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时隔一个多月,成宝阁又迎来了一辆豪车。 陆明华下车, 抬头看一眼招牌, 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面上喜怒不定。 林美站在店门口,眉心微蹙,显得几分忧心忡忡:“老陆,儿、儿子就在这儿?” 眼前是一间狭小的店面, 看上去似乎重新装修过, 墙面崭新,却又带着古朴厚重的质感,右边挂着一个红木牌匾,写着“道教文化指定传播点”几个大字。 怎么看都和他们儿子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啊。 陆明华哼一声,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抬脚迈了进去。 易天洗了几个苹果, 摆到祖师爷面前, 供奉了一番, 然后暗戳戳顺了一个,若无其事地啃了几口。 陆烨的声音坝子里远远地传过来:“今天发多少货?” 易天翘着腿悠闲地唧唧,翻了翻账本:“37件。” 陆烨手上动作一顿,皱着眉头很是不满地嘟哝:“才这么点儿?” 他家小道士炼的丹药这么管用,就应该秒秒钟售罄! “礼拜二嘛,难免生意稍微差一点点。”易天正回答着, 便看到门口的豪车上下来夫妇模样的两个人, 在店前观望了两秒, 挺直着身板儿走进来。 进来后,先四下仔仔细细观察一遍,一个墙缝缝都不放过。 男人的目光在那锦旗上停留数秒,拿出一张报纸,看看图片,再看看锦旗,确认无误了才转过身,居高临下的:“你们这儿就是成宝阁?” 易天:“……” 不知为什么,这个语气、这种王之藐视的神态,总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自从易天上了日报,隔三差五便有各种各样的人找上门来,所以他也没太意外,只放下只啃了几口的苹果,站起身来笑吟吟地点头:“对呀!我们是道医馆,主要是调理身体,您二位想看哪方面?” 一张报纸递到他面前,语气冷硬:“这个人你认识吗?” “啊??”易天下意识低头,就看到这人指着陆烨的脸,指尖恶狠狠地抠出一条指甲痕。 咦,莫非是……来寻仇的? 想来陆烨那个脾气,惹上什么人也并不意外。 易天谨慎起来,想摇头说不认识,但身为道教弟子,又不能说谎,于是他只能闭紧了嘴巴,神态警惕地看着这个中年男人。 陆明华有点生气,吼道:“到底认不认识?还有,你那什么眼神!” 在坝子里装药的陆烨听着店里好像有人闹场,眉头一皱,抡起周边的擀药杖,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赶到前厅。 拧着眉毛,一脸凶相:“发生什么事了!” 最后一个字刚落音,便如同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定在了原地。 对面的陆明华两口子也浑身僵硬地定在了原地。 狭窄的后门口,立着多日不见……据说正在美女如云的私人海滩度假的儿子。 穿着一个大黑袄子,套着黑乎乎不知道沾着什么东西的手套,面前系着一个天蓝色的碎花围裙,肩膀边角还有两排土里唧的木耳边。 !!! 再配上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以及手里的擀面杖。 简直不忍直视好吗!! 林美呆了半晌,突然觉得有点晕眩,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你——” 陆烨眼皮一跳,一瞬间脑子里弹出一满屏的弹幕。 妈的,暴露了!! 谁特么告的密!! 要被拎回家了?? 不行,决不能走! 来不及多想为什么自己不能走,他便抢先一步打断林美:“对,我就是……圆圆的同班同学,陆烨!” 陆明华:“???” 林美:“???” 圆圆……不就是儿子的小名吗? 小时候长得圆头圆脑的,他奶奶就给起了这个小名,十岁后就再不许别人这么叫他了。 易天一脸懵逼地望向他:“这两位是?” 陆烨目光闪烁数秒:“我同学圆圆的舅舅舅妈。” 舅舅舅妈更加懵逼地望着他:“…………” 卧室里,两个大男人对立而坐,互相看着对方干瞪眼。 一旁的林美看着这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靠里墙是一张一米八的床、上面铺着一层小碎花床单,以及叠得整整齐齐的同系列碎花被子。 中间一胎老式笨重的电视机,对面一张临时搭的小沙发床,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你这段日子就睡这里?”林美抖着嘴唇指了指小沙发床,“这里连腿都伸不开!!” 陆烨无所谓地回:“我睡床。” 不过他到底往沙发床看了眼,被林美这么一提醒,陆烨突然意识到这张床似乎真的有点小。 小道士也有178,每次睡在沙发床上,脚一蹬直,脚后跟都快掉出去的样子。 这样想着,便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 陆明华懒得跟他绕圈子,直入主题:“说,怎么回事。” 他这个儿子,原本就是被宠着捧着长大的,前两年出了车祸,左腿瘦了严重的伤,至今还轻微残疾,各大医院都摇头叹气地表示,这已经是最好的状态。 从那以后,全家人更是心疼得不得了,只恨不能将他宠上天,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 而现在,他却偷偷摸摸地藏在这个破旧小屋里,给那短发小道士打工。讲真,这个屋子又潮又旧,还没他家一个厕所大。 ……实在是毁三观好吗! 陆明华表示,完全不能忍。 陆烨沉默片刻,憋出两只字:“治腿。” 而后,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不然自己凭什么要待这里? 他理直气壮的:“这小道士能治好我的腿!” 接着,挑挑拣拣地把这件事说了一遍,末了,翻了个白,得出总结,“不然待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干什么?” 老两口起初觉得不可能,再一想苏夫人提起成宝阁说的那些夸上天的话,又觉得好像儿子说的也不无道理。 陆明华的面色终于松缓下来。 林美喜不自禁,又红了眼眶:“要是真能治好你的腿,吃这么些苦也是值得的,就是可怜我们圆圆……” 陆烨一听这两个字,脸一黑:“妈,别乱喊!” 解释清楚后,几人各自放下心来,往门口走。 林美突然想到一点:“咦,治腿非要在这儿帮工吗?我们给钱不就行了?” 陆烨身型一顿,而后默默抬脚走人,只当没听到那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 易天瞅着陆烨跟朋友的舅舅舅妈谈完事,神色复杂地从里屋出来,他看了下时间,有点纠结要不要留人家吃午饭。 还没问出口,同学舅舅理了理西服,一脸冷漠:“走。” 同学舅妈舍不得地看着陆烨:“儿……你在这儿好好的,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嘤嘤……” 易天:“……” 他不是很明白同学的舅妈有啥好想的。 陆烨“嗯”“啊”“哦”,冷漠三连击。 送到门口,陆烨突然:“等等!” 他从柜子里取出两盒药丸子,“你之前不是说想瘦肚子嘛,这里,减肥丸,买几粒再走。” 易天很佩服,连同学舅妈想瘦肚子都知道啊。 “啊?”林美瞄了眼小道士,所以儿子这是在做业绩吗? 她点头,“好好好!多少钱?” 易天:“三……” 陆烨冷冷的:“三万八!” 易天:“!!!” 他突然很心虚,但不好当面驳陆烨面子,歪着脑袋沉吟一下下,“不如我们给舅妈打个折。” 陆烨很不情愿地妥协:“好,那就99折。” 被陆哥骚操作震惊到窒息的易天:“…………” 送走了斥巨资买减肥丸的同学土豪舅妈,易天刚想抽身回店里教育教育帮工,紧接着又迎来了一辆商务车。 上面写着“海城电视台”这几个字。 停车后,几个人扛着摄影机、打光板等专业设备,陆续下车。 雪薇今天亲自过来了,她从副驾上跳下来,盯着前面一辆车的车牌号,有点愣神。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陆家那位的专驾? 莫非易大师跟陆家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 看到电视台来采访,热情的街坊们早就一窝蜂地过来围观,嗑着瓜子津津乐道: “这成宝阁就是不得了哟,刚上了日报,又要上电视台,所以说啊这种百年传承下来的老店,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可不是嘛,我祖爷爷那辈儿就开始在这儿看病,到底是出过御医的人家,医术就是不同凡响!你看看成宝阁的这些东西,哪个不是好玩意儿啊!价格还实惠,咱们老百姓都能消费得起。” “……” 雪薇听着这些议论声,立马有了新点子:“录下来录下来,这些场景全部录下来,挑几个说话利索的,单独给镜头。” 副导:“薇姐,要不要写点稿子。” 雪薇摇头:“不用,要的就是这种朴实。” 副导马上安排机位,顺便到门口去问周围的街坊,有没有愿意站出来接受采访的。 街坊们一听还能有上电视这种好事,好些胆大的争相举手:“我我我!” 而后是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另一个机位准备好后,按了开机键,从门口开始。 成宝阁这三个字出自易天之手,陆烨曾用“沉静闲适,兼纳乾坤”这八个字来形容他的字。 老实说,还真的很贴切。 易天从小便受道教文化熏陶,书法里自然便涵盖了一层道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镜头从招牌缓慢掠过,再对准进门右手边的牌匾,而后徐徐推进,一个穿着道袍的短发男子坐在棕色古木模样的茶几前。 面前放着茶盘。 男子扣着茶壶抬手,淙淙茶水顺着壶嘴淌进紫红的茶杯里,声音潺潺清透。 推进的镜头里,他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到最后,剔透肌肤上半透明的绒毛都瞧得一清二楚。 他垂着眼,睫毛浓黑,唇色浅淡,一身朴素的道袍被他穿得意境深远。 揭盖、冲泡、静待、提壶、倒茶。 一举一动都像是带着一股仙气,不急不缓,却又娓娓道来。 白皙的皮肤,在镜头下像在发光。 摄影师有点激动。 什么是美感,什么是艺术,什么是意境! 这就是啊! 他的镜头都舍不得离开了,又找准机会,对着各个地方细节拍摄。 雪薇也大感满意。 原本易天剪了头发她还觉得挺可惜的,可看到这画面她顿时松了口气。 这举手投足的意境,还真不关发型什么事儿。 随后拍了些做早课、上香、供奉、炒菜等日常,便开始拍制药的过程。 成宝阁的环境比较简陋,所以镜头很多都是易天手部的特写,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摄影师的私心…… 最后还有拍几个打包药丸的镜头。 张元瑞早已经换好了前几天网购回来的西装,翘首以盼地站在坝子里,等着出镜。 他等这天好久了! 上次报社来采访时他上学去了,回来才发现自己错失了露脸的好机会,郁闷好久,这回听说要上电视,兴奋得好几天没睡。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自己登场,他搓着小手手喜滋滋地凑过去,便见雪薇皱了下眉:“等下,你平时打包的时候穿什么?” 张元瑞看着那条蓝色的小碎花围裙,有点难以启齿。 雪薇说道:“平时穿什么这会儿就穿什么,换一下。” 张元瑞:“……” 他终于知道陆烨那厮为什么把这么好的机会留给自己了…… 电视台一共录了好几个小时,走之前特意还推了一段祖师爷的特写,以及他的生平简介。 易天顺便提了一嘴:“我们祖师爷很灵的,特别旺人哦。” 其中一个摄影师笑嘻嘻的:“那敢情好,我来拜拜。” 拜了之后也没当回事,坐上车没多久便想起上周买的彩票好像是今天开奖,拿出手机一看。 “卧槽,中了,两百块呢!” 其他人纷纷围过来,“还真是啊!” 几人对视一眼,靠。 虽然金额不多,也有可能只是恰巧,但这么想想感觉还挺玄乎的。 今天这天忙得可以,事儿赶事儿的。 易天刚送走了电视台的人,转过身就接到一个电话。 是苏文远。 “易大师,是这样的。我有位生意场上朋友,叫华海。他这几个月出了点问题,家人接二连三出事,前几天又查出他脑子里长了个什么东西。华先生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想让您给瞧瞧。” 易天有点摸不着头脑:“出怪事得让正全派的出马呀,找我干什么?” 苏文远苦笑:“这不是我妈的大力举荐嘛,她跟华太太关系不错,又说付太太的怪病也是您给瞧好的,华先生这才委托我给您通个电话,问问您的意思。” 接着,报了个价:“华先生的意思是您到场就行,当天正全派的道长们也在,想来就是上个保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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