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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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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白言蹊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术出马,宋清的落枕自然算不上什么大事。    五人吃过饭后, 为李光耀留下一卷算科书籍作为叨扰一日的答谢, 正式作别李家大哥和李家嫂子, 乘上马车往徽州城的方向赶去。    相比于前几日, 这一日的马车中要空旷不少,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沈思之这个灵活的胖子被请到了唐毅的马车上,而唐毅则是占了沈思之的位子, 与白言蹊等人同坐一辆马车。    白言蹊手中拿着一卷从王肖那里借来的算科书籍,一边琢磨这个朝代的答题方法, 一边揣度唐毅的意图。    一心不可二用,白言蹊这样三心两意地坐了大半个时辰,一页书都没有翻过去,亦没有想明白唐毅的目的与动机, 只能敞开了发问。    “不知兄台口中所说之人是谁?”    唐毅答:“已经辞官的翰林大学士朱冼。”    白言蹊对翰林大学士这个官职没有多深的了解, 只知道是一个职位不小的官员, 仅此而已,故而她只是稍微点了点头就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哦,没听过。”    唐毅手中捧着一盏刚沏好的暖茶, 小酌一口, 突然就听到白言蹊的话,差点喷了出来,瞪着眼珠子将暖茶吞入腹中之后, 咳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    宋清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白言蹊, 解释道:“白姑娘, 可让我怎么说你才好。翰林院是朝廷所设,为内廷供奉之所。除了为人广知的文词、经学学士之外,翰林院还设有算科、律科、礼科、武科、兵科、农科、医科、术科、卜科、乐科、舞科等不下六十种分科,专门为我朝培养伎艺人员,你我要参加的算科考核正是由翰林院组织。换句话说,若是朱老未辞官的话,朱老就是第二大的考官,最大的考官是我朝明君。”    说到‘明君’二字的时候,宋清与有荣焉地朝着空中一拱手,看得白言蹊眼皮子直跳。    原来宋清是当场皇帝的迷弟!    王肖借着宋清的话头补充道:“以往,算科并不受重视,若非朱老全力推举,恐怕算科都难以正式进入翰林院,成为众多明珠中的一颗。当年天灾众多,正是朱老将算科从一众旁科中提了出来,这才解决了大问题。不论是赈灾济民还是行军打仗,都离不开算学。所以白姑娘你知道你多么令人艳羡了!”    白言蹊耳根微红,和着王肖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拐着弯夸她一下,真是叫人不好意思。    就在白言蹊准备谦虚谦虚的时候,王肖语气一变,可怜兮兮地往白言蹊身边蹭了蹭,央求道:“白姑娘,既然你现在已经明白了算科的重要性,那你能同我说说‘埃克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我能够感觉到你所说的法子对于算学极为重要,可奈何我才疏学浅,而姑娘的算学造诣又极为精深,实在是让人心痒难耐,夜不能眠啊……”    白言蹊毫不客气地拆穿王肖的谎言,“今天晨起时我怎么看你比谁都睡的香?”    王肖梗着脖子狡辩,“非也,若论谁睡得最香,自然非鼾声如雷的沈思之沈兄莫属。”    宋清敛着眼皮默默念叨几句之后,突然间福至心灵,猛然抬头,目光如电般看向白言蹊,问道:“白姑娘,你当日所说的‘埃克斯’并不具有实际意义,只是一个指代,就算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代替也可以,它只不过是假设出来的那个结果罢了。我说的对不对?”    白言蹊从车厢下翻出一个鲜果来,正剥壳呢,突然就听到宋清这句话,吓得她手一抖,鲜果一咕噜就落到了唐毅怀里。    “白姑娘,我说的对不对?”宋清急吼吼地问白言蹊,眉宇间满是难掩的喜色。    白言蹊从唐毅怀中将鲜果捡了回来,打了一个响指,应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我当日考虑到‘甲乙丙丁戊己庚辛’本身就具有算学意义,这才随口造了一个无意义的东西来指代,谁料你们都钻了牛角尖。”    宋清格外激动,立马掏出那本王刘氏帮王肖买来的《国子监密卷》来,将之前困扰着他的那些问题一一扫过,喜上眉梢。    “原来是这样!”    “之前我苦苦累举,没想到用白姑娘所说的法子一算,这些题目居然这般简单!”    “朝闻道,夕可死矣。”    “白姑娘,你讲的这种法子闻所未闻,但是对于算学界来说,绝对是前无古人,何必用‘埃克斯’来命名,我看就用‘言蹊数’来指代好了!你能想到如此奇诡讨巧的办法,足以流芳千古!”    白言蹊嘴里塞着三个剥好的鲜果,正像只仓鼠一样卖力地嚼动呢,突然就听到了‘言蹊数’三个字,差点将她给噎死。    “言蹊数……”    一想到之后的算学老师手执教鞭,戳着黑板上的方程式给学子授课,‘我们假设一共有言蹊只鸡,假设这个女工一共染坏言蹊匹布……’    白言蹊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哪是流传千古,这分明就是要遗臭万年的好吗?    那些个学子被方程式折磨的时候,怎么会忘记她这个提出‘未知数’定义的人!她这是妥妥地给自己拉仇恨啊!    不行!绝对不行!    就在白言蹊要坚定不移地拒绝宋清这个馊主意的时候,那磨磨唧唧的系统突然出声了。    “二傻宿主随机触发系统核心算法——知名度。身为一个追求高尚的风.骚二傻,你怎么能够允许自己默默无闻?”    “唯有提升知名度才是正道!风.骚的二傻宿主,尽快提升个人知名度,当你的知名度积攒到一定程度时,就可以主动挑选学习内容了哦!”    “崛起,风.骚的二傻宿主!”    白言蹊抬起的手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好几种。    这坑爹的系统!    风.骚的二傻宿主是怎么回事?    不过此刻的白言蹊已经没心思琢磨她被系统扣上的帽子是缘何而来了,她脑中只有系统提到的那三个字——‘知名度’!    这系统莫非是想将她打造成古代的大明星,有事没事去炒炒绯闻,唱唱歌?    怎么可能?她可是正经人家的闺女!    再说了,受时代的限制,前世的明星放在这个时代,就是那红楼中的歌姬名伶,没有明星那般光彩不说,地位更是低贱到了尘埃里。    “打死都不能成为歌姬名伶。”    白言蹊一想到那歌姬名伶的样子就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就算饿死也不沦为那些浪荡公子哥的玩物!    相比于歌姬名伶,白言蹊觉得提出‘言蹊数’靠谱多了。    牛顿提出的第一第二第三定律差点逼死一大片中学生,人家提出的微积分差点逼死一大片大学生,可人家牛顿还不是物理学界、数学界的巨人?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直到她穿越前都没有人能够完全弄明白,这影响爱因斯坦了吗?    王后雄系列的教辅简直就是所有学生的噩梦,可人家王后雄不还活得好好的?    想到王后雄系列教辅上印着的那个大头照,白言蹊就对王后雄格外的敬佩,也不怕出门就被学生扔臭鸡蛋菜叶子……王后雄的这份定力值得她学习!    白言蹊对于未来的路已经规划好了,若是能够通过此次考核,那一定要向王后雄学习,每年都出上个好几套科举教参,在教参的首页将自己的头像印上去。    不就是知名度吗?    她一定可以让科举考生将她的名字刻在骨子里,将她的照片印在脑海中!    更何况她一个穿越人士,能够走的路子实在是太多了,又不是非要在算学上一条路走到黑,她可以搞发明啊!    看看人家爱迪生,为世界做了那么大的贡献,得到了多少人的好评,人家哪里像牛顿爱因斯坦那些人一样整日得瑟着逼死学生了,人家爱迪生那叫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日后的盐铺生意做起来,她就在盐的包装纸袋上印一张自己的画像,背面将她提纯粗盐、造福百姓的经历都写出来,只要是买过雪花盐的人都会记住她的这张脸,想要提升知名度那还难吗?    哪有人家不吃盐?    为了提升知名度,白言蹊连‘害臊’俩字怎么写都选择性遗忘了,在心里默默给前世诸多名人点了三炷香之后,脸色渐渐柔和下来。    白言蹊把僵在半空中的手伸向宋清,满目真诚地看着宋清那张因为过分激动而憋红的脸,眼中噙泪,声音颤抖,“我本对名利十分淡薄,喜低调行事,可是宋兄所言也对,此举并非帮我扬名,而是告诫天下算学之人,要激流勇进,用于探索,大胆创新!”    宋清眼眶通红,握着白言蹊的手有些抖,“我知道姑娘淡漠名利,不然怎会在同一县城中住了将近二十年都未曾听过姑娘的名字!如今姑娘为了激励天下算学英才所作的贡献,宋清永生难忘。”    白言蹊:“……”那是因为她刚穿越过来!    白言蹊腮帮子抖个不停,眼眶已经红了大半,眸中有泪光闪烁,“多谢宋兄谅解!”    王肖、陈硕似有所感,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紧了些,唯有唐毅觉得白言蹊的这番表现有些古怪,可具体古怪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昔日见这位白姑娘时,白姑娘只是一远乡僻壤中的小村姑,没想到竟然在算学一道上有如此高的造诣,今日早晨一见,没想到白姑娘亦通晓针灸之术,当属奇女子也。”    唐毅感叹一句,看向白言蹊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复杂。    白言蹊:“……”你如果不唤我‘小村姑’我更高兴!    白言蹊哪里是被宋清说的话感动到了,她分明就是憋笑憋得太厉害,想要笑出来却只能拼命忍着,生生憋出了眼泪来,没想到居然造出这样的误会来。    “呵……”    白言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中憋着的那点儿笑意总算纾解了出去,用一句十分违心且将来无比打脸的话堵上了唐毅的嘴。    “我淡薄名利。”    白言蹊那眼中含泪还要大笑的表情落在宋清等人眼中,自动被美化成了‘违背自我内心之后的旷达’,宋清陈硕等人对白言蹊更是心疼。    日后当白言蹊的画像飘满徽州城、并州城、苏州城……甚至是京城的时候,不知道宋清等人心中该作何感受?    是对白言蹊的那句‘我淡薄名利’提出质疑?    还是为白言蹊所做出的牺牲更加心疼?    ……    车马在雪地中家慢吞吞地走着,白言蹊靠着车厢内壁上的兽皮假寐,唐毅闭目养神,不知道内心在琢磨着什么,宋清三人则是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探讨着从白言蹊这里学到的‘新式破题法’。    每解出一道题,宋清等三人脸上的喜色就浓上几分,眼看着距离府城越来越近,王刘氏给王肖买到的那本《国子监密卷》已经做完大半,这让宋清等人信心大增!    “这‘新式破题法’真是一柄算科利器,破题解题如同切瓜砍菜,难题变易题,易题都难以称题了。”小黑脸陈硕感慨道。    宋清王肖二人连连点头称是。    白言蹊浅笑不语,继续假寐着养精蓄锐。    唐毅则是睁开眼睛看了陈硕一眼,嘴唇抿得稍微紧了一些,心道:“听四人今日所谈,将来的翰林院算科堂中定有这四人席位,应及早结交。”    唐毅虽然落魄,但毕竟是皇子,王刘氏买来的《国子监密卷》他早就见过了,也曾试着解了几道题,可是却格外棘手,没做几道题就丢笔放弃了,没想到在路上遇到的几位算学考生却有如此本事……怕是这些人去了翰林院之后,会将翰林院的算科堂掀翻天。    独享唐毅那辆马车的沈思之正左手一个鲜果右手一个糕糕饼饼,美滋滋地享受生活,压根不知道另外一辆马车上的三个小伙伴已经学到了‘新式算学’的技法,算学水平突飞猛进,独留他一人原地踏步。    临近天黑的时候,白言蹊等人终于到了徽州府城。    在马车中憋了太久的宋清等人立即下了马车,时不时发出几声‘啧啧’声,频频感叹徽州城的繁华。    就算他们四人家境殷实,在怀远县中算是富贵之流,但是若放在徽州城内,那就没有那么醒目耀眼了。    相比于土包子进城模样的宋清、王肖等人,白言蹊的表现就淡定了许多。    前世她念大学的时候就在一处国际化大都市中,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比眼前的徽州城不知繁华多少倍,若说徽州城内什么吸引她,白言蹊想,那就是这份原滋原味的古色古香了。    白家村只有穷和荒芜,怀远县虽然好上一些,但是也谈不上古色古香,如今进了这徽州城,那白墙黑瓦的建筑陡然间印入眼帘,连带着徽州城的空气都仿佛清新了许多,更是有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鼻尖,让她心中欢喜不已。    白言蹊身上的衣衫单薄,虽然徽州城下的雪没有路上那么大,但是天寒却是没有任何差别的。    本想窝在马车中的白言蹊被宋清等人邀下马车来,直面徽州城的繁华,惊诧地挑起了眉。    她怕冷,这才没有同宋清等人一样刚入徽州城就跳下马车,可是如今站在大路上,哪里还能感受得到丁点儿寒意?    仔细想想,自从经过那二傻系统的电击之后,她对冷的感觉就没那么强烈了,如今徽州城内寒风呼啸,落在她脸上却与温润的春风并无太大差异,只是稍微凛冽了些许。    行到一处客栈前,宋清等人准备投宿,却被唐毅拦下。    唐毅道:“我在这徽州城内有几间院子,其中一处距离徽州书院极近,刚好你们此次算科考核就在徽州书院中进行,就去我那处院子中落脚,刚好院中的小厮丫鬟俱全,比客栈中要方便太多了。你我萍水相逢,就当是交个朋友如何?”    宋清想要拒绝,却没想到唐毅下一句话就堵上了他的嘴。    “朱老就住在徽州书院中,你们休整好之后,还要请白姑娘同我去帮朱老看看头疼的毛病,届时由我引荐,你们也可以去拜访一下朱老。”    唐毅开出的这个条件格外具有诱.惑力,这就等于白言蹊前世那种粉丝直面爱豆一样,宋清哪能拒绝,只能还礼应下,一路都翘着嘴角。    在遇到白言蹊之前,宋清对自己的算学水平一直都很有自信,可是被白言蹊打击过后,他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与局限。在赶路的时候,他从白言蹊这里学到了‘新式破题法’,不仅让他找回了当日的自信,还让他对于此次算科考核更加有把握了。    若是能够在参加算科考核前见到自己的偶像朱冼朱老先生,宋清觉得就算自己考不上那也值!    陈硕的想法与宋清不同,他对于算学本就没有宋清那般执着,如今听到白言蹊讲她会‘提纯粗盐’之后,心思早就扑在了‘粗盐提纯’上。他本来还有些担忧住客栈不大安全,没办法尝试粗盐提纯之法,如今唐毅借给了他们一间院子,那自然方便多了。    心中藏不住事情的陈硕倒豆子般将自己的心中的想法说出,没有注意到宋清那被夜色掩盖下渐渐黑了的脸。    做生意将就一个商业机密,哪能像陈硕这样瞎嚷嚷?虽然唐毅看起来还算不错,可是知人知面难知心,谁知道唐毅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怎么想?    若不是唐毅答应要举荐他们几人拜访朱老,宋清宁可自己多花些钱在徽州城内租一个院子,买点儿小厮婢子,也不愿意去住唐毅的院子。    虽然自己折腾有点麻烦,但是胜在保险和安全。    可如今被陈硕这个缺心眼的直接说了出来,‘粗盐提纯’的秘密哪里还能遮掩得住……宋清在心里默默鄙视了一圈陈硕之后,脸上表现得云淡风轻。    “小黑兄所言有理,那就多叨扰唐兄了。”    不好明着怼陈硕,他还不能喊几声陈硕的绰号来表达心中的不满?    白言蹊前世住惯了寝室,过惯了集体生活,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有的,怎会看不明白宋清那一点都不含蓄委婉的表现,隐隐发笑,却也并未多言。    不料唐毅听到‘粗盐提纯’四个字后,眸光陡然间变得格外火.热起来。    “真有粗盐提纯之法?能提纯到何种地步?”唐毅凝眸发问,他的问题让宋清脸色难看了几分。    白言蹊面色不变,仔细打量了几眼唐毅后,挥手将宋清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答道:“确有粗盐提纯之法,能做道何种地步尚未有定论,但我能肯定的是,利用市场上现有的粗盐为提纯的原材料,提纯之后得到的精制盐品质绝对比如今市面上的细盐好上不少。”    “一斤粗盐,能够提纯多少你口中的精制盐?”    唐毅胸腔中的心脏怦怦直跳,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重回京城的希望。    百姓生活不可无盐,虽然盐之一事并不由他所管,但是身为皇子,哪有那么明确的条条框框限制于他?    他若是能够在粗盐提纯上立了功,那朝中拥护他的人自然会多上不少,再将类似于前翰林大学士朱冼这样告老还乡的老臣请出山,那他在京城中又何至于处处受人掣肘,孤立无援?    唐毅虽然从未同白言蹊等人提到过他的身份,但是身上的气质却欺骗不了人,就算宋清等人自小养尊处优,可是同唐毅比起来,还是要差上不少。    相差的那部分不在衣着,不在配饰,而在于人。    唐毅眉眼俊秀,但宋清也算不上丑,只是二人站在一起,气质上立马就见了分晓,唐毅的眉宇之间贵气逼人,与宋清的俊美相比,称得上是皓月与萤火,完全碾压。    再者,唐毅能够将帖子递到前翰林大学士朱冼门下,谈到朱冼时虽然恭敬,但从未有过任何的妄自菲薄,单是这点就超出宋清等人太多……也正是这一点,让白言蹊断定了唐毅的身份,非富即贵!    “若是能够得此人相助,盐铺生意想来会容易不少,只是此人能不能信尚且还未可知。”    白言蹊内忖二三,给出了一个保守估计的答案,“多余六两,不足八两。”    唐毅看出了宋清的戒备,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大喜的心情,怀远县宋家就那么一户,是京城宋家的一脉分支,世代经商,对利益自然看得重,不过他的计划又不会触动到商人的利益,他也不指望从盐商的手中捞钱,他需要的不过是这份功绩罢了。    若是能够同京城宋家合作,将盐商生意从并州张家抢出一部分来分给京城宋家,他同宋家的关系也就站稳了。    不过瞬息之间,唐毅的心思就拐出了九曲十八弯,将这一切想明白的他一咬牙,从怀中摸出一个令牌来,微微拱手同白言蹊等人施了一礼,道;“本宫唐毅。”    本宫唐毅!    本宫!!    唐毅!!    宋清吓得一哆嗦,撩起衣袍就往地上跪,王肖陈硕沈思之三人见此,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噗通噗通跪了一地,独留僵站着的白言蹊与唐毅对视,仿若站在鸡群中的两只鹤。    宋清见白言蹊还不跪,连忙哆哆嗦嗦地扯了扯白言蹊的衣裙,低声道:“唯有行走在外且未封王、无封地的皇子才会自称本宫,而唐又是我朝国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站在我们面前的就是当朝三殿下唐毅,母族赣州钟氏……”    宋清恍若失了魂般絮絮叨叨将唐毅的跟脚给白言蹊讲了个遍之后才猛然惊醒,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头上滑落,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在心中默默给不敬皇子的白言蹊点了一排蜡。    “皇……子……”    白言蹊整个人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她究竟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居然同皇子在一趟马车中.共处了一日,还毫不客气地怼了皇子几句?    她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啊!    已经完全懵掉的白言蹊开始认真回忆老白家给她做的饭,没有吃雄心豹子胆啊!    “白姑娘?白姑娘!”    宋清见白言蹊仍悍不畏死地站在唐毅面前与唐毅对视,心中颇为绝望,一下子未能控制住声音,直接吼了出来。    白言蹊一个哆嗦,软绵绵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他站立,歪歪扭扭就要向地上跪去,不料唐毅突然出手,将她拦腰抱住,扶着她在靠着马车站稳后,唐毅这才道:“白姑娘见我,无须行此大礼。”    见宋清、陈硕、王肖等人一直都跪在地上,沈思之这个灵活的胖子更是好笑,全身肥肉抖个不停,唐毅忍俊不禁道:“如今我是微服出宫,你们就将我当成寻常人即可。若是何时我顶着皇子的身份出巡,你们再行礼也不迟。”    唐毅能如此大度,但是宋清等人却没有胆子托大,念叨一句‘礼不可废’之后,继续伏身跪在雪中。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经过好一阵深呼吸之后,白言蹊终于淡定下来,绷着一张已经僵硬的脸冲唐毅笑了笑,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哆嗦。    “三……三殿下,多谢三殿下美意,我们还是不叨扰三殿下了,住客栈……住客栈……”    都说伴君如伴虎,白言蹊一点都没有想过,她只是往徽州城走了一遭,结果就遇到唐毅这样的大人物,这已经不是惊喜能够形容得了,而是惊吓!    差点将她的怂胆都给吓破啊!    “嗯?你这是在驳斥本宫的面子?还是觉得本宫招待不起几个路上认识的朋友?”    唐毅勾着嘴角,故意拿出在皇宫里养出的那一身气度威严来。    宋清汗如雨下,连道‘不敢’,此刻的他哪里还敢对唐毅有些许不满之心?就算唐毅放话让他从盐铺生意中撤出去,他也绝对二话不说,立马就走,就算心中可惜也不敢有任何的异议。    白言蹊的脸色仍然有些发白,双.腿颤个不停,连唐毅的衣角都不敢看,生硬的扭过头,盯着马车的车轮发呆。    唐毅叹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落寞。    “哎,早知道就不同你们说我的身份了。每次都是如此,不谈我的身份,尚可以朋友相交,可是一听到我的身份,那些朋友就都渐渐疏远了。我只是想让你们相信我并无任何同你们争‘提纯粗盐’的生意,没想到竟然还是……”    此刻,唐毅的语气颇为幽怨,仿佛是没有小伙伴一起玩耍的小可怜一般,再加上皇家本就无甚真情,他的这番话说出来,听得白言蹊一阵鼻酸。    “哎……”    白言蹊叹一口气,终于站起身来,“我本没有任何的攀龙附凤之心,且与三殿下本就非同路之人,相逢即是有缘,可是到了徽州城后,这份缘分也就尽了,三殿下无须多想。我等草民是地上的黄泥,三殿下是天上的流云……”    白言蹊接下来的话还未说出口,突然被三根冰凉的手指堵上了嘴。    唐毅将象征他身份的令牌硬塞给白言蹊,气道:“哪有什么云泥之别?你莫要气我。我知道你们是怕我背后的皇权,故而才不敢再同我像是路上那般正常说话。如今我将令牌给你,关键时刻可保你命,这下你放心了罢!”    宋清等人跪伏在地上,见唐毅生气,身子抖得和筛糠一样。    唐毅心中颇为无奈,知晓若是他在,宋清等人定然不会起身,只能招来跟在他身边的小厮,道:“你去将白姑娘等人送到我在徽州书院旁的那处别院中,同院里的下人叮嘱好,要好生照顾着我的这些朋友,明日我再去找他们,一并入徽州书院拜见朱老。”    说完之后,唐毅眸光复杂地看了白言蹊一眼,长叹出声,满腹遗憾地离去。    及至唐毅走远,宋清等人才惨白着一张脸站起身来,互相对视一眼,眸中皆是庆幸。    幸好,人头还在。    民间传言三殿下性情暴戾,心狠手辣,若是有人惹得三殿下动怒,那人头落地都是轻的,极有可能株连九族。    他们怎会想到,同他们共处一辆马车中的‘朋友’居然就是那凶名远播的三殿下。    朋友?    地位天差地别,如何能够成得了朋友?    宋清等人抹去额头上的冷汗,连马车都不敢上了,生怕惹得唐毅留下来的那小厮不高兴了,万一人家回去在唐毅耳边吹吹风,倒霉的还不是他们?    那小厮心思玲珑,能看得出唐毅对白言蹊的不同来,故而对白言蹊格外的尊重,不敢有丝毫的托大。    在白言蹊的再三坚持下,那小厮才揪着心同白言蹊并排走在一起,身后就是赶着马车的车夫,马车再后面才是怂如鹌鹑般的宋清、陈硕、王肖与沈思之。    “姑娘,其实在很多时候,别人说的都未必可信。就如同三殿下,咱家在他身边伺候了十五六年,从未见他要过一个人的脑袋,怎的出了宫之后,听到的都是三殿下的凶名呢?”    听到‘咱家’这个称呼,白言蹊才反应过来,唐毅给她留下的这个小厮看起来威武,实际上却是一个内监。    见白言蹊欲言又止,内监小顺子笑了笑,继续道:“三殿下的母妃钟贵妃早些年最是受宠,在后宫里树敌不少,可怜红颜命薄,三殿下还未满两岁钟贵妃就走了。你可能够想象到三殿下这么多年是如何过来的?看似安平喜乐,实则步步惊心。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知交好友,若非遇到了姑娘,咱家还以为三殿下这么多年大风大雨中走来,已经练得冷心冷情了呢?”    小顺子看了一眼路边的春红楼,眯了眯眼睛,手指着春红楼道:“像这种腌臜的地方,三殿下从未进过一次,哪像那些听着清风朗月般的人……龌龊。若是咱家没有记错的话,三殿下见了姑娘之后,脸上就带了笑容,咱家还以为三殿下是遇到了什么喜事,直到后来在那荒村里正家再见到姑娘,咱家才明白,三殿下那日并非遇到了喜事,而是遇到了姑娘你。”    “你别听三殿下嘴里喊着你‘小村姑’就觉得三殿下不是什么好人,用心去看,三殿下这一路的照拂哪样是假的?”    白言蹊默默听着内监小顺子的话,唐毅的形象在她心中变来变去,一面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一面又是自小就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着实纠结。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别院门口,内监小顺子敲开门,亮了亮腰牌,立马被门房迎了进去,不一会儿就有专人来接白言蹊等人,就连马夫和马儿都有专人安置。    内监小顺子吩咐管家去备好热汤热水热菜,他则是主动寻到了白言蹊的那间屋子,扣响白言蹊的门。    彼时的白言蹊正就着烛光仔细端详唐毅丢给他的令牌,心中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小顺子同她说的那些话,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见是内监小顺子,白言蹊连忙请人进来,却被小顺子婉拒。    “白姑娘莫要紧张,咱家只是来叮嘱姑娘几句,算是咱家多嘴了。”小顺子笑得十分和善,“今日咱家和姑娘说的话,还望姑娘不要让别人听到,不论是路上说的还是之后要说的,姑娘能否给咱家这个承诺?”    白言蹊点头应道:“我懂。”    小顺子笑得越发和善了,打量几眼白言蹊,道:“咱家今晚来,是想替殿下同姑娘解释一件事,也就不当姑娘是外人了。”    “殿下被人陷害,远离皇城,算是贬谪,也能勉强算是外放。本来以殿下的性子,外放也好,贬谪也好,他都不大在意,可是当年殿下的母妃钟贵妃去的蹊跷,不将那件事调查清楚殿下怎么会甘心?故而殿下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殿下回到皇城的机会。”    白言蹊眸光渐沉,喃喃道:“机会。”    “没错,就是机会。而如今这个机会,就握在姑娘手中!”小顺子语出惊人。    白言蹊仿佛是触电般全身一个激灵,很快就想到了小顺子口中的机会是什么。    是粗盐提纯。    “盐。”    白言蹊松了一口气,笑着摇头。其实并不一定非得是盐,她手中能给唐毅的机会实在太多了,不过眼前表现出来的只有盐而已。    “盐的问题关系到百姓的生计,若是这件事能够由三殿下解决,那对殿下来说,绝对是一大功绩,不仅能够让殿下重回皇城,还能将殿下被那有心之人故意泼上浓墨污了的形象挽救回来。这下,姑娘应该知道‘粗盐提纯’对殿下有多么重要了罢!”    内监小顺子看一眼周围的情况,再度压低了嗓子,附在白言蹊耳边道:“咱家知道姑娘心中担忧什么,放心,盐的利益殿下一文都不会要,殿下要的只是这个功绩。若是姑娘所说的‘粗盐提纯’当真可行,那便等于挽救了苍生万民,到时候,银钱倒是小事,封官加爵才是大事!”    白言蹊:“……”总有人在诱.惑我!    “姑娘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定然明白咱家的意思。看天色不早了,咱家就先回去伺候殿下了。对了,咱家想着还有一事需要告知姑娘,隔壁书院里住着的朱老是翰林大学士,曾手掌天下匠人命运,定然知晓‘盐’的重要性。若是明日姑娘同殿下去拜访朱老,不妨同朱老谈谈,能够抱上朱老的关系,那日后你就算去了京城也可以横着走。”    说完之后,小顺子笑眯眯地离开了,独留白言蹊一人怀疑人生。    真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那个一直都唤她‘小村姑’,气得她咬牙切齿的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位高权重的三皇子,而她就算摇身变个七八十次都仍然是‘小村姑’。    恨天不公!    吃过那管家送来的热菜之后,白言蹊正准备和衣而睡,突然有婢子为她送来了沐浴用的香丸和替换用的衣服,盛情难却之下,受不惯别人服侍的白言蹊只能将所有的婢子都遣散出去,这才泡了个热水澡,时隔多日,终于睡了一个囫囵觉。    白言蹊睡得格外香甜,她不知,徽州城另外一处院子的人失眠了。    “那姑娘真的只是一个村姑吗?”    “哪有村姑对算学那么精通,还通晓针灸之术,‘粗盐提纯’真的能行吗?”    “朱老的头疼病真的能够利用针灸治好吗?”    这一夜,唐毅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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