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双人

    第二天清晨，叶昭昭化了个不甚明显的妆，将睫毛夹得翘翘的，漂亮有余又看不出精心打扮的痕迹。    今时不同于往日，她和顾斐只有咫尺之间的距离。    临出门时，叶昭昭还换上了一整套校服。    上午第一节是地理课，老师在黑板上讲着全球的天气系统，叶昭昭看着顾斐的书抄着笔记，他的字迹工整隽秀。    顾斐将书拿到课桌中间，问她，“你看不见黑板？”    他们的位置居中，离黑板不算远，照理不应该看不见。    叶昭昭也没瞒他，“嗯，我有点儿近视。”    “没配眼镜？”    “没，我才不要戴那么丑的眼镜，戴久了眼睛还会变形。”    叶昭昭拒绝镜框眼镜，也曾想过戴隐形，但又嫌麻烦，所以一直将就着。    没有影响日常生活，她也没放在心上。    顾斐看她眯着眼睛瞅黑板，大概是有些斜视，好心提点道，“你还是早点配眼镜，对视力影响不太好。”    叶昭昭嬉皮笑脸对着他说，“行啊，你陪我我就去。”    顾斐面无表情道，“那你瞎着。”    他实在无法理解女孩子的爱美之心。    叶昭昭见顾斐没再理她，他做笔记的时候，她就候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    顾斐转过来，和她两两对视，“我的脸上没有字。”    “谁看你，我是在等着你写完。”    语毕，叶昭昭又大大方方看向他写字的手。    男生的肤色很淡，握笔的手并未怎么用力，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脉络却清晰可见。    顾斐从早上进了教室，就发现叶昭昭几乎一直在看着他傻笑，眼神太过直白，让他没忍住告诫，“不许再盯着我看。”    “行行行”，叶昭昭嘴上应着，歪着脖子和他说话，“你破事还挺多。”    她嘴上这么说着，两节课下来，顾斐不用数也知道，叶昭昭无论抬头还是低头，余光总是偷偷瞟向他这边。    他再次强调，“专心看黑板。”    “你怎么总说我在看你，原来你一直在偷看我？”    叶昭昭倒打一耙，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夸张地捂嘴看着他。    轮诡辩，顾斐很少赢过叶昭昭。    他将写好的笔记递过去，“别忘记我刚才说过的话。”    “呵呵。”    叶昭昭颇为不屑转过了头，又没骨气地伸手将笔记本勾过来。    一中对住校生的门禁不严，中午时，叶昭昭带着林岚去了校外吃午饭。    她们去了一家很受欢迎的米粉店。    因为人太多，位置不够，长队从店里密密麻麻排到店外的一棵榕树下。    叶昭昭轻靠在树干上，林岚看见前排的人群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推了推叶昭昭，“你看看，前面那个是不是顾斐？”    叶昭昭往前一看，还真是顾斐，他的前面只隔了几个人，依次序马上就要轮到他。    不过这个人一向都是从家里带便当，什么时候来校外吃饭了？    林岚问道，“要不求他替我们打包两份？”    叶昭昭思考不到半秒，立即应下来，“行啊，就这么排着还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    她俩走过去，叶昭昭依旧拿她的半边脸对着顾斐央道，“麻烦替我们打包两份，谢了。”    她的语气很诚恳，但侧着脸说话，给人的感觉还是像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林岚怕她惹恼顾斐，又好声好气说了句，“麻烦你了顾同学，队伍实在太长。”    顾斐看了看扭着头的叶昭昭，对着林岚点了点头。    轮到顾斐后，他点了一份留在店里吃，另两份打包带走。    等了会儿，顾斐付了钱，将其中两份递给叶昭昭，她撇着头伸手去拿，摸索中不小心抓到了顾斐的手。    叶昭昭像被烫到了似的赶紧松开，顾斐皱着眉道，“好好看着拿。”    “不是你让我不许看你！”叶昭昭总算找着了理由回击。    顾斐没再多言，直接将两份米粉递给了林岚，转身就走进了店里。    昨天林敏为他考试的事大动肝火，今早也没起来为他准备午饭，他倒宁愿她能一如既往保持下去，每日多休息一会儿。    叶昭昭对着顾斐的背影用唇语无声抗议，她也知道这是隔靴搔痒。    只不过搔的是她心里那点忿忿不平的痒。    她和林岚带着打包好的食物，瞒过保安回了学校，路过教学楼大厅时，看见了空荡荡的墙上贴着的年级百名光荣榜，一大张白纸锃亮反着光，看起来很是瞩目。    一大群学生正聚在榜前查看自己的排名。    林岚停驻脚步观看，叶昭昭也跟着凑了上去。    她一眼就看见了榜首的林岚，随即又被下方的名字吸引，脱口而出道，“程昂在你下面诶。”    林岚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随口问道，“什么？”    叶昭昭正要答，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其他时候，我在上面就行了。”    程昂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身边，或许刚运动完，他抱着一颗篮球，浑身大汗淋漓。    他栖下身子，低下头去瞧林岚的神色，“你害羞什么？”    林岚拉着叶昭昭就跑。    都怪她一时疏忽，没注意到程昂也在人群里。    程昂看见她跑，知道她领略出了话里的另一层歧义，唇角勾起满意的笑，待在原地继续兴致盎然地看着排名表。    好像顾斐和他同样的满分数学成绩，也不是那么碍眼了。    回到教室后，叶昭昭耐不住好奇问道，“程昂喜欢你？”    林岚解释，“是我替一个朋友给他偷偷送早饭，后来被他发现，就产生了误会。”    “那你没和他说清楚？”    面对叶昭昭的疑问，林岚没法说出口，她早就向程昂道明原因，可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正愁找不到借口，广播里突然传来播音员甜美的嗓音，“下面这首《沧海一声笑》，由高一21班的宋思远同学送给高一7班的阮轻音同学，让我们一起祝她昨天生日快乐。”    叶昭昭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宋思远喜欢阮轻音好几年，她一直都知道，但不知道现在是闹的哪一出。    阮轻音是一中有名的才女，盘亮条顺，拉得一手好提琴，身边一大堆拥蹙者，但她来者皆拒。    两人唯一的交集还是几年前一场无聊的初中校花评选活动，她当时虽然没怎么放在心上，却因为宋思远背着她给这个女生投了关键性一票，让她沦为朋友间的笑柄，导致她对这个名字记忆尤深。    而阮轻音的校花宝座也一直继承到了现在。    就和绝大多数一中女生暗恋程昂和顾斐一样，阮轻音便是广大一中男生的梦中情人。    她高冷脱俗的性格，让现在不少人都戏称她是女版顾斐。    可叶昭昭知道，她比起顾斐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岚和叶昭昭互看几秒，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约而同听着广播里高昂激荡的古风歌曲。    宋思远不在教室里，叶昭昭马上拿出手机给他发微信，【你瞎搞什么？】    那边很快回复，【我昨晚向阮轻音表白了。】    【您老暗恋这么多年，终于舍得迈出一步了。】    【你就别挖苦我了，她说她不喜欢有口音的男生。】    【所以？】    【我为她准备了一份惊喜，你往下听就知道了。】    叶昭昭竖起耳朵，努力听清歌词，想知道宋思远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到了歌曲后半部分，她才明白过来，笑着趴在桌上半天起不来。    这首歌被一个嘻哈歌手重新编了曲，后面的rap部分被他换成了川渝方言，配合着刚才宋思远给她发的那一句【让她明白方言魅力】，显得异常鬼畜。    其实本地人民多用方言，高中以前也没有硬性规定，因此不少人的普通话都讲得不太标准。    假设此时宋思远本人就在她的面前，叶昭昭想，她一定会豪不吝惜奉上她的膝盖。    ……    到了下午第一节课后，配合着广播音乐，要做眼保健操。    叶昭昭玩着手机，想到中午宋思远干的蠢事，时不时发出怪异的笑声。    谁料顾斐在听到笑声后就睁开了眼睛。    叶昭昭从顾斐那眼神里就能看出他的意思，于是她抢先占领道德制高点，“是你先睁开眼睛看我的，我可没有偷看你。”    顾斐没和她争辩，又重新闭上眼顺着音乐按摩眼眶。    叶昭昭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聚精会神盯着他。    结果顾斐像有透视眼似的，伸出手隔着空气遮住她的眼睛，“仔细做好眼保健操，别彻底瞎了。”    叶昭昭干咳一声，双手不自然地动作起来，“要是不想我年纪轻轻就瞎掉，那你周末陪我去配眼镜。”    “好。”    顾斐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不想她再烦扰他，居然一口应下了。    音乐完毕，他睁开双眼。    叶昭昭没想到顾斐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一跳，赶紧别开了头。    “不许抵赖啊。”    大概还是怕顾斐会反悔，叶昭昭认真遵守承诺，再也没正眼看过他。    哪怕顾斐看向她，她也是歪着脖子说话，他给她讲题时，她就低垂着头。    可是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啊。    谁能忍住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而不去看他呢？    她根本忍不住。    也控制不了。    ……    魂不守舍挨到了放学，叶昭昭和顾斐穿过学校后巷，要在马路对面搭乘公交。    这里没有安置红绿灯，一切都要靠自己的警觉。    顾斐走在她的左手边，叶昭昭就一路看向右边的车辆。    有车从左边极速行驶过来，叶昭昭似乎一无所知，还要继续往前走。    顾斐牵住她的衣袖拦住她，声音像是妥协，“不要再刻意盯着我就好。”    “行啊。”    叶昭昭高高扬起眉，心里的算盘打得震天响。    她一直等的无非就是这句话。    在顾斐的手放下后，叶昭昭又主动牵住了他的衣袖。    而顾斐没像上次在溜冰场时拂开她的手。    他不着痕迹打量了她两眼，问出一大早就注意到的异样，“你主动穿校服了？”    “嗯……不好看吗？”叶昭昭有点紧张地扯着校服下摆，想要脱下来，“会不会太土了点？”    “没有。”顾斐顿了下，选择遵从内心否认道。    其实，宽大的校服也遮不住她婀娜多姿的好身材。    叶昭昭的外套里穿着件紧身薄毛衣，小姑娘腰肢纤细，尽显曲线美感。    在他眼里，她不管穿什么都好看，从来都是她衬托衣服，而不是衣服衬托她。    听见顾斐的回答，叶昭昭紧紧抿唇偷着乐，像小朋友般依赖地跟着他向前走。    夕阳下，两个人的剪影随他们的动作渐渐重合在一起。    不断延长。    她无比希望这条人行道也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如果永远都走不到头，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