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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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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绝只回来了一个星期。    也就是标准的七天考试周。    声台形表四门课需要考, 两门选修和好几门辅修也需要考。    他们的再一次见面都是在图书馆里, 戚麟身边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男生, 远处倒是有不少女生边偷拍边窃窃私语。    几个年轻人显然都对论文这种东西颇为头大。    老教授颇为复古的要求他们手写一份交上来,而且不能低于五千字。    戚麟原本攒了好多话想和江绝聊聊,眼下也只能哗啦啦的翻书查文献, 间或寒暄两句。    “哗啦啦啦——”    “嗨?拍的怎么样了?”    “哗哗哗啦——”    “在这本,第三十六页,我折了个角。”    “哦谢谢, 终于找到了, 在这里。”    江绝看着这帮男孩哑然失笑,打了个招呼加入了他们。    七天里, 五天在写作业考试,上午在教室里测音域般的唱茶花女选段, 下午在外国文学考试里执笔狂书,回到宿舍以后还要准备第二天的考试, 与期末小品排练。    江绝只有这几个夜晚,和考前空出来的一天完成期末小品的考试。    之前的时间都用来为电影做形体声乐训练,等进组开机以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烧剧组的经费, 没有人有时间等他再慢慢练。    他原本都准备下学期补考了——其他学生都是提前三个星期开始分组和挑剧本的, 只有他一人是在考试之前才有空的。    可戚麟相当坚持的要求和他一起考,哪怕两个人可能拥有的整块时间是仅仅一天。    “你这个学期帮助我太多了,”他的表情颇为郑重:“虽然这次表演要求至少十五分钟,但我相信,我们能做到的。”    时间走得不快不慢, 连睡梦中都有楼上楼下学生背单词念台词的声音。    闹钟响了三遍,戚麟陷在被子里滚了一圈,突然嗅到了空气里甜牛奶的味道。    他探出头揉了揉眼睛,看见江绝已经穿戴整齐,拎着早餐晨跑回来了。    “八点了,我托学姐帮忙抢了一间练功房。”江绝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走,去排小品。”    这种作业真的超麻烦。    老师看重的不仅仅是对表演和台词的掌握程度,还有对国内外优秀剧本的甄选能力。    虽然打分评级只是学科成绩,但根据学长学姐的各种风传,挑本子有眼力、小作业大作业都出色的学生,总会被推荐各种好作品的试镜机会。    戚麟虽然不缺资源,但他天生争强好胜,愣是在飞机和高铁上看完了一串希区柯克和诺兰,一度对自己的理解能力产生了怀疑。    他们最终选择了将史铁生《命如琴弦》改编为剧本,两人在空空荡荡的教室里一边兜圈子一边顺台词,努力寻找在乡间的田野上漫步的感觉。    布景和道具都颇为有限,但他们要能感受到当头的太阳,能与音响里的蝉鸣声与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互动,在寒风呼啸的冬日里找夏天的感觉。    要有布谷鸟的叫声,要在水洼和草野里蹦跳,还要去抓藏在深处的青蛙。    他们两一个人演老瞎子,一个人演小瞎子,发音和走路方式也不断的调整和改进。    江绝最终把老瞎子从六七十岁调整成了三四十岁,剧本也要跟着设计微调。    戚麟个子颇高,索性直接加了个木台,让江绝始终比自己高一大截,而自己的半拉身子都被掩饰在台下,一声又一声‘师父’叫的又脆又亮。    但排练没有预料的那么顺利。    台词要改,走位和面向角度要调,还有每个环节的互动和应和——    期中时的五分钟小节目好像很简单,可时间拉长三倍之后,各种小问题就全都冒出来了。    他们原本为了身材都不吃晚饭,到了晚上六七点饿的一人捧着半个烤红薯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再继续练。    大概晚上九点的时候,成型的第一次完整表演出炉。    但两个人显然都觉得这完全不够,商量着改进了更多的细节。    然后开始第二遍第四遍第七遍彩排。    忘词串词,走位失误,没有及时和背景音互动——    戚麟终于渐渐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演话剧绝对是个力气活啊。    他在演电影的时候,四幕戏拍下来虽然花了些时间,但每一个片段都是拆开的,一段一遍可能就两三分钟。    话剧时间越长,大脑需要统筹的东西就越多,排练到最后他都不清楚自己是靠本能还是记忆在处理无数个细节的次序。    “我能悄悄问你个事儿吗……”他们靠在墙角休息,各自抱着保温杯小口小口的喝着水。    “你如果全职演话剧,每年大概收入多少啊……”    两个小时的全开麦表演不能出错,还要跟一堆配角甚至是观众互动对台词,连带着独唱合唱,简直跟全武行一样卖力了好吗。    江绝并不反感这个问题,想了想说了个数字。    戚麟差点被呛到。    这还没他花一下午拍的一套广告来的多,差距真的有这么大的吗。    宿舍早已锁门,他们不知不觉地靠在一起闲聊放松,间或谈论和绩点课程有关的事情。    细碎的话题让人越来越昏昏欲睡,当戚麟从困意中突然醒来时,江绝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太轻了,以至于枕在膝前都没什么感觉,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像猫儿一样。    戚麟原本睡意朦胧,此刻却清醒了许多,不自觉地伸手抚上了他柔软的碎发。    江绝睡着的时候,疏离与成熟的感觉都褪去了不少,距离感也在不断地拉近。    他的皮肤干净细腻的如白玉兰,因为暖气的缘故微微泛红。    清醒的时候,他是严肃认真的小江老师,是古板沉闷的江老干部。    但现在,他就像弟弟一样,睡颜稚嫩而不设防。    戚麟笑着看了他一会儿,也侧靠在他的身上,如两只幼兽一样相拥着睡着。    寒假终于来了。    寒假,对于学生们而言意味着一堆作业,以及短暂又快活的三四十天。    他们可以呼朋结伴的去网开黑,去各个地方旅游,又或者去追爱豆的各种节目,在繁重的学业间隙里找点乐子。    然鹅戚麟便是被找乐子的对象。    演员在各大节日里也许通告还不算多,但歌手以及流量偶像是必然会被各大卫视争抢的对象。    戚麟在进入大学之后,推掉了近四成的各种工作,但身价不跌反涨,成为更受欢迎的宠儿——不少黑子各种调查他的出勤率,试图羞辱他只能靠饥饿营销接活。    而他本人在新年之际不仅要搞定六七个综艺,今天去辩论,明天去旅游,后天去电视台假笑着接受采访,以及参与《人鱼歌》的陆续宣传。    新年钟声敲响之际,国内处处烟花绽放鞭炮齐鸣,而他和助理已经坐上了飞机,准备去纽约敲定剪辑师和混音师。    头等舱里一片安静。    在这里,很少有人关心自己身边会坐着什么大佬,因为价格已经筛选掉了大多数的平凡人,每个坐在这的人身上都有不少故事。    有次戚麟在斜对角看见了商界大亨万岁坐在那酣睡,想了半天没好意思过去要签名。    空姐的引导一直客气有礼,戚麟闻着隐约的香水味,穿过蛋壳状的高等舱座位,找到了自己的靠窗位置。    在他放好行李箱之后,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请帮我拿一个软枕,谢谢。”    这声音醇厚而有些沙哑,但懒洋洋的独特语气实在辨识度太清楚了——    是白凭!    那个由畅销书作家转型成编剧,在以情景剧一战成名之后又转行做电影编剧和制片人的白凭!    留着凡戴克式小胡子的大叔转身看向了他,遥遥眨了眨眼表示致意。    “您是坐——”    “坐在你对面。”白凭见这男孩有很多话想和自己聊,随手把文件包放在旁边,笑起来颇有种成熟又雅痞的气质:“你是戚麟。”    戚麟睁大眼点了点头,一时间竟然有些词穷。    白凭在国内用多部作品引爆市场,并且捧红了一众明星之后,因为工作转向国外的缘故逐渐淡出看客们的视线,最近一部的作品都是两三年前上映的《苍鸟》。    他无论是剧情的深刻动人,还是叙事手法的出挑创新,都是国内外饱受追捧和争议的对象。    戚麟的台词课课本上都有白凭作品的节选,他还读了好几遍。    伴随着飞机行驶的足够平稳,白凭要了一杯威士忌,开始淡笑着和他讨论各种话题。    “我——我在努力的成为一名演员。”戚麟干巴巴道:“越学越觉得好难,可有关表演的一切都太有趣了。”    他在这大叔面前,像个毛头小子一样青涩又有点慌张。    虽然心里知道大概没多少机会演白导的片子,但能多聊聊天也非常荣幸了。    “我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孩子。”白凭垂眸笑道:“可惜那孩子性格太内向了,平时都不怎么和我说话。”    -2-    白凭居然已经有孩子了!    戚麟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不肯相信。    他入圈子早,家里也在经营相关的行业,对圈内的各种消息都还算清楚。    像白凭这样的帅大叔,还有江烟止那样一心扑在电影上的戏痴,传了婚讯才会让人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他们似乎天生就是来游戏人间的,所有的烟火气和琐碎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都自带重重的绯闻和猜测,也都被多次怀疑过性取向,但身上那种从容又玩世不恭的态度,带着一种迷人的超脱感。    原来白导儿子都跟我一样大了……也不知道在哪读书。    戚麟没继续往后想,接过空姐端来的白兰地,笑着跟他碰了一下杯。    “我特别喜欢你每一次的转型和挑战,”他在谈论起这些的时候,神情格外的认真:“你的《碧楼烟》,不仅改变了人们对惊悚片的认知,还改变了我对江皇的印象。”    江……皇?    白凭摸了摸胡子,笑的颇为微妙:“是吗?”    “她过去拍的很多电影,都把她包装成了……性感又动人的玫瑰。”    不管是红玫瑰、白玫瑰,哪怕变了画风和腔调,终究是艳入皮骨的美人。    “可是在《碧楼烟》里,她从画上的完美的像,变成了活生生的人。”戚麟略有些词穷,抿了口酒道:“就好像突然被赋予了生命力和张力,成为一个鲜明到让人忘不掉的角色。”    看完电影之后,他甚至没办法把角色和演员分开,后来再看其他电影时都有些出不了戏。    “其实那个时候,她拍着拍着,有时候压力大的偷偷躲在厕所哭。”白凭颇为怀念的回想道:“我就让助理看着门,拎着一把椅子坐在门的另一边,给她读剧本读小说。”    戚麟听得都有点不敢相信:“江……江皇还会哭吗?”    那样自信又强大的新锐女性,居然拍戏的时候也会急的直哭吗?    “她可倔了。哭哭啼啼就是不肯开门,我最后没法子了,就开始给她读笑话,”白凭摆了摆手道:“那笑话真的一个比一个烂,她憋到最后一边笑一边吸鼻子,还挺可爱的。”    那一年,他二十四岁,还是个从电视剧转行出来没两年的编剧。    她二十二岁,早已名震一方,在厕所隔间里哭的像个小姑娘。    他回忆起二十几年前的事情时,满眼的笑意都颇为温柔。    戚麟听得聚精会神,还拍了拍胸口:“我不会说出去的。”    “没事。”白凭将杯中酒喝完,淡定的挥了挥手:“说出去她也不会承认的。”    江绝是在除夕前夕进的组。    一共十个外景,其他戏份都在大棚和绿幕里完成。    他不仅要对着摄像机和一堆工作人员的脸表演自己在演唱会里纵情高歌,还要穿着精神病服不断哆哆嗦嗦的和医生辩解和央求。    在魏风的安排里,故事的一开始,他是个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的病人。    他没办法正确的认知自我,躲在普通人的身份里不肯面对回忆,也拒绝和经纪人以及心理医生有任何交流。    但在剧组的安排里,他们会优先拍完所有的室内戏,再按照规定好的路线把外景出完。    魏风名气大人脉广,在业内得罪了不少人,但铁哥们好朋友也相当的多,哪怕是拍这么一部非传统题材的电影,也好多个大咖过来当配角,不管混观众缘还是混个奖都稳赚不亏。    也正因为圈子里人们都互相认识,江绝的存在才颇为突兀。    几乎每一个人在得知这么个少年是这片子主演的时候,都相当诧异的打量他半天,然后窃窃私语这孩子是怎么进来的。    胡武是个小人物专业户,两撇小胡子配上俗不可耐的咖色大码西服,市侩的神情也随之浮在了脸上。    伴随着打板声响起,他坐在病床边拍了拍那小子的肩,神情颇有些欠奉和敷衍。    “醒了没有?”    作为金牌经纪人,他带过太多届像越羽这样的年轻人,一般都趁着他们红的时候大捞几笔,人气差不多了就随便踢开。    那头上还裹着纱布的病人缓缓睁开眼睛,眼睛失焦的看向了天花板,显然还没有失去意识。    “醒了没有??”胡武更不耐烦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脸,动作没有丝毫的尊重:“医生都说了,你没骨折,就是些擦伤和轻微的脑震荡而已——赶紧的跟我出院,采访词已经写好了照着念别乱说话,明天演唱会别出岔子听见了没?!”    那少年的眼神终于开始聚焦,略有些吃力的看向了他,摸索着想要坐起来。    他的手上还裹着纱布,连起身的动作也有些摇晃。    “你……是谁?”    经济人愣了几秒钟,直接掐着他的下巴逼着他看向自己:“你小子别跟我玩这套啊,真逃工的话违约金有多少你清楚的!”    越羽有些虚弱的拍开了他的手,试图把另一只手上的输液针拔掉。    他还要回去上班,如果老板再扣工资的话,他真的会被房东赶出去的。    这是分镜剧本里没商量过的细节!    他显然是在真的动那针头,连带着胡武都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好几秒里都卡在那里。    “停!”魏风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过来:“老胡你在走神?昨晚马尿喝多了啊?”    “不是——这孙,这小孩怎么乱来啊?”胡武一看所有人都在看自己,脸上挂不住的恼怒道:“他到底会不会演啊,不会换人行?”    他演戏这么久了怎么可能出错,都是这小破孩瞎搞!    “戏都不会演就开始乱来,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差劲了!”他对着地板啐了一口,丝毫不觉得江绝是男主演:“还抢戏!像话吗!”    魏风看了眼屏幕里回放,颇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但没有给他们争执的机会,只简短道:“再来一次,不行就换人。”    “听见没有!不行就换人!”胡武瞪了他一眼,重新回了位置。    作为配角专业户,他跟SPF老板关系相当不错,这回也是第一次跟魏导合作。    听业内人说,这老魏拍起戏来那叫一个雷厉风行,绝对不磨洋工不拖沓,能三天拍完的戏绝对不花三个月,把效率两个字讲究到了极点。    这小子要是再搞砸场子,怕是以后都接不到戏了。    这圈子里向来踩高捧低,欺负新人撒撒气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一想到这,胡武心里噙了冷笑,这回直接扇了上去。    这经纪人本来就把越羽当成个捞钱的工具,打得狠点也没问题。    可如果这男孩挨不住疼,皱了眉或者睁开眼,那就得再NG一次,指不定怎么被魏导骂了。    两巴掌打得又疼又响,连那白皙的脸庞都微微发红,没想到那昏迷中的病人过了一会儿才从半昏迷的状态里醒来,丝毫没有出戏。    “醒了没有?”    那病人视线缓缓聚焦,虚弱的摸索着坐了起来。    他呼吸粗重紊乱,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显然是没法控制好力量,坐起来时连身体都在摇晃。    胡武下意识的扶了他一把,刚才的无赖和冷血模样便颇有些虚张声势。    “你是谁?”    “你小子别跟我玩这套啊——”胡武凌厉了脸色,开始说后续的台词。    那男孩完全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两三下忍着疼拔了针头,跌跌撞撞的下了床,被眼疾手快的护士伸手接住,没让他甩在地上。    胡武定了定神,开始接后面的台词:“越羽!你小子这时候装不认识我了?你脸呢?!”    越羽在护士的搀扶下脚步一顿,皱着眉看向了他,声音因长久没有进水而格外嘶哑:“你叫我什么?”    他已经不记得这个艺名了。    “你——”    越羽只侧头看了眼瓷砖上熟悉的脸庞,抓紧搀扶他的护士的手,忍着肌肉的疼痛往前走:“带我去见医生。”    胡武还有三句台词没讲完,可此刻再说下去就是干站在那念台词了。    “卡——”    魏风这次的语气显然冲了很多:“胡武,你是演木头人呢?”    “不是导演,”这胖子也慌了神,又开口辩解道:“他出房间速度这么快,我有什么办法啊!”    “你不会上去抓他拽他?这时候就五讲四美三热爱了?”魏风骂道:“真喝多了?!”    胡武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电影里的角色是完全不介意越羽有没有受伤的。    演越羽的这演员也是没有受伤的。    可是在刚才,他本能的认为这是个遭遇车祸的病人,还下意识的在扶他起来——    真正没入戏的是自己。    江绝从始至终都没为自己辩解过一句,眼神一直在看片场的水,却补了补妆就躺回了病床上。    胡武拍了拍脸,突然收敛了刚才那咄咄逼人的态度,心里怂了许多。    魏导恐怕从始至终,对此都心里跟明镜似的。    再闹下去,被开掉的恐怕是他自己。    -3-    戚麟参加完最后一个射击类大逃杀真人秀的节目录制,刚好就到了元宵节。    他靠着车窗看着街边堆积的残雪,在车窗上哈了口热气,伸指头画了只小狐狸。    一口热气显然不太够,他不得不够过去连着哈了好几口,才把狐狸蓬松的大尾巴画完。    范叔坐在旁边端详着这孩子犯傻的样子,抽了下眉毛道:“小麟。”    “在?”    “等会去哪里?”他晃了晃手机:“你爸还在旧金山开会,你妈妈在医院里轮值,这周末之前都不会回来——送你回时都去?”    “帮我订一张机票?”戚麟想了想道:“我想去渚迁的千阳影视城。”    “去那干嘛?”范叔示意后排的助理帮忙订票,语气颇有些微妙:“去见你那个朋友?”    “你知道他是哪边的人吗?”戚麟顿了一下,低头揉着羊绒围巾道:“我从他的衣着和谈吐感觉……他不是一般的人。”    范叔想到了戚总的叮嘱,眼神变了一下,换了个语气开始套话:“你别告诉我你是坐飞机过去削他的啊,跟舍友有事好好说,不行换宿舍。”    “我没跟人家闹脾气!”戚麟拔高声音道:“我找朋友一起过年不行啊!这是探班!”    经纪人大叔长长的哦了一声,继续套话道:“不是之前探过班吗,你不去找时都那帮朋友们叙旧K歌了?”    那帮泛泛之交有什么意思,天天商业互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戚麟长长的叹了口气,开始熟练的装可怜,神情像个被爸妈抛弃不管的小孩子:“我一个人好冷清啊。”    “……家里都没有人等我。”    范叔表情略有些崩,试图再问出点什么来:“你挺喜欢他的?这男孩挺特别的吗?”    戚麟抬头看了他一眼,委屈巴巴的低下头:“算了,我们回时都。”    “别别别,我逗你玩的,”范叔连忙凑过去哄:“不难受不难受啊,你爸刚在国外给你买了辆新车,本来打算你过生日再说来着——”    “去渚迁?”    “去渚迁!”    千阳影视城是颇为现代化的影视基地。    四个园区可以自由进行室内布景和情景剧拍摄,室外还有西欧中世纪宫廷布置和东方式山水庭院布景,几乎什么剧都能在这拍完。    戚麟之前还来这试镜和客串过电视剧,今天再来也颇为新鲜。    他们进入电视剧大棚园区时,就好像进入了摞着一个个方块的积木里。    到处都张贴着各种知名电视剧的海报,或者演员的大幅特写。    绝大多数的棚子都大门紧闭,显然还没到开工的时候。    有些大门里透出光出来,里面可能有古代的皇子侠女们在交递情谊,也可能是演员们坐在玩具布景般的房间又或者会议厅里,在绷着表情念台词。    戚麟趴在窗前看着那些微微有些变色的海报,任由冷冽的风带着雪花一起飘进来。    他有时候会忍不住幻想,如果自己和江绝去演同一部电视剧,或者演同一部电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小时候学钢琴,有幸和大师一起四手联弹,也和很好的玩伴一起弹过同一句曲子。    和大师在一起,会紧张和不自然,可和朋友一起弹喜欢的曲子,可以再真切不过的感受他们在共鸣着——这种个人能力和艺术演绎的交汇与共鸣,畅快的如同灵魂在长河中遨游一般。    在车子找了个地方临时停下,助理准备带着他进片场的时候,戚麟的手机响了起来。    戚麟随手接通,对面传来了江绝的声音。    “我刚下戏。”他的声音略有些疲惫:“多谢你之前教的技巧,声乐老师说我气息很稳。”    戚麟看着远处片场散出的灯光,加快了脚步走过去,笑着道:“准备回去休息了?”    “还要再等几个小时,可能临时加拍。”江绝抿了口热茶,陷在椅子里,裹紧软毯道:“今天是元宵节,你在家里吗?”    “我爸妈都很忙,”戚麟用眼神和手势跟各路人打招呼,眼神在人群中寻找他:“今天恐怕要一个人过节了——应该吃点汤圆的。”    “我喜欢黑芝麻馅。”江绝略起了些困意,用手掩住哈欠道:“咱们要是在宿舍里,还可以分一碗食堂的汤圆,不过他们做的太甜了。”    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    “戚麟?”江绝愣了下,不确定的唤了一声:“你还好吗?”    下一秒,他面前休息间的门却被打开了。    戚麟抱着一个小食盒,笑眯眯的敲了敲门:“小江同学,你的外卖签收一下。”    江绝怔了几秒,略有些艰难的从软毯里把自己剥出来:“戚麟?你怎么来了?”    “顺路。”戚麟自然道:“一份汤圆吃不完,还刚好是黑芝麻馅的。”    旁边的助理憋住翻白眼的表情在心里腹诽。    吃不完你可以倒掉啊……强行顺路坐飞机过来送汤圆真的是好怕浪费哦。    江绝下意识的看了眼远处其他剧组的人,却发现人们好像都不见了。    “对了,你一个人吃我怕他们看着馋,就给所有人都带了一份,外加虾仁馅的煎饺。”戚麟伸手掐了掐他柔软的脸:“快吃,再说下去就冷了。”    江绝和他肩并肩的坐了下来,低头喝了一口还热乎的甜米酒。    暖意无声的蔓延开来,刚才还有些冻僵的身体也回暖。    “你是来和我一起过元宵的呀。”他舀了一勺汤圆,非常自然的喂了戚麟一口:“好吃吗。”    戚麟看了江绝几秒,半晌才开始嚼这个圆滚滚的糯米汤圆。    刚才时间好像突然停止了。    在江绝第一次喂他吃东西的那一刻,他心脏漏跳了几拍。    他以前和别的男生也玩闹过,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就好像大脑突然当机又重启了一样。    被喜欢的人喂东西……居然会连呼吸都紧张到忘掉。    他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这是……喜欢吗。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这种情绪来的太悄无声息和没有痕迹,以至于迟钝如他,直到现在才意识过来。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不是泡在录音室就是在全国各地忙工作,根本没多少机会接触同龄人。    当然,隔着保安疯狂尖叫嚎叫甚至扔胸罩的那些也是同龄人……    江绝见戚麟嚼了半天都没有咽,有些不放心的低头看了眼汤圆:“是不是馅不新鲜了?不好吃就吐掉。”    戚麟飞快地把那汤圆咽下,顺势又张口:“啊呜——”    在内心的许多困惑突然豁然开朗的那一刻,他甚至不好意思去触碰他,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好像在发现自己喜欢上谁的这一刻,羞赧快乐紧张期待等一系列的情绪都会涌动鲜活,在同一时刻在脑海里炸开烟花。    这些情绪复杂而饱满,让他甚至有些缓不过神来。    眷恋和欢喜紧跟着显现和纠缠,戚麟甚至想试探着去牵他的手,蹭一蹭他的脸,却把这些冲动都忍了下来。    你不能自己吃吗……    江绝心里腹诽了一句,看在他千里送汤圆的份上心里叹了口气继续投喂。    助理守在不远处看着这两小孩过家家,心里弹幕早就飘了一万句。    简直是两个小学生在谈恋爱——不对,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在谈恋爱……    两个助理去给全剧组送福利送宵夜,剩下他一个人在这把风顺带看太子爷在线变身树袋熊,老范要是知道这些事怕是得抽半包烟才能冷静下来。    “我去帮你订酒店。”江绝自然道:“附近应该还有空房间,不知道你住的习不习惯。”    “没事,我已经订好了。”    “明天回去?”    戚麟这时候还处在发现自己情窦初开的惊讶感里,回味着这种突然悸动的感觉慢慢道:“呆两三天,玩一圈再走。”    小助理差点被口水呛到。    外面平均气温零下二度,影视城就开了半个园区供游客闲逛——还压根没几个人来玩。    戚总要是知道戚麟现在能有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这些鬼话,怕是能欣慰的笑出声真的。    “你确定?”    在这呆两三天?    江绝心想这货真的闲出毛病了,开手机看了眼日期道:“等等,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学了,你作业做完了吗?”    戚麟还陷在奇异恋爱感里没出来:“作——作业?”    “戚麟。”江绝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季老师布置了六篇读书笔记,每篇不低于一千字,国内国外各三本,手写。”    “辅导员那边,寒假实践报告,两千字,手写。”    “什——什什么?”    “还有电影赏析解读,和指定题材的剧本分析解构,”江绝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你是想在酒店补作业还是回宿舍补作业?”    “不是这都读大学了为什么还有寒假作业!”戚麟僵硬的看向了他的助理:“我都大一了啊!”    助理先生坚定的摇了摇头:“戚总吩咐了,只要我们被发现帮你代做作业代写论文,会直接上业内黑名单的,一辈子都别想混这行了。”    戚麟在这一刻突然感受到了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你明明在我身边,我却要补、作、业。    江绝相当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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