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明镜亦非台 十四

    “尔等何人？还不速速离去？！”远来的少女转瞬便自绿洲中飞掠到了胡铁花面前，吓得他一个激灵, 连忙一个后跳躲了开来。

    下一秒, 待看清来人的样子, 胡铁花不仅没有来得及松口气，甚至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天啊！难道这大白天的还能撞鬼不成？”

    “老胡！”楚留香皱眉低声喝道, 他自是知道胡铁花并非有心之语，但来人既以白巾蒙面，整个人都结结实实地隐藏在一身白袍、白巾之下, 连眼睛都不曾露出, 通过声音他又辨认出来人只是一个妙龄少女, 如此年纪却把自己的容貌身姿遮挡的严严实实，自然是有不可告人的苦衷, 楚留香又怎能让胡铁花继续胡说八道下去, 伤了少女的心。

    被楚留香一喝, 胡铁花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自己的失礼, 无论来人是什么来路，将一个素未平生的少女唤作鬼, 都不是什么有礼貌的行为, 他自认虽然嘴上没有把门的, 却也不是那种说人长短的小人，当即也不由觉得有些尴尬，讷讷地开口道：“抱歉, 在下一时失言，还望姑娘见谅。”

    那少女并未有什么表示, 只见其遮面的白巾微微晃动，随即从其后传来少女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请速速离去。”说话间，少女已经握上了腰间的剑柄，显然，对于胡铁花的冒犯与道歉，人家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楚留香不由摸了摸鼻子，随即一抱拳道：“我等这便离去，还请姑娘息怒。”既然是人家的地盘，他们自然没有理由强闯，虽然绿洲难得，但是他们毕竟也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大不了再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绿洲。而且，方才少女露的那一手轻功也可算得上是惊人了，如果她的所有武功都像她的轻功一样惊人，那么至少以她的年龄而言，她绝对算得上是同龄人之中的最强者之一了！对于这样的一个少女，楚留香是不愿与她起冲突的。

    但是，就在楚留香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原本眯着眼睛的姬冰雁突然开口道：“这里不是石观音的地盘吗？你又是什么人？”

    少女手中的长剑陡然出鞘，声音愈加冰冷：“尔等何人？！”

    肖涯想了半天，此时，终于是从脑海中浩瀚的记忆中扒出了这位少女最可能的身份——曲无容，那名原名曲无思的少女，被石观音看中之后杀父杀母，掠回自己门下教养的少女。书中曾经提及曲无容原本容貌绝世，可是，如今看到这个景象，想必，此时的曲无容已经因为惊人的容貌而被石观音嫉恨，以至毁了容，否则，也无法解释她为何小小年龄却非要以白巾蒙面。

    对于石观音，肖涯是愤恨的，但是，对于曲无容，他也只能叹一声可怜人了。曲无容虽然听从石观音的事情做了不少错事，但是，那都并非出自她的本意，而且，她是有救人之心的，故而即使她害过人，但对于从小身陷魔窟，有救人之心却无救人之力的曲无容，肖涯也是不忍苛责的。

    而此时此刻，却是容不得他过多感叹，因为，随着曲无容拔剑，楚留香三人也瞬间摆开了架势，严阵以待起来。此时，众人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战斗仿佛一触即发。

    肖涯连忙上前一步，隔开双方，对曲无容微微一礼，道：“阿弥陀佛，贫僧这厢有礼了。阁下想必就是曲姑娘当面了？”

    曲无容白巾下的眉头不由紧紧地皱了起来，她自小在石观音身边长大，她一直看不惯石观音的所作所为，但是直至今日都从未想过逃脱，一来是因为她的武功不如石观音，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恐怕石观音也能将她找出来击杀，二来也是因为石观音对她手下的人的掌控力十分到位。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从小培养的忠心，再或是罂、粟药物的强行操控人的心智。至于三来……石观音毕竟是她师傅。

    事实上真要说起来，曲无容才是石观音手下少有的异类，不过，比起那些被杀掉的异类，她显然是那种十分聪明且善于伪装的异类。曲无容相信既然一直到现在石观音都不曾杀掉她，显然是没有怀疑她的忠心的，这也证明她的伪装应当是连石观音都骗过了的，那么这样的一个曲无容应该是从来不被人所知晓的，可是，这个僧人却一口叫破了他的姓名，这让曲无容如何能不动容呢？

    曲无容不解肖涯为何知道她的姓名，不过她也知道，石观音有两个儿子，虽然她只认识一个，但她也记得那个人正是少林的高僧——无花。但是，曲无容是见过无花的，虽然只是远远一瞥，但是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面前此人，可，她也不能保证此人是不是知道这些隐秘，只得试探着问道：“敢问大师法号？不知大师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肖涯双手合十微微一礼，也不遮掩，直接应道：“应石观音施主的邀约而来，还望姑娘代为禀报。”说着，肖涯便已经取出了怀中石观音送来的请帖，递给曲无容。

    曲无容不由微微一愣，她想了好多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种，要知道，石观音虽然裙下之臣众多，但是能被她带回老巢的必是被她拿捏住了短处，可以完全操控的男人，带回老巢也不过是作奴仆之用，不消几年便都形销骨立宛如行尸走肉。像肖涯这种一看就目光清明、并非好掌控的人，而且还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人，曲无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更不要说，肖涯手中竟然还有请帖了！

    不过纵然心中惊讶，不知道石观音这一次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目的，但是曲无容还是接过了肖涯手中的请帖，细细查看起来。只消一眼，曲无容便认了出来，这字迹必然是石观音本人所书，毕竟，那一手簪花小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写的风韵之中尤带着高傲的笔锋的。

    请帖是不会假，可是，看过内容之后，曲无容还是不由有些沉默，这请柬中可没有半分想请他们进入她的驻地的意思。石观音的领地意思还是很强的，曲无容敢肯定，石观音绝对是想将这位看起来不惹尘埃的高僧收作裙下之臣，但是，她肯定没有让这人来这里的意思，毕竟，那请柬上可是半个地址都没有写明，恐怕石观音不过是想着等人到了沙漠里的城中，她得了消息，再过去找人的。

    但是……她显然没有想到，她没有收到消息，反倒是这人先带着这一群人，先找到了她的老巢。虽然曲无容知道，他们既然能够找到这里必然不是毫无准备的来的，也绝不可能不知道石观音包藏祸心，可是她犹豫再三，在将请柬递还肖涯时还是忍不住多嘴劝道：“你们还是快走，进了这里的男人还没有几个能活着离开的。你们还是不要赴约的好。”

    从她没有反驳自己姓曲开始，肖涯便知道肯定会出现这种情景，不过，即使早有预料，他此时也不由笑了起来：“曲施主不必多虑，我等既然来了，自然是有自救之法的，还请曲施主为我等引路。”

    胡铁花此时也算看出来了，此处估计便是石观音的老巢了，不过虽然石观音凶名在外，这少女的穿着打扮也像是白日里的幽魂，但是，至少这心还是善的。胡铁花不由一时忘形胡咧咧地笑道：“哈哈哈哈妹子这是担心我们明虚大师？唉~可怜我老胡那么帅的人，自从跟他们几个一起走了之后都没有个妹子愿意看我一眼。真是可悲可叹啊！”

    胡铁花话音未落，便听到肖涯低声皱眉道：“胡兄，慎言！”

    与此同时，一把雪亮的剑尖快、准、狠地停在了胡铁花的面前。胡铁花不由倒吸了一口了凉气，随即便听曲无容冷哼道：“再让我听到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肖涯看到这番变故也是不由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地圆场道：“曲姑娘剑下留情，他不过是嘴上没有把门的，我替他给曲姑娘赔不是了，还望曲姑娘见谅。”

    曲无容冷哼一声，却也不再纠缠，收剑回鞘，转身只道：“跟上！”

    肖涯立刻给楚留香使了个眼色，随即大步跟了上去。

    楚留香虽然不知肖涯到底是如何知道曲无容的姓名的，但是，他既然信任肖涯，自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怀疑他，他当即拉上姬冰雁便跟了上去。

    姬冰雁随手将水囊抛给那向导，只让他在绿洲里等他们或者自己回去便可，随即又不忘转头对身后还在发呆的胡铁花喝道：“别傻站着了！还不快跟上？这点小事就把你打击了？你也不刮了你那一脸根本看不清脸的大胡子再来说话！”

    胡铁花原本还被曲无容这小小年纪的狠辣气势吓了一跳，可是一听到这话，胡铁花顿时就不乐意了：“我这胡子怎么了？喂！老姬！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啊！我这胡子怎么就招你惹你了？这多帅啊！”

    姬冰雁和胡铁花斗着嘴，但是脚上的动作却半点不满，再加上楚留香的好轻功，他们不出一会儿便追上了不会武功只是步伐矫健一些的肖涯。

    曲无容此时也是摸不清头脑了，先不说肖涯是怎么知道她的姓名和存在的，单说他为何会收到石观音亲手所写的拜帖，这一点她就完全想不明白。

    这一路行来，她也看出来肖涯身上并无武功，只是身手矫健了一些罢了，虽然比常人强上一些，但也算不得江湖中人，毕竟，单练外家功夫的江湖人，可不止这点身手。不过，没有武功也就算了，毕竟石观音也不是只勾引武林中人，可是他既没有武功，又不好看，甚至连名声她都没有听说过！

    虽然请柬上写着明虚大师亲启，可是，她却从未听说过明虚这个名号，虽然说也有可能是她孤陋寡闻了，但是那也侧面说明了，肖涯的名号并不是那么响亮，这就让她十分想不通了，为什么石观音会亲笔邀请这么一个人？这不合常理啊！而且，在她看来，就算是他身边的那三个朋友，恐怕都比他有资格当石观音的入幕之宾的多！

    不过，想再多都没有用，既然他们有自信自保，曲无容自然不会上去自讨没趣，也没有兴趣去窥探石观音的秘密，她微微垂首，清空了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随即专心引路起来。不多时，他们便转过绿洲中潜藏的密道，踏入了一片谷地之中。

    “这是？！”看到谷中一面坡地上漫山遍野栽种着的火红色的灼目的花朵，楚留香一时也不由惊呼失声。

    “他乃乃的！真漂亮！”胡铁花亦是咋咋呼呼地惊呼道。

    不过姬冰雁却是不由皱起了眉头，楚留香在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面上的惊色也很快隐去，隐隐变作了怀疑与担忧。肖涯只瞥了一眼，只觉得灼目不已，随即连忙收起了自己的目光，垂下眼睑，按耐下自己想要杀人的心思。

    那可都是罂、粟啊！害人不浅的毒物！他只恨不得将它们全都一把火烧了！肖涯的指骨处攥得发白，不过，掩在袖中无人察觉罢了。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忍住忍住，没有生来便是害人的东西，是有用东西害人的人。罂、粟也是可以当药材的……去特么的！肖涯深吸了一口气，他再次抬眼瞥了一眼远处的花田，随即打定主意，就算这次他收拾不了石观音，也一定要把她的花田烧了再走！否则，他良心难安啊！

    曲无容自然注意到了他们的异状，不过，一旦回到了这谷中，她便是那个不会反抗、不会违背石观音命令的曲无容。她自是不会主动去和他们搭话的。故而，她只是埋头领路，不仅不回头，甚至连速度都不曾减下半分。

    见她如此，肖涯连忙快步跟上。可是胡铁花亦是被满面沉重的姬冰雁拉着跟了上去。而楚留香却是没有忍住，快步凑到肖涯身边，附到他耳边低声问道：“那可是……”

    “正是。”肖涯不等楚留香说完便毫不犹豫地应道。

    楚留香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等毒物……”

    “咳咳——”姬冰雁一声干咳，楚留香立刻噤声。肖涯轻叹一声，瞥了一眼身前曲无容的背影，只是双手合十，低声道：“且看看……”

    楚留香看了肖涯一眼，随即若有所思地闭上了嘴巴。

    在曲无容的引路下，一行五人不一会儿便停在了一座小屋前，而屋中正传出一阵阵不加掩饰的呻、吟声。除了肖涯与曲无容之外，楚留香三人都不由露出一抹尴尬之色。唯有肖涯与曲无容，皆是面无表情，仿佛丝毫不为所动。

    曲无容站定，也不避讳，直接开口道：“师傅，少林明虚大师求见。”

    屋内的动静陡然一静……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你们昨天的留言我觉得我可能是jj最大房地产商，毕竟我连地狱都占领了【酷.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