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师叔

    因为根骨太差的缘故被师父嫌弃，古月还是阆山的头一个。

    其实沈垣不全是因为嫌弃，傀儡师大多都是武力废材，出门在外一群人保护，修为倒不怎么重要。

    但是小徒弟根骨太差劲了，让他有心无力，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而傀儡术沈垣又一窍不通……

    言而总之，这徒弟没法教了！

    郁闷至极，沈垣闭关去也。

    古月拎着包裹，从右掌心里拽出一根胡萝卜，边吃边在群里与老鬼们聊天，木大笑嘻嘻待在旁边逮蚂蚁，木二紧紧看着古月，木四捧着碗在鬼市里谈生意。

    主仆四人靠在云起峰的墙角，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没多久，山外传来一声鹤鸣，惊散了白云，轻灵空透。

    古月蹲在地上聊天聊得正欢，没有听见，直到木四激动万分地推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

    熹微的晨光里，一双雪白的靴子渐渐走近，步调淡然闲适，仿佛拿尺子丈量过的规整，每一步都毫厘不差的距离。

    随着一声如焦尾琴音般低沉好听的“月月”响起。古月身子一僵，缓缓抬头。

    一袭白色锦袍映入眼帘，锦袍上绣着繁复看不懂的纹路，随着步履轻轻掀起。再往上看，一张仿佛画中拓下来的容颜，眉长入鬓，一双琥珀色深眸古井无波。

    古月犹如定住一般，小心肝噗通噗通地跳，一瞬间忘记自己身处何方，尽管之前见过一面，她还是把控不住自己，脸渐渐红了。

    无论黑袍还是白衣，在这人身上已没什么区别。

    礼乐阁主，奚桁。

    奚桁在隐族名声之显赫，是唯一一个能和容和长老比肩的人。容和长老因为创造出傀儡而名扬四海，而此人办的事也如雷贯耳——少年时孤身入道宗，除掉十三位长老。之后率领巫妖两族，在洛寅战场，以三千巫妖大胜道宗五万雄兵。

    道宗地位超然，如同庞然大物般占了隐族大片的好地方，其他宗派都是能躲则躲，绝不敢直面相对。而阁主单单一项单枪匹马杀掉长老，还能安然而退，已经震得众人天灵盖不保，之后的洛寅之战，更是一举奠定了地位。

    那是道宗古往今来的第一回败仗，还是三千对五万，丢盔弃甲的大败。

    就这一次，打破了道宗不可战胜的神话。

    此后，他族对道宗，再也不似以往那般畏惧如鼠，藏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不敢露头。

    古月不自觉把有关此人的信息回想一遍，在群里叹息出声。其他老鬼默然片刻，然后由白无常带头起哄，纷纷催她把美人的画像发过来，有美色众鬼共赏，别一人独占啊。

    古月：“…………”沉浸在美色里，不为所动。

    奚桁一来，见到的就是这幅画面，眉眼精致的孩子看着他险些流口水的模样，身旁其他三人注视着小主子，满脸的不忍直视。

    他停了下来。

    刚一回山，大师兄就留给他一个摊子，说他近日收了个徒弟，如今准备闭长关，要把那孩子托付过来。

    而这孩子他也认识……

    奚桁看着小小一团的古月，看了一会儿，淡漠的眸色里突然闪过笑意，这一笑，仿佛高高的皑皑的雪山上开了朵花，碎碎的流金倾泻而下，小心翼翼地追逐着它。

    他俯身伸出白玉似的手，道：“走。”

    古月恍然回神，爬起来施礼道：“拜，拜见师叔！”完了完了，这下好了，都怪自己沉浸美色，忘了正事，见到长辈怎么能盯着人家的脸看呢，太不礼貌了，得行礼啊。

    木大二四也激动得施礼：“礼乐阁主。”这可是阁主啊，他们或者的时候都见不到的。

    奚桁早习惯了这样的注视，表情几乎没变化，道：“大师兄闭关，将你托付与我，随我走。”

    以后要跟美人师叔在一起了？

    “好。”古月狠狠地点头，压抑住嘴角，拼命地克制住使自己不要太开心，完全把被师父抛弃的沮丧给忘了。

    闭关的沈垣：“…………”

    这回不是御剑了。奚桁牵起古月的手，两人一同踏上领头白鹤的羽背，木大捧着木碗、木二背着长剑，木四挑着行李上了另外三只小鹤，一行穿梭了大半个阆山的山峰，终于抵达竹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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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岳峰顶一座宅邸，黛瓦红墙，恢宏气阔。此刻朱红的木门大开，白鹤列队，声声长鸣，别提多震撼了。门口，蹲立两只壮硕雄健的石狮子，栽种两棵年逾百岁的老槐树。

    整个阆山的山峰上，独独竹岳峰有这种宅邸，一般的直接挖个洞府或者盖座小木屋了事，修行之人，安贫乐道，对身外之物没那么讲究。

    古月好奇不已：“门口有狮，避邪祥瑞；门口有槐，升官发财。莫非，师叔在凡间待过？”

    本来是自言自语，奚桁听见，低沉地“嗯”了一声。

    古月心中惊讶：“在山上建房子很麻烦。”

    奚桁：“不是，这房子是搬上来的。”

    搬、搬上来？内心感慨：“师叔真是好大的手笔。”

    等穿过曲曲折折的小桥回廊，到了内院。内院幽深寂静，一大片的青竹林子。而最突兀的，还是院子中央的那棵巨大的梧桐树。

    绿茵如墨，亭亭如盖。

    师叔的性子也怪，竹岳峰不设护山阵，却弄了个更复杂，却没什么用的守温阵，怪不得这里的花草不受影响，长势非常好。

    古月欢欢喜喜地跑入悠懒居，这么美的地方，还能和美人师叔日日相对，美死人啦嘿嘿！

    入住竹岳峰的第二日，奚桁对古月道：“你师父将你交于我，我须得监督你的修行，舞一段剑法。”

    古月立刻答道：“是。”

    木二正要拔剑交给古月，奚桁解下自己的佩剑，道：“先用这个。”

    明紫的苍白剑就这样放在手上，古月猛地一哆嗦，受宠若惊。一般修士的佩剑就如同自己的命根子，除非特别信任，否则绝不许别人碰的。

    师叔对她如此好，得好好表现才是。古月拔剑出鞘，照着师父教的剑法舞了一段，她记性好，练过一遍的东西能牢牢记住，本来舞得好好的，但不经意对上奚桁师叔琥珀色的目光，古月脚底一滑，打了个趔趄。

    好在反应速度快，及时稳住下盘，继续挥剑。

    奚桁在梧桐树下支起白玉桌，端雅地坐着观看。这场面无论从哪一个方向看，都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舞完一遍，香汗淋漓，古月抱着苍白跑来，笑呵呵地问：“师叔，我舞得怎么样？”

    其实不怎么样，只有形却缺乏气势，中间还磕绊了一下。古月默默地想：“虽然舞得不咋地，但能让师叔开口说一句话也好啊。师叔的声音好好听……”

    刚刚舞完剑，古月脑门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就这样不收拾一下，就跑来了。

    奚桁狠狠皱眉，取出帕子把她的脸蛋擦了擦，手指擦了擦，擦完之后还不算，又施加了个清尘咒。

    古月“呜呜”叫唤，缓缓地瞪大眼睛，莫名想起那些年被清尘咒支配的恐惧……

    直到把古月收拾利索，一点儿都不凌乱了，奚桁才道：“尚可。”

    说着执起她的爪子，微凉的手指搭上手腕，眼睑微闭，竟然是在把脉，古月有点紧张了。

    “根骨受损，灵脉阻塞，修行一途，难。”奚桁放下古月的爪子，淡然道：“时机未到，暂时别修行了。”

    古月吐口气，点点头，不修行也好，她多卖点傀儡，才好收集塑骨丸的材料。

    这孩子太乖巧了些。奚桁微微地叹息，恐怕是突然被师父丢到这里，换个新地方，不适应？

    “以后把这里当成家便是，有白鹤陪你玩闹，遇上什么不懂的问题来问问师叔，我以后检查你的功课。”奚桁嘱托。

    古月看着奚桁，幸福地抱着剑，笑眯眯地点头： “都听师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