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意外之人 (6)

    悲凉。    其实, 沈颖作天作地到最后，仍旧什么都没得到。年纪轻轻的，竟然就走到这一步了。    人都要死了，她再去纠结那些往事，也没意思了。    “应该的, 你去。”    宋腾望着她，片刻后，他开口道：“我会抓紧赶回来的。”    “不用。”封景摇头：“后续的旅行，我会自己完成的，你顾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知道从她嘴里是听不出什么好话的，宋腾也不作辩解。    “德国好玩的地方还很多，再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好不好？”    “当然。”这个不需要他说，她都会那么做的。还有好多好看的, 她还没看呢。    “那......祝你旅途愉快。”    宋腾走了，偌大的公寓只剩她一个人。封景努力的适应着，她告诉自己生活一点变化都没有。    但这空空荡荡的房子，寂静的让她窒息。夸张到，似乎她喘一口气，都会有回声。    她骨子里，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她挺怀念以前那一亩三分地的，房子虽小, 但有由由在屋子里折腾，瞎闹。吵吵闹闹的，房子也有家的样子。    封景百无聊赖的时候，收到一条讯息。是肖芳发来的。    封景兴冲冲地跑出去，就看到在约定的地方，那人穿了一身T恤牛仔，洒脱的像是他们大学时代。封景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想要转型做辣妈了吗？”    肖芳吹了个口哨，咧嘴一笑：“就是上了年纪了，想要追忆青春年华了，怎么样，一起走个如何？”    封景扫了一眼她的小腹，略感担忧地问道：“可以吗？你肚子里还揣着个小宝宝呢。”    “没事，我身体底子好，现在还没显怀，瞎转悠转悠还是没问题的。”肖芳爽朗地笑着。    两人启程去了拉姆绍，到了那，封景眼睛一下子被抓住了，盯着窗外的景色，瞧个不停。    “你还是老样子，一看到漂亮的景色就找不着北。当年读书的那点地方，哪里没被你画过？”    封景捂着嘴笑：“我从小就这样，喜欢走走画画。”    “那待会你看到拉姆绍教堂和阿尔卑斯山有的你画了。”    .......    拉姆绍是封景以前就向往的地方，是德国非常美丽的村庄。而那里的标志性建筑就是那座拉姆绍小教堂了。    教堂风格是晚期哥特式和巴洛克式的，走进去里面装饰简洁高雅。里面的耶稣和十二圣徒木雕圣像，栩栩如生。    教堂背后，是美丽的自然风光。封景能想象到，那青山绿水间搭配着的古建筑，是多么有风情。    她和肖芳在小溪边找了个石头坐下，肖芳拿出手机，两人头靠头自拍了一张。封景凝望着远处的山景，良久出声道：“你怎么会突然想来找我了？”    肖芳一愣，然后不自然地笑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同学找你来聚聚，有什么不可以的？”    封景头低着：“你现在家庭和睦美满，老公疼，小孩可爱，你哪有那工夫突然就跑出来的。”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况且你现在肚子里还有宝宝。”    “你不可能毫无计划性的约我出来。”    肖芳编不下去了。    “你还是老样子，平时看起来呆呆的，但敏锐起来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肖芳仰头，一脸的无奈。    封景笑笑：“说，是谁？”    “还有谁啊？心那么细，体贴又善解人意。怕你一个人旅游无聊，然后让我来陪着你。”    封景多少也料到了，但没想到肖芳会被他说动。对方看出她的所想，继续道：“你是没看到他那样子有多诚心，他说你身体不好，留你一个人在这他不放心。让我陪你几天，一同散散心，让你心情好一点。”    “还有，我老公生意上恰巧需要周转，他二话不说就投资了，你说他那个样子，我哪能说不？我真怕我不答应了，他赖在我那不走了。”    封景听了，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酸是苦。    “我看得出来，宋腾对你是真心的，十足的牵挂，你还有什么顾虑？”    封景笑笑：“他害死了我爸爸。”    肖芳的脸色变了，她没想到事情那么复杂。    “那现在你们的关系是……”    “他在弥补我，或许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封景垂下眼，思索了片刻后，又继续道：“我们现在的关系很病态，说不清谁欠了谁，但彼此也都知道双方的关系不平等，是没有办法互相坦诚的。”    封景望向远方，模样看上去很迷茫：“其实，我也疲倦了，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肖芳撑着脸，她见证了他们当初的感情。即使现在已经结了婚，但封景和宋腾的那段，还是她理想中的爱情。    男才女貌。宋腾虽然冷面，但是在看封景的时候，总不会不自觉的露出温柔的神情。而封景耍小脾气的时候，他又会急得，跟找不着北的蚂蚱，完全失去一贯的冷静。    虽然不能插手人家家的家事，但女人的敏锐，还是让她读出了封景的心思。    “宋腾不在，你现在心里很焦虑？”    “瞎说！”    “还骗人呢，我还不知道你？一烦躁的时候，就扣手指甲。”    “你说你一路上，有停过吗？”    封景听了，忙把绞在一起的手分开。虽然动作很快，但封景也知道自己露出了破绽。    她不辩解了。    “你们俩就藏着掖着。他来找我的时候，也嘱咐我别让我告诉你这是他的主意。你也是，明明在意，但还要装成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们俩累不累？”    “累啊，快累死了。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也是，你们之中的是是非非也只有你们自己知道。对了，他说你身体不好，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也不大好。”    封景摸上脸，轻轻抚了两下，才出声道：“我的眼睛估计要瞎了。”    “怎么会！！！”肖芳大吃一惊：“医生怎么说，有办法吗？”    “现在只能靠药物延缓，别的只能靠天意了。”    肖芳看封景寂寥的模样，只觉得唏嘘。    以前，是多意气风发的人啊！    “走，我们在四处看看，别想不开心的事了。”肖芳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设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    宋腾推开门，看到躺在白色病床上的人。她仿佛和这个房间融成一体，身上的皮肤都是无血色的白。    “沈颖。”    他上前，到了她床边后，他轻轻地唤她。    沈颖挣扎着睁开眼睛，原本呆滞无光的眼眸，在看到宋腾的那刻，绽放了光彩。    “宋腾？”    “嗯。”他轻轻按住她，不然她乱动，以免手上的吊针脱开。    “你终于回来了。”沈颖长吁了一口气，脸上有了微笑。    “他们看我看得紧，我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从楼上跳下来。”    虽然高度不够，但也足够让她受重创。这个寡情的男人，终于能正视她了。    “你何必……”宋腾叹气：“你原本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沈颖定定地看着他，她希望在生命的最后，再好好看一看她，把他刻在灵魂里。    “和你在一块，才是人生。”    见他眉皱着，沈颖露出惨淡的笑容。    “你心疼我吗，宋腾？”    “我不想看你变成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面对叔叔阿姨？”    “我爸爸妈妈……一直很喜欢你，想让你照顾我一辈子。可你……”    “我其他都能做到，唯独这个。”    “就因为封景？”沈颖声音变了：“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那是个傻姑娘，很好掌控。可你，怎么偏偏就陷进去了？”    “她到底哪里好了？”    宋腾没看她的眼睛，直言道：“她哪里都好。”    沈颖了然，因为放在心尖上了，所以看她哪都好。她明明觉得封景既笨，又聒噪。除了出身，哪哪都不好。    可偏偏那时候阴郁的宋腾，在认识她以后，变得会笑了。    沈颖咳了起来，咳得又重又急，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她压抑多年，身体里都是苦水。生命临到尽头，那些不甘和愤恨，她想一股脑的甩出来。    “宋腾，我不服气，我不信你和封景，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你们，可是彼此的仇敌啊！”    “她……开心就好，我过得不幸，她反倒舒心。”    沈颖都怀疑自己有了幻听。    “你有病是不是？”    “是挺有病的，还病了很多年。”他抚上沈颖的手，她的气越喘越急，看模样，就是这几个钟头的事了。    “你歇歇，别说话了。”他的语调温柔，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沈颖贪恋不已。    “你拉着我。”她觉得自己头晕乎乎的，她现在也不想听到那些虚幻不切实的承诺了。她也明白，这种时候再自己骗自己也没意思了。    她希望他能牵着她，她觉得好冷。沈颖睁大眼睛，迷迷糊糊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宋腾，我好像看到我爸妈了。”    他握紧了她的手。    “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不听话？”    “不会，叔叔阿姨最喜欢你了。”    “这些年，我也知道自己有些地方不好。我一直......在拿我爸爸妈妈对你的恩情牵绊你，我让你......过得很不开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沈颖开始反思她这些年做的事。    “我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得承认，和封景在一块的时候，你真的很开心。”    “如果，这是你想做的事，那就去做。”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喘息声却越来越重。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了出来，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气球。    接着就没有动静了。    宋腾握着她的手，看着病床上已经生气全无的人，他慢慢低下了头。    宋腾哭出了声，一种巨大的悲伤，将他淹没。    ☆、第 57 章 释怀    与肖芳的旅游结束后, 封景又回到了那个小公寓。这几天, 有朋友相伴，所以她心情好了不少。只是回到那里, 一个人的封景又觉得彷徨了。    一个人看风景的话，还不如回去陪孩子。封景拿出手机，想和由由视个频。结果付绍江跟她说，孩子已经睡了。    “这么早？以前这个点，他还要闹着玩玩具呢。”    “说明我教子有方呗, 儿子可听我的话了。”    “是嘛！”封景笑笑，然后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你以后也要好好照顾他。”    “那是肯定的，干嘛说得那么一本正经的，怪吓人的。”    封景还挺羡慕付绍江这没头没脑的性格的，心里不藏事，活得也会比较开心。只不过，她也希望他能再变得稳重强大些，这样能把由由照顾的更好。    她的脑子里浮现出宋腾的模样......从刚刚结识, 再到现在。他一直是言语不多，但却意外可靠。封景觉得头有些痛了，虽然想死咬着不承认，但宋腾的确是她理想中的人。    付绍江的性格要是能往宋腾那靠拢点就好了，这样她会比较放心。    只可惜，一切都好的宋腾，偏偏是那样的。封景觉得有些头疼，于是今晚也早早睡了。    夜里, 她觉得额头发烫，嘴巴里火辣辣的。封景想起来喝水，但眼皮重的像是挂了铅块。正处在这水深火热的时候，她觉得额头上一阵清凉，然后嘴里也有了凉意。    是谁呢？她睁不开眼睛，可是觉得手心热热的，那感觉是那样的安心。    喝了水吃了药后，封景的情况稳定了许多。宋腾整夜的守在她旁边，给她擦汗换毛巾。    第二天一早，封景挣扎着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她的眼睛很不适，宋腾见了，忙帮她把窗帘拉好，然后开了床头柜上那盏光线不是很强的小灯。    “舒服点了没？”他边说边摸摸她的额头，热度好像退掉了不少。    “你.....回来了？”封景看着他，呆了几秒后，她挣扎着坐起来。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要不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我现在好多了。”封景摸了摸额头，已经没什么热度了。她斜眼看了他一眼，模样好像憔悴了不少，看样子应该是发生了不太好的事。    “沈颖她......”    “嗯，前天去世了。”宋腾表情没什么波动，但眼里还是闪过了一丝沉痛。    “哦。”封景应了一声，也不多问他细枝末节了。沈颖再怎么也和他相处了那么多年，他现在心里肯定是不太好受的。    “我饿了。”    “想吃什么？”    封景想了想，然后说：“甜甜的粥。”    “知道了。”宋腾起身去外面煮早饭，封景在房间里慢慢地穿衣服。只是，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封景拉开房门的时候，突然觉得手里没劲，然后眼前一黑......    她还没来得及害怕，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喝粥的时候，封景一直很沉默，宋腾以为她是身体没有恢复，也就让她多吃些。    “昨天伤元气了，多吃点。”边说他边往她碗里夹了一个荷包蛋。封景戳了戳。里面的蛋黄流出来，是她最爱吃的糖心荷包蛋。    他记得她一切的喜好和习惯，一切都如同过于无异。封景恍惚间，眼睛又是一阵灰一阵白的，手上也没了力气，筷子从手心掉了出来。宋腾见她状况不对，忙上前从她的背后扶住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眼睛.......”封景气若游丝，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手抓着宋腾袖口不放。她很久没有这样依赖他了，这让宋腾很恐惧。    “别怕，我们去医院。”    .......    宋腾以最快的速度，把封景送到了医院。一系列的检查后，宋腾在要得知结果的那一刻，身体上的血液像是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他害怕得不敢听医生的诊断。    ......    回到病房的时候，封景正坐在床上发呆。她手握着被子，眼睛怔怔的盯着病床前的那幅画。    听到他的脚步声，封景朝他这看来。宋腾想挤出笑容，好让她不那么害怕，但发现竟是徒劳。他觉得自己也撑不下去了。    视网膜病变导致的眼内炎，所以她才会突发高烧，身体虚弱。如果不治疗，眼睛的问题会越来越严重，进而影响身体。    她如今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手术，唯一能行的就是璃体内注射治疗，先控制好炎症，等眼睛状况恢复了，再进行手术。    但即使这样，她的视力衰退也是不可逆的了。今后，为了保留那仅有的一点视力，她还需要进行多次的手术。    “封景，明天我们要做个小手术，帮你把眼睛里的炎症去掉。”    “去掉就能好吗？”封景反问。    宋腾说不出话了，封景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宋腾，我不想治了，我想回家。”    “瞎说什么话呢。”宋腾气急。    “一直那么折腾，你累我累大家都累。”封景叹气，然后说：“我们回去，我想回国歇着了。出来一趟，看到了不少，也够了。”    “你这样无精打采的，不像你了。”    “哦，那我应该怎么样？”封景挑眉。    “应该对我说些刻薄的话，应该拿起手上的杯子泼我一脸水。”    封景被逗得笑出了声，然后指着他：“你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受虐倾向？再说，我哪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    “你蛮不讲理比较好，对我说话别那么客气，越嚣张越跋扈越好。”现在回想起来，她说得那些带刺的话是那么动听。这样的她，是多么有生气。    “你真怪啊！”封景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思绪阵阵有涌来。    或许，状况真的要变成那个最糟糕的了，封景有种一切成空的感觉。那些怨念，不甘，愤恨在她心底里的影子越来越淡，一切变得那么的无所谓。    再怎么样，今后的生活也是一片黑暗。她不但要失去色彩，很快又要失去阳光。    这时候，手掌心突然觉得热热的。她看向宋腾，是他牵着她的手。    “我在这里封景，不管走到哪一步我都在这里。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会努力去弥补。”    “你别放弃好不好？等情况稍微好点了，我们去一趟希腊，你以前很喜欢地中海风光不是吗？”    .......    封景最后还是接受了手术。    手术结束后，她眼上盖了纱布。医生说，这一周都不能拿下来。    因为之前已经瞎了几次了，所以这次，封景并没有觉得很难熬。反倒是宋腾，虽然封景看不到，但她能感觉到他有多焦躁。    他在椅子上坐不定一刻钟，时常在病房里走来走去。时不时会到她跟前，问问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封景被他折磨的够呛，终于在他问了第二十次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时候，她发作了。    “宋腾，你好烦啊！”    宋腾一愣，然后笑了。    “觉得我烦就好，说明你现在心情不错。”    “你真的是有毛病。”封景真的是对他服气了，怎么会有这么缠人的人？    “我想休息，你轻一点。”    “好的，好的，早点睡。”宋腾殷勤地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到旁边的小床上躺着。他盯着她，看到她的气息慢慢平稳后，他提着的心才放下。    宋腾很怕她心情郁结，失明的滋味不是任何人的经受得住的。而且这两天她的情绪很怪，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    沈颖临终前，性情也是大变的，宋腾很怕她一切看透，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毕竟接下来，她还有很多挑战。    半夜，宋腾觉得头疼欲裂，他知道自己又犯病了。怕吵醒她，宋腾死咬着不放。手死死握着拳头，手掌心阵阵剧痛，有湿濡的液体流下。    “宋腾？”封景现在听力很敏锐，稍有动静就能把她惊醒。    “怎么了？”他的嗓音沙哑，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封景知道刚才那压低了声的呻吟声是他。她坐了起来，问道：“你是不是犯病了？”    “没有，快睡。”宋腾想装作没事的样子，但是那么重的喘气声，沙子才相信他没事。    “你.......要不要吃点药？”    “不用，忍忍就好。现在一点点药量已经压不住了，多吃药万一又像上次那样，弄到洗胃就不好了。”    封景说不出话了，她有些震撼。    感觉到气氛不对，宋腾翻开被子下了床。开了灯来到她跟前，给她倒了点水递到她面前。    “喝点水再睡，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封景没去接，手摸索着，抓起他另一只手，宋腾都来不及躲。    “你.......流血了？”    宋腾看了眼手心的抓痕，笑了：“你鼻子真灵，就一个小口子。”    “去包扎去。”封景甩开他的手，语调闷闷的。    宋腾看到她使小性的样子，脸上有了笑容。    “好，我马上去包扎，你躺下来睡觉。”    他帮她盖好被子，封景听到动静，心放了下来。    现在他说话的语气正常，头疼应该好了。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他发病的模样，联想到上次梁医生说的话，她算是有点懂了。    真的是个折磨人的病，难怪当初宋腾会自残，他那么吃痛的人，都会熬不住。    他刚刚应该是硬撑，怕吵醒她，他连床都没下。封景心弦波动，她知道自己的防线已经被击溃。    作者有话要说： 封景：宋腾绝对有病。    作者：我也觉得，这人是上赶着被打脸，欠揍。    ☆、第 58 章 错乱    眼睛里的炎症消掉后, 封景能够出院了。但还需要定期的复查, 以防情况恶化。    回到那座公寓，封景终有种又活过来的感觉。打开窗户, 望向远方。虽然视野有些模糊，但至少画面是生动的，不是一片漆黑。    “窗边冷，进来坐。”宋腾往她身上披了件衣服。    “我的视力......好像比之前差了不少。”    宋腾神情一滞，不自然地撇过头去, 出声道：“手术过后会有一些后遗症的，过段时间就好。”    “还唬我呢。”封景苦笑：“不会好了，还会越来越糟对不对？”    宋腾牵起她的手：“我们慢慢想办法。”    封景：“有些事不是能强求就行的，顺其自然。”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去了许多，第一站是希腊。    他们去了圣托里尼教堂，接着又去伊亚看了夕阳。看着太阳缓缓落下的时候，封景突然有种想就这样沉沉睡去的感觉。    “这里真漂亮, 墙壁应该是白色的，屋顶应该是蓝色的，我以前在书上都看到过。”    她瞳孔突然骤缩，宋腾见她闭上了眼睛，就扶起她的肩膀，道：“我们回去，眼睛应该休息了。”    时间还早，外面的灯火依然很美丽, 但封景这时候必须睡觉。    她躺在床上，眼睛闭着，但一点睡意都没有。宋腾拿过手机，给她拨了一个电话后，递给她。    “给由由打个电话。”    封景把手机放到耳边，提示音响了几响后，接通了。    “妈妈，妈妈！”小朋友在电话那头脆生生地喊她。    “由由，有没有听话？”    “嗯，今天爸爸带我去梁医生那里，他们都夸我做游戏做的很棒！”    “由由最棒了！”封景脸上含笑，然后微不可露的舒了口气。多少，还是有高兴的事情的。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很快就回来了。”    .......    挂了电话后，宋腾拿过手机放到旁边的桌上，然后帮她盖好被子。    “他的情况看上去不错。”    “嗯，越来越像个正常的孩子了，付绍江在这点上还是很靠谱的。”    “你可不能输给孩子啊，打起精神来！”宋腾叹气，然后摸摸她的头发，说：“你最近的话越来越少了，连和孩子打电话，说的话也不多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天一直懒洋洋的。”    “什么都不想做，连风景都不想看了。”    “那你想去哪，我陪着你”    “明天去看海。”    “嗯，你以前很爱看海，一直吵着闹着要去。”那个时候，临近求婚前夕，她跟他说到时候拍婚纱照，一定要在海边拍。    “明天可以多拍点照片给由由寄过去，他那么想你。”    “好主意。”封景说完后，就翻了个身，不再面向他。    “我累了，想睡觉了。”    “嗯。”宋腾应了一声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封景眼睛睁开。    视力的衰退似乎已经不可逆了。她不知怎么的，连情感都变得迟钝。    对宋腾的恨意也慢慢褪色了，封景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的征兆。    她时不时萌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如果她把一切都看做是无所谓的话，那是不是可以撒手不管了。    就像现在这样，把窗子打开，她纵身一跃，像只鸟一样。封景忙摇头，制止她继续想下去。    她是疯了，竟然会有寻死的念头。只怕.....要是她就此死了，宋腾应该会痛不欲生。想到这，封景笑出声。    不是她自恋，而是宋腾现在是真离不开她。她明天要是生起气，打他一巴掌，只怕宋腾要高兴的找不着北    封景自己也知道，现在这幅懒洋洋的模样很吓人。只是，她现在心里真得很空。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段时间，她能看到的只是黑暗，所以现在的自己，变得了无生机。    她不知道的是，宋腾把躺椅搬到了门口，就睡在那。此刻，他很不安，他很怕封景走极端。    她这两天太和颜悦色了，这样一点也不像她。他要时时刻刻地守着，以免她做奇怪的事情。    第二天，宋腾早早地起来。封景动作也很快，今天，她换上了一条纯色的裙子。    “这样.....很好看。”    封景笑了：“不是要拍照吗？穿纯色的拍出来好看。”    她带上遮阳帽，走上街的时候，她走得很快。四周是穿梭的行人，宋腾看她走在前面，脚步越迈越开，心里一慌。    他上前，拉住她的手腕。    “慢点，别走丢了。”    “没事。”她回身俏皮一笑，然后又道：“是你走得慢了。”宋腾看着这样的她，内心煎熬不已。    来到海边，封景光着脚踩在沙地上，先是小走，慢慢就跑了起来。    头发被吹起，封景也不在意，她想现在的自己应该像个疯子，不过这样自由地感觉真得很好。    “看这里！”    听到宋腾在喊她，封景转了个身，然后双手张开，做了一个拥抱大自然的姿势。    闪过灯一闪，宋腾把封景的样子拍了下来。画面上，封景笑得眉眼弯弯，张开双臂，像是个没烦恼的孩子似的。    这样的笑容，是在她当年读书时才有的。宋腾手端着相机，指尖处沁出了汗。    “宋腾，你在干什么？不是说要给我多拍点照片吗？”    “好，这就来。”宋腾强压下不安，然后追了上去。    侧面的，背面的，捧着脸的，脚踩在海水里的......他拍了各式各样的照片。镜头里，封景笑得很开心，像是一点烦恼都没有。他细细端倪着，她这个样子，和过去无异。    他发呆的工夫，封景已经跑出去老远。等宋腾抬头，吓得魂都要没了。    她竟然往大海里走，水已经没过了膝盖。    他追了上去，拉住她的手臂，拼命地将她往岸边带。    “你疯了是不是？”等站稳了，宋腾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骂。封景怯生生地看着他，模样像是过去，她犯了小错误，在他面前讨饶一样。    “海水好凉好舒服，我想到水深一点的地方玩！”    “宋腾，我能去玩吗？”语调软绵绵的，她撒娇的时候，就是这样勾人的魂的。    宋腾觉得时空错乱了。封景的眼睛没有坏，她的父亲也没有死，一切就和过去一样，一切都好。    “不过，你可不能告诉我爸爸啊，他知道了，肯定要骂我的。”    这话一出，宋腾大脑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逃避的封景o(╥﹏╥)o作者心生怜爱，好想写甜文了。下篇文章，我要甜一点，不想做恶毒的继母了。    下篇文《算算你有多爱我》，女神棍和无神论者相爱了。    ☆、第 59 章 似水年华    面对这样的封景, 宋腾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 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 直愣愣地问她：“你刚刚在说什么？”    “让你不要告诉爸爸啊!他要是知道的话，肯定又要说我乱来了。”她笑的眉眼弯弯，然后道：“你会帮我保守秘密的？”    她失去记忆了，准确的说她的记忆停留在七年前，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候。    宋腾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如果能把那些不开心的事都忘掉, 于他们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但是，要是这次的失忆是身体的警钟呢，要是她的身体又有了别的问题该怎么办？宋腾的内心在天人交战，封景怯生生地看着他，见他一直不说话，她终于憋不住开口了。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啊，宋腾？”    他一怔，随即笑了, 然后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开口道：“怎么会，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封景似乎是被吓到了，连退了好几步。停下来后，她吐了吐舌头，一脸郁闷地说道：“完了完了，你肯定是生气了。你正常的时候，哪会那么好声好气地说话？”    “瞎说，我什么时候对你恶语相加了？”他笑的无奈, 但心脏那确实阵阵刺痛。以前他是怎么对她的，老实说他自己也有些记不清了。但他自己知道，虽然那时候再尽力演戏，但因为性格原因，他没办法成为一个贴心的情人的。    “你就有就有，老是板着张脸耍帅，不过谁让我吃你这一套呢？”说着她挽上他的手，正微笑着呢，突然她手捂上了头。    “怎么了”宋腾担心地问。    “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还有，不知道是不是前两天画画画太久了，眼睛看东西好模糊。”    “你是累了，睡一会就好了。”    “嗯。”    她失去记忆后，变得非常听他的话。回到住的地方，她乖乖地躺到床上睡觉。宋腾帮她掖好被子，伸手帮她把垂在额头那的发丝理好。    待她睡熟了，宋腾打电话给德国那的医生，问是不是手术出了问题。对方说，有可能是注射的药物对大脑产生了影响，造成了逆时性失忆。不过不出意外，应该是暂时性的。    如果对身体没有影响，他倒是挺乐意她保持这样的。    封景午睡了一会就醒了，宋腾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她像只小猫似的趴在床上。手上拿着手机在那打游戏。    他走过去，一把拿过，然后嗔怪道：“对眼睛不好。”    她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冲着他笑得眉眼弯弯：“谁让你不来陪我。”    “这不是来了吗？”他把拉起来，封景顺势环上了他的脖子，然后问他：“待会我们去哪里玩？”    “去逛逛，然后去酒好不好？”    封景大吃一惊：“你居然会答应去酒。”她吐了吐舌头：“你变得好奇怪啊！”    “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可你居然会答应我。不过也是应该的，我这次可是拿了学院奖，你当然得奖励我一下。”    学院奖？宋腾有些恍惚，她得奖的那次，他们吵了一架，连原本约定好的庆祝旅行都取消掉了。    原因是因为她的父亲。她央求他和她一起见她爸爸，她说封健华想要见他。那个时候，他已经陷下去了，沉溺在这短暂的幸福之中，被爱情甜蜜氤氲香气迷得睁不开眼睛。可当她提起封健华的时候，当初的伤口又被撕扯开来。    他想起了父母的惨状，也记起了他和她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其实，去见封健华是个好机会，他原本的目的就是想通过她来蛰伏到封健华身边。可那个时候，宋腾萌生出一股强烈的自厌感。    他不懂自己是在干什么？竟然真的会心动，竟然会因为看到她拿奖了开心，他自己也乐得跟什么似的，还一夜没睡，为她旅行做攻略。    所以那次，他没有答应，而是冲她发了一顿火，事后还是她找上来，问他那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她哪有做错，从头到尾，她都是那个一点错都没有的人。是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总把无名之火发到她的身上。    “宋腾，你是不是不高兴？”见他一直没说话，封景忍不住开口了。她怯生生地望着他，一脸的紧张。    “没有，和你在一起我都很开心。”    “我知道现在还太急了点，你怕见我爸爸。不过真的没事的，我爸爸人很好的，只要我喜欢，他到最后都会顺着我的。”    “况且你还这么优秀。”她傻兮兮地笑着，然后拉上他的手，像个孩子似的撒着娇：“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这些年他时常会回忆。他真的弄不懂，他到底哪里好了，能让那时候的封景那么喜欢他。    他生气发火，她就服软。明明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偏偏事事顺着他。    如果能重头再来，他一定会把她捧在手心，事事迁就她。    “想去哪里尽管说，我都依你。”    “那.....我能喝酒吗？”她眨巴着眼睛看他：“沈颖上次还笑话我说我酒量浅，连鸡尾酒饮料都能喝醉，我可要好好练练酒量。”    “都随你。”    他们挑了一家环境不错的酒，里面的装修风格比较古典。墙壁上，还挂着不少上个世纪风格的电影明星照。灯光昏暗，悠扬的地方音乐让这格外的有异域风情。封景一进去，眼睛就变得星星眼，她双手合十放在唇前，模样雀跃。    “宋腾，我喜欢这里。”    “喜欢就好。”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位置，一人点了一杯酒。到底还是怕自己会喝晕过去，封景给自己点了杯度数浅的，里面掺了果汁，颜色花花绿绿的特别好看。    她喝了几口觉得挺没意思的，就把主意打到了宋腾的伏特加上。    “我能喝点你的吗？”    “干嘛一直想喝酒？”    “这不日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了，想找点刺激吗？用沈颖的话来说，就是温室里的花朵偶尔也想尝试野外的狂风暴雨。”    “反正有你在，多喝点也没事。”封景喝了几口，然后脸皱成一团。    “真难喝，你们男人的品位有问题。”    宋腾被她逗乐了，半遮着嘴，笑道：“不是让你不要喝吗？自己找罪受。”她酒量不好，这时候已经上头了。    她趴在桌子上，脸颊两坨红红的：“我心情不好啊，所以想喝啊！你们男人.......不是最喜欢借酒消愁吗？”她舌头已经有点大了，话音刚落她又打了个嗝，然后又继续抱怨道：“你一点都不体谅我，明明我那么喜欢你，你还这样我行我素。”    “是我不好。”    “你果然变得奇怪的，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干脆的道歉的。”    “对不起景景。”    封景不知怎么的就落泪了，她抽泣了几声，然后说：“你以后可得对我好点啊，我现在好没安全感，总觉得你会抛弃我。”    宋腾心一跳，难道她那时候就有这个预感了？    “你很少对我笑，虽然你对别人也是这幅扑克脸，但我是女朋友唉，女朋友该有点特权不是吗？”    “对不起。”    “你为什么不肯见我的家人呢？我爸爸可好了，你是不是害怕他瞧不起你啊！我都跟你说了，他不会的......”    她喃喃自语地说着，眼泪刷刷地往下落：“我好害怕的，你知不知道我爸爸要我跟别人相亲见面。要是你不英雄救美，我真的要嫁给别人了。”    他不知道，她那个时候是这样煎熬。明明在他面前，一直都是笑嘻嘻的。像是永远不会黯淡的太阳，一直坚强乐观。    “对不起啊.....”这个晚上，他好像把这些年没说出口的对不起，都给说了。    封景酒量太差，再加上这酒劲足，到后头她已经完全不省人事的。    宋腾只能把她背回去。    她现在好瘦好轻，虽然这些天他一直变着法的让她多吃，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是不长肉。    是因为不开心的事太多了吗？如果是，那把一切都忘记也好。    “明天想吃......面包加糖心蛋。”    “好，我给你做。”    “以后.....不要凶我，我害怕。”    “知道，是我的错，我不好。”    “以后也要像这样，坦诚一些啊！”封景张着嘴，傻傻的笑着：“其实我知道你的心，你只是不爱说。不过我是女人，女人还是喜欢听好话的。”    宋腾眼睛发酸，眼泪已经淌下来了。他咬着嘴，努力克制着。    回到她的房间，宋腾小心地把她放到床上。刚起身，封景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陪我睡。”    宋腾一愣，但最终还是躺了下来。    “好。”    她把头缩到他的怀里，像个小猫咪似的钻了钻。    “妈妈走以后，我就一直一个人睡了。家里的床好大，一个人睡特别的冷。”    “以后我陪你。”他搂紧她。    “你说的啊，要一直陪我。”    “会的。”    “最喜欢你了!”    封景睡着了，宋腾望着她，这是这些天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次。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没有不安惆怅。    这是好事，如果能一直这样。    其实，在这之前，他已经祈求过了好几次了。让一切都重新开始，他保证不会再伤害她。是不是神明听到了他的祈祷，让一切从头再来了？    那些伤人的话，他不会再说。如果可以，这一次他会把她捧在手心，视她如珍宝。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自己写哭了，我要把我的景景抱回家，这个臭男人，咱们不要了o(╥﹏╥)o    ☆、第 60 章 梦醒    封景每天都在笑着, 但是在宋腾看不到的地方, 她的脸上会有忧郁之色。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渐渐的, 她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现在距离她认知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了。而且，她的身体状况似乎也不太对。头时常疼不说，眼睛也出了问题。    她看不见颜色。    其实封景很早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想问宋腾, 但是预感告诉她，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样？他们会吵架吗？或者更严重？封景摇摇头，应该不会的，虽然宋腾平时看起来凶凶的，但他对她发火的次数是少之又少。    那一天，封景对着窗外的景色画画，宋腾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封景时不时会抬头看他，而宋腾的反应每次都很快, 在她看他的时候，，他都会同时抬头，并朝她露出笑容。    封景觉得宋腾应该是不会伤她的心的，思来想去，终于向宋腾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宋腾，我是不是生病了？”    他心一跳，然后以笑掩饰自己的尴尬：“瞎说什么呢？”    “那我空白的七年在哪里？我看了手机时间了, 现在不是我读书的时候。我是不是遇到了车祸，受伤了所以失忆了，然后眼睛也出问题了？”    封景眼巴巴地看着他，就见宋腾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问这些？”    “怎么不能问啊，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失忆了，你不觉得奇怪啊？”    “我在这里你怕什么？”说着他拍拍封景的肩膀：“你的压力太大了，医生说恢复记忆要慢慢来。”    “我们先好好的旅游，放松一下。以后，我会把事情慢慢讲给你听的。”    封景脸上露出了怀疑，但是宋腾关切的模样，还是让她放下了戒备。    只是，反转还是来的太快......    那天，宋腾在外面打电话。思来想去，封景决定给自己爸爸打个电话。她原本以为自己现在为了宋腾的事，刚和爸爸吵完架。但其实，时间已经过去很长一段了。    那爸爸......为什么一直没给她打电话？要知道他可是一直把她捧在手心的，每天早晚必会给她打电话的，可现在一连几天，连通电话都没有。    封景担心他出事，忙拨了电话，但谁知电话接通了，那头响起的不是爸爸的声音。    “哪位？”    “你是谁，为什么用我爸爸的手机？”    “你打错了，这个号码我用了好几年了。”封景不相信，挂了以后又看了几遍输入的号码，一点问题都没有。    怎么会？封景第一次感觉到，失去记忆后，世界的翻天覆地了。    宋腾回房间的时候，看到封景在急吼吼地收拾行李，他忙上前阻止。    “你怎么了？”    封景被他拉住，但是情绪依旧很失控。她左手抓了抓头发，喘着粗气，大声地质问他：“宋腾，我的爸爸呢？”    宋腾呆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应。封景更加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了，她挣脱开宋腾拉着她的手，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她要回去找爸爸，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腾知道瞒不过去了。他握了握拳，最终出声道：“你父亲去世了。”    封景手里的动作停下了，世界陷入了死寂。她这怔怔的站着，大脑先是一片空白，接着有许多东西涌上心头。    她呜咽一声，然后抱着头嘶吼出声。    宋腾上前抱着哭泣的封景，用尽全部的力气安慰她。    “没事了封景，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过去？为什么过去？她明明还记得不久前她送了她父亲一条领带做礼物，为什么醒来的时候，世界就翻天覆地了？    “为什么，为什么爸爸会死？”封景喃喃自语了一会，然后问出了关键问题：“我爸爸怎么死的？”    宋腾目光游移，不知该怎么解释。在他停顿的时候，封景转身面向他，然后又问：“我爸爸怎么死的？”    宋腾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真相。    “他犯了案子被捉起来，在牢里自尽了。”    封景低下头，嘴里喃喃自语。    “怎么会？”    宋腾抚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揽到怀里。    “没事，已经过去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    封景想平复，但一时之间她还是接受不了。    那天，封景一直窝在房间里，宋腾叫她她也不应。他知道自己多说也无用，这种事，只能让她自己慢慢的走出来。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彼此都很沉默。终于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封景出声打破了这沉默。    “宋腾，这些年你一直在陪着我吗？”    “啊……嗯。”他低下头，说话没有什么底气。    “可好奇怪，你为什么逃避我？”    “还有我的手，上面都是老茧，变得又粗又糙，这些年我们经历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宋腾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乱走，最终他摊开手，提高声音道：“为什么要纠结已经过去了的事情，现在我们很好不是吗？”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你在害怕什么，为什么不敢说？”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封景质问，看到宋腾退缩的样子，她有些失望了，想都没想的跑了出去。    宋腾自然追了上去。    封景的速度并不快，宋腾轻而易举就能追上她。但他并没有，只是这样不远不近的跟着。    以前他们闹矛盾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安抚她的。封景虽然会生气，但总是很快就能消气。    一般到前面的那个拐角，她就会停下来，等他。    但这次事情似乎没有那么顺利。    封景没有停，他最终忍不住了，追了上去。    “你必须要坦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宋腾知道没办法逃避了，他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这两天美好的就像是梦，梦终究有醒的那天。    ☆、第 61 章 抵死纠缠    宋腾望着封景, 虽然格外的不情愿, 但他知道有些事是掩盖不住的。    “对不起封景。”    她看他的模样，心已经凉了半截。他向来是干干脆脆的人, 此刻吞吞吐吐的模样，恐怕他做了什么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情。    “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父亲，是我举报的。”    她一愣，只觉得头痛欲裂。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爸爸的生意做得那么大, 封景自然知道他有些手段不怎么干净。虽然她从中劝说多次，但无奈她爸爸从未放在心上。    她预料他会跌一个大跟头，但她没想到害她爸爸跌跟头的，会是她最爱的人。    “为什么？”封景不敢置信地摇头：“不会的，你为什么要这样，那个可是我爸爸啊!”    “你爸爸是害死我全家的凶手。”宋腾定定地望着她，然后把过往的伤口，再一刀刀地刨给她看。    “他毁了我爸爸的生意, 逼得我们全家走上了绝路。”    封景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她脑子飞速地转起来了。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个让她恐惧的可能性。    “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认识你之前就知道的。”    果然......封景想哭，但眼泪竟没有流出来，嘴角反而还朝外扯了扯，扯出了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    “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对不对？”    宋腾没有回应，算是默认。封景觉得自己变得十分可笑, 曾经她很引以为傲的，他们命中注定的相遇，如今看来和笑话一样。    都是他算计好的，她不过是他报复的垫脚石而已。    “那现在你还在这里干嘛，看我笑话是不是？我要是不问，你是不是准备把我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是的封景，我不.....会想再伤害你了。”    “骗子！”封景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就转身离开。宋腾跟上去，刚拉住封景的手，就被她甩开。    “我要回国去，我不想跟你待在一块。”    “你回去后能干什么？”宋腾追问了一句：“你现在连自己处于什么状况都不知道!”    封景不甘心地看着他，似想要反驳他似的，她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记忆中的电话一个个拨通，但是还没等她说两句话，就被挂断了。等没人能打的时候，封景手上的手机滑落在地。现在她只觉得世界处于混乱之中，父亲没有了不说，她还众叛亲离。    宋腾看到她的模样，心生不忍。    “封景，你相信我，如果我想害你，我用得着亲自来吗？”    “过去的事我们就让它过去，现在我们重头再来好不好？”宋腾拉上她的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个......我一直带着。从陪你来的那天起，我就在想有没有这个机会能再给你戴上。”    其实当初他真的想一了百了，但谁知道那天他竟然从封健华那里，发现了他一直做的勾当。除了他父亲外，封健华还有许多见不得人的生意，不知道多少人被他害的家破人亡。宋腾那个时候几乎失去了理智，封健华伪君子的模样，让他恶心。    所以，他不管不顾的实施了行动，用一种近乎毁灭的方式，让他们两个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时，他鲜花和饭店都订好了，想要和她求婚的。    那个盒子，陌生又熟悉。封景恍惚地看着，终于在那一刻，情绪完全迸发。    许多记忆涌上来，她脑子像是要炸开来，捂着头痛不欲生。宋腾紧张她的身体，忙扶着她。    “爸爸，宋腾可能要和我求婚哦！不过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哦，不然就没有神秘感了！”    “封景，你们家是宋腾的仇人，你爸终于有报应了。”    “封建华各项罪名成立，被判处终身□□。”    “你们封家死绝了才好！”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清晰，就像是发生在昨天。    “封景，封景？”他一声一声的唤她，想要将她拉出那个梦魇之地。    一刹那，过去的美好和现实的痛不欲生都呈现在她面前，封景深吸了一口气后，最终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所有的一切都清晰起来了，封景这些年一直压抑着的痛，此刻一涌而出。    她都记起来了!    失忆那几天的美好还在眼前，但反而更让她痛。封景可耻的发现，她竟然怀念那段时光。两个人的海滩，酒里的醉酒，还有彼此的相依相偎。    这些年，被她刻意遗忘的美好，又浮现了出来。她原本是条适应了干涸之地的鱼，但是一旦让她回到了清澈的湖水中，她再也回不去了。    带着恨意，封景上前，对着他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宋腾只觉得钻心的痛，但他也没挣脱，任由她去。    如果现在手里有一把刀的话，她真想同归于尽。    齿间都是血腥味，封景推开他，木讷地擦了擦唇角的血迹。    “宋腾，我们能有什么结果？”    他笑：“大概是抵死纠缠。”    她望天。的确，除非两人有一方死了，不然真的无法终结。    ☆、第 62章 交代    恢复记忆的封景, 神色一直倦倦的。宋腾知道她不想提失忆时发生的事。就很识趣的缄默不言。    她说还有张画稿要画, 想去日本找灵感，宋腾自然是陪着的。    这时候的天气不冷不热很舒服, 宋腾和封景乘坐电车，到了静冈县。    封景对爬山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所以选择远远的看着富士山。山底湖面清澈，波光粼粼，很能陶冶人的心性。    封景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平静了, 如果可以，她倒希望她能这样一直静下去。    她不想再纠结，再左右为难。她的心和她的理智一直在作斗争，等双方两败俱伤的时候，她的身心也从内而外的腐朽了。    封景觉得，她得了更重的病，心比身体更累。    宋腾看她没什么精神，就问：“待会要不要去热闹一点的地方走一走？”    封景摇头：“这里就好, 待会我想去博物馆看一看。”    宋腾现在在她面前说不上什么话，只能事事顺着她。    在博物馆里，她欣赏到了这里精美的布艺技术，灵感多了不少。日本和服受中国古代服饰影响很深，从中她是能发现一些共通的。    画完最后一笔，封景深吸了口气。    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她合上自己的画稿，冲着宋腾一笑：“终于结束了呢。”    宋腾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忍不住了, 皱着眉道：“你想要干什么？”    “想要解脱。”    “我知道我碍眼。”他自嘲地笑了，看了她一会，伸出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最终还是落到了她肩上。    他轻轻拍了拍然后说：“你放心，等事情都结束后，我会让你安心，你再等等。”    封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没有作声。接下来的几天，宋腾带着她一路游日本。他就像是个最专业的导游，没到一个地方，都能把这个地方的特色和历史清楚的说出来。    她都忍不住要感慨了：“你是要转行做导游了吗？”    “你以前不是一直嚷嚷着要环游世界吗？”宋腾眺望远方，似乎是回忆到了很美好的事，他的脸上带着非常温柔的笑。    “所以世界各地的著名景点，我都做了攻略。只要你想去的，我都能说出来。”    封景呼吸变得吃力些了，她觉得她再沉沦，会更痛苦，于是就把头撇到一边。宋腾知道再多说会惹人厌，就没再开口。    接下来，他们的旅行就跟普通的游伴一样。会说一些地方的特色，也会去吃一些著名的小吃。但是两人的过去，没有一方再提起。    这段时间，虽然她的眼睛没有得到改善，但情况也没有恶化下去。宋腾见状安心了不少，提议可以去做个复查，看看现在能否手术。    封景没有马上回答他。    宋腾：“怕什么呢？你不是想解脱吗，只要你好了，马上就能解脱。”    封景看向他，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宋腾平静的看着她，然后淡然道：“到时候，我会从你的世界消失。”    她瞳孔微弱，似是震惊。    “一切都会好的，回到初始时的模样。”    “所以，安心。”    他们回到了德国的那家医院，这次的情况很不错。眼睛没有炎症，身体状况也好了许多。    那位医生对她说，这段时间，她一定得到了很好的照料。封景心脏那钝痛钝痛的，好像有把刀在剜。    手术前，需要住院两天再观察下情况。如今，她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即使心里不太情愿，但也只能顺从了。    医院里的封景比外面的封景更沉默，宋腾知道她无聊，就托人把在法国那幅挂在她房间的画拿来，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她以前喜欢的小玩意。    看到和她父亲相关的东西，封景感觉身体里涌起了些许力量。她摸着那副画，把心底的话倾诉给它听。    “如果我心软的话，会天打雷劈的。可是，现在真的好辛苦。”封景不敢说出来，只敢在心底诉说。    宋腾进来的时候，看到她在对着画流泪。    他忍不住出声：“马上手术了，多流泪不好。”    封景闻言，面无表情地将眼泪擦了擦。    宋腾也不多说，将一个魔方丢给她，然后自己顺手拿了另外一个。    以前她遇到事紧张的时候，宋腾就会和她比赛拼魔方，看谁拼的快。虽然封景也是从小就练，但在速度上，她怎么都比不过那个男人。    她不服气的拿起来，三下五除二的把它拼好了。可等她抬头，才发现宋腾早就好了。    她微微有些泄气。    宋腾安慰道：“你动作已经很快了，只是力气还不够。”    他望了望她的手腕：“太细了，还是要多吃点。”    “以后，要好好吃饭，别一工作就什么都忘记了。”    他将大脑搜刮了一遍，再回忆着自己有什么是没交代的。    他应该列一张表，把要交代的事都记录下来。    进手术室的时候，封景觉得心揪成了一团，人也瑟瑟地抖个不停。    她害怕了！    也不知道是本能还是别的，在被推进去的那刻，她抓住了宋腾的衣服角。    “没事，我在门口等你，一切会好起来的。”    玻璃体切割术，就是把病变的那块给切除掉。术后工作一定要做好，像她这样不懂照顾自己身体的人，得有个人在旁边好好盯着。    付绍江那，他得好好做培训工作。另外，一些交接工作 他也要着手起来了，股份让渡书也要让手底下的人处理了。    宋腾觉得有好多东西要交代，他最近就像是个一直再被抽打的陀螺，拼命的用忙碌麻痹自己。    手术开始了，宋腾坐在门外，双手交叠，一副祈祷的模样。    希望一切都好。    ☆、第 63 章 祝福    手术后, 封景眼睛包着纱布, 世界黑暗，但她似乎已经适应了。次数多了, 再害怕的东西，也会变得平常。    “等过段时间拆纱布就好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也只是暂时成功，后续还要一直修复巩固。”封景已经想到了未来的生活了，估计医院是她的常驻地了。    “你定期做好体检, 恶化速度不会那么快。”    “可不能像过去那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宋腾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以后得给她找个人，时时提醒她才行。    等待复原的那几天，封景的话一直很少。宋腾也不没话找话，安静地陪着她。偶尔会给她削个苹果，倒杯水什么的。他时常会怀念封景失忆的那几天，她不记得那些丑恶的事情, 眼里的色彩还是那样的天真无邪。但或许，就是因为她又忆起了，所以又让仇恨加深了。    原本那几年的冷却，他们俩应该能成个见面会打招呼的普通朋友。但是，当那些翻过篇的事情又摊在她面前，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宋腾也不知道是老天给他的馈赠，或者又是故意要折腾他。但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感激。    至少，又感受到了曾经温暖他身心的阳光。    那几天, 她回到了过去时的她。像只永不止疲倦的小麻雀，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吵得不停。    他的世界又有了声音，宋腾很想再多感受会，但谁知道梦那么快就醒了。    每天上午十点左右，宋腾都会推着她下楼晒会太阳。封景现在并不怎么爱动弹，她觉得躺着不动比较舒坦。    宋腾总要说她：“你现在气色太差，得多晒晒太阳。”    她也不跟他辩解，他让她怎样就这样。    外面的小花园里，她听到了有人拉小提琴。是那首Endless love，她以前大学时经常听的歌。阳光的早晨，耳边回响起悠扬的音乐，她觉得身体松了不少。    “我说，时常下来坐坐也挺好的。”    封景不语。宋腾耐着呕吐的欲望，强捂着嘴跑的远一些。临走前，他找了一个护士，让她待会送封景回病房。    心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觉得四处有一头头巨兽在朝他跑来。他的四肢被这些巨兽啃食殆尽，连挣扎都做不到。    他没有告诉封景，他现在连微笑都不会了。    他回病房时，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封景躺在床上，他也不知道她是睡着还是醒着。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矮柜那，给自己倒了杯水，把药给吃了。    他熬不住了，如果不吃药，他只怕自己下一秒就会从窗户那跳下去了。    封景原本在浅眠，一听到动静，她一下子就醒了。    她知道宋腾在吃药，这样的情况有几天了。他那么有耐力的人，现在也熬不住了，看起来情况似乎变得更加糟糕了。    封景想问，但最后还是没出声。过去的一切赤裸裸的摆在她面前，爸爸就像才刚死。现在的她，又是恨他恨的要死。    拆纱布的那天到了，封景很紧张。宋腾看出来了，上前握住她的手告诉他别怕。    封景很快把手抽了出来。    宋腾神色淡淡的，没有出声。纱布拆除后，封景适应了好一会才睁眼。终于能看到了，封景心情多少还是激动的。只是，面前的事物都是朦朦胧胧的，好像盖了一层纱。    医生说，她眼睛的恶化已经是不可逆的，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以后需要带着眼睛度日。    封景自嘲地笑了笑，就当是成近视眼了。没完全变成瞎子，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    这段旅行终于画上了休止符，封景捧着她那一叠画稿，心里成就感满满。飞机落了地，封景拿到行李后，就不看宋腾，兀自在前面走着。他远远地跟着，连靠近都不敢。    出了机场，他就看到付绍江带着孩子等在那了。付绍江张着手臂，脸上还是一贯的没心没肺的笑容。    宋腾稍稍走进了几步，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等久了没？飞机晚点了一会。”    “还好，我刚带孩子吃了快餐出来。你看他那小肚子，撑得跟小皮球似的。”    封景一笑，把由由抱起来掂了掂。    “嗯，是重了不少。”    付绍江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宋腾，见她没什么反应，他也不去做不识抬举的事了，无视了后面的宋腾，就跟着封景一道走了。    宋腾手哆嗦着，强撑着自己，给梁川打了电话。    梁川来接他的时候，看到他那模样，他就知道情况不好。    到了他的诊疗室，他先是给他到了被热水，然后把他身上的药拿出来。    宋腾哆嗦着打开药瓶，倒了一把在自己的手心里。    “量太大了。”梁川忙把多出来的药倒进去，宋腾嘿嘿一笑，然后把药一口吞下，连水都没喝。    “叔叔，不给我做个SDS测试吗？”    梁川脸上只剩下担心了。    .......    测试的结果，是重度抑郁了。现在他基本已经失去了社交和工作能力了，情况比过去那几年还要严重。    “叔叔，我好累，撑不下去了。”    “宋腾.......”    “你帮我把仲哲找来。公司还有我的房产，有一些转让上的事物，我要交代他。”    梁川觉得内心的不安在渐渐扩散，宋腾这样，根本像是在交代遗言。    “你要干什么？打算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