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霍长歌抬头, 昏黄的灯光下,对着霍长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随后, 霍长歌低头,继续吃茶。 霍长歌这分明就是在无视他! 霍长益气得脸色发白, 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霍长歌对于自己的无视。 就好像, 面前这个人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对手来看! 霍长益紧紧握拳, 有些长的指甲嵌进手心,几乎要将手心掐出血来,眼睛里多了几分血红的恨意。 但是霍长益也知道今天自己已经闹得够了, 如果再和霍长歌闹起来, 只会让自己在家中连最后的一点点地位都没有了。 霍长益深深吸了一口气, 让自己努力镇定下来。 随后,他缓缓的坐了下来, 全程都低着头, 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脸色始终不好。 不过这一回,可没有人愿意再理会他了。 ………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大概是因为前面一天晚上下过雪, 翌日的天空仿佛是被雪洗过一般, 纯净而蓝的让人只觉得有一股凛冽的气息弥散在空气之中。 霍长歌起得很早, 并且自觉地完成了日常任务。 等到他吃完早饭走出散步的时候,就瞧见了霍长益急急忙忙的打算出门。 两人就这样恰好撞上了。 昨夜元宵家宴两人之间有所龃龉,霍长益一瞧见自己对面的霍长歌,一时间有些尴尬。 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仿佛是正打算去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霍长益仿佛是为了避开霍长歌一般, 只不过是顿了半晌,继而他便转身离开,甚至连一个招呼都不和霍长歌打。 霍长歌诧异的望着霍长益快步离开的背影,眼睛里多了几分疑惑。 这货大清早的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霍长歌正想要抬步离开,忽然瞧见地上面有几张被叠的整整齐齐的银票。 那叠银票反叠着,有厚厚的一刀,只是看不清面额。 看样子应该是方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霍长益不小心落下的。 霍长歌想了想,蹲下来,刚想要伸手去捡那叠银票。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猛地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地面上的那叠银票。 那动作飞快,让霍长歌想到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叫做《冰河世纪》的电影,里面有一只护食的松鼠,就是如今霍长益这战战兢兢的样子。 "你想要干什么!" 这句话并不是霍长歌说的,反而是霍长益说的。 只见他瞪着眼睛,一副极为警觉的样子,仿佛只要霍长歌稍微一动,霍长益就会忽然跳起来,朝着他攻击。 霍长歌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自己和霍长益之间的距离。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从霍长益考上了举人之后,他变得更加阴骘和让人捉摸不透了,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不过是看见你掉了东西,想要捡起来而已,倒是你大早上的发什么疯?” 霍长益闻言,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他伸手将那叠银票卷卷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随后冷着脸对着霍长歌没好气的道。 “不关你的事,不用你多事假好心!” 霍长歌撩了撩自己的衣袖,冷笑望着霍长益。 “我行的正坐得端,至于你自己心里有没有鬼,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霍长歌这番话当即让霍长益的脸色剧变,他眼神躲闪,侧头朝着别处四顾,脸上带着几分怒气,却是心虚,那样子快要跳起来一般。 霍长歌没理霍长益。 他瞥眼看见不远处,几个丫鬟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穿过小溪上头的一座汉白玉的小拱桥,就朝着这里走来。 显然,霍长益也看见了。 同样也认出了那几个丫鬟是霍老太太屋子里的人。 然后他就瞧见霍长歌微笑着朝着那几个丫鬟的方向走了过去,,甚至没有要再继续理会自己的意思。 霍长歌走过去的狮时候,那几个丫鬟自然也是瞧见了他和霍长益,微笑着朝着霍长歌行了个礼,笑问道。 “二爷怎么大清早的在这儿?” 开口说话的是霍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流苏,她对着霍长歌说完这话,忽然瞥眼望了望站在后头不动的或霍长益,忽然压低了声音,冲着霍长歌低声问道。 “是不是和三爷发生什么龃龉了?要不要奴婢帮您回了老太太,让老太太给您做主?” 昨夜元宵家宴发生事情不但府中的主子们知道,阖府上下都有所耳闻,流苏虽然没去却也听说了一二。 她心有七窍,自然明白这对兄弟之间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会站在这里。 霍长歌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霍长益。 霍长益正紧张,猛然见霍长歌回头,顿时更加紧张,脸色惨白望着霍长歌,似乎是生怕霍长歌说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来。 幸好霍长歌并不是那样的人。 他笑着对流苏摇摇头,随后怂了怂鼻子凑近流苏手里提着的那个食盒,随即说道。 “流苏姐姐给我带了芙蓉糕?” 流苏闻言,巧笑嫣然,亲昵的戳了戳霍长歌的额头,转而打开了食盒的一角。 “二爷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的脾气似的。” 流苏说完了这些,将食盒盖子放好。 “是老太太让我给您送来的,怕您半中午读书饿了,除了芙蓉糕还有莲子红豆糕、芸豆糕,都是您最喜欢吃的。” 霍长歌闻言,眼睛一亮,不过他还是客客气气的对着流苏笑道。 “那就劳烦流苏姐姐把这些给凝香。” 流苏瞧着霍长歌不打算回去的样子,她也不说些什么,提着食盒便朝着霍长歌的院子而去。 直到这里又重新只剩下了霍长歌和霍长益两人,霍长歌才回身去看霍长益。 “现在还觉着我伪善?” 霍长益咬着唇,老半天不说话,心里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霍长歌看着他的这个庶出弟弟,心里长长叹出一口气,但是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无论霍长益变成什么样,他不能不管这个人。 “霍长益,你要做什么事之前,最好先想想家族,想想你的所作所为会给家族带来怎样的伤害,你是否能够无愧无心。” 霍长益闻言,身形一震,有种仿佛被看穿一切的窘迫。 他别开眼,虚心的道。 “二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霍长歌心中冷笑。 他的这个弟弟,可是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自己二哥了。 这不是心虚的表现还是什么? 只是如今霍长邺没了,霍家已经不能再受到那样的伤害了。 “霍长益,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无所谓,但是你自己在做什么你自己要清楚!还是那句话,因为有霍家,旁的人才叫你一声霍三少爷,若是那一天霍家没有了,那就什么都不是,谁都能够上来踩你一脚!” 只是,有些事情光是说说并不能够让人切身体会到。 只有自己真正体会过,才能够知道那种感受。 就像霍长歌之所以能够快速成长,从当年的一个纨绔子弟变成如今懂事的小少爷,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吃过那样的苦头。 在霍家倒了的那些日子,他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是如何被人踩在脚下,任意欺凌的,只有霍长歌自己心里清楚。 至于这些,霍长益不知道,也没有真正体会过。 毕竟,他从来只懂得索取。 因此,有些话,无论霍长歌说多少次。 在霍长益的面前,都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 只听见霍长益冷笑一声,冲着霍长歌嘲讽道。 “二哥,总是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真的是越来越像父亲了。只不过二哥你可曾记得,三年前的这个时候,你自己还是一个整日斗鸡骂狗的纨绔子弟,整日里就给霍家招惹祸端,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说完这些,霍长益转身离开。 霍长歌有些无奈,终于感受到了当年他爹对着他的时候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了。 霍长歌想了想,还是走到了一个阴暗的无人角落,随后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银质的勺子,重重的吹了一声。 只听见一声如同悠扬婉转的鸟啼啭啭声,随后,一道黑影出现在了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这是司晏明借给自己的暗卫之一,至少在这段时间内,归霍长歌支配。 霍长歌转头望着那人,吩咐道。 “去跟着霍长益,看看他要做些什么。” 那道黑影没有说话,只是在霍长歌话音落下之后,那道黑影随即消失了。 霍长歌知道司晏明的手下都是那样,也不在意,揉了揉肚子,忽然觉得自己走路消完食,又有些饿了。 想到了霍老太太让流苏送过来的那些糕点,霍长歌舔舔唇瓣,随后朝着院子而去。 等到霍长歌回到院子的时候,发现流苏并没有离开,而是和凝香坐在廊下说话,两个人极为亲昵的样子。 霍长歌见此知道几个大丫鬟之间喜欢凑对儿说话,哪怕是和霍夫人房中的春樱,和流苏之间的关系其实也不错。 毕竟有时候主子之间的龃龉并不代表着丫鬟之间关系不好。 于是,霍长歌也不欲打搅她们,正想要转身就走,可凝香已经发现了霍长歌了。 她笑着站起来,远远的就对着霍长歌说道。 “二爷回来了,屋子里放了普洱,已经出色,这个时候喝最好。” 霍长歌见凝香唤自己,若是转头再走那就不好了,于是便朝着两人走去,嬉笑着问道。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 流苏闻言,扫了一眼身边的凝香,随即露出一涡浅笑,眉眼弯弯如新月一般,就连脸上的浅色的小雀斑也变得异常可爱。 “没说什么,这不是为了等二爷回来才坐着闲聊几句。” 凝香闻言,微微笑了笑,只说道。 “昨夜听见二爷咳了两声,今日让小厨房炖了雪梨水,我去看看。” 说完,凝香便走了。 瞧着凝香走远,流苏这才拉着霍长歌坐下,自己也坐在他的身边,低声问道。 “二爷最近是怎么了,也不常来给老太太请安了,哪怕是来了也不过略坐坐就走了,老太太日日念叨着您。” 流苏跟着霍老太太身边十多年了,还是个黄毛小丫头的时候就跟在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从小疼霍长歌,她也是从小陪着霍长歌长大的,因此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流苏虽说是大丫鬟,可是有时候更像是个小姐姐。 所以,她说话,霍长歌大多时候也是愿意听的。 霍长歌闻言,略低下头,试图掩盖住眼睛里的那种情绪。 半晌之后,霍长歌笑了笑。 “等到开春就要会试了,着实是忙,等到会试过了,我再去给老太太赔礼道歉。” 流苏见他如此,便是不愿意说了。 微微叹了口气,倒也没有说老太太今日的身体状况,只是嘱咐霍长歌好好读书,有空多去老太太那里坐坐。 而等到流苏走后,凝香后脚跟就端着煮好的雪梨水朝着霍长歌走了过来。 霍长歌昨夜元宵节吃了螃蟹又喝了酒,回去的时候风一吹的的确确是有些着凉了,喉咙里痒痒的。 不过喝了这雪梨水之后,倒真的是舒服多了。 用了点心,霍长歌没有再出门,距离三月的春闱还有两三个月,他该准备最后的冲刺了。 而到了晚膳之后,凝香掌了灯,研了墨便悄悄退下了。 整个寂静的书房都笼罩在一层巨大的阴影之中,只有一豆橙黄灯火微微摇曳,在地上拖曳出长长的光影,如妖如魅。 忽然,帘子一动,挂在窗屉子上的一串金色风铃也随之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霍长歌写完手上这篇策论的最后一个字,平静的吹干墨迹。 他这才放下宣纸,缓缓站起身来,冲着一片深色的阴影低声道。 “霍长益今日做了什么?” 黑暗之中的人发出喑哑的声音,沙沙的像是声音里含了砂砾。 “不过是一帮江湖骗子,骗霍长益能够用五万两买个知府。” 霍长歌闻言没有再让那暗卫说下去了,也放了心。 既然只是几个骗子,那就便不是什么大事,若是霍长益真的想通了那便是回头是岸,若是没想通吃个大亏也好让他收收心。 就当是交个学费了。 挥退那暗卫,霍长歌继续伏案书写,整个人屋子里又重新恢复了那种寂静。 就连摆在书桌上头的灯火也渐渐不摇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出了正月里,二月便飞快的到了。 自从那日之后,霍长歌便再也没有见过霍长益,只是听凝香有时会给自己念叨,霍长益今日被霍青山责骂了,或者霍长益这几日外出喝酒,彻夜不归等等。 霍长歌也不放在心上。 倒是霍老太太。 一把老骨头虽说奇迹般的熬过了冬日最寒冷的时候。 可是到了春日里,反而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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