日,看着门外多年未见的姜宏,她仍觉得熟络。

    这小姑娘又回来了,真好。

    姜宏讪讪地脱了鞋,弯腰时在鞋柜旁发现了双颇眼熟的拖鞋,认出是她那日夜里留宿时用过的,便从容换上了。

    蒋素看在眼底,默不作声。

    “姜老师!”听见外头的动静,小正太蹬蹬蹬地从书房跑了出来,手里捧着本书,姜宏定睛一瞧,正是郑以恒从她家中顺走的《亲爱的陌生人》。

    朝着小正太招招手,姜宏笑道:“来,给你奶奶瞧瞧这一学期的学习成果。”

    小正太撇了撇嘴,乖巧地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房,恭恭敬敬地坐到沙发上,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姜宏手里的成绩单,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姜宏被他的神色逗得忍俊不禁,抿了抿唇,好歹找回些班主任的威严。

    郑晞就是个机灵鬼儿,脑袋也聪明得很,姜宏同蒋素细细说了他的学习情况,最后鼓励小正太

    “姜姜啊,你再等等。”正要起身告辞,蒋素唤住了姜宏。只见她转身从主卧提了袋衣物出来,递到姜宏手里:“这衣裳是你的。”

    姜宏下意识往袋中瞧去,见到一抹熟悉的颜色——正是她的齐胸襦裙,那身她当作睡意在这儿的主卧里穿了一晚上,又被她落在郑以恒车上的齐胸襦裙。

    ……被蒋素发现了啊,还让她替自己洗了衣裳,姜宏有些不好意思,神色囧囧。

    “上回我来这儿,竟看见阿恒就这样把它湿哒哒皱巴巴地晾在阳台。这么漂亮的汉服,怎么能任凭这傻小子糟蹋?我就顺手理了理。”

    姜宏接过袋子,道了谢,又斟酌问道:“蒋姨……您知道这是汉服?”

    眼见着家访就要结束,小正太悄悄松了口气儿,整个人的胆子瞬间长肥了不少,听见两人的对话,就窝在姜宏手边悄咪咪地往衣袋里飘眼风。

    “怎么会不知道,阿恒同我讲过,也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恩,去年十一月文化论坛的时候,我穿的就是这一身。”

    “咦?不对,阿恒给我瞧的照片,不是这一——”

    “小叔叔回来了!”郑晞人小鬼大,最先听见了门后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放开姜宏手上的袋子,哒哒哒跑到玄关前。

    姜宏略微怔了怔。

    她就站在客厅的正中,郑以恒只消站在玄关往室内,就能看见她的身影。

    “姜姜?”他瞧着有些诧异,看了眼蒋素,又回望向她,“怎么突然来了?”

    “来给郑晞送成绩单。”

    郑以恒换了鞋,揉了揉身边小正太的脑袋:“考得怎么样?”

    小正太骄傲地喊了声好。

    蒋素瞥了眼蹭在儿子腿边的小正太,又看看站在一边的姜宏,走到小正太身侧,“阿勤这会儿差不多也该下班了。阿晞,奶奶带你去找爸爸。”

    “可——”

    小正太还想再说些什么,径直被蒋素捏着脸牵了出去。

    隔着门墙,隐约似乎还能听见小正太的疑问:“爸爸不是五点才下班吗?现在才两点半呀……”

    “那我们慢慢过去,等到了医院,就五点啦……”

    郑以恒:“……”

    姜宏:“……”

    “我也先走了,还得再送三份成绩单。”默默对视了数秒,姜宏倏地打破沉静,“你知道的,明天结束学校工作,后天我就回C市了。”

    并不想让她就这么离开。

    邓如静明理和蔼,但对姜宏的家教却严正分明,他一直都知道。后天,再有不到48小时的时间,她就要回C市准备过年的事宜了。而他,却要熬到除夕夜才能休假,甚至,因为工作的特殊,他的假期存在着太多的突发情况。

    前后大半个月,他都将无法见到她。

    望见姜宏手上的衣物,郑以恒想了想,开口道:“你的书,我看完了——”

    “不着急,留着等郑晞看完。”话音未落,郑以恒就冲进了书房。再出来时,手上拿着她的书。

    “这是?”姜宏接过书,发觉内里夹着条红绳,上头串着两枚钥匙。

    “我家的钥匙。”姜宏捧着钥匙,红绳从她的指缝中溜下。郑以恒站在她身侧,摩挲着流于她指间的红绳。

    “行啊,下次再来,就不怕你不在家了。”姜宏捏着那枚更小的钥匙,故作轻松,“那这个呢?莫非是你办公室的钥匙?”

    “次卧的钥匙。”郑以恒回答。

    “……蓝胡子的密室?”姜宏狐疑,戏谑道,“我要这个作甚,莫非这就是个坑,你就想效仿蓝胡子那样,把偷窥了秘密的妻子吃干抹净?”

    “恩。”

    姜宏掩耳盗铃似的捂了捂嘴,一时失言,但却并不觉得尴尬,心底有些莫名的慌乱,又有些悄悄的窃喜。只是不知郑以恒的那个“恩”,究竟答了她哪个问题。

    她侧头望向郑以恒,却无端坠入了一双漆黑申请的眸子里。

    不明郑以恒的用意,略微迟疑,姜宏放下背包衣物,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穿过了客厅,在次卧前站定。

    “咔。”

    轻轻转动钥匙,次卧的门在她面前打开。

    拉了厚厚的遮光帘,室内一片昏暗。姜宏伸手,试图开灯,却突然被身后的郑以恒捉住了手。

    “咔。”

    门在两人身后悄然合上。想起郑以恒刚才的眼神,姜宏的心突得漏了一拍,正想开口,眼前却突然恢复光明。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倏地闭眼。尚且来不及瞧清楚房里的摆设,就听见身后的男人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姜姜,过年后,别再住公寓了,和我一起。”

    “……”一时语塞。

    姜宏睁眼,一眼瞧见两人身前的床。被平铺在床上猩红的大袖礼服晃了眼,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这……难道是(⊙o⊙)?”

    迎着她的目光,郑以恒笑着颔首:“给你的,你愿意收下么?”

    愿意么?

    姜宏回过身,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齐整的汉服,猩红的大袖衫下,还有与之相配的鞠衣、精梭府绸的交领长袄、提花丝绵缎的马面裙,层层叠叠,繁复却又精致。

    甚至,透过半阖的衣柜,她看见了垂在里边的霞帔。

    这样华贵的汉服,她只在顾亭的昏礼上见过一次。这样绮丽的婚服,没有百余天的工期,又怎么可能完成?

    所以……他究竟在多久之前,就开始谋划着这样大的一件事?

    微微俯下身,她伸手摩挲着衣饰上精美的绣纹。或许是技艺进步着,又或许他是真的费了心思,眼前的这一整套大袖婚服,比之顾亭留在书院厢房里的那一身,更为惊艳。

    眼神却忽然被矮柜上的相框所吸引——那是一张剪影。身着华服的女子姿态闲适,轻轻倚坐在河畔的青石上,一手轻执铜镜,一手轻点绛唇,微扬的下颔与发饰上的流苏相得益彰。那女子身后是洒金的夕阳,照片外的人看不清她的眉眼,却能透过这美到极致的意境,感受到摄影师的用心。

    眼眶不争气地酸了酸。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他还藏着这张照片。

    ……愿意么?

    缓缓吐出一口气,姜宏问了问自己。

    她知道郑以恒仍站在她身后,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室内静谧,她闭眼,试图将流于眼眶的湿意逼回去。

    “郑以恒!”良久,姜宏站起身,回身扑倒身后男人的怀里,娇俏质问,“霞帔都有了,我的凤冠呢?”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番外与后记,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郑以恒番外

    “你在哪儿呢?姜姜她们出事了你知道么?”接到电话的时候, 郑以恒才结束关于前次出差工作的汇报会议。连轴转的工作任务与尚未倒过来的时差令他混沌了片刻。

    心头突突跳了跳, 看着桌上的文件,他又冷静了下来:姜宏的性子他了解,真有无法解决的事,她总会来找她的。

    “L县暴雪, 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联系上了。”唐令仪失措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重重打在他的鼓膜上。

    文化论坛闭幕在即,又撞上了繁忙期, 报社里忙得不可开交, 一干人都被扣了下来强行加班,连周日都不曾放过。负责论坛宣传工作的罗编辑正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冷不防郑以恒推门进来, 一时怔怔。

    “罗老师, L县那边的志愿者怎么样了?”

    罗编辑推推眼镜, 回过神来:“你是问文茵他们?L县的雪下了快一星期了,昨天晚上大了些,压垮了山里的基站。不过凤鸣山的基站年久失修, 信号断续也是常有的事。”

    郑以恒微微蹙眉:“没有人负责么?“

    罗编辑笑笑:“哪会,当地政府正在派人抢修。小郑呐, 之前的会议资料整理好了吗?我看过你昨天写的报道, 很不错。”

    ……

    回到办公桌前, 郑以恒缓缓吐了口气。罗编辑没有明说,但他岂会想不到?要真有所谓的抢修人员,当地的基站就不会有年久失修之说, 再者,暴雪的天气,又怎样抢修?

    定了定神,他匆匆翻出之前叠在抽屉里的志愿者信息。先前为了规避风险,所有的志愿者都提交了紧急联系人,目光扫过“姜宏”二字底下的“邓如静”,他顿了顿,只是很快又扫视下去,不出所料地在穆清的名单下找到了宋修远的联系方式。

    周一清早,郑以恒坐上了开往G市的军卡。

    “郑记者……这一趟是为了姜老师?”

    车窗外是快速倒退的行道树与漫天的雪花,郑以恒摩挲着大衣的袖口,心底竟恍惚有些不合时宜的安定。从周六上午接到唐令仪的电话后,他便一刻不停地四处询问奔波。面对无法抵挡的天灾与彼此相隔的高山远水,纵然他这个小小的报社记者所作委实有限,他仍希望能尽自己所能,及早联系上姜宏。

    更何况,周日夜里,连地处偏南的Z市都有了风雪预警,宋修远更是连夜请命加入了紧急派遣了救援补给队——已不仅仅是失联,那些志愿老师,连带着部分村民,都因暴雪被困在深山之中。

    唐令仪接到邓如静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浅草书院与顾亭商量着闭幕会议的采访明细。邓如静的电话是与风雪预警相接而至的,而在邓如静的电话后,顾亭又知悉了救援补给队的消息。

    ……

    缓缓吐出一口气,郑以恒反问:“依稀记得,宋警官这段时间正在休假?”

    宋修远无奈地勾唇笑了,不置可否。他看向窗外,良久,忽然又开口:“我能让你上车,也能随时让你下车。”

    “我自然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彼时的G市大雪纷飞,与当地的救援部队汇合后,一行人匆匆开往L县,却在凤鸣山下被阻挡了脚步。也是这时候,他们才知晓山上的志愿老师们大多安然无恙,只是似乎有两位女老师,自从周五送学生回家后,就一直断了联系。

    真真正正的失联。

    宋修远有条不紊地分派了任务,又与同伴观测着地形与雪势,探究申请直升机的可能性。郑以恒暗自心惊,唯恐姜宏就是那两位女老师之一。

    山势险峻,飘雪漫天,天色早已暗沉,这群训练有素的军人决心徒步上山。郑以恒拣了些必备物品,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众人身后。

    脚下的积雪没过腿肚,纵然穿着高筒靴,仍有细雪不是沿着靴沿渗入,洇湿他的裤脚鞋袜。

    他与姜宏,彼此之间所横亘的那五年时光,仿佛在十月末那个周二傍晚的惊鸿一瞥间,就消失殆尽。仍像大二那年,好似无需多言,姜宏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又站到了他身边。

    近些日子,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常常从那五年空虚荒芜的迷梦中惊醒,犹疑微定,难以置信他们真的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可两个人的感情里,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

    刺骨的寒风携着雪水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烙下一阵难以言说的酸疼。山路难行,脚底冰凉的雪水随着步子竟渐渐带了些许体温,但未多时,又不断有新的湿意凉气袭来。

    临行前,宋修远问过他:“你能做什么?”

    他不是常年受训的军人,也不是身怀绝技的地质专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报社记者,在这样黑漆的雪夜里甚至还可能成为众人的拖累。

    可他就是来了。

    他告诉宋修远,邓如静得不到任何消息,在Z市,只有他能帮邓如静周旋联系上姜宏。

    或许是宋修远真信了他的鬼话,又或许是宋修远亦有些感同身受,最终默许他随行。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还需要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徒步多久。四下漆黑寂静,只有几束手电筒微弱的光芒,并着些微踩进积雪堆中的窸窣声。冷风呼啸,他忽然顿悟,或许这就是所谓修行,唯有徒步走过这漫漫雪原,他才能见到姜宏;也唯有徒步走过这曲折坑洼的山地,他才能真正站到姜宏身侧。

    姜宏是一个太好的姑娘,这五年里,他不敢奢求再见到她。真的再见到她,他想把她拉回身边,可又害怕当年的小姑娘早已长成,见到了绚丽的大千世界,眼中的他该是如何相形见绌。

    一直坚持着自己所钟爱的事业,她总是那样夺目,那样优秀。

    究竟有多幸运,他的小姑娘非但没有远远跑开,转而成了他的姜老师呢?

    他不记得他们究竟走了多少时间。长久的风雪麻木了他的脸颊身躯,似乎也冰封了他的心。被设为紧急避难所的村活动中心没有姜宏,他一时竟不觉得迷茫害怕,只想着或许她就在那学生的家中避雪。正当他想找宋修远的时候,却发觉这位宋警官早已跑远——又是一个没能找到人的疯子。

    ……

    所幸终是在那个叫徐甜的女孩儿家中找到了安然无恙的两人。至此,郑以恒那高高悬了一日一夜的心终于坠地。

    个中心力交瘁与奔波辛苦都不必向她赘述,只要她安好,一切都是值得的。

    活动中心的场馆内铺满了棉被绒毯,难以找寻落脚的地方。这样寒冷的夜晚,这样简陋的屋舍,所有人都在将就着度夜。大概唯有他,觉得一切都不将就。

    他的姜老师,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用手勾着他的衣摆,哪怕到了此刻,他们依偎着坐在墙边,她靠在他肩头小憩,双手仍紧紧挽着他的臂膀。

    他反握住她的手,放入温暖的口袋中,又用空着的左手拉起覆在两人膝上的绒毯,盖到了她的肩头。

    “……我睡了多久?”迷蒙中,她醒了。

    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他望着她的发顶,轻轻说:“没多久,继续睡。”

    她蹭着他的肩头点点头,很快又没了动静。

    他仰头靠着墙,明明舟车劳顿一整天,他竟养不出分毫的困意。

    “谢谢你找到我。”

    肩侧忽然又有软糯的嗓音传来。

    他侧过头:“这有什么可谢的?”

    姜宏又摇摇头,良久,才闷在他怀中继续说:“不是今天。”

    他有些迷蒙,又有些恍然。大彻大悟后,突然回过味来。

    时光漫长,他们一起经历了懵懂青春,在最好的年纪相遇,而后又各自成长,最终在不再彷徨的年纪从容相遇。脱离了年少轻狂的稚气与浮躁,又尚未沾染上繁华世界的油腻与算计,一切都堪堪正好。他们将彼此的年岁融入骨血,看到的是不同年纪的彼此。

    “也谢谢你……还愿意等我来找你。”

    靠在他肩头的女老师却突然抬起头来,一双杏眼清亮,噙着笑意望着他:“郑以恒,我突然想起了一首诗。”

    他有些哭笑不得。

    “诗经里有一句,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我从前一直觉得这句话写得不好,哪能就这样以偏概全,把天下女子一竿子打死。”

    “现在呢?”他将她揽入怀里,顺着往下问道。

    “我仍觉得不好。”她从他的衣袋中抽出手,玩弄着他的手指,“应当这样改一改:美人耽兮,不可脱也。”

    “且有谁说美人一词,就只能形容女性了?”她伸手环过他的腰,小声娇俏道:“郑以恒,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是我的美人呀~”

    世间的善男信女,若真真陷入情网,大多难以逃脱挣离。纵然无心,但却不得不承认,他们就这样恍惚地度过了五年,所谓耽兮,当真不可脱也。

    他低头吻过她的发间,轻声笑:“姜宏,你自然也是我的美人。”

    时光磨人,将所有人都放在社会的大锅里慢慢熬着,有人就此磨去了锐气,蹉跎度日;有人却如璞玉,纵然磨去了棱角,却愈发通透温雅。君子如玉,如琢如磨;美人如玉,白璧无瑕。而她,仍是他的小姑娘,他的姜老师,他的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

    ☆、梁欢番外·上

    叽喳的鸟鸣声透过窗缝传入室内, 前夜的狂风骤雨暂歇, 窗帘后隐隐的阳光宣告着新一天的到来。梁欢调试程序至凌晨,此刻不过睡了几个小时,就被自带的生物钟搅得睡不着觉。蒙着被子,他正思索着睡个回笼觉的可能, 突然想起今天仍需加班。

    六点刚过,这个颇有些年岁的社区就开始了一天的生机与烟火味。那些久居于此的老人家或晨练,或遛狗, 又或提溜着一篮子的菜蔬, 在树荫下于老友闲谈一二。

    “哟,年轻人大周末的也不睡,唐唐你这又被爸妈窜梭出来来遛狗啦?”

    梁欢住在一楼, 透过隔音效果差强人意的窗与墙, 楼底的交谈一声一声往他耳朵里蹿, 他闭着眼,恍惚间那女声就像电影下的字幕似的,一行一行从脑袋里蹦到漆黑眼前。

    “是呢……哈~王奶奶早上好啊。”老人家的声音大多温和低沉, 唯有这道女声,清丽中带些慵懒的沙哑, 打了个哈欠后又继续道, “我们周六不休息。”

    欢欢:“嗷呜!”

    “你们家欢欢的模样越长越俊了哦。”

    梁欢伸手搭着额头, 翻了个身,额角跳了跳,终于想起了那道熟悉的清丽女声的主人, 那个周一才见过的唐小姐,那个遛狗遛得近乎石破天惊的女人。

    “哟!这是谁家的衣服?怕是昨天晚上就被吹了下来?”

    梁欢一怔,想起昨天傍晚被他挂在阳台外的衬衣,顿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而起,伸手拉开了窗帘+——从卧室的窗口望去,正好能瞧见阳台外空空荡荡的衣架子,以及楼下相对而站的两个身影。

    王奶奶正对着这栋楼,梁欢没将窗户关严实,远视眼的老人家一眼望见了他:“小伙子,这衬衣是不是你的?”

    闻言,背对他而站的女子终于循声回过头:“唉?你不是姜姜的发小么?”

    牵着小泰迪的女子身形高挑,望向他的眼睛眸色清亮,刚回国不久的梁欢还没有从语死早的状态中脱离,一时难以从博大精深的汉语言中想起与这双眼睛契合的词汇,脑中只有毫无内涵的五个大字“很大很漂亮”。

    ……

    他仍维持着拉开窗帘的姿势,双手笔直侧平捏着尚来不及放开的窗帘,只罩了件T恤的胸膛迎着清晨的骄阳,迎着秋日的凉风,再顶着一脑袋凌乱的头毛与憔悴的神色,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的模样有多蠢——

    一个用睡衣拥抱未来的傻子。

    “这是你的?”唐令仪向前走了几步,捡起地上的灰蓝衬衣,招摇着朝他问道。

    “是,”梁欢收回手,木讷地点点头,随即,又追加了句让他日后不堪回想的话:“麻烦唐小姐帮我扔上来。”

    ……

    四周陷入一段突如其来的寂静,连那条与他同名的小泰迪都静静地趴在原地。

    一楼虽然楼层低,可窗台到底也有四五米的高度,也只有他,被瞌睡蒙了脑袋,才会一时嘴瓢让唐令仪把衬衣扔上来。

    梁欢不动声色,右手握拳掩在嘴前咳了几声,正想对阳台下的唐令仪掩饰几句,哪想“我这就下来拿”还未出口,唐令仪忽然将手中的衬衣绕着衣架拧成团,紧紧蹿在手里,举至脑后。只见她身子微微后倾,左手向前伸直,整个人向前微微平跳几步,一瞬借力,将手中的东西向上丢出。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非常标准的实心球投掷姿势。

    “啪~”

    衬衣球打在了梁欢侧前方的玻璃上,渐渐散开,随风飘飘悠悠地又回到了地上。原本湿哒哒的衬衣变得更皱了。

    梁欢:“……唐小姐好身手。”

    欢欢:“嗷——汪!”

    唐令仪:“……”

    ~~~~~~

    唐令仪觉得她是脑袋秀逗了才会使出这么一套花拳绣腿把衬衣丢上去。

    天晓得她上一回扔球还是高三那年的校运会。

    虽然梁欢扔衣服的要求委实奇葩,但到底也是因为她,那件质量上乘的衬衣被蹂躏得完全无法上身;也是因为她的大意,衬衣侧腰处甚至被衣架划了道口子。守着衬衫等着梁欢下楼,她揪着欢欢的狗绳悔不当初地想,不知一顿早饭能不能卖个人情?

    这时候梁欢终于醒了神,懊丧地看着皱巴巴湿哒哒的衬衣,想起一会儿还需陪着客户上雁云山,心头顿时五味杂陈。

    这本是他为今天准备下的衣服,本只想着挂一个晚上将上头的小褶皱捋捋平,哪想昨夜一心扑在程序BUG上,竟然直接把衣服晾到了阳台外头……他是智障吗。

    “梁先生不好意思呐,要不我请你吃粢饭团子?你才搬来没几天,还不知道我们小区外的粢饭团子是Z事早点一绝?”

    欢欢是只伶俐的小泰迪,感受到了主人对面前这男人的刻意讨好,也跟着蹭到梁欢脚边卖起了萌。然而梁欢沉浸在自己是个智障的情绪里,并不想吃粢饭团子。

    他扯扯嘴角,勉强地勾出一丝可疑的微笑:“不必了,我去公司吃早餐就好。”

    “嗳,毕竟是我把你的衬衣捣成了一团……”看见梁欢发觉了那道口子,唐令仪又惊道,“啊,我外公是老裁缝,我回去托他把这衬衣补补?”

    “不用了。”

    正想再说什么,唐令仪倏地从他手中将衬衣抽了出来,惭愧笑道,“后天,后天我就还你一件簇新的衬衣!”

    不等梁欢再有所回应,她故意堵他话似的,转身就走,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

    站在清晨的骄阳下,站在秋日的凉风里,梁欢凌乱地与脚边的被唐令仪抛到脑后的小泰迪大眼瞪小眼。

    ~~~~~~

    因为这一闹,梁欢赶到公司稍晚了些。等一行人出行终于到了雁云山山脚,景区售票处前的队伍早已十分壮观。所幸他们一早定了VIP团票,等着取票的空闲,他见到了姜宏。

    生活总是出其不意地给人惊喜。

    一个沉醉于传统礼乐,一个向往神秘的东方文化,他那看起来文雅的发小竟意外地与客户合拍,于是他只能哭笑不得地临时当起了翻译,绞尽脑汁地将姜宏口中那些生涩拗口的词汇转述给Jarvis先生。纵然他在美帝求学多年,表达口音都极为地道,可真碰上了那些之乎者也,他仍是一头雾水。

    对于传统,他所知的不过那么些微末的四书五经。而这些论语中庸,又大多在高考后还给了语文老师。

    “难为你了,”临走时,姜宏笑着告诉他:“如果令仪在身边,一定不用辛苦你口译这些。”

    向来自诩口才颇佳的梁欢还未从刚才支离破碎的口译历程中拾起自己碎了一地的自信,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抱着小泰迪的高挑身影,疑惑地脱口问道:“她的口语很厉害么?”

    姜宏笑着颔首:“她也是海归,不过她是腐国C大毕业,那一口英音可迷人啦~”

    直到这个时候,梁欢才知道那个瞧着迷迷糊糊,总是抱着一条小泰迪的女人原来竟有这样背景。国外的学术氛围与学位认证与国内大不相同,姜宏或许不知道,但他却一清二楚。甘愿放弃在C国的大把资源,转而回到Z市的书院当国学老师,这究竟要怎样的勇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面对姜宏,他没有很好地隐藏自己的表情,于是让她猜出了一二心思。于是这位小学老师絮絮向他解释,“其实她呀,任性又没有什么大志向,在外头见够了世面,舍不得我们这群狐朋狗友,放不下羁绊了十多年的传统国学,就回来了。每个人都会有过不去的情结,对我们而言,浅草书院里的一切就是。”

    姜宏一语中的,梁欢不禁失笑。他知道她出身中文而非师范教育,大概研究文学的人,总比旁人敏感。而唐令仪呢?是不是钟情国学的人,生来就比他人?

    然而惊叹之余,这样的插曲很快又被他抛至脑后。直到周二晚上,唐令仪提着焕然一新的灰蓝衬衣,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时候不早,他就不客气地没让唐令仪进屋。下楼的时候,唐令仪正拎着衣袋子,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纤瘦而斜长,直直蔓延到他脚边。

    “唐老师?”大抵是因为姜宏的那一段话,再见唐令仪,梁欢潜意识里就打上了一层敬意,连称呼,都不自觉地用上尊称。

    唐令仪听惯了他叫自己唐小姐,显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老师唬了一跳,

    “我外公前些天接了个旗袍活计,所以今天才处理完了你的衬衫,梁先生不要介意呀。”

    他伸手接过衣袋子,正想道谢,只听唐令仪又开口:“雁云山里的事姜姜都和我说了,市里明天就会把开幕式的入场券送来。不过我们最近忙着排练,可能还要麻烦你来取。不如梁先生留个电话,方便明天联系。”

    不知是不是夜晚的灯光在他眼前糊了层朦胧的滤镜,他总觉得今夜的唐令仪,沉稳干练,通身气质与前两次所见的咋咋呼呼的遛狗女孩相去甚远。

    “好。”他笑,随口吐出一串数字。看着面前的女子拿出手机,纤细修长的手指不停地在屏幕上飞舞,他又鬼使神差道:“先生太过正式疏离,叫我梁欢就好。”

    ☆、梁欢番外·中

    浅草书院, 一个经常听姜宏提及的地方。

    梁欢第一次到这民国旧居, 全然没有想到走入浅草书院的时候,眼前竟是这样的场面。

    江南的旧居庭院讲究移步换景,初入内的时候只能看见一面青砖砌成的白墙,偶有些嘈杂的欢声笑语隔着院子飘入耳中。直到迈过那道垂花门, 视野这才豁然开朗。

    不大的院子里布置着各色绿植,院中站着的尽是穿着宽袍广袖的年轻男女,三两成群, 各自谈笑。望了望四周古老的建筑, 梁欢有些恍惚,一时竟觉得西装笔挺的自己,才是那个穿越时空来错了地方的人。

    垂花门只有那么一道, 庭中的人很快发现了他, 交谈声渐渐停息, 只剩一双双清亮澄澈的眼睛望着他。毕竟比这些校园里的少男少女们多吃了六七年的米饭,梁欢很快收拾起那股闯入异界般的恍惚感,从容地信步走进了院子。

    可只有那道眼神, 从他迈过垂花门的那一刻就黏在身上,令他的从容里不得不生出一丝丝的莫名其妙与尴尬。

    他抬头迎向那道眼神, 只见唐令仪站在过厅前的檐廊下, 一手端着水杯, 一手拿着文件夹,正含笑看着他,那双很大很漂亮的眼睛泛着机敏的清光, 仿若心中打了个不得了的主意。

    天光微暗,檐下的灯笼里装了白炽灯,唐令仪与姜宏就这样站在灯光下,居高临下地望着院子里的众人,很有一分纵横天下的霸气。

    虽然这天下不过只是一方院子。

    “两位都在呐?唐老师久等了。”他开口。

    唐令仪终于收起她那让他几近受不了的目光,将手上的水杯塞给一侧的姜宏,从口袋中顺出两张入场券:“梁先生最近工作忙么?”

    走得近了,才借着灯光看清了她脸上的疲色。同姜宏打了个招呼,他笑着回问:“不忙,唐老师有事?”

    只见唐令仪舒了口气,展开笑颜,又带了些森意,连她身边的姜宏,也沾染上了一脸的高深莫测。

    “不知道梁先生对古礼有没有兴趣?能不能请梁先生作为我们的参演嘉宾?”

    梁欢先前心底那股莫名的危机感骤然放大:“参演……什么?”

    “我们缺一个新郎。”

    ~~~~~~

    Z市的这家公司,虽然梁欢才入职不到半月,却深谙同事间的行业黑话,且深以为然——所谓的弹性工作,只弹下班时间,且惯常是往22点以后弹的。

    所以,明明每天的工作都能让他忙成狗,究竟为什么会答应唐令仪这个突兀的要求呢?

    当天夜里,梁欢对着电脑桌面静静地反思了整整一个小时,终于把一切推给了唐令仪那句“梁先生气质好模样佳,身姿挺拔,面若冠玉”。

    人呐,果然不能被捧得太高。容易得意忘形。

    ~~~~~~

    有时候梁欢觉得自己金光加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牛气得不得了。他一个到Z市不到半个月的新人,一个从前近三十年人生中只会盯着古装剧发呆的门外汉,不但混到了正儿八经的官方文化论坛,还给混成了主角。

    然而这股牛气,面对唐令仪,总会不自觉蔫了七八分。

    在书院里跟着排演了几天,他终于晓得这些少男少女都是唐令仪从汉服社找的学弟学妹。于是相较那些浸润在古典文化中的年轻人,从不曾接触过汉服的他就成了灾难集中地,以及唐令仪的重点关照对象。

    面对这些老祖宗留下的古礼经典,唐令仪摇身一变,较真又严苛,周身所散发出的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干练与老辣,仿佛当初那个站在他家阳台下陪他一起犯傻的迷糊精,从来就不曾存在。

    这样的唐令仪,一度让梁欢回想起了幼时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惧。

    “双手,不能垂下。腰背挺直,行走不能带风。”

    夜幕深沉,因为加班的缘故,他到书院的时候早已过了饭点。随着大家匆匆排演两次,到了现在,这座三进院的江南旧居只剩下他们两人。

    独独他被唐令仪扣下,像少年时被老师留学的倒霉学生,一遍又一遍地纠正礼仪与姿态。

    她站在他身边,双肘抬起,左手交叠在右手前,也作了个男子行礼的姿势。他侧过头,只见她正好站在灯笼下。灯笼里的灯光从她饱满的额头倾洒而下,

    “你别用这种深情的眼神瞧我呀,怪尴尬的。”唐令仪放下手,戏谑地看着他。

    匆匆移开眼睛。

    跟着一起排演了段日子,彼此也算相熟。梁欢知道,这个姑娘,但凡开口,总有一股子不毁气氛不罢休的劲儿,嘴里蹦出的玩笑话也总是没心没肺的模样,让他时常好奇她究竟是吃了什么才能长出这样的脑回路。

    可饶是知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他仍有些恍惚。莫非,自己对她真的起了那样的心思?

    大概意识到自己这回的玩笑当真过了头,唐令仪看了看手表,很快救场:“都快九点了,今天就到这儿。”

    然而气氛愈渐尴尬。

    礼服宽大,梁欢没办法一个人穿上,当然也没办法一个人脱下。唐令仪走到他身前,伸手解开缚在他腰上的大带与腰封。大带足足有两至三米,在他的腰上绕了一周有余,唐令仪便伸手绕到他腰后,将整条大带从他腰间抽离。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为了不撞上他的胸膛,她侧着脸,坠了红豆耳饰的耳朵几乎贴上了他的心口。

    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

    从前第一次换上这身礼服的时候,他就觉得,这样的举措,太过亲昵。可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梁欢能安安稳稳缩在这套繁琐的服饰里不栽跟头,就该谢天谢地了。他甚至都记不清唐令仪究竟往自己身上加了几层衣裳。

    或许,对她而言,一切都习以为常了?

    “唐老师从前也这样帮别人穿汉服么?”微微抬起脖子,他望着榫卯交错的天花板,脱口问道。

    唐令仪从他喉下的假领中收回目光,疑惑地望向他:“是啊。很奇怪么?”

    ~~~~~~

    收了假领,他终于又变回了那个衬衫西裤的现代人。

    三进的旧居,只有这一处贮藏衣物道具的西厢房还点着明晃晃的灯。甚至整条恕里街,都因为工作日的深夜而添了一份寂静。

    “我送你?”梁欢站在庭中望着漆黑的夜空,等着收拾礼服的唐令仪。

    身后一片安静,只有衣袋相触的窸窣声。

    他无趣地拈了片叶子,交替着用食指与中指揉搓。渐渐有股草木的汁水味儿蔓延到了鼻端。

    “吱呀——”

    唐令仪终于收拾完了西厢房,肩上背着与米色大衣相配的包,一手挂着尚未穿上身的大衣,一手提着梁欢的公文包,关上了门。

    连最后的西厢房都失去了光线。

    庭中昏暗,只有垂花门上那颗简陋的灯泡,幽幽散发着昏黄的灯光。

    唐令仪踩着高跟鞋蹭蹭蹭跑到庭中,从口袋里掏出一样物事,直直朝梁欢抛去。

    七八厘米的细高跟被她踩得风生水起,梁欢听着清脆的脚步声,正想叮嘱唐令仪注意脚下,不妨被她扔了个满怀。

    见他接住了,唐令仪又用她那独有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呶,拿着。”

    梁欢低头,看了眼接到手中的东西……车钥匙?

    唐令仪背上包,又将他的公文包甩到他怀里:“不是说送我么?车给你开。”

    作者有话要说: 梁欢如果知道唐令仪怎样在姜老师面前挤兑自己,会哭的。

    ☆、梁欢番外·下

    “林学弟, 看清楚了, 郑以恒和你不一样,令仪和我也不一样。躲在郑以恒背后才敢追自己喜欢的姑娘,算什么本事呢?”

    自上学起,梁欢与姜宏就渐渐行远。这一回姜宏被邓如静押着来接他, 两人心底俱是尴尬。且又隔了十多年的岁月,所谓发小,其实到也真未必那般相熟。

    至少他这小半月, 大多时间都与唐令仪耗在了浅草书院。他从来不知道, 向来含蓄温和的姜老师,竟还能散发出这样魄人的戾气。也不知道,林书哲, 竟对唐令仪含了这样的心思。

    还未走近休息室, 就听见了姜宏咄咄逼人的话语。司射阁的那位林书哲, 他先前在书院排演时就见过几面。国画出身的男人,周身弥散的书卷气却挡不住那双眼睛下的精明。那时候他跟着蒋先生来书院与顾亭协商事宜,三进院的庭中只剩唐令仪仍孜孜不倦地纠正他的姿仪, 见到林书哲后,她那惯常的严谨中带了分连他都能轻易觉察的刻意。他觉着, 这两人的气氛不对盘。

    果不其然。

    酒后吐真言, 唐令仪借着酒意把从前的风流糊涂债一股脑地吐给了他, 精致的眼妆被眼底似有还无的水汽熏得向周边晕开,显得一双眼更大了。

    大而无神。

    看着她迷离的醉眼,他分明感到, 一颗心往下坠了坠。

    他大概真的对她上了心。

    ~~~~~~

    扪心自问,他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却也不是露水留情的风流种。

    更何况此刻她醉了。

    是以送她回家的一路上,心无旁骛。

    可当她用那双流转着水波的双眼望向他的时候,一颗心还是不争气地跳了跳。

    醉酒的女人总会沾染上白日里不曾有的媚态。

    而后,她说出了一句让他更心惊的话:“你怎么还穿着西装呐?脱了!”

    ……

    喝酒喝酒,她大概将展演的记忆也喝到了肚子里。

    他把皱巴巴的裤脚从欢欢嘴里救出来,捏着小泰迪的脖子,正想告辞,却冷不防她幽幽地出现在了他身后。

    “害羞什么?换个衣裳而已。”

    “……”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揪着他的领带将人拽进了卧室

    醉酒的女人,脑袋混得说起了胡话,力气却大得出奇。

    小泰迪“嗷呜”一声落到了地上,被唐令仪“啪”地关在了门外。

    一脚踢上了门,手上一用劲,她就把他的领带扯了下来。提着领带,她凑到他耳边:“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让你上场吗?”

    面颊上尽是她的鼻息,带了些酒意,惶惶然似乎将他腹中的酒意也勾了出来。

    他身上仍穿着齐整的西装,不等他回答,她便伸手,像前几日帮他脱去汉服大衫那般自然,脱去了他的外套:“因为你好看。”

    他兀自愣着,她的手指却悄悄地勾起,在他的腰间剐蹭:“这个地方,我晓得。”

    浑身一个激灵,他问:“……晓得什么?”

    “外公眼神不好,这个地方,是我补的。”

    “……”原来说的是衣裳。

    是了。他身上的,就是那件被她揉成团又丢上楼的倒霉衬衫。

    将人推开,他后退了几步,无奈地笑着:“谢谢了。唐老师你醉了,我该走了。”

    哪想她又黏了上来,勾着他的脖子,几近贴着他的唇:“叫我令仪!让我别叫你梁欢,自己却叫我唐老师,是什么道理?嗯?”

    嗯?

    娇娇俏俏的尾音,带了点蛊惑人心的酒意,勾走了他所有的理智。

    而她的手,早已撩开了他的衣摆。

    ~~~~~~

    梁欢做的这档子混账事,不到几个小时,就以被唐伟德举着扫帚满屋子追打而终结。

    大概连唐令仪都没想到父母的航班竟提前了四个小时。

    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冬至,一年中黑夜最漫长的日子。深秋的清早,只有恼人的鸟鸣,太阳尚来不及从地平线透出光来,唐伟德夫妻唯恐吵醒了女儿,摸着黑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正想埋怨女儿不知反锁,却在看清玄关里那双皮鞋的时候,怔了怔。

    随即——

    “老唐,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双鞋?”

    ~~~~~~

    熟悉的女声隔着薄薄的门板窜到耳朵里,唐令仪头皮一紧。身子比大脑更先醒转,腰间沉甸甸的。

    脑中浮光掠影,尽是昏暗的光影。

    身子陷在柔软的棉絮里,有恍惚的人影挡住了床头的光,而后问她:“我是谁?”

    “欢欢啊……”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坠了珠子的耳垂上,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欢欢是谁?”

    她有些受不住,搂着身上那人哼哼唧唧地答应:“梁欢!你是梁欢!”

    ……

    一个激灵。

    嗖地坐起身,她连推带搡地把梁欢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捡起被子上乱成一团的衬衫西裤一件件往他身上丢。

    “去那里,快点!”压低了声音,她指着床边的衣柜。

    梁欢显然也明白了,匆匆穿上了衣裳。正要转身,房门“啪嗒”一声开了。

    “囡——”

    四双眼睛,面面相觑。

    诡异的安静只维持了三秒,很快被唐伟德的大嗓门打破:“好哇,哪里来的野小子!扫帚呢?你用那只手碰的我女儿,我就打断你哪只手!”

    唐母:“唐令仪!你这像什么话!”

    梁欢:“叔叔,我——”

    唐伟德:“我什么我,还不出来!”

    唐母:“唐令仪!我让你对自己上点心,不是让你随随便便就带个男人回来!”

    唐令仪:“不,我没——”

    唐母:“没什么!衣服穿上!老唐你也出来!”

    ……

    ~~~~~~

    一顿鸡飞狗跳。

    所幸唐令仪眼疾手快地从唐伟德手上抢下了扫帚,到底没让那木棍落到梁欢背上。而后她手上的扫帚又被唐母一把夺过,秋风扫落叶似的将她扫出了门。

    唐伟德终于冷静了些许,坐在沙发上,幽幽地吐出个烟圈。

    “叮铃……”手机上的脑中突然响起。六点了。

    他站在玄关,看着阖上的大门,又望了望沙发正中的唐伟德,只见后者又吐了个烟圈,朝他颔首:“过来坐。”

    ~~~~~~

    秋风萧瑟,走在清清冷冷的街上,唐令仪不禁抽了抽鼻子。方才心思乱,下意识就想找姜宏,可直到拨通了电话,她都不知到底该如何开口。

    说她诱拐了一位青年才俊,而后两人一起翻车了?

    ……

    实则前天夜里的事,她记得一清二楚。七八年的时光过去了,恐怕连姜宏都不知道她长的不仅是年纪阅历,还有酒量与酒品。

    她不过是仗着酒意,勾着梁欢,一起做一场含粉带春的大梦罢了。

    但她没想到父母就会这样出现在房门口,也不想梁欢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被父母说三道四,又害怕梁欢因为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来寻她。

    终究是她拉着梁欢上的贼船。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哑的男声。

    她难得愣了愣,拿下手机,确信自己没有拨错号,这才幽幽开了口:“郑以恒?”

    合着昨夜做梦的,不止她和梁欢?

    ~~~~~~

    传奇话本里的一夜风流是香艳韵事,可到了自己身上,才晓得这种事除了你情我愿,还横亘了太多的人情往来。

    坐在便利店里,梁欢看着手中的三明治,幽幽叹了口气。这一天,她都在用这样那样的法子躲着他。

    但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又在便利店前遇上了她。

    不知姜宏同她说了什么,她终于不再躲他。

    他匆匆将三明治藏到包里,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忽然被她抢了白:“梁欢,我喜欢你。”

    “所以不管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你都没有错。是我非要……”微风拂来,她将一缕碎发别到脑后,“也别怪我的父母,上了年纪的人总有些古板,又太心急。”

    身后有人出入便利店,带起一阵悦耳的风铃声。

    他径直走到她身前,将她揽入怀里,笑:“我也喜欢你啊,唐老师。”

    良久,胸口传出个声音,闷闷的:“叫我令仪!让我别叫你梁欢,自己却叫我唐老师,是什么道理?”

    他微微一愣。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醉里梦花,她竟都记得清楚分明。

    尚来不及回过味来,她忽然推开了他。

    只见眼前的人身形高挑,逆着漫天霞光,用那双很大很漂亮的眼睛望着他。她眼里隐隐含了水光,又突然破涕为笑:“这种话竟还要我先说出口!这么扭扭妮妮,害我以为你不喜欢我追着我讨说法,没脸没皮地躲了你大半天。天呐我为什么会看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结束啦,感谢陪我到这儿的小天使们。

    没有太多想说的,就不写后记啦。

    收拾包袱准备滚回古言啦,琢磨了一下自己的几个脑洞,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个故事就是《夫人今夜又爬墙》。爷爷奶奶的《解战袍》以及大美人和小书生的《恃美而骄》预收很久了,先道个歉。总之一起等着窦伏苓和卫谚说他们的故事呀,一定非常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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