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知不觉，九月已经接近尾声，动漫社的舞台剧开始提上日程。    林知非作为社内唯二的摄影师，每个周末都得去活动场地——另一名摄影师是名大三的学长，时常有事无法参加活动。    这个周六的八点，林知非踩着点到达科技楼。今年的舞台剧，社里打算弄点不一样的东西：将多个二次元作品里的主人公放置在一个舞台上。    今天的活动便是选择舞台剧阵容，之后由社内的某名大佬撰写舞台剧剧本，然后开始排练。当然，排练过程中剧本还要不断地被打磨修改。    刚进科技楼，林知非就忍不住皱眉。怎么这么吵？    循着人声寻找源头，林知非愣在了原地。他揉了揉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人一身挺括的民国制服，深蓝绸布上泛着流光。白色的棒球帽下，镶了金丝边儿的眼镜松松垮垮地搭在高挺的鼻梁上，掩去镜片底下明亮有神的眼睛。雪白的手套一只戴着，另一只却精致地用别针挂在了肩上。    在不相干的人眼里，这副打扮大概是个神经病。但对于林知非来说——    徐梓飞？！！    徐梓飞，某著名写手笔下的男主角，具有超能力的现代侦探。身着奇装异服，看似吊儿郎当，却屡屡帮助警察破获疑难杂案，人气极高。    林知非沉迷二次元多年，墙头换了又换，唯有徐梓飞这个本命男神始终屹立不倒。    但是，徐梓飞当然不可能出现在三次元。    林知非定睛再看，那个人其实是……顾森！是顾森cos的徐梓飞！    短短一瞬间，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他顿时明白了顾森眼熟的原因：顾森就是网上那个“森sir”！    两年前，一个“飞圈”内小有名气的画手转发了一张徐梓飞的cos照，该照片与作者授权漫画里面的徐梓飞形象如出一辙，仅24小时内，相关转发量已经破万，直接打破了“飞圈”出现以来的数据记录。    此前，某知名coser小A被公认为最符合徐梓飞形象的选手。林知非作为“飞迷”一员，也很满意小A的cos。    可当署名为“森sir”的cos照一出，形势立即改变。当晚，就有无数自称为“森迷”的微博号到处宣扬“森sir的cos如何如何还原”、“森sir就是徐梓飞本人”等等脑残言论，并对所有cos过徐梓飞的coser进行拉踩，小A首当其冲。    由于森sir的cos照过于还原，而“飞圈”中又颜粉众多。尽管小A本人拥有不少的粉丝，却在该事件中毫无招架之力。不到三天，言论便一边倒地偏向“森sir”这位新秀，甚至隐隐有将他与二次元的徐梓飞等同的意味。    向来低调混圈的林知非，为此申请了许多微博小号，与森迷四处作战。一方面，他看不惯这个森sir以及众多森迷的飞扬跋扈。更主要的是，作为一名“二次元资深患者”，本命男神竟然被网友说与某个三次元真人等同，犹在中二期的林知非当时简直气到爆炸！    然而没什么卵用，这场战争以森迷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稍微让人安慰一点的是，森sir自那以后再也没上线过……终成飞圈内的一个传说。    林知非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见到森sir本人。而现实是，他不仅见到了，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森sir有了交集。    森sir，顾森。怎么就从来没往这上面想呢？明明应该很容易就看出来的啊。    林知非心里五味杂陈，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森。    “人差不多到齐啦，大家都过来。”副社长朱娜喊道。    林知非跟着人流走了过去，脑袋里乱七八糟的。    见社员已经围在了一起，朱娜继续道：“真是没想到我们社的顾森同学竟然是网上一个著名的coser，我认为徐梓飞这个人物现在就可以加进我们的舞台剧，这样我们的剧本一开始就有了其他动漫社团所没有的优势。大家觉得呢？”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社员们用欢快打趣的口吻，纷纷肯定了副社长的选择，肯定了顾森。    林知非一言不发立在原地，脑海中又隐隐想起了当年那群森迷们四处拉踩的样子，中二之魂重新燃起，心中的天平也有了倾斜。    之后，便是其他新社员一一表演自己所cos的人物环节。社长不在，副社长以及几位大二老成员负责选拔，其余大一新生们在一旁围观。    顾森不知从哪冒出来，拍了拍林知非的肩，“瞧你闷闷不乐的，心情不好？”    林知非瞥了他一眼，看着与男神徐梓飞一模一样的装束，不耐烦道，“不用你管。”    他拨开顾森的手，换了个地儿站。    顾森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知道林知非喜欢二次元，所以今天才特地cos成这样。自林知非进来后，顾森悄悄瞄了他好几眼，却没能从他的脸上得到预想中的效果。    顾森盯着几米之外林知非的侧脸看了会儿，最终没有再凑过去。    虽不知道原因，但此刻他显然并不想搭理自己。顾森想。    每个人只有1分钟的表演时间，半个小时，选拔环节就结束了。    朱娜和身边几位大二成员坐在一起不停地讨论着，不一会儿，他们站起身。    “经过我们的讨论呢，一共选出三个主要角色，分别由今天的cos者担任。他们是——顾森、乔安安、王涵。”    一男二女，意料之中。社员间响起了一阵掌声。    “好啦好啦，他们三个所cos的人物就是主角。下面我们还要选拔几名配角以及若干黑子。其实看出场频率的话，黑子反而是最高的。”说到这里，朱娜停了下，对林知非说：“知非，你先给三个主角各拍一张用来宣传的照片。”    然后又继续对众人道：“其他人进行第二次选拔，全部选好人之后呢，我们再一起来个合影。今天的任务就这些啦，大家争取速战速决！”    林知非按着副社长的要求，与三名主角到科技楼外的一处地方拍摄。    第一个拍摄的是乔安安，她cos的是一只可爱的兔子精。林知非虽然心情很糟糕，到底怀着对摄影的热爱，兢兢业业干好本职工作。    好不容易拍完了乔安安和王涵，还剩下顾森。    林知非看着镜头里的顾森，努力压下情绪，寻找最佳角度与光线。    这时听到旁边的乔安安小声问王涵：“哎，你知道徐梓飞吗？”    “知道啊，我就是飞迷！感觉顾森cos得特别棒，跟漫画版里的简直一模一样。”    “……”林知非听着两人的对话，只觉被强压下去的怒火又“蹭”地窜了上来。他深吸一口气：淡定，淡定，淡定。    “咔嚓咔嚓。”林知非连续按下快门。    他矗在原地挑着照片，将每个人拍的最好的一张保留下来，其余删掉。    乔安安继续在旁边犯着花痴：“我觉得顾森好帅啊，就算是徐梓飞本人也不一定比得上。”    “对对对。”王涵附和着，“我听说当年顾校草那cos照还引起一番争论了，好像是他和一个叫小A的coser，两家粉丝撕得可厉害了。”    “我不混圈都不知道哎，还有这事儿？”乔安安连忙表明立场：“小A的粉丝也太一言难尽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    林知非真有种当场跟他们辩驳一番的冲动。但他很清楚，这么做除了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幼稚以外，什么意义都没有。    他重重地将相机的盖子盖上，面无表情道：“我拍完了。”    “那我们进去找朱娜学姐。”    “嗯嗯，走走。”    两个女生手挽手走回科技楼，林知非仍伫立在原地不动。    “我们也过去。”顾森走到林知非的身边。    林知非阴沉着脸瞪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哎，社团活动还没结束，你要去哪儿？”    林知非不搭腔也不回头，只留下一个疾步离去的背影。    他心里明白，二次元与三次元应当区分开来。但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办法理智地去对待这件事情。    那是他为之沉迷多年的二次元啊……就算他现在已经过了中二期，当时的那份记忆却不会消失。    顾森并没听到两个女生的对话，只觉得林知非这火来的莫名其妙。    他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自己对待林知非是特别的，这一点，林知非一定也能感觉到。而一个热爱二次元的人，不可能对于“男男”一点概念都没有。    除了修电脑时的“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能让顾森感到喜悦以外，其他时候，林知非的态度都是冷淡的。    今天，这种冷淡更是到了另一种程度。    顾森颇有些沮丧地回到了科技楼。    “咦？林知非呢？”副社长问道。    “他回去了，”顾森黯然道，话一出口，又微笑着补充说：“他刚刚接了个电话，好像有什么急事，所以就拜托我跟来大家说一声。”    “这样啊。”朱娜点了点头，“那合影今天只能算了，今天就先这样，大家早点回去！”    跟社员们道了别，顾森朝着12号宿舍楼走去。一路上有许多人跟他打招呼，他罕见地一个都没有回应。    T大的宿舍楼东西两端各有一个楼梯，顾森习惯性地走了西边那一道。虽然远点，但可以经过林知非的宿舍。316的宿舍门是敞开的，路过时，顾森照常朝里瞄了一眼，宿舍里空无一人，林知非桌位上的电脑正开着。    顾森正要进自己的宿舍，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他在自己的宿舍门口站了两秒，然后回头，果断踏进了316。    林知非电脑屏幕上的人物十分眼熟。棒球帽、民国制服、金丝眼镜……可不就是自己正cos着的二次元帅哥么？    顾森原地立了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