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当晚，顾不白和古熹一起，做了一桌子的菜，三人吃得小肚子都凸出来了。    吃完后，他们搬了三张躺椅，在后院里吹风闲话。    三条狗趴在他们的脚边，乖巧得很。    顾小白说起了进宫之后的事。    他说皇上一直躺在床上，脸色看上去确实很糟糕，几天功夫便比他们先前见到的苍老了许多。    他说他见到这样子的皇上，竟一丝伤心的感觉也没有。    他说皇上告诉他，他是自己真正的大皇子，还让人做了个什么滴血认亲，结果证明他果然是皇上的种。    他说皇上确认了他的身份后，大大松了口气，也有了些精神。    他说皇上断断续续地和他说了不少以前的事，包括他的母后。皇上有过两任皇后，第一任就是小白的生母，已经去世了，现在这个皇后，是后来再封的。    他说皇上说要立他为太子。    古熹吃了一惊：“皇上这么急？”    顾不白道：“估计皇上自己也有感觉，身体是真不行了。”    顾小白低声道：“我看他随时都可能驾崩。”听不出悲喜。    顾小白的左手垂在外面，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顾不白离得近，稍稍一伸手，便抓住了。他道：“别多想，一个人自有其命数。无论你想怎么做，哥哥都支持你。”    顾小白轻轻“嗯”了一声。    “皇上说他是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的事。”顾小白道，“是谁做了这些事？”    先前永昭公主的事也是如此。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凉风吹过，把遮挡住月亮的一朵云给吹走了，皎洁的月光倾下，给万物都披上了一层银纱。    第二日，顾不白收到了顾爷爷的来信，信上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和皇上有关。    第二件和古熹有关。    第三件和骷髅门有关。    顾小白把这薄薄的两张纸翻来覆去看了数遍，不满道：“我呢？我呢？爷爷既然都知道姑姑的事，那为何不知道我身上也发生了大事？怎么提都不提？”    爷爷连皇上都提到了，竟然没提他！简直可恶！    顾小白决定，等下次再见到爷爷，要把他的胡子拔光！    这第一件和皇上有关的事，顾爷爷说得很简单，就一句话，皇上活不过今年冬天。    这第二件嘛，是和古熹的十八岁大劫有关的。    当顾不白告诉她信上有这个内容时，她先是不敢置信，而后是突然紧张了起来——不白的爷爷怎么会知道？他会说什么？自己真的会死吗？    她深吸好几口气之后，才敢接过信看起来。    内容不多，总结下来不过两句话。第一，顾爷爷说她命里自带富贵，未来自会衣食无忧，金水流和两个不成器的孙子就拜托她多多照拂了。第二，大劫是有的，也即将到来，但也不是没有化解之法。而这化解之法，在熹王身上。    古熹莫名，问：“在熹王身上？是什么意思啊？熹王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不死吗？”    顾小白道：“我看爷爷的意思，是让你嫁给熹王。”    古熹：“……小白，婚姻不是儿戏。”    “我知道啊。”顾小白道，“所以姑姑你得好好想想，你到底要不要嫁给熹王。”    古熹：“……”    顾小白：“我看熹王是个不错的对象，还挺适合姑姑你的。”    古熹懒得理他，继续看。    这第三件事，是目前他们最为关心的骷髅门。    顾爷爷在信中没说废话，也没多解释，只说当年他们一伙人确实把骷髅门清理得差不多了，有余孽留下也在意料之中。顾爷爷这些年在外晃荡，一方面也是为了找到这几个余孽。    最后他发现，余孽全都聚在了京城。    “爷爷说，当年骷髅门的那些人是想谋害武林盟主，让自己人当上这个盟主，从而一统江湖。现在骷髅门的余孽们打算效仿先辈，谋害皇上，一统大衍……”    顾小白道：“所以皇上身边真的有骷髅人啊……”    “等等，”顾不白突然道，“爷爷说他最后发现骷髅门的余孽全在京城？爷爷什么时候发现的？他什么时候回京城了吗？”    顾小白一拍脑袋，说：“对啊！爷爷不回京城怎么发现？定是回过京城了！”    古熹一边听着俩兄弟说话，一边继续看信上剩下的内容。    信上，顾爷爷不仅说骷髅门的余孽都在京城，还说已经确定了是哪几个……    古熹看着这几个人名，道：“顾爷爷是怎么确定的啊？怎么都没说？”    “定是爷爷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便懒得写了。”顾不白道，“不过爷爷说的话，我信。他说是这几个人，就定是这几个人。”    这几个人，古熹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她没有看到古大美的名字。    她突地松了口气。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到顾不白说：“姑姑，还有第二张纸。”    古熹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顾爷爷这次的信写了两张纸，她这才刚看完第一张……    顾小白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第二张纸递给古熹。    “姑姑，冷静。”    古熹瞬间明白了什么，伸过来的手都带着颤意。    她凝神定睛了好半晌，这才看清了这第二张纸上写着的内容。    这张纸上紧接着第一张纸上的内容，排在最前面的是“高君子”的名字，接着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名，再接着，赫然便是“古大美”。    古熹手指一松一紧，捏得这张纸的一角都皱了起来。    她紧紧盯着“古大美”三个字，仿佛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虽然在看到家里姑姑的床上有那么一张人皮时，她就已经猜到了，但是……被顾爷爷这么直接地指出来，古熹仍是控制不住不敢置信的情绪。    她想，她的姑姑怎么会是骷髅人呢？    顾爷爷在这信上说得很清楚了，此番骷髅门的余孽是为了谋害皇上，夺取这江山。这、这是大逆不道的啊！这是谋反的大罪啊！    顾不白冷静地说道：“黄于和曾书魁死了，其他余下的骷髅人潜伏不下去了，他们就要有动作了。”    皇上此次的生病，或许就是他们的好时机。    “爷爷在信中最后还写了一句话，”顾不白说，“骷髅门气数已尽。”    顾不白把顾爷爷的这封信，送到了熹王府，他又在王府里和熹王商量了一番，最终二人决定静观其变。    皇上又把顾小白叫进了宫里，同时宣了熹王和长公主进宫。    与此同时，沈媒婆来传话，说高状元同意了，请熹姑娘明日过去参观。    古熹在沈媒婆看不到的地方握紧了双手，她面上并无异常地应了，心里却想着——    沈媒婆，也是骷髅人啊……    顾爷爷的信中有个姓沈的名字跟在“古大美”的名字后面，一开始古熹并不知道姓沈的这位就是沈媒婆，毕竟她不知道沈媒婆的全名。    但是顾不白和顾小白知道，他们说这是沈媒婆。    她万万没想到，沈媒婆竟然是骷髅人，正如她没想到古大美是骷髅人一样。    顾小白进宫前，提出了一个问题：“哥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几个骷髅人，都和姑姑有些关系啊？像沈媒婆和高君子，是不是在刻意接近姑姑？”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的做法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尤其是古大美，抚养了古熹十多年。    第二日，古熹准时来到高状元家赴约。    高府的管家亲自开了门，把古熹迎了进去，说高状元在花园等她。    古熹便被带到了花园里。    这一路过去，仆人并不多，多是在默默做事的，见到她一个外人，也并不好奇，连个打量的眼神都没有。    高状元果然在花园里等她。    高状元今日穿了一袭青衫，看上去很是儒雅，但是自从知道他是骷髅人之后，古熹就再没法把他当作一个普通文人看待了。    高状元含笑地把古熹带进了他的花园里。    来之前他听顾小白他们讲过，说高状元有个花园，是他亲自打理的，里面种满了各种花，这点沈媒婆也提过。    花园虽不算很大，但是确实花样繁多。古熹这一路看去，就看到了好些颜色。    高状元温文有礼地向古熹介绍着这些花，每介绍完一种，还会问她喜不喜欢，还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古熹今日前来，虽说是赴约，但也是有个小小的目的。    赏了一圈花之后，古熹假装闲聊，就找了个近日京城中流行的话题，道：“高大人，你听说牢房里有人变成了骷髅？我第一次听到时吓了一跳呢，太不可思议了，活人怎么会变成骷髅呢，你说是？”    古熹一副因为害怕而皱着的眉头的样子，引来了高状元的安抚：“活人不会变成骷髅的，姑娘别担心。”    古熹：“小白整日就会吓我，说得跟真的似的。”    高状元笑道：“下次小白再吓你，你也吓他，告诉他，这种事说多了，他可能也会变成骷髅。”    古熹闻言更是吓了一跳：“高大人，你别吓我。”    既然已经说到了小白，古熹便说起了最近皇上让小白进宫的事，她表现出一副为小白担忧的样子，担心皇上找小白没好事。    高状元便又安慰他，说小白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    高状元一副笃定的模样，古熹信了几分，感激地朝他笑了笑。    而出了高府后，古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这给皇上留小纸条的，八成就是高状元。    古熹回去之后，对顾不白说起了高状元，她把高状元说的话和说那些话时的表情都告诉了顾不白。    古熹道：“这些时日我也跟不白你学了不少，反正以我看来，高君子这人是有些不太对的。我今日细细观察过他，我觉得他极其肯定地说小白不会有事的时候，那个表情像是在说他知道皇上找小白进宫是因为什么事。还有骷髅人，我提到骷髅人的时候，高君子竟好似一点也不怕。诚然，他可能胆子大，或者根本不信这些，就不会怕。但还是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甚至说小心小白也变成骷髅人。他们骷髅人有办法能把别人变成同类？”    顾爷爷的信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顾不白想了想，道：“若他们真有办法把常人变成骷髅人，爷爷会提醒我们注意。既然没提醒，那说明不会。不过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小心些。”    古熹点了下头，又担心地道：“小白还没回来，真不会出事吗？”    顾不白道：“不会。小白进宫前我算了一卦，没事。”    顾小白果然没事，不仅没事，他还有了喜事。    至少对于普通常人来讲，这绝对是喜事。    皇上突然昭告天下，说他终于找回了流落民间的大皇子，就是金水流的顾小白，要择日封他做太子。    至于七年前死去的假大皇子，皇上没多做解释，不过自有不少版本流传在市井之中。    有人说是当年大皇子出生时，被怀着歹心的宫女调换了。    有人说是皇上一早就知道大皇子失踪，担心于江山不利，于真正的大皇子不利，便找了个替身，一直养着他，以用来蒙蔽敌人的视线。    有人说皇上和金水流多年不合，就是为了掩盖真正的大皇子在金水流的事实。    而不管说法如何，因着顾小白的身份，金水流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几天，借故来金水流的客人们比平时多了数倍。顾不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借此推销了好多手串和古玩出去，大赚了一笔。    然而这些人都没见到顾小白，因为顾小白自从被宣告了身份之后，匆匆回了趟家，跟顾不白和古熹说了几句话，便又被接到了皇宫里。    从黑灯传出来的消息可知，皇上很急，计划在月底前册封太子。    因此，礼部忙疯了。因为什么都还没准备好。    虽然因为皇上身体的关系，不宜办什么喜事，但是这次却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要礼部大办，怎么隆重怎么来。    然而短时间内怎么隆重？礼部的那些人据说是愁白了头。    顾不白听到这个消息后，只说了一句话：“皇上确实不好了。”    皇上认回顾小白，决定册封太子那日，熹王也被叫进了宫。他对于顾小白这件事没什么意见，主要是为了骷髅人而去的。    通过顾爷爷的名单，他们知道了，皇上身边有个太监，就是骷髅人。    这个太监虽然不是皇上身边最大的红人，但地位也不容小觑。他多年在皇宫，早就经营出了自己的一股势力，手下有小太监数十名。    熹王此番进宫，主要就是为了观察他，同时也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人。    只要这个骷髅人一有异动，就能立即制服住他。    而京城中其他骷髅人身边，熹王也全都悄无声息地安插了人过去。他打算把这些骷髅人在暗处一个一个解决，尽量不引起轰动，造成恐慌。    “沈媒婆很警惕，”熹王道，“本王怀疑她在这群骷髅人中地位较高。”    古熹知道熹王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查骷髅人，她抿了抿唇，而后问道：“王爷，你查到我姑姑在哪了吗？”    熹王摇了摇头。    古熹低下头，沉默了。    古大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找不到她的踪迹。    熹王掩盖在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安慰道：“本王认为你的姑姑没死。”    古熹想不明白：“王爷你都搜查这么仔细了，还找到我姑姑……京城就那么大啊……”    熹王道：“本王怀疑你姑姑又披上了另一层人皮。”    “不错。”顾不白也道，“你姑姑样貌的人皮现在还在这木盒子里放着，若那个骷髅人想正常在城中走动，定是要披上人皮的。只不过，是哪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