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我就这样, 在国外一直躲到了十八岁。那四年，我过得很好。我几乎都要融入到那个寄养家庭了。也是因为他们，我现在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假如，我一直待在那个家里，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闻律自嘲地笑了。    “还是那句话，生活永远比故事精彩。我原本打算，就一直在国外生活就好了，再也不回来了。可是就在十八岁那年，大哥出事了。”    “我接到电话, 说大哥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那时候，我有些吓懵了。一直以来，大哥只是免疫力低和一写顽固又奇怪的老毛病, 那些毛病并不致命，他的身边也是一直有专职的医生在照顾, 怎么突然就昏迷不醒了呢？”    “曾经有一度，我甚至是怀疑他们在骗我回国。然而, 无论大哥怎么对我，他都是爱我并且养大我的人，他也是我最亲的人。所以我几乎没有犹豫，离开了寄养家庭，回国了。”    “回国后, 我真的在医院里见到了昏睡着的大哥。起初，我以为，是大哥身体的原因。后来才知道, 竟然是遭遇了事故。并且，事故的原因，至今都没有人愿意告诉我。”    “事情的经过很隐秘，只有大哥自己和少数几个人知晓。我只打听到，会发生意外，大概和大哥的一段感情经历有关，更多的，我就查不出来了。”    “我很愧疚。那几年，我只顾自己，甚至都不愿意和他联系。逢年过节的，一个匆匆忙忙的电话应付了事。就连他发生了意外，昏迷不醒地躺在医院里，我都没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大哥的伤，最后是养好了。可是，发生了一件异常糟糕的事情。在这场事故中，身体本来就不好的他，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说到这里的时候，闻律沉默了很久很久。    唐景铄能够看得出来，此时的闻律，很难过，也异常压抑。那是一直深埋心中的痛苦却发泄不出来的压抑。    唐景铄很心疼。但他只能抱着他，企图以小小的体温，去稍许缓解一些他心中的痛苦。    过了好久，闻律才深吸一口气，接着往下说。    “无论是大哥受伤还是失去生育能力这件事情。对父亲来说，都是极其巨大的打击。那个时候的他，早就退居幕后，重新替大哥接受公司，也是一团乱麻。”    “那一次，我在医院见到父亲，那是他第一次，看着我的时候，没有带着狼一样的眼神。从那以后，他也不拿我当废气了，只是当空气而已。”    闻律又笑了，笑得唐景铄的胸口闷闷地作痛。    “不过，也是那一次，我看到了父亲满头的白发。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一直畏惧的父亲，他老了。”    “所以，因为大哥，我回国，又留在了国内。那段时间，似乎有些艰苦。大哥倒下了，整个BCZ集团都限于恐慌之中。宵小和竞争对手也借机作祟。好在父亲还在，虽然已经多年没有介入集团的业务，但总归还是稳定了人心。”    “我也很努力，努力地收拾残局。在大哥那几个助理的帮助下，学习管理，学习经营。那真的是一段挺艰苦的日子。”    “而且，也是一段难得的，和从不待见我的父亲并肩作战的日子。”    “后来，大哥醒来。随着他的逐渐康复，公司也终于回到正轨。”    “我本来以为，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然而 —— 大哥却变得更加偏执了！”    “他从前虽然对我严加管控，但还是给了一定的自由。但那次以后，他把所有的主意力都倾注到了我的身上，更加迫切地，希望我能够快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为此，他甚至不惜和父亲都起了冲突。对父亲而言，家族和企业，一直都是要留给大哥的，身体的事情总能想办法。父亲坚信现代越来越发达的医疗和科技能够解决大哥身体上的问题。而大哥却不这么认为。”    “家里的战争又开始了。因为大哥受伤住院那段时间的和睦，仿佛就如同镜花水月一般。”    “在家的时候，除了父亲对我一如既往的憎恶之外，还多了父亲和大哥的争吵。”    “那段日子，我几乎就是圈子里的笑话。几乎所有的人的知道，闻人家有一个扶不起的二公子，同样是十八岁，闻人大公子已经掌握了家族企业的话语权，而二公子，还懵懵懂懂的，教什么都学不会。”    “也就是那段时间，愿意同我交往的，几乎都是圈子里各家扶不起来的子弟。”    “不。不是你无能。你很聪明，也很有能力。我认识你以后，你把每一件事都处理得很好。只是，只是因为你哥太优秀了，对比之下，才显得你不好。”唐景铄心疼地捧起闻律的脸，插嘴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更何况，是在那样一个畸形的家庭里。    闻律却是摇头，然后说:“其实，我就是那般没用。我越来越受不了那个家了。即使，我知道大哥是爱我的，即使，我知道，事故后的大哥，在心理上更需要我，我还是想要逃离。”    “起初，我干脆就和圈子里的纨绔们混在一块，吃喝玩乐。什么企业，什么管理，统统不学了。结交了一堆的狐朋狗友。”    “那是我第一次见大哥那么外露地发火。也是第一次，他亲自动手狠狠打了我一顿，打到他手软，直到我俩都进了医院。”    “他主要是给我气的，我是真的伤。那一次，他真的下了狠手。”    “也是那一次，我父亲对我的容忍终于到了临界点，大哥一直他不可碰触的软肋，我却把他的软肋气到再一次进了医院。”    “所以，在我父亲的推波助澜和舅舅的帮助下，我再一次出国了。”    “也是那一次，在国外遇到了莫亦儒。其实我们算是从小都认识，圈子里也就那几家人，互相都认得，只是没有相处过，并不熟识。也是后来成了校友，才慢慢混熟了。”    “然后就是直到前年，我哥想尽了各种办法，就是要我回国。我父亲在他面前最终还是妥协了，所以我便也就回来了。”    “在家晃荡了大半年，大哥还是那样，对我有着殷切的期望，亲自过问我的每一件事。而我也还是那样，依然和纨绔们混在一块。”    “大哥这次不揍我了，直接把我扔到了金海，扔进了元天。”    “本来，我依然是打算混日子的……结果，我遇到了你……”    “唐景铄，你是我生命里的大意外你知道吗？”    “因为你，我开始正视大哥的期望，我开始觉得，学好好做好一件事情，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心情也不是那么糟糕。”    “本来就不难，你那么聪明。”唐景铄附身过去，吻住他的唇，轻声低喃:“你已经比很多人都优秀了，何苦和天才们去较劲，反正总是比不过的。”    “闻律，或许你也不知道，说不定，你也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呢？”    如果，不是他进入了唐景铄的身体，以原身的性格，恐怕很难在娱乐圈生存。即使，原身遇到了闻律，俩人在个性上，恐怕也是完全合不来的。    那样的话，唐景铄还是唐景铄，而闻律，依然还会是那个每天痛苦地扮演着纨绔的闻律。    闻律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唐景铄半靠在他的怀里，体温传来，似乎，心情也没那么糟糕了。    “无论如何，我了解大哥。我最担心的，是他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原本，我打算，等我手里的事业再做大一些，资金更多一些，就想办法到国外去发展。其实我那几年在国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我在国外有一些投资和资金，都是避着大哥做的，那也是我为我们准备好的退路。”    “上一次坠涯的事情，大哥已经有所怀疑。不过，那时候他见我开始长进，高兴之余便没有再追究。这次新闻出来，一定会触动大哥敏感的神经。”    “最糟糕的是，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想到欧阳北会突然介入到你的世界。我查不出来你们之间的瓜葛，也查不出来他的目的。”    “欧阳北和我大哥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说实话，他那样的人，从来就没看得起我们那些个扶不起来的纨绔。假如大哥问他，他一定不会帮我们遮掩。”    闻律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这种担心，他已经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思考过了许多遍。    他本来的想法是，先将唐景铄送出去拍戏，俩人暂时分开，他再想办法遮掩。    闻律最担心的，并不是大哥阻止二人继续交往。以他大哥的性格，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他会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让唐景铄消失。    就像从前无数次，他哥处理那些闻律喜欢，他却认为是会令闻律玩物丧志的事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