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崔玉一行人去医院, 她没赌气不用赵子铭联系好的团队, 朱迪自然无二话。    无论崔玉的个人意愿，还是朱迪对孩子的精神寄托, 都决定了她一定要生下这孩子。    成年人做出决断后便是行动，她和大房必然一辈子牵扯在一起，那么如何相处便是大学问。是形容仇人, 还是陌路？    仇人, 不太可能，她也不舍得孩子做夹心饼干。    陌路更不可能，想大房放弃得费点儿力气。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做朋友，泛泛之交，冷静地安排孩子和周遭的一切。    她当然会用以前的老关系和老资源，近两年放平心态, 保证朱迪能活下来。不，不仅仅得活下来，还要活得健康漂亮。    因为有赵子铭的背书, 抵达医院后立刻安排了入院检查，专家会诊和安排后续治疗方案。    崔玉是以家属的名义出现, 朱迪甚至主动给了她一纸委托书。她有权利处理他的全部财产，病危通知书等等。    赵子铭看得眼睛抽痛好几回, 但无可奈何。    一边奔着悬崖快马加鞭了，一边还陷在复杂的家族关系中。    崔玉不晓得赵子铭的纠结，拒绝了赵子铭支付费用, 摸出自己的卡帮朱迪垫付了一笔。她担心他有压力，安慰道，“你家两个房子的位置都很好，我挂了一个出去马上就有人来问了。等你的钱到账，我马上划我卡上，你放心。而且我也问过了，前期治疗费用不多，只有找到骨髓后才会费点钱。”    “对了，我现在是个有钱人，你一点也不要操心。”    赵子铭冷眼看她，她几乎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的感情几乎要漫出来了。    实在太可怕，她在大房那里没交付出去的感情，全寄托在朱迪身上了。    大房个蠢货，怎么就磨叽了几年？自己也是蠢，眼睁睁看着她折磨自己。    他忍不住又想抽烟，可身上的烟早抽光了。    只得道，“崔玉，你是孕妇需要休息。这边可以请全天候的护工，你身体好了才能帮他更多。”    “对。”崔玉赞同道，“护工我已经请好了，明天早晨就来。我先回去休息，你安心住这里。明天我中午来看你，给你带东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朱迪抓着她的手舍不得放，但小心翼翼看了她的肚子，还是放开了。    崔玉顺手拍了拍他的头，真乖。    赵子铭的眼睛又抽了抽，实在看不下去，呆外面等着。    回去的路上，崔玉一直在手机的备忘录上写东西，偶尔念念有词。无外乎入院应该准备多少钱，多少生活杂物，多少打发时间的游戏。    赵子铭将车开回公寓停车场，崔玉想推门下车，门锁却锁紧了。    “你干啥？”她诧异地回头看他。    他手掌在方向盘上，握紧又松开，“你知道大房去哪儿了吗？”    她摇头，已经没关系的人，不再关注了。    “房有意向让大房开始接受一些工作，想让他解决婚事。白阿姨给他找了几个意向对象，过年这段时间就要——”    崔玉摆手，“我不想听。”    “他不会同意，已经飞去海南处理了。”    她偏头，“开门。”    “你再信他一次。”赵子铭认真道，“再给他一个机会。”    崔玉绞手指，“我已经不想去探究他的想法，也不想幻想他的行动有什么意义。老赵，我一直把你当哥哥，你也确实非常照顾我。如果我是你亲妹妹，你会这样劝我吗？”    不会，只会在更早的时候把她弄走，离开不良的生存环境。    赵子铭说不出话来了。    她道，“你看，别再劝了，咱们十多年交情已经岌岌可危了。开门——”    赵子铭没开门，深吸一口气，“那我呢？如果说之前提议把朱迪换成我有三分玩笑，但现在我是认真的。”他道，“是，我以前是过得挺滥的，可对你不一样。”    崔玉吃惊地看着他，伸手摸摸他额头，“你没发烧？”    “大房骂我不仗义挖墙脚也没法了，我得赶紧表白我自己。”他脸有点红，“这种事情做得少，有点紧张，你多担待。”    她哭笑不得。    “我家和大房家比起来，就算一般了，可跟大多数人比起来也算有钱。我妈不怎么管我，她比白阿姨看得开，一个人吃吃喝喝自得其乐。我爸就比较风流，外面花儿朵儿多得不行，好就好在没给我整出什么弟弟妹妹来糟心。他的意思呢，玩是可以玩，但老婆得听他的安排。今年也是最后通牒了，弄了七八个人给我妈看着，就等我回去相马齿。”    崔玉被他逗笑了，已经惨到把自己形容成动物的程度了？    “我这人你也晓得，最不爱人管，最乐意和人玩一块儿去。要真给整个陌生女人来，腻腻歪歪，我那日子怎么过？本来不是渣男也被逼成渣男，良心人品都被考验。可要换成你就不一样了，咱们熟悉，能说心里话，就算互相看不上也能这样摊开聊天。夫妻是什么关系？能处成咱们这样的，才算是境界。”    她理解他的想法了，确实是在找合作伙伴。    “你看啊，咱们只要团结起来把我爸那关给过了，什么好日子不能享受？”赵子铭循循善诱，“你知道我好起来对女人能有多好的？”    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但是充分地具有诱惑力。    “再说句老实话，你喜欢大房一场，还打算谈这种费事的恋爱吗？”    崔玉本能地摇头，爱情太伤，她得养。    赵子铭拍手，“这不就对了？既然不追求爱情了，咱们就追求生活。”    “你的娃我肯定当自己的宠，这点度量还是有的；要咱们想生自己的了，也别废那事了，找人代孕就是。单胞胎，双胞胎，龙凤胎，想要啥样的就生啥样的。”    “你呀，回去睡觉。”崔玉敲敲车门，“开门，不听你胡扯了。”    “不是，你看看我的眼睛，感受一下我的诚意。”他两手夹住她脑袋两边，四目对视，“有没有感受到什么？”    崔玉点头，他喜笑颜开，她道，“你玩的套路越来越多了。”    他的笑僵住，“我就那么不值得信？”    崔玉想了想，微微转身正对他，点了点自己的唇，“不如这样，咱们接吻试试。你要是心跳有变化，或者我情绪有起伏，算——”    赵子铭又是一喜，两手掌挪她脸颊上，触感柔韧。他仔细端详她的脸，皮肤不算很白皙，但胜在光滑；大概因为怀孕，激素分泌导致鼻梁两边有几颗雀斑；眉毛十分英气，眼睛平静无波；至于双唇，粉里泛白，因为没抹唇膏有些微的干裂。他确实是想亲下去，可在她越来越冷的目光中溃败。    他长叹一口气松开，“算了，要是老子用尽了给樱桃梗打结的本事你还无动于衷，那才丢人死了。”    门锁开，崔玉暗暗松一口气，推门出去。    老赵看着她下车，对自己苦笑，招儿使到这地步也无法撼动。算了，他是个俗人，也只好在红尘里多翻滚几年。    可终究是忍不住，降下车窗对她道，“老崔，大房那傻叉是真怕你，他其实是个胆小鬼。”    当年，崔玉在所有人面前糊了大房一脸奶油，又将他劈头盖脸死揍一顿后，彻底奠定了主位。    云朵儿不知去向，何乐被老板厌弃想找李希评理。李希是个滑头，眼见东风压倒了西风，哪儿敢在风头上招惹崔玉，只把人含糊着打发了。更糟心的是，崔玉一而发，再而更发，顶着大房的名头直接跑去他办公室抱账本。    李希本来想坚持一下，借口说崔玉不懂资产管理的事情。结果她二话不说，把大房给拎去办公室了。    老板怂得一逼站墙角，李希还能说什么？    崔玉耀武扬威地把账本搬走了，没几天就把李希堵墙角，“你吃了老板多少钱？”    李希见惯了各种迂回要钱的，没见过这样正大光明的，简直想咆哮。    “我也就不和你算小数目了，自己叭啦一下总数，分一半给我。”她道。    李希眉头一扬，居然敢要钱。    崔玉也冲他笑，“我已经和老板汇报过了，也讲了，以后别人给回扣或者好处，别的东西你自己拿，只要是钱的都得分我一半。直接给我的，你没份——”    李希艹了一声，很想骂脏话，但人家有靠山。    “所以，要走要留，看你自己表现。”    李希当然是要留了，老板大方，工作轻松，能接触各种高层，自己说出去也是一人物。    因此，他就可耻地屈服了。    崔玉把自己的操作给夏涵讲了，乐得她哈哈大笑。特别还是当着大房的面讲的，赵子铭当时就去看他的表情，结果人在一边笑得跟傻叉一样。他问他咋想的，他说老崔高兴就挺好。    你TM不是病了？他问。    大房开始装深沉，之前对不起她，现在她只要高兴就成了。    赵子铭觉得他犯神经病了，可后来逐渐发现有点不一样了。大房以前招呼老崔，随便勾肩搭背没有任何负担，兴奋了来个公主抱也是平常的事情；可现在就不行了，不小心擦着崔玉的胳膊过去，立刻惊得老鼠一般窜边上去；崔玉要盯着他看，他就开始脸红，视线游移心虚气短。崔玉若是不理他，他就各种坐立难安，然后犯贱地跑上去说些骚话，惹得人气死了开始揍人，他就高兴得一边笑一边挨。他好几次故意约了妹子找他玩，没等妹子凑过去，人立刻弹簧一样崩开了。他不怀好意地问，“吃素了，还是萎了？”    大房愁眉苦脸，默默指了指崔玉。有太岁爷在，他硬不起来。    真是看得人眼瞎。    好几次崔玉真没办法抵抗他的热情，泄露了感情，夏涵问她，她爽快地承认了。    赵子铭稍微私心，没跑去传递消息，等过了很久很久才问，“老崔喜欢你，你怎么想的？”    大房又有点开心，又有些忐忑，犹犹豫豫地问，“老崔喜欢聪明漂亮的家伙，我这样老惹她生气又有点傻的，你会不会觉得有点配不上？”    神TM的配不上。    赵子铭无语了，不想和傻叉对话。    半晌后大房苦笑，“有点不敢，要是她问起以前的事情怎么办？还有我家里，我不想她被人挑剔，一点也不想。”    赵子铭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大房没办法解释，他刚二十的时候，很多次向崔玉说过，人一生只能真爱一次，其余的全是将就。他的真心献给了小姑姑，现在若又说喜欢上的崔玉，那算什么？    赵子铭还记得大房那时候的表情，也记得他最后的话。    “我的喜欢一钱不值，说了真心也会被她鄙视？我只想想，整个人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