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雷雨一番话下来, 柯清瑶倒有些对她刮目相看，这不是挺聪明的嘛。

    “你确实你父亲没有答应炜王的条件？”

    雷雨低下头沉思片刻，认真道:“应该没有, 自从我知道炜王的野心后, 我就尤其注意往来的信件，对了，负责给送信的就是雷豹，他身手好，跑得尤其快。 ”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羞涩, 不过到底是直爽的性子，笑道:“我知道世子夫人很聪明，一定看出来他喜欢我了。所以，我跟他说，如果我父亲有信，一定要告诉我，我再偷偷去看, 应该是没有漏下的才对。”

    柯清瑶点点头, “我会写信回京告知我父王。”

    见雷雨听了这话似乎松了口气, 柯清瑶好奇问道:“我有点好奇，若是真如炜王说的那样, 所有的事情都由炜王和你父亲商量着来, 那么就不存在用余族人打前战的可能, 你日后是要立志做族长的, 自然应该知道，若是此事成真，对余族未来影响巨大，起码不用大部分的皮毛换取必需品，你为什么不看好？”

    雷雨说完了心里压抑的事情，似乎轻松许多，笑道:“如今易国风调雨顺，百姓吃饱穿暖。若是想要从我们余族人嘴里强粮食，肯定会跟他拼命。同样的道理，真要是打起仗的，难免牵连百姓，甚至会让他们离开家乡，那么引起这场战乱的人，肯定会被他们仇视。”

    雷雨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继续道:“炜王若是成了事，时间能消磨掉百姓的仇视，可是我们余族，被你们称为蛮夷，不通礼仪，提起来都是鄙视不屑，几百年来的隔阂，不是那么容易消融的。到时候若是炜王看不惯我们，直接说我们图谋不轨，若是倾举国之力，说不定就灭了族。”

    “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胜任族长。”柯清瑶笑道。

    雷雨低下头，有些羞涩又有些沮丧道:“我很有信心，可是所有人都觉得我胡闹，包括雷豹。我父亲很看重他，想要将我嫁给他，甚至已经在有意培养他的能力。”

    柯清瑶不说话了，关于世俗眼光之类的还是要雷雨自己想通才行，且族长不是那么好做的，若是真的接下族长之位，不光是表面上的风光，还有责任。

    “我会努力，我知道此事千难万难，我还是想要试一试，人一辈子总要做些事情，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我不甘心和族中的女子一样，从生下来就学怎么操持家务，然后到了年纪嫁人后，操持家务生孩子，若是是个女儿，又让她重复我走过的路。我还想要让他们识字知礼，这样就不会轻易被人骗。”雷雨语气郑重，面色罕见的肃然。

    柯清瑶含笑听完，点点头道:“只要努力过，就不会后悔。”

    雷雨离开了，柯清瑶在院子里坐了许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祁奕回来后，再也没有提过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去追查凶手到底是谁。对柯清瑶一如既往的嘘寒问暖。

    很快，柯清瑶的肚子慢慢大了起来，她四个月的时候，已经是深秋，在芜城逗留许久的余族族长要带着众人离开了，一起离开的还有柳仁等人。

    芜城城门处，柯清瑶下了马车，雷雨一勒马缰走到她身边，一翻身下马，笑道:“世子夫人，等以后有机会，来我们余族，我请你吃烤全羊。”

    “好。”

    柯清瑶含笑应道，其实两人心里的清楚，这一辈子大概都没什么机会，柯清瑶现在是世子夫人，日后的庆王妃，怎么可能去余族？

    余族人大多数骑马，后面缀着十几辆满满当当的马车，都是此次在芜城换的。柯清瑶还吩咐她手里的铺子，对余族人卖的便宜一些，希望能够让雷虎看在这些东西容易换到的份上，不要跟着炜王胡来。就算是不因为这个，看在雷雨的面子上，也可以便宜点的。

    余族人风风火火的辞别那边亲自送行的庆王，率先上了官道。

    京城里来的钦差柳仁就慢了一些，他们来时还是夏天，如今已然深秋，逗留了这么久，也不知柳仁怎么给严帝说的。

    柳仁的车队就比雨余族的麻烦得多，他光粉色的马车就是两架，一个是张雨宜的，还有一个也是他的妾室，柯清瑶偶然看到，就是她当年看到过的那个楚楚动人的姑娘，没想到她这么执着，等了这许久。

    张雨宜的马车帘子紧闭，柯清瑶从随风剽起的帘子缝隙看到张雨宜靠坐在马车里，面色苍白虚弱，从她小产到现在已经一个月左右，还是如此，可见那药性之烈。

    柯清瑶看到她时，张雨宜冰凉凉的目光也扫了过来，落在柯清瑶身上，毛骨悚然。

    “郡主，可有东西让下官带回京城？保证安然送到。”柳仁走过来，对她一礼，微微有些冷淡。

    他态度冷淡，柯清瑶却觉得，如此相处最好，淡淡道:“劳烦柳大人将这信送往北王府，最好亲自交给我父王，感激不尽。”

    柳仁伸手接了，看到柯清瑶耦合色袖间露出来的白皙剔透的指尖，心里微微悸动，他努力按捺住了。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他和柯清瑶不该是这样相处的，他们之间亲密一些。

    “郡主保重。”柳仁收好信，再次对着她一礼。

    “柳大人一路走好。”柯清瑶随口道。

    柳仁的嘴角微勾似乎笑了一下，转身上了张雨宜的马车。

    看着队伍渐渐走远，直到看不见，一直站在柯清瑶身边的祁奕扶住她，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我们回。”

    柯清瑶随着他的力道转身，上了马车后，笑道：“我想要去喜客来，你若是有事，可先回去。我会自己小心的。”

    祁奕握住她的那只手微微一紧，笑道:“我无事，今日陪着你。”

    喜客楼中热闹非凡，今日余族人和钦差大人离开，很多人都来看热闹。

    柯清瑶的马车停在门口时，众人议论的声音霎时一静。

    祁奕扶着她往楼上走，对众人暗暗打量的目光视而不见。

    柯清瑶上楼时，特意扭头看了一眼祁奕的神情，认真专注，扶着她手臂的那只手极稳。

    她的心里微暖，祁奕在众人面前毫不避讳的对她如此亲近小心，外人见了自然会觉得他们夫妻情深。尤其柯清瑶有孕，祁奕都并未纳妾，更难能可贵了。除了家风极其严格的，几乎没有男子可以做到这一点。

    “你就不怕让姑娘伤心？”

    上了楼，柯清瑶进包间时，笑问。

    祁奕偏头看她，见她笑容可掬，一点阴霾都没有的模样，顿时一笑，道:“她们伤她们的，难道对我倾心，我就得照顾她们不成？我有有孕的妻子要照顾，让我对妻子疏远来顾及她们的心情，是什么道理？”

    说话间两人进了屋子，柯清瑶坐下后，胡嬷嬷出去吩咐菜色。

    “今日父王亲自相送，可见他们此次会面应该两方都很满意 。”柯清瑶站在窗户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大多数都是准备回家的。

    祁奕沉吟半晌，道:“昨日雷虎和父王在书房商量了许久，期间父王支开我了。”

    柯清瑶微微挑眉，却不意外，“他不信任你？”

    “瑶儿，你也觉得他不信任我？”祁奕笑道，仿佛嘴里说的不是如此沉重的话题一般。

    柯清瑶看着他，只笑不说话。

    祁奕苦笑一下，“你是对的。”

    屋子里沉默下来，一片寂静里，柯清瑶听到祁奕微微带着凉意的声音，“从他对你动手想要除掉我的孩子以后，我也不会再信任他了，事实上，我从未信任过他，而且我觉得……他是我的仇人。”

    柯清瑶心里一颤。

    她虽然觉得以祁奕对她的心思，不太可能会将她放在对立面，也就是说，祁奕不太可能会如庆王所想一般，不想要她生孩子。

    可是柯清瑶也不觉得祁奕会对她比庆王还重视，毕竟庆王是他生身父亲，他想要接下世子之位，还需要庆王点头。总要顾忌一下他的想法。所以，最大的可能是祁奕暂时妥协，待日后他有了话语权，他才会让柯清瑶生下孩子。

    “你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祁奕认真道。

    柯清瑶看着他。

    “我从小吃够了不得父母喜爱的苦，他们就是为了别的东西放弃了我。我在想，若是我也为了名利放弃他，他会不会就会和我一样长大？不得父母疼爱，从小就战战兢兢的活在满是阴谋诡计的环境之中。”

    祁奕走到柯清瑶身边，从背后搂着她粗了一圈的腰，双手放在柯清瑶微突的肚子上，在她耳边道:“我知道，若是我有一点想要放弃他的意思，你就会离我而去，瑶儿，有时候我不喜欢你尊贵的身份，它赋予了你太多的自由。有时我想，若你是个穷苦人家的姑娘，我就能将你放在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看，你也不能离开我。可是我又觉得，我舍不得……”

    柯清瑶静静站着。

    “我舍不得你受那些苦，不想看你被人看不起，你的身份很好，可以让你随性自由，没有人可以约束你，就算是我父王，对你也只能以礼相待，哪怕他恨你。”

    柯清瑶转头看着他，却因为祁奕抱得极紧，只能看到他精致的下巴，上面还有微微的青色。

    祁奕抱着她腰的手再次收紧，柯清瑶有些痛，微微皱眉，她一皱眉，祁奕就看到了，松了些，不过却执着的抱住她，语气坚决，“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你们，你们才是我的亲人。”

    “亲人？”柯清瑶偏着头，含笑询问。

    祁奕点头，“亲人，想要杀我的亲人，就是我的仇人。”

    “他毕竟是你爹。”柯清瑶叹息。

    若不是因为这个，柯清瑶早就对庆王动手了。

    胆敢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对她动手都好，对她的孩子简直不能忍。

    如今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一个月，柯清瑶都还能回忆起张雨宜裙摆下的那片鲜红。

    “不要提这个了，我们先用膳。”柯清瑶打断了祁奕想要说的话，看着他眼神中疏离，应该是不太好听的话。

    祁奕闻言，也不反驳，不再开口，扶着柯清瑶坐在桌边，给她盛饭夹菜，一系列动作熟练异常。还顺手打了一碗汤放在一边。

    柯清瑶突然觉得，祁奕对她的感情，比她以为的还要深一些。

    “当初若是水榭没有倒塌，我们没有赐婚，你会不会还想要娶我？”柯清瑶端着手里的一碗汤，突然抬眼看向他，问道。

    祁奕眼神催促她喝汤，认真道:“我好久以前就想要娶你了。”

    想了想又道:“当初大哥在京城的寰美阁对你表心意，我虽然知道你不会心仪他，却还是很怕你答应赐婚。”

    柯清瑶一笑，“我不可能答应。”

    祁奕含笑点头，突然又板起脸，“你还去景安侯给老夫人祝寿，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时北王妃和景安侯夫人心照不宣的想要撮合你和那卫宇柏。甚至还有宫中的太后也有这个心思。”

    柯清瑶手里动作顿住，看着祁奕难得对她板起的脸，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好笑。

    “那是她们的意思。”柯清瑶随口答道。

    闻言，祁奕微微一笑，明明是带笑的眼神，却让柯清瑶浑身微冷，她忍不住低下头喝了一口手里的微热的汤，就听到祁奕道:“据我所知，当时你可是没拒绝。要不是那吴烟芸在里面搅和一通，说不定你就答应了，是不是这样？”

    柯清瑶一口汤噎在喉间，“……我可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