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距离十八岁生辰越近的时候，古熹越是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那所谓的大劫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大劫什么时候会来临。    她不止一次地问过顾不白，能不能算出这大劫是什么，然而顾不白都说并不十分清楚……只道是个很可怕的大劫。    “很可怕”三个字吓到了古熹，她想除了死，难道还有更可怕的事？    “或许是被骷髅人剥皮哦。”彼时，还是天子的顾小白这么吓她。    骷髅人剥皮，具体是怎么剥的，古熹也不知道，但是听起来就很吓人。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被剥皮的场景。    “骷髅人都已经被抓完了！”她是这么反驳顾小白的。    然而尽管如此，当天晚上，她仍旧做了个被剥皮的噩梦。    那会儿沈媒婆等人还没被行刑，还被关在天牢里。    古熹几次三番想去看她，问她一些事，但是沈媒婆都不见。即使见到了，她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古熹觉得，或许对于大劫她会知道些什么，但是不吭声也是没办法。    不过顾爷爷那会儿给的信中有一句话古熹印象深刻——    化解之法在熹王身上。    她和顾家俩兄弟琢磨了好几天，虽然依旧不清楚这化解之法究竟如何在熹王身上，但既然顾爷爷这么说，那她……她每日都去熹王身边不就好了？    她也问过熹王，关于他身上有没有这化解之法一事，然而熹王比她还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能化解古熹的十八岁大劫的。    熹王身上，除了每日穿的衣服，便是一个随身的玉佩。    熹王在被古熹那么一问之后，就把这玉佩给了她。    玉佩被古熹收在在了身上，然而她还是不太放心，不觉得凭这一个小小的玉佩就能化解很可怕的十八岁大劫。    于是她还是决定每日都去找熹王，呆在他身边。    于是，那段时间，京城中的人每日都可看到这些场景——    天刚亮，金水流的大门便打开了，老板古熹匆匆忙忙去巷子口买了早饭，一部分送回金水流，一部分她细细地抱着，往京城北部而去。    每日辰时左右，古熹就来到了熹王府。熹王府门口的侍卫和管家早就熟悉了她，会亲切地放她近来，然后她就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等熹王下朝回来。    虽说那会儿熹王需要辅佐顾小白处理政务，但是熹王一般下午才进宫去进行每日的辅佐，上午时分都是呆在王府里的。    所以每日的上午，古熹都呆在熹王府。熹王如果在院子里吹风，她也就在院子里吹风。熹王如果在花园里赏花，她也就在花园里赏花。熹王如果在书房里看书，她也就在书房里找个小角落看书。    总之，熹王在哪，她就在哪。    古熹一开始以为熹王会不耐，会把她扫地出门，但这么进行了几天之后，古熹发现，无论她做什么，熹王都是一种默许的态度。    她想，熹王脾气太好了啊。    如果有个人这么缠着自己，她定会疯。    下午熹王进宫的时候，古熹也是跟着的。    不过她不会跟着进御书房，她会捧着一本书在御书房外等着。    顾小白本想让她去御书房旁的暖阁等着，但是古熹不想一个人去里面，反而更喜欢在外等。久而久之，顾小白也就随她了。    她也不是看什么四书五经，她看的多是顾不白推荐给她的面相书之类。她和顾不白商量了一下，决定等她十八岁生辰过去之后，他们再继续开课。这段时间就权当学习新知识。    她一边等，一边看，一边也会观察皇宫内的那些太监、宫女、侍卫们。如果看到有什么不好的面相，比如奸诈小人、善于说谎之类，古熹就会告诉顾小白，让他平日里多加注意。    那会儿顾小白就已经决定把皇位禅让给熹王了，于是他会特地让熹王记在心里，美其名曰他的脑子被政务折磨，已经记不住别的东西了。    后来，很多年之后，古熹已经嫁给了熹王，她回想起当年的一些事，总会想，自己和熹王的感情，或许就是在那会儿她日复一日地缠着、跟着熹王时培养出来的。    熹王实在内敛，对于感情之事，行为上虽能让你感觉到被关爱，但是口头上却从来都不说。所以古熹有时候是真不知道熹王对自己感情如何，这感情又是如何起的。    她有时候会想起当年熹王被鬼附身时的样子，那样子虽然傻透了，但情感的表露却是好得多。    她记得他那会儿的那句“姑娘，你的番薯真香”，也记得那句“姑姑，我心悦于你，我把我的手臂送给你好吗？请把它放在你的床头，每晚伴你入眠”。以前听到这话时觉得骇人，年纪大了回想起来，却觉得好笑。    然而真实的熹王却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的。    沈媒婆等骷髅人是在那年春节结束之后被行刑的。    那一天古熹没有去看。    那一天她也没有去熹王府和皇宫。    那一天她独自在金水流坐了一天。    水仙带着永昭公主不知去哪玩了，顾不白进宫陪小白了，家里就她一人。    她默然坐在金水流的大堂里，手上拿着一个金锁，她姑姑以前跟她说，这是她死去的父母给她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    她的双手无意识地在金锁上摸着，直到听到外面传来接连不断的脚步声，又听到好似来自遥远天边的“人头落地了”“都砍了”之类的说话声，她抚摸的动作才停止。    而后，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悄无声息地流了满脸。    她独自一人哭完了，哭完了之后她细细地洗了个脸，换了衣服，开始做晚饭。    当晚，顾不白等人默契地没有提到这个话题，反而是古熹自己开了口，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随着姑姑的死，我的十八岁大劫好像也过去了。”    水仙和永昭公主面面相觑。    顾不白看了她一眼，接道：“你的怀疑也有可能，大劫和你姑姑有关。但毕竟你的生辰还没过，等平安度过了再说过去了也不迟。”    古熹点了点头。    那会儿已是二月，距离她的生辰，不到一个月。    顾小白认为这是他当皇帝期间唯一的一个家人生辰，要大办，于是便兴冲冲地过来问她想怎么办，但是古熹却拒绝了，只说大家一起吃顿饭就好了。    顾不白倒是不客气地敲了天子的脑袋一下，瞪了他一眼，把他拉到一边，说姑姑的姑姑刚死，姑姑怎么可能有心情大办。    顾小白懊恼不已，跑去找了熹王，跟熹王说了这事儿，然后说距离姑姑的生辰不到一个月，请熹王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粘在姑姑身边，让她安全度过那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大劫。    顾小白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熹王平日里还是有不少事要忙的，应该没时间去整日管着别人。    然而熹王答应了。    顾小白大喜，觉得熹王和姑姑果然有戏。    于是那段时间，熹王每日下朝后主动来到金水流。因为自从古大美被行刑后，古熹便不再去熹王府了。而下午，熹王又会不由分说地把古熹带进宫。    总之，除了晚上睡觉时间，熹王是真的照顾小白的话在做，“粘”着古熹。    古熹的十八岁生辰就这么平静地到来了。    那一天晚上，顾不白下厨，做了六碗面。    他们六人吃完面后，又齐齐搬了躺椅躺在金水流的后院里，赏月看星说闲话，直到子时。    什么都没发生。    子时过后，顾不白细细端详了古熹的面相，又再次算了算她的八字，说大劫该是过去了。    至此，古熹仍旧莫名，这大劫到底是什么？是真的存在吗？会不会是算命的忽悠人？    然而顾不白和他爷爷都说她确实有个大劫……    这个疑问直到多年后，她头一次见到顾爷爷时，才解开。    顾爷爷那会儿已经多年没有回过京城了，他一回来，顾不白和顾小白就上前去抓他的头发，揪他的胡子，闹了好半天之后，祖孙三人才停歇下来。    顾爷爷明明也是第一次见她，但是却好像对她知之甚详一般，亲切而了然地对她点了点头。    当天，顾爷爷就说了关于她十八岁那年大劫的秘密。    原来，当初顾小白一句无心的话却是说对了。    若骷髅人的计划顺利，古熹是会被剥皮的。    古熹闻言生生吓了一跳。    “为什么啊？”古熹不解，为什么她也要被剥皮，他们当初不是想剥顾小白的皮吗？    顾爷爷解释道：“孩子，你有皇后的命，你姑姑她知道这件事，他们认为，只要得到了你，那他们就能成为皇帝。”    古熹：“……”    顾爷爷还说，骷髅人本是打算在扒了她的皮后，由高君子披上她的皮，再嫁给当时已是皇上的顾小白，之后在新婚之夜，再扒了顾小白的皮。    这样，帝后就全是他们骷髅人了，控制整个大衍指日可待。    古熹无话可说。    不管是由高君子披上她的皮，还是让她嫁给顾小白，她都无话可说。    所以说什么化解之法在熹王身上，不会就是因为当初是熹王派人制服了那些骷髅人？    关于这一点，顾爷爷却是顽皮一笑，让她自个儿琢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