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忘恩负义

    能让叶泽那么不顾一切的人……能激起他内心仇恨的人。    答案似乎是模糊的，但再想一下，又那么显而易见。    夏歌：“你来杀谁？”    叶泽闭了闭眼，似乎在努力平复着内心的那股疯狂，半晌才低声道：“你不要管。”    夏歌虽然不是很清楚牢里面的人是谁，但她知道他要杀的人是谁。    系统小声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可能是秦月。”    夏歌顿了顿，问：“……值得吗？”    叶泽没说话。    “虽然我没什么立场这么说。”夏歌道：“但是既然那个人被抓住了，而且【秩】选择把人关起来而不是杀掉，肯定有什么理由……”    顿了顿，夏歌试图用一种委婉的方式说服他冷静下来，“你现在杀了那个人，你没办法全身……”    “住口！”    像是一下被踩住了什么痛脚，叶泽猛地转过头，“你也要来阻止我吗？！”    夏歌立刻闭上了嘴，把手背到身后，眨眼摇头，“没。”    “……”    叶泽看见了他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更累了。    夏歌看了看四周狼藉：“总之，那个，先离开这里。”    叶泽沉默，算是同意，跟着夏歌走了。    两人穿过荆棘林，柿子林的柿子已经熟透了，只是剑峰却很少有弟子来摘，所以一地的烂柿子。    夏歌走得小心翼翼举步维艰。    穿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很费心费力了，现在又要再走一遍，真是窒息。    “我知道。”    叶泽突然道。    声音疲惫。    夏歌一下没留神，一脚踩到了一块烂柿子。    夏歌：“……”糟透了。    “你说的那些……仔细想想，也就知道了。”叶泽没有注意到夏歌踩到烂柿子的糟糕心情，他倚在一棵柿子树上，浑身无力，“只是……我只是不知道……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办……”    “……”    夏歌没说话。    他身体微微颤抖，最后用手蒙住了灰暗的眼睛，“我没有办法……”    灭族仇人就在那里。    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可是你杀了那人……”夏歌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说，“也没用的。”    以前叶泽去找恶鬼营报复，她觉得是自投罗网，傻的天真，当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当时她能狠狠的甩他一个耳光，告诉他他是多么蠢，更何况，几年前那个老人还对她说过那样的话。    就算现在他杀了那个人，也没有用。    真凶是想要得到苍穹之耀的常家啊。    可是现在……叶泽，显然还是……不够强大。    至少，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一个人就和一个家族相制衡的地步。    所以她还是什么都不能说。    她想告诉他，你现在和当时那个自投罗网的你，其实没什么区别。    但是现在，她有点说不出口。    “没用？”叶泽反问她，“为什么会没用？”    老人言犹在耳。    ——“……不要告诉他。”    夏歌努力笑：“……说个不太好听的例子啊。你看，狗咬你一口，你不能反过来咬它一口。”    叶泽抬眼看了她一会儿。    忽地向前一步，盯着她，“你有事情瞒着我。”    夏歌：“……”    哦擦，这家伙属狗的吗？    “你在瞒我什么？”叶泽盯着她，“为什么你说我杀了她，会没用？”    “我能瞒你什么？”夏歌说，“我只是觉得在一切弄清楚之前，你不应该那么草率，如果我是你，我……”    “你不是我！”叶泽道，“你什么都不懂！！”    他一字一句，“你根本没有经历过，你根本没有经历过那种痛苦……”    一个没有经历过灭门之痛的人，凭什么要在这里对他指手画脚？！没有恨的人，凭什么可以活得那么自在？！    “我……”    夏歌恍然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的关系，竟然已经慢慢有了不明不白的裂痕。    这裂痕横在那里，沉默无声，却越裂越大。    即使她努力的想要伸手挽回，然而，总是收效甚微，甚至，无济于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歌不知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现在还不能死。”夏歌想要解释清楚，“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叶泽死死攥着拳头，“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不要她死？！”    夏歌：“不是……”    叶泽抬起头看着夏歌，一刹那，恍若天旋地转，也仿佛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个劝慰他的，眉清目秀的少年，和那一夜的配着铃铛的女童，在他眼里，乍然重合。    “你护着她……”    夏歌无奈，还是劝：“你别这样，我只是觉得应该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有些人也许只是被蒙骗了……”    “你这是在怜悯她？！”    夏歌卡壳了——她不可思议的望着叶泽，她什么时候怜悯那人了？    这孩子脑子是被驴踢了？    叶泽看了夏歌一会儿，他忽然笑了，喃喃道，“你怜悯她，哈哈，你在怜悯她。”    “……谁来怜悯我？”    说着说着，那双眼睛慢慢红了，他一字一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谁怜悯我叶家枉死的二百冤灵？！”    他一拳捶在树上，咆哮，“夏无吟，你说啊！”    树影摇晃，熟透的烂柿子从树上掉下来，砸碎了一片猩红。    “行，我说！”夏歌觉得头疼，也觉得跟一个疯子讲道理的自己真的是蠢毙了，她一开始就什么都不该和他好好说话，一拳头打死才是正理——想到这，夏歌干脆竹筒里倒豆子，“要我说就是你自己太疯了！你有脑袋吗？！你就是蠢！！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杀杀杀，你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她一字一句，“因为她灭你一族，所以你就要杀了她？只要以杀止杀，不管不顾，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不然呢？我还要怎么办？我是不是还要跪下谢谢她的大恩大德！！？”    “你要是愿意去谢谢人家的大恩大德你就去啊！你想杀了她你也去啊，我又不拦着你！”夏歌刺他，“问题是，你现在杀了的了吗？”    “你闭嘴！！”叶泽道，“我就是想要她死！”    “有本事你就让我闭嘴！你想她死你有本事你就去直接去杀了她！规则是为强者制定的，你打不过你就得跪下！打不过还上去打，杀不了还上去杀，除了骨气你什么都没有！哦错了，你还有蠢，不，你就是蠢！又蠢又毒！”    “夏无吟你给我闭嘴！”    “我就不！你不仅蠢不仅毒你还特别自私！！你有没有想过——”    “我不想！除了让她死我什么都不要想！！”    夏歌气笑了，撸起袖子，“我看你他妈就是欠揍！”    叶泽上去就打。    夏歌寸步不让，上去就要揍，系统技能一旦对上男主就会失效，好在叶泽也没有用能力，两人扭打在一起。    叶泽在剑峰日日修炼，力气贼大，若是之前的夏歌对打，即使天生神力也怕不是对手，但是由于蛟血的洗涤，自然今非昔比，夏歌看似柔弱，然而下起狠手打人拳拳到肉，每一拳力道都不小，两人打到最后，叶泽逐渐力竭，有蛟血加持，夏歌半分不累，最后一个小擒拿将叶泽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夏歌踩着他：“服不服！？”    “不服！滚蛋！”叶泽拼命挣扎。    “滚蛋你妹！”夏歌毫不留情的把他摁在地上嘲笑，“你他妈连我都打不过——”    叶泽气炸了，然而怎么挣扎，都没有效果，“住嘴！”    “我就不！”夏歌乘胜追击，使劲刺他，“你自己没本事报仇，凭什么怪别人！”    “你现在去杀了她啊？谁会拦着你！”    “你连我都打不过！你凭什么？凭一张嘴巴？！”    叶泽被激到了，双眼赤红，拼命挣扎，“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就不就不就不——”    到最后，叶泽挣扎不过，干脆放弃了，整个人趴在地上，紧绷的身体像是妥协了一般，一下丧失了所有的气力。    像一条蔫了唧的，没什么反击之力的鱼。    夏歌顿了顿，犹豫了一下，也放开了手。    她刚刚下手好像是有点重了……    但是活该。这家伙就该好好教训一下，不然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跟叶泽打的身上也有点疼，这家伙真的是分毫没留情，夏歌呲牙咧嘴的想。    然而她放开手的一瞬间，手腕猛地被人一拽，下一秒就被狠狠的按在了地上！    夏歌猝然睁大了眼睛，睁眼对上的，是少年泛红的眼瞳，他左手按住她肩膀，右手按在她命脉上！    “……”有那么一瞬间，夏歌甚至以为眼前的这个人，是另外一个人。    叶泽按着她的命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底一片冷静的漠然：“夏无吟，你输了。”    夏歌：“……”    夏歌忽然觉得心有点凉。她盯着叶泽，一字一句，“……你在和我，争输赢？”    “……”叶泽只是道：“我赢了。”    夏歌道：“你真让我失望。”    “……我一直都在让人失望。”叶泽安静的看着她，“所以，至少，我想有一次，要让自己满意。”    “夏无吟，你怎样都比我厉害。”    “我每次，都很想打败你。”    叶泽顿了顿，“即使我知道……我欠你良多。”    风声渐渐冷了。    夏歌声音有点涩，“所以呢？你这是在和我表演现场版……忘恩负义？”    叶泽道：“不是。”    夏歌：“那这算什么？”    “……算我作为兄长教你的一课。”叶泽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懈怠。”    ……懈怠？    懈怠？！    夏歌差点被叶泽的这个说法给激得笑出声来，但扯扯嘴角，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因为是你叶泽，是跟我喝了三年酒的兄弟。”夏歌一字一句，“我才会懈，怠。”    “所以以后，”叶泽道：“不会是了。”    夏歌的脸色顿时有些苍白。    他凝视着夏歌的脸。    少年的脸颊，棱角柔和，皮肤白皙，猫眼明亮。    这张脸，跟梦魇里的那张脸，越来越像。    ——你怎么还不去死。    像的令人胆颤。    像到让他每夜，都是他的噩梦。    他害怕真实，也不想活在虚假里。    细微的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所以……干脆借这个机会。    “不过，刚才也教会了我。”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忽然笑起来，笑意浅浅，“循规蹈矩注定被规则碾压。”    “只有出奇，才能制胜。”    掐着她命脉的手，慢慢收紧。    一种森冷的感觉从夏歌背部密密麻麻的升起来，她愣愣的盯着叶泽，有一瞬间，眼前这个少年，竟真的和以前书里那个主角慢慢重合起来。    书里的叶泽，从天真无邪到冲动易怒，一路走去，慢慢变强，最后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冷酷笑面虎。    夏歌被他掐着命脉，喃喃：“我……”    我快不认识你了。    叶泽。    下一刻，一道红绸袭来！少年松开了对夏歌的钳制，一个纵闪躲开。    得到自由的夏歌立刻马不停蹄的爬起来，额头微微泛起了冷汗，她侧头望过去，顾佩玖站在不远处，席卷的天诛绫已经回到了右手上，而她的左手，提着一把剑。    “……师……师姐？”    夏歌有些愣愣的，命脉被掐得很疼。仿佛下一刻，就真的要死掉了。    不敢相信。    顾佩玖扫她一眼，最后把视线停在了叶泽身上。    少年抿着唇看她。    顾佩玖顿了顿，把手里的剑似是随手一扔，问情在半空中划过冰冷的弧度，最后“锵”的一声插到了叶泽右手后的柿子树干上，剑刃嗡鸣，穿木三分，可见力道之大。    似乎是在警告。    森冷月光下，少女望着叶泽刚刚掐着夏歌命脉的右手，漆黑的眸子恍若流淌着森寒的冰河。    顿了顿，她漠然道：“你的剑，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