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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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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范雪瑶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慵懒地伸了个腰,唤来宫女服侍自己梳洗。    不等她开口询问,画屏便主动汇报道:“昨儿宫里灯火亮了一宿,奴婢们听着殿外面道上脚步声不断,隐约听见有宫女、内侍们求饶的响动,怕是拿了不少宫人。这才刚开宫门,过会子奴婢们再去仔细探探,看看究竟有哪些变动。”    范雪瑶摇了摇头:“不必着急,这种时刻,怕是人人都在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巴不得抓住什么,鸡蛋里尚且能挑出骨头来,怎能贸然行事递人把柄?我们不如就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过些日子,这些事自然就清楚明白了。”    画屏心内急切,听了这话,觉得在理,只得按捺下来。不过私下里,她还是和姐妹一起猜测,这次谣言是哪个殿里吹起来的,或者说还不止一个殿?    楚楠每天都有半日在披香殿陪瑶娘,其他时间,他除了处理政务,就是在解决这次宫闱谣言的事。这次的事太过恶劣,第一瑶娘是他心爱的女人,二是大皇子的生母,不容人恶意诋毁,此事不解决,今后他们母子恐怕地位不稳。这样的事绝不能姑息,第一次就要掐熄火苗。    三则,哪怕当事人并非范雪瑶和楚煦,宫廷之中,也决不能任由谣言肆意传扬,否则皇宫还有什么威严可言?快成集市了。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妃嫔出于嫉妒争宠作祟,他绝不允许后妃依仗身份,肆意妄行。    楚楠一声谕令,当夜,掖庭局就拿了不少宫女内侍审问,顺藤摸瓜,摘出不少有关的人。宫人即便做粗活,也扛不住严刑,渐渐的,谣言背后的主使人便被一一供了出来。    楚楠拿到供词和相关人员的名单,看了,气得头昏目晕,他原当这事不过是些出身低,不知本分和规矩之重的妃嫔所为,没想到竟然还有出身高贵,平时见着端庄得体的妃嫔也在其中。甚至就连中宫都有在其中推波助澜,唯恐诋毁范雪瑶的言辞不够恶劣。    再看口供,怒意更重,将案上的砚台掷落在地,怒道:“贼妇!”    李怀仁等在旁伺候的人,大气不敢喘一口,纷纷把头垂的低低的。    楚楠之所以如此愤恨,一来是心疼范雪瑶受的委屈,这样的事情,倘若他不出面解决,范雪瑶怕是难以翻身,落得一个借子争宠,爱慕虚荣,贪恋权势的恶名。    二来也是气恼自己竟然将这种挑拨是非,造谣害人的女子选进后宫,还册封高位。    楚楠恼了半晌,良久才道:“收拾干净,重新取来砚台,伺候笔墨。”    听他终于有了吩咐,李怀仁等似鹌鹑一样瑟缩着的宫人内侍,这才大着胆子上前,收拾挥洒在地上的墨汁与砚台,司墨的宫女挽着袖子,屏声静气把墨研好,退到一旁。    楚楠拿起毛笔,刷刷书写起来,须臾,将书写好的文书交给李怀仁:“将诰书传下去。”    李怀仁这才知道皇帝写的是诰书,而且还是自己写的,心内震动,不敢往诰书上多看一眼,双手接过诰书,便退了下去,往有司去颁发诰书。到那时候,他自然就知道诰书上写的什么内容了。    长孙昭容呼吸急促,用最上等的玫瑰淘出的胭脂都遮不住她煞白的脸色,抖着唇质问:“你说什么?”    宫女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身子控制不住地哆嗦,发自内心的很不想说出来,却不得不道:“颁发诰书的仪仗就在外面,请昭容准备接旨的一应事宜。”    从前天夜里,殿里几个宫女被强行带走,她阻拦都不管用的时候,长孙昭容就知道不好。可是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她的外祖母是秦、魏国大长公主,是官家的姑祖母。就是查出来这次事件中有她的手笔,官家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她这么想着,竟然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有事了,接着便像平时一样起居,对那几位被带走的宫女不闻不问,希冀能就以那几个宫女了结此事。不过是几个嘴碎的宫女,胡乱说了些话罢了。    可是现在,宫女进来通传,官家颁发了诰书给她,人就在殿外。这诰书总不会要升她的位份的。那还能是什么?怎么想,都是要罚她了。    难道官家真的要为了那个范氏而处罚她?不过是让人传了几句她不好的话,还真的要罚她不成?就区区一个小官之女!还容不得人说半句不好了不成?    长孙珪又惊又惶,心里突突的跳,极其不想出去接旨,可宫里的制度容不得她放纵,明知道不会有好的旨意,还硬着头皮命令宫女准备接旨的一应事宜。    “……朕岂肯稍存姑息。飞翔殿主位,昭容长孙氏、即着降封为美人。以示惩儆。并令妃嫔等后当引以为戒。母蹈覆辙。本宫之使唤女子王月儿、赵红云、王梅香、陈桃花。诋毁宫妃、以下犯上,获罪甚重。着杖责四十。并罚钱粮二年……”    长孙珪跪在蒲团上,眼睛发直,只恨不得自己是聋子,是瞎子,听不见传旨内侍说的话,看不见来人眼中的轻蔑鄙视。    “……令诸妃共知警醒。永远遵奉。”    宣读完诰书内容,内侍将诰书递上前,长孙珪跪受了。内侍瞥见她留着涂着丹寇,长长指甲的手不住颤抖,心里既感到好笑,又觉得她可怜。    这会子心里怕是后悔极了。早知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当初干嘛污蔑昭仪?官家那般宠爱昭仪,哪能眼睁睁瞧着你们污蔑昭仪。    不过,想到长孙昭容,不,现在是长孙美人了,她的出身,内侍又觉得,怪不得她有底气做下这样的事。有秦、魏国大长公主这个依仗在,也难怪会敢污蔑陷害正得宠的昭仪了。    长孙珪将诰书妥善收起,虽然她恨不得把这害她体面全无的诰书烧毁了,但她敢这么做的话,就得受九十杖刑,还得徒二年。    长孙珪一言不发,伺候的宫女早已唬的三魂七魄去了一半,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长孙珪发了会愣,忽然看向殿内几个宫女。她最信重几个贴身宫女,早被拿下受刑去了,留在身边的不过是普通伺候的宫女。但是这时候已经没的挑了。    长孙珪站起身,快步走向内室:“准备笔墨纸砚,本位写封书信,你们给……”宫女们正要跟上,却见她陡然停住了脚步。    “……罢了。”    长孙珪本想使人去信给自己的娘家,通知母亲这些事,好助她渡过这个难关。但是又一想,平时她偶尔使唤宫人往娘家送些东西,守门当值的宫人侍卫都不会勘察得太严格。    可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宫中必定规矩更严于平时,何况是面对她的殿里。怕是她的宫女没法把信送出宫去的。到时候书信被搜出来,又是一件罪行,而且还要更加严重。    仔细思索过后,她只得放弃立即去信给娘家的打算。左右宫里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而且要不了几日,就是妃嫔会见娘家诰命的日子,到时候她自然能见到娘娘。虽然晚个几日,却名正言顺。    只需要忍一忍。    长孙珪闭了闭眼,忍一忍罢。    楚楠贬斥了许多人,而韦太后却在这时候,派遣女官来披香殿,降下许多赏赐,同时还颁下了一封谕书,里面对她大加赞赏,如何如何贤淑,如何如何孝敬她。连当初抄写经书的事都翻出来隆重地夸了一番。    这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示对她的喜爱与支持,是在洗清谣言带给她的阴影。毕竟楚楠为她出头,还能被人强行说成是“色迷心窍”,可太后总不会因为她的美色而动摇?    范雪瑶接了赏赐,当天就去给太后谢恩。韦太后精神愈发不好,强撑着身子出来正式见了她。此举是给她做脸,范雪瑶见她身体不好,还强撑着出来,感动的眼泪盈眶。    韦太后把她叫到身边来,牵过她的手,浑浊的眼睛浮现着慈祥,慢慢道:“你是个贤淑的好娘子,这次的事,是张氏牵累你了。但是,现在事情解决了。你好好养身子,平平安安把龙裔生下来才是正经的。不要往心里去,忧惧伤神。孩子才是最要紧的。别的,都是次要的。官家这次这样护着你,你要知道感恩,往后谨守制度,好好服侍官家,尽一个妃嫔的职责。”    范雪瑶明白,韦太后是委婉的劝诫她不要恃宠而骄,保持她一直以来的懂事。    她乖顺地点头:“妾谨遵太后教诲。”    韦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今儿身子不大爽利,不多留你说话了。过两日,你把大皇子抱过来。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老身怪想乖孙儿的。”    这一次事件涉及到的宫妃之名单,长到吓人。除了几个唆使的主犯,还有不少妃嫔因管教宫人松懈的名目,受到罚一二年俸钱,以及年例减半的惩罚。这对出身高贵的妃嫔来说,并不算太难,毕竟她们有积年的底子在那里。可对低位妃嫔来说,日子就很难过了。    惩处一出,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们原本就没能携带多少妆奁进宫,进宫后,没有受到宠幸,就没有底下宫人的孝敬,平时那点子年例、俸钱,除自己享用外,还得平时打赏宫人,逢年过节地放赏,原就日子过的紧巴巴。她们平时俸钱不够使,就把年例宫分折成钱来添补。现在这样,不光俸钱少了,连年例都要减半,等于是雪上再加霜。    想到这样的处境,只是她们因为嫉妒,而纵容宫人乱传昭仪的谣言而造成的,后悔已经不是简单的两个字,而是血淋淋的。    范雪瑶听到春桃回的消息,才知道牵扯进这件事的宫妃原来如此之多,不免好笑之余,又有些感慨。    “娘子,有件事,奴婢想着得说给你知晓。”画屏进屋来,手里端着盏时鲜果子榨出来又用纱布滤掉渣滓的果汁,她是去膳房取范雪瑶最近每天喝的饮子去的。    范雪瑶道:“说罢。”    画屏把瓷碗放下,徐徐道来:“这次受罚的妃嫔里,就有蕙草殿主位章婕妤,贺才人,罚了俸钱和宫分。这倒不是要紧的,是孟采女。她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时运不济,主位挨了罚,她却没事,怪不好做人的。春桃说,她把自己的炭孝敬给了章婕妤,又匀了些给贺才人,如今连洗头的炭都不够使了,这个天儿都还没到热的时候呢,就用烧过的炭那点子余温温出来的凉水洗头。女子的头是多么要紧的部位,就用凉水洗,寒气入了体,入冬了怕是难熬了。”    范雪瑶眉头蹙起,摇头道:“菖娘也是太谨慎,日子难过,也不与我说一声。”    画屏道:“怕是担心娘子难做人,这次事闹的这样大,人人嘴上说认罪自愧,心里岂是真有那样宽厚的?孟采女小心着呢,怎么敢扯上娘子。从前奴婢还想,那么多妃嫔赶着和娘子好,怎么娘子偏偏待这貌不惊人,又没什么出众的孟采女不一样。后来就晓得了,孟采女有一样其他人没有的好,娘子就是看重她这点。”    范雪瑶笑了起来,秀气的柳眉轻扬:“哦?你说说看。”    画屏笑嘻嘻道:“诚啊。孟采女诚。”    “你这丫头,眼神好。”范雪瑶赞了一声,笑着把果汁饮子端在手里,慢慢地喝。画屏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对了,高兴的眉毛都飞了起来。    “往后,你从我的月料里,每月匀十秤白炭去给孟采女,注意不要声张,悄悄地送过去,不然她更不好做人。”    “嗳,奴婢记着了。”    每月十秤,也就是三百斤,只光是这直接的十秤白炭就足够孟菖娘一个人烧着用了。现在已经不是需要烧炭取暖的季节了,平时烧个茶水、煮个汤沐浴,洗个头什么的,足足的够了。而且采女的宫分只有普通黑炭。    她之所以给白炭,是想着如果孟菖娘想自己用好点的炭,那么可以直接用她给的白炭。如果她想用着宽裕些,那么可以用这些好的白炭,去和其他妃嫔换黑炭,换回来更多的黑炭烧水煮汤。她可以自己选择。    这十秤白炭,范雪瑶送的一点也不心痛,她只自己的宫分夏月每月都有五十秤的洗头炭,此外还有楚煦的月料,根本用不完。    虽然冬天她用炭会费一点,因为她隔三差五就会做香薰精油按摩,冬天脱光衣服是很冷的,所以需要烧很多炭来保持室内温暖。但是入冬后还会有专门的入冬炭供给,足够了。到很冷的季节,她还会赏一些给宫人,因为她们的俸米、薪柴是很少的,冬天这么漫长,没有她们这些主子放赏,真的很难过。    画屏应承了下来,把这事默念了两回,记在了心上。    范雪瑶没奢想过这件事能够这么轻飘飘的过去,毕竟受罚的,有几位出身于高门的妃嫔。她们娘家的亲人怎么想都不会坐视她们受罚而不理的。本来就没多少宠幸,如今还受了罚,今后立身能正的了?    何况这起事件的起因,是她。皇帝处罚了这么多的妃嫔,甚至包括了出身高贵的妃嫔,就是为了给宠妃出气,博取她的欢喜。仿佛事情的真相就是成这样了。    她想得到,这次的事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后面还有的折腾。不光是她,还有楚楠。但是范雪瑶怎么也没想到,秦、魏国大长公主这样的人物还会抛头露脸,就为了一个进宫为妃的小小外孙女。不过根据她曾听说过的这位秦、魏国大长公主旧年做的事,也的确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    可是,人家能够豁出去不要脸皮了,以如此尊贵的辈分,来见她这样一个小小昭仪,她又能怎么办。    叹了口气,范雪瑶对众侍婢道:“且服侍我梳妆更衣,随我出去,迎接秦魏国大长公主。”    宫女们应声,赶紧上手,服侍范雪瑶将家常的衣衫换成更奢华、更得体的华丽衣裙,随意挽起的发髻也由素娥重新梳了个漂亮又高贵的褔髻,高低起伏处束上三条一般圆润大小的珍珠链子,再簪上一条云纹嵌宝石的钿儿。耳上坠着一对儿珍珠流苏耳坠子。    素娥端看着她的发式与饰物,有些犹豫。    “是不是太素了些?”    娘子要见的是秦魏国大长公主这样的人,要很郑重、很盛装才行?何况来意似乎不善。不能一开始就输了阵仗。    范雪瑶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就这样,原本就得了好处,再打扮的过于盛装丽服,倒显得是我凭借着官家的恩宠,就目中无人了一样。何况来的是秦魏国大长公主,她是官家的姑祖母,官家尚且待她十分尊敬,我一个昭仪,弱势是必然的。没必要争这一点无谓的气。不如退一步,示敌以弱。反而不好咄咄逼人了。”    听到范雪瑶这么说,画屏、春蝶、素娥等人心内不安,更加觉得秦魏国大长公主这次突然进宫,还跑来见她们娘子,果然是为了给这次受罚遭降位的长孙美人来出气的。她们娘子既是晚辈,又是妃嫔,怎么想都是吃亏的份。    范雪瑶轻呼了口气,缓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做到尽善尽美,再且看看她究竟是为何而来罢。”如果秦魏国大长公主果真来意不善,是要仗着身份训斥她,那她也不必心慈手软。    关于秦魏国大长公主,范雪瑶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她心里并不是很担忧。    本朝对公主、外戚管的可严了。连驸马都只是给虚衔而不能有实权,何况一个公主?她敢干涉楚楠的后宫事,言官就敢把她这些年过分要封赏,逾制的事写上奏章参她。往年可并非没有人参这件事的,只是楚楠压下去不受理罢了。    所以,一个公主罢了,最多仗着辈分高,斥责她几句,叫她丢丢脸。    大不了她受着。左右不过是被人再议论一阵子,不痛不痒。但是楚楠却会更加心疼她。所以说,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宫女们动作十分利索,很快就把她收掇的能见客了。范雪瑶赶紧出来,率领本殿宫人到殿门外迎接秦魏国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已经是七十出头的年纪,永嘉郡主是她的最小的女儿,自幼便十分疼爱。偏偏永嘉郡主子嗣不丰,成婚多年后才生下一儿一女。因此长孙珪就成了大长公主和永嘉郡主的心头肉,宠爱的不行。    范雪瑶看见侍女们搀扶着一个头发花白,身着大衫、霞帔,头戴凤冠的老妇,便知道这位就是秦魏国大长公主了。    连忙上前行礼,大长公主盯着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语气淡淡地叫她起身。    这时一位女官走上前来,范雪瑶认出这是太后跟前的女官,只见女官微笑道:“秦魏国大长公主去与太后叙话,说是想见见大皇子的生母,因此太后命我等来引路。”    女官并没有明说什么,但她认为,昭仪是个灵慧的女子,肯定会明白太后叫她们这些女官来给大长公主引路是什么用意。否则引路哪里用得着这样多的女官?一名女官,几位宫女就罢了。    范雪瑶会意点头,冲女官感激一笑,女官笑容更深。    叙过礼,范雪瑶便请众人进殿说话。    大长公主动作慢吞吞的,拄着拐杖,还有两个侍女搀扶,一步一挪。范雪瑶本想去扶她,大长公主却不阴不阳地说道:“怎敢劳累昭仪做这等婢子之事。”    按常理来说,范雪瑶这时候该诚惶诚恐地陪笑,说些她理应孝敬大长公主之类的话,坚持服侍她。但是大长公主的态度却让范雪瑶根本不愿意伏低做小。    于是她只是柔顺地笑了笑,柔声道:“多谢大长公主体恤。说来也是惭愧,本位自有了身孕之后,时常觉得手脚发软,倒不如这些婢女来的服侍妥帖。”便顺势退后了一步。    大长公主正等着她说些卖乖的伶俐话,再继续为难她。见她这样言行,心中便是一堵。忍着气往后面走。    范雪瑶随在她身后,不能越过她,因此不得不放慢脚步。大长公主左看看右瞧瞧,看见满院子的花卉,忽然站住脚,掏出一块帕子捂住口鼻,嫌恶道:“好好的院子,原就觉着逼仄了,怎么还养了这么多花,活活搞成了花苑子。怪道在外面就觉着香的刺鼻,叫人不住打喷嚏了。”说着,就啊欠啊欠了两下。    女官勉力维持着含蓄的笑容,心道,这喷嚏打的,也忒虚假了。    范雪瑶笑道:“是吗?本位倒是不觉着,许是爱花。觉着有花香,人都舒心多了。大皇子也甚是喜欢这些花儿,常撷了玩儿。”    大长公主数落道:“你身为妇人,又是官家的妃嫔,你的义务是辅佐中宫,服侍官家。应当知道,耽溺这些玩物会败坏宫廷的风气。闲暇时做针黹女红有何不好?养什么花儿草儿的,不是正经妇人该干的事。”    范雪瑶见她就差没直接说她整日狐媚邀宠,蛊惑官家了。全当她是在放屁,左耳听右耳出,笑容柔婉而腼腆,简洁短小地道了声:“是,承蒙大长公主指点。”    范雪瑶装聋作哑,态度虽好,可在自己看来就是敷衍了事,大长公主愈发气性大起来,幸好披香殿就这么大,哪怕她们步子迈的再小再慢,也很快就到了后殿。    女官赶紧把她请进屋内,免得她再说些不着调的话。    第一百三十三 章 仗势欺人    秦魏国大长公主是见过太后再来的,韦太后知道她因为长孙珪被罚一事,对范雪瑶不满,因此在她来之前,便为范雪瑶说了不少好话,婉转地劝她别太过火。    秦魏国大长公主是亲眼看着韦太后走到今天的,很明白当初韦太后处境有多艰难,不受宠,被那些卑贱的伶人骑在头上。而且韦太后又是她的晚辈。    她唯独命好的就是生养了楚楠这么个好儿子,聪慧好学又知礼,肯发奋,顶着巨大的压力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果不是有楚楠这么个好儿子,哪里能有她被尊封为太后的一天?出于这些想法,大长公主其实内心并不怎么尊重韦太后。    因此哪怕韦太后从中周旋说了那么多好话,真见了范雪瑶,她依然没半点好态度。一打照脸就给脸子看。    等进了殿内,画屏等人近前服侍,奉茶果。她见到画屏、巧巧、素娥等人皆是眉目清秀,身上的宫装衣襟、袖口处皆绣着花,打扮的都很俏丽的模样,便一心认定这些宫女都是范雪瑶养来蛊惑官家的,恐怕有不少已经被官家幸过了。    范雪瑶听到大长公主内心的想法,险些笑出来。谁说宫女打扮的精致一些,就一定要是为了取悦皇帝?她就喜欢自己殿里的宫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围在身边都觉得赏心悦目,不行吗?    何况她的宫女也没打扮的多出格,不过是她赏了些衣料子,穿绫着绸,头上有两样簪钗罢了,这就算出格了?人家老太后、皇后身边的宫女还戴花冠呢!    秦魏国大长公主皱着眉头,一双浑浊的眼睛从宫女们身上转来转去,神色严肃地说道:“这些个宫娥,打扮的妖妖娆娆的,成什么体统。莫要以为是服侍妃嫔的,规矩上就可以轻慢疏忽了。昭仪你这殿里的宫人规矩可不好,要把心思多放些在管教宫人身上才是。”    范雪瑶笑了起来,她本来看着有太后的女官在,所以准备扮会儿温驯。左右之前大长公主找的茬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以忍让。    但是现在秦魏国大长公主说的却是说她规矩不好,管不好自己殿里的宫人,甚至暗指她把心思放在了别处。    她一个内宫妃嫔,心思能放在哪里?无非就是争夺宠幸罢了。    秦魏国大长公主这是在指责她因为整天想着邀宠,所以才把自己的宫人打扮的妖妖娆娆,借此取悦皇帝。    这就没法忍了。    范雪瑶眼睑微垂,然后又抬起,勾着嘴角道:“大长公主这话妾可受不得,妾别的话不敢讲,但管教宫人上,却还有些心得。妾进宫也有几年了,从未有宫人犯过任何一条禁律。官家曾问说,披香殿的宫人规矩极好,是不是管教的严?还嘱咐妾说,宫里许多妃嫔有殴打宫人的恶习,劝妾不可做那痛殴宫人的龌龊事。其实妾哪有打过她们,不过是在偶尔宫人犯了错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加之平日里尚仁尚德,以身作则罢了。”    大长公主神情阴沉,瞪着范雪瑶的眼睛大了一点。    范雪瑶视而不见,说着,把身子转向画屏她们,端详了一圈儿,疑惑道:“觉着妖娆吗?既没浓妆艳抹,也没有穿着大红大绿,并不艳冶轻浮啊。”    “哦,想必大长公主是指她们穿戴的,那你误会了。”    范雪瑶笑的温婉:“她们身上穿的、戴的,虽非宫女的份例,但并不逾制。她们服侍的体贴用心,妾怜惜她们才赏赐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寻常的宫花簪环罢了。看着好看,多是些绒花通草之流,并不贵重的。倒是叫大长公主误会了。其实,妾以为,只要宫女们规矩好,说话行动不带轻浮。打扮的整洁得体一些也没什么不好。更能彰显皇室高贵威严的风范不是吗?”    秦魏国大长公主喘息急促起来,正要喝骂:好牙尖嘴利的妇人。    这时候女官突然说道:“昭仪这话正是说到对处了。太后老人家最是讲究精气神儿的人,不管是夏天冬天,每天到时候一定起床,梳洗晨妆。绝不会有蓬头垢面的时候。太后宫里的人,都有专门的姑姑带她们整日整夜地拆改做,你要是仔细瞧,就能看出来她们身上的衣裳鞋袜,绝没有一件一模一样的。丫头们描眉涂脂,穿戴的鲜艳亮丽,每个人看着都是容光焕发,春风满面的。太后说看着宫女们这样有精神,自己眼里也敞亮了,更有精神些。”    秦魏国大长公主话被堵在喉咙里,噎的她心口发闷。    她心想,这女官是什么意思呢?她刚数落这范昭仪的宫女没规矩,打扮出格。转头这女官就说太后宫里的人更讲究打扮,还是太后准许的。这不是打她的嘴巴吗?想到女官是代表韦太后了,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韦太后的意思。大长公主很是意外,她没想到太后居然这么向着这个昭仪。    范雪瑶嘴角笑容变深,看向女官,笑着对她说:“怨不得太后宫里的人,哪一个挑出来都是那样娇媚婀娜,打扮的有一股特别的味儿。原来是有太后教着,太后真是不疼妾,藏私着呢。哪一日妾非要厚着脸皮,央求太后传教些,总不能叫宫人给比下去了。”    女官们听了这话,不由笑了起来:“昭仪如此花容月貌,再把太后她老人家的底子都学了去,可就真要把别个比的面目可憎了。”    大长公主听着她们几人你来我往地说笑,只觉得如乌鸦乱叫一般吵闹,令她厌烦又头疼。    范雪瑶装作没发现她正不耐烦,一味地和女官们说着人情话,半晌才仿佛刚意识到大长公主许久不曾说话了一样,泛红了脸道:“妾失礼了……大长公主是想看一看大皇子的罢?”    旋即看向画屏,问道:“去里面瞧瞧大皇子这会子在做什么?”    画屏喏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踅身往东梢间去了。须臾,又过来回道:“珠珠正在教大皇子读娘子写的那本启蒙书。”    “好。”范雪瑶点头道:“暂且放一放罢,既然大长公主进宫来了,想见见大皇子,就叫乳娘把大皇子抱来,给大长公主见见。”    画屏便去东梢间传话,不一会儿,就见两个乳娘并数位宫女,拥簇着一个身着红绫袍的小小郎君过来,没叫乳娘抱着,反而自己走在地上。    “这就是大皇子?”    大长公主原以为大皇子会是被宠的娇生惯养,两步路都走不来的模样,没想到生的很健康,人虽小,踩着的步子却很稳实,生的白净可爱,圆头圆脑的,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明有神,一看就非凡人。    楚煦进来,他是小孩儿子,又整天待在这披香殿里,甚少见外人,因此有些怕生。突然看见屋子里待着许多不认识的人,便有些害怕,小脚都停住了,有点想转身走开。然后他看见了范雪瑶,转身的动作停了,立即哒哒地跑着扑向范雪瑶。    “娘。”奶声奶气地喊着。    范雪瑶把他抱起来,让他肉墩墩的小屁股坐在自己的腿上,握着他软软的小手说:“来客人了,旭儿要叫人哦。这是秦魏国大长公主,旭儿要叫曾姑祖母。”    楚煦搂着范雪瑶,脸蛋贴着她胸口,只把黑亮圆溜的眼睛转过去看大长公主,一面观察这个从没见过的人,一面学着娘亲的话喊道:“曾、姑祖母。”    秦魏国大长公主看着玉雪可爱的楚煦,本来藏了一肚子挑刺的意图,不知怎么地,说不出口了。生硬地勾着唇角,挤出和蔼慈祥的表情来:“大皇子真是聪明乖觉,生的好生可爱,竟似佛祖座下的金童一般。怨不得太后与官家如此宠爱。”    原本说的倒还好,后面一句又带出点儿酸气来,她自己也察觉到了,赶紧遮掩道:“老身一见大皇子,就喜欢的紧。”说着,冲着身旁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上前,取出一个红绸包儿。    秦魏国大长公主打开红绸包儿,只见里面是一块长乐谷纹的和田玉璧,青白色,玉质细腻,是块好玉。    她把玉璧拿起来,往楚煦怀里放,一面道:“这给大皇子拿着玩儿罢。”    “来看看他就罢了,怎么还能收大长公主的东西。”范雪瑶客气地辞道。    两人客气了两回,范雪瑶才叫楚煦接下玉璧。    秦魏国大长公主不吝啬地夸张了楚煦好些话,女官见了,都以为她是真的喜欢楚煦了。其实楚煦这么漂亮可爱的又乖巧的男孩儿,秦魏国大长公主怎么会不喜欢,只是一想到他的生母是谁,她就喜欢不起来。    如果是她的乖外孙女儿生的,她真是恨不得日日抱在怀里亲爱。可惜托生错了肚子。    “大皇子养的倒是好。像大皇子这样大的孩子,大多怯怯恹恹的,奶水也吃不上两口。说是世胄,锦衣玉食,身子还不如那些个百姓家摔打养大的孩子结实。”    虚情假意地说了半晌话,楚煦正是爱玩儿的时候,偏偏范雪瑶又一直和那个陌生人说话,不陪自己玩耍,楚煦不大高兴,闹着要下地。范雪瑶便叫乳娘把他抱进去玩儿。    大长公主觉得自己表现够了对大皇子的关注,是时候说正事了,目光落在范雪瑶身上,把酝酿已久的话说了出来。    “方才昭仪说过,你素来尚仁尚德,老身便认为你是个温良仁厚之人。既然对待宫人都施以恩德,那么对待与你一般身份的人,怎么却这般冷漠?”    女官与宫女们俱都愣了愣,脸色微变,披香殿的宫女眼神透露着紧张,眨也不眨地望着范雪瑶。    女官皱眉,看向大长公主,见她眼睛直盯着昭仪,一心等她答复,不由目露怒色,不敢相信有韦太后事先叮嘱周旋,大长公主竟然对待昭仪还如此放肆。这简直是没把她们太后放在眼里。    范雪瑶一怔,道:“不知大长公主此话作何解?”语气中的不解之意,叫秦魏国大长公主气愤起来。    “你不必装模作样,你心里十分清楚老身是在说什么。你父原是从五品大理寺少卿,你进宫后初封为美人,以帝宠进婕妤,又因降诞皇子特进封昭仪。而老身的外孙女,初封即为昭容,如今却与你平起平坐。”    秦魏国大长公主越说,越心有不忿。她的外孙女出身高贵,有才有德,不能为皇后,那是因为出生的太晚,造化弄人,无可奈何。可这昭仪范氏算什么。竟与她的外孙女平起平坐了,甚至封号还隐隐压她孙女一头。如今珪娘更是因为这范氏被降为美人,奇耻大辱啊。    范雪瑶很想说,你也知道你的外孙女被贬成美人了,还说什么平起平坐。    嘴上却温顺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秦魏国大长公主闻言更加忿恨,话说的好听,雨露是你受了,可官家却为了你这狐媚子而以雷霆对她的珪娘!你当然轻松了。可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却让她措辞更加严谨,担忧言语里有不敬之意,传到官家的耳中。罪可就是大了。    “你如今贵为昭仪,不日降诞龙裔,怕是就要进封妃位了。还望昭仪抱持仁厚之心,放过老身的外孙女罢。她自幼被老身与她娘娇宠长大,从没有吃过什么苦,受过一丝委屈。如今被降为美人,连日以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老身这一把老骨头,都给心疼坏了。”大长公主拈着刺绣帕子,往眼角擦了擦。    女官心里明白她是在装腔作势,以势压人,她堂堂两国大长公主,为了外孙女都哭了,无论在理不在理,昭仪还能不顺从她的意思?    虽然心里清楚,却不得不上前宽慰她。口中说着好听的劝解,心想,这次的事,怕是昭仪要受些委屈了。    范雪瑶见她拭泪,赶紧起身,又是奉茶又是命宫女准备沐盆、巾帕、靶儿镜与脂粉来。    正如女官想的那样,大长公主是刻意哭给范雪瑶看,逼她退让的。但她对范雪瑶满腹怨恨,又怎么可能真的在她面前哭出来,毁了妆容,显出狼狈姿态来?因此她只是眼睛湿了,可脸上的脂粉却一丝没花。    范雪瑶大张旗鼓地吩咐宫女,她正要推拒,可是又怕那样会显得自己装假,只得佯装生气的样子,不让范雪瑶近她的身子,推开她给自己擦拭眼泪的手。    很快,几个宫女鱼贯而入,手里捧着木盆、巾帕、香皂、靶儿镜、胭脂水粉等物,走至跟前,欲要服侍大长公主。范雪瑶接过一条大巾帕来,将大长公主的衣襟掩了。    大长公主的婢女原本要上前,可她有意要范雪瑶伺候自己出出气,使了个眼色,婢女们又退回去了。    因大长公主的坐榻矮,范雪瑶不得不屈膝跪了,她一跪,宫女们也忙跪下了。女官见大长公主端坐在榻上,圆胖的脸上有得色,暗暗摇头。    给她掩了衣襟,范雪瑶又给她挽起大袖,将胳膊上套的金镶翡翠镯子、金嵌宝石镯子卸了。又跪着侧在旁边,替大长公主围住腰,大长公主这才慢条斯理地伸手向沐盆里,轻哼了一声收回手:“不愿叫我洗面便不洗了罢,哪里弄来的凉水叫我洗。”    “想是茶炉房离的有些远,兑的水路上吹了风才凉了些。”范雪瑶一面说,一面让画屏再去取些热水来。    画屏忙退出去,很快提着一壶热水走来。范雪瑶亲自提了,把沐盆里的水舀去一些,再往沐盆里添水,一壁添,一壁伸手去探水温。    其实这水哪里凉了,画屏多么细心的人,怎么可能疏忽到把给大长公主用的洗面水放凉了?范雪瑶不用听大长公主的心声,只要伸手就知道了。水温热适中,洗脸刚刚好的。    大长公主是鸡蛋里挑骨头,有意多折腾范雪瑶一会。这一屋子的人都心中明白。    范雪瑶把水温调的热了一些,重新跪下去给大长公主围住腰身。一次就罢了,同样的把戏来两次就不像样,说不过去了。到底这范氏是官家的嫔妃,而非自家家中子孙的妻妾。不好太过。    这次大长公主没再故意折腾,把脸面洗了,露出肤色暗沉、皱纹与斑点密布的本来面目来。配上那得意与恶意交加的神情,显然异常可憎。    范雪瑶手持着靶儿镜,大长公主对着镜慢慢匀脸,她一面嫌胭脂妆粉太艳丽,轻浮,不似好人家妇人用的,一面往脸上抹。半晌过去,范雪瑶才得以站起身来。    折腾了许久,大长公主觉得敲打够了,问道:“你怙恩恃宠,该有个限度。这许多妃嫔,都不及你宠幸之多,还不够你欢喜的吗?非要作践我外孙女?”    范雪瑶惶恐低头道:“大长公主误解妾了,妾怎么会是那样放肆之人。”    这不是大长公主要的回答,盯着她一句句诘问:“我那外孙女,德才俱佳,禀性素来极好的。怎会做下那样的错事?想必是你见她与你同为嫔位,又出身高贵,你容她不下。吹枕头风,故作姿态,哄骗的官家罚了我外孙女,好一逞威风,叫后妃都惧怕了你的威势,不敢与你争宠。如今她吃足了苦头,出了这样的大丑。你该罢休了。需知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话简直诛心。    范雪瑶屈膝跪了下去,双眼直视大长公主,郑重道:“还请大长公主慎言,你贵为官家姑祖母,历经几朝,是何等尊贵的人。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话,出自你的口中,妾断然承受不起?此言无异于利刃横颈,逼妾自尽,以保全清白。妾身微命贱,一死无所谓,可世人却会误解大长公主是那刻薄、冷血自私之人。为了抬举自己的外孙女,而逼迫怀孕妃嫔。”    大长公主脸色大变:“放肆!”    范雪瑶腰挺得直直的,她的容貌依旧婉约柔美,楚楚动人。可面对大长公主的威势,她没有退缩,反而一双清亮的眼中,此时此刻,充满了傲骨铮铮,令人不敢直视的凌人气势。    “长孙美人之事,诰书早已颁下。这是官家的决断,不容质疑。妾蒲柳之姿,不敢妄言妄行。何况,官家是何等的英明人物,即便妾貌若天仙,又怎么能蛊惑的官家冤枉无辜之人?大长公主此言,不仅是污蔑了妾,更是诋毁了官家!这,妾断不能忍!”    大长公主“腾”地站了起来,脸色发白,愤恨地瞪着范雪瑶:“好大胆的贱——”    “大长公主!”    女官上前一步,骤然打断了她将要骂出的污言,总是微微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望进大长公主的眼睛,眼底是淡淡的警告。    范雪瑶的不屈之词已经惹怒了大长公主,现在看着一个女官都敢直视自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更是怒气沸腾,直达头顶。    带着金镶翡翠戒指的苍老手指点了点殿中的众人,尤其是范雪瑶,含怒道:“好,好。一个狂妄的侧妃,太后倒是维护的紧,要你们宝贝似的护着。老身倒要看看,官家是不是要为了你这贱妇,连老身都要罚了。”    女官闻言,止不住地皱眉,简直倒打一耙。哪是她们维护的厉害,实在是大长公主太过咄咄逼人,她们不得不站出来阻止。太后罚不得大长公主,她们是要挨罚的。    皇宫是怎样威严尊贵的地方,大长公主敢说出污言秽语,她们却得阻拦。否则传扬出去,皇室的脸面就没有了。堂堂两国大长公主,竟然满嘴粗鄙脏话,还有什么高贵可言?    大长公主自认被范雪瑶和女官们冒犯了,因为她认为这事有韦太后的一份子,因此没去找韦太后,而是直接去鸿宁殿求见楚楠,要楚楠秉持公道,处罚胆敢冒犯自己的昭仪与女官一干人等。    这会子楚楠正在建始殿内室传召了几位大臣,商议政务,李怀安进来回说大长公主在鸿宁殿求见他时,他皱了皱眉,猜测她这时候突然进宫的意图,十有八九是为了给长孙珪求情,便不欲接见。    李怀安近前,在楚楠耳畔低声道:“秦魏国大长公主进宫后,去见了太后,不久之后,太后命数位女官随她又去了披香殿。半日后出来,直奔鸿宁殿。奴婢见她面有怒色……”    楚楠脸色阴沉地起身,就要去鸿宁殿,走了两步,想起还有几位大臣在,踅身道:“明日诸位大臣再进宫来,商议今天未作出决断的事务。”    楚楠神情有变,不是瞎子的都能看出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大臣们察觉出很可能是宫里出了事,一边暗暗想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官家如此震怒,一边行礼告退。    大臣们一走,楚楠立即起驾来到鸿宁殿。他没在殿里,宫人只得将秦魏国大长公主引至偏殿等候,楚楠回到鸿宁殿,命人去传大长公主。他面上虽还算平静,心里却憋着火气。    大长公主进宫不多,一来她毕竟辈分太高,每次进宫,楚楠只要不是太忙,少不得要去看望她,表示一下他对皇室老人们的关心,太劳师动众。    二来她岁数也大了,宫里规矩大,她受不得累。    三来,一个公主进宫的次数多了,大臣们会有意见,就算她辈分再大,也会受弹劾。所以通常她有什么事,都是上奏折,本人是非年节宫中设宴,很少有进宫的。    楚楠早猜到她这次突然进宫必然是为了长孙珪的事。    她会去见太后,楚楠不感到意外。毕竟许皇后虽然是中宫皇后,但却是晚辈,而且众所周知皇后不受宠爱,怎么想都是无法干涉他的决定的。    而太后就不一样了。    韦太后是他的生身母亲。如果她被说动,真的决意为长孙珪求情,那他出于孝道,就算对长孙珪有意见,在太后的说情之下也应该顺从母亲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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