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你还想睡在哪?
黑天阴风吹。 荒庙正殿前的空地,七具尸体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没有停歇也不知疲倦,好像一定要等到应答才会闭嘴。 言不周转身看向殿内没头的神像,她翻山前特意向村民打听过近鼎山的传闻,都说这座山没有猛兽也没有怪异。 忽然冒出的荒庙,可能一直藏在普通人的视野盲区,而神像的头都没了,还谈什么法力无边为人报仇。 “我们就不认识第二只金乌,老刀以前究竟做过什么好事?” 言不周希望无偃能说出子丑寅卯来。她记得木甲宗为肉身被毁者制造木躯,对于上门请求者必有一番深入调查。 无偃却是不知原委地摇头。木甲宗有一套辨识功德杀孽的仙器,能够大致判断上门求身躯者的福报罪孽,但无法具体到每一桩小事。 再说发生在昆仑界的事情尚可探查,也没可能将一个修士的经历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天上一日,人间十年。老刀是飞升上界的妖怪,换算它在人间的时日,起码是一两千年之前发生的。需知肉身的毁灭必对神魂造成影响,它有好些事都记不清楚了,而大多忘了的都是在人间的经历。 老刀之所以养成唠叨的习惯,那也是想要多说说,免得再忘了什么。只是念叨的再多,也没提过它曾经来过湘西。” 不过,无偃也觉得金乌大仙必与老刀有关系,哪怕不是老刀本鸟,也与它有紧密的关系。 两人没有继续僵在正殿门口,拿着烛台与灯笼向外走去。 空地上跪着的尸体们却对经过的活人时而不见,继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诛杀洪天之类的话。 此时,本该斜阳夕照,却成黑夜无光。 暴雨惊雷过后,七个死人咚咚咚地跳入荒庙,居然还跪下整齐划一地重复念叨请命报仇。 言不周原本觉得这场面鬼气森森,但是听得久了不由笑出声。 这些鬼话勾起了一些记忆,曾经可不正听过,‘星宿老仙,法驾中原。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从这一点来看,七个死者所念的浮夸请愿念词,与老刀的形象真有八成相合。 眼下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无偃没有多问,早也习惯了修士各有各的不正常,认真检查了一遍正座荒庙。 刚刚在雨幕中看得不正切,这会发现不论配殿、后殿都一派荒败,不曾留下匾额、碑文等能表明荒庙来历的记录。 让人万分无奈的是,两人走出荒庙院门,来路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外面黑得完全不见五指,灯笼与烛台的火光好像顷刻就会被黑暗吞噬。仿佛再多走几步,就会没入虚空缝隙,再也没有可能回到人间。 “这里像是阴阳间隙之中,荒庙的虚实难辨,想要寻得来路,怕是只有一法。” 无偃没有继续冒然往前,与其没有把握地闯入黑暗,不如顺应其愿,应下金乌大仙的要求。 言不周明白需要应下七具死尸的请愿,这八成是荒庙引来两人的本意。 至于此事是金乌大仙的主观意愿,还是应和了某种天时地利之数,千百年后被动触发了荒庙再现,那些都能等以后再议。 两人倒也不恼顺势应下请愿,再次确定荒庙没留有其他线索,就在断头的神像前承诺了调查洪天害人案。至于是否诛杀洪天,那必须查清楚再可行事。 说来也奇,两人应承的话一出口,阴沉的天色居然明亮了大半。 再看七具跪地的尸体,似耗尽了撑着的一股气,全部仰面倒地,从他们的耳朵里掉出了几条死透的怪虫。 几条怪虫除了没有翅膀,其模样与殷商祭祀古墓里的无足蜈蚣一模一样。 “蛊术?”言不周想着先前的猜测,大祭司召唤来了火性妖怪。 所谓相生相克。即便蛊术诡名遍传湘西,但它也有相克之术。 鸟吃虫是天性,这些死者是否为蛊术所害?拜求金乌大仙,是求一物克一物,才能消除身上之蛊? 言不周隔空抚过七具尸体,以虚镜之力再清除尸身上的怪气,确定其上再也没有如同怪虫所带的气息。 另一侧,无偃挑起几只虫子,仔细观察后确定地说,“杀死怪虫之气,与老刀的妖气有八分相似。” 不论妖魔鬼怪人,每个都有各自特殊的气息。 无偃为老刀重塑木鸟身,对它的妖气再熟悉不过,这会拿不准的只有两分。 修士肉身被毁时,连带一分神魂受损,即便有机缘做了鬼修获得木甲新身,其气息也不会与过去完全相同。 “八成已经不少了。现在基本能推定在飞升昆仑街之前,老刀做过一段时间的金乌大仙。” 言不周想着老刀与毕焕焕的失踪。如果金乌大仙曾威震湘西妖魔界,两只鸟妖的踪迹难寻,就不仅是火性妖怪被召唤,说不定是自告奋勇去办什么大事了。 无偃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少见地担忧起来。 毕焕焕有前科,无心之失也能弄掉托运的身份文牒,而无意的一个照面就引得布震爆体而亡。 这会湘西灵气异动,两只鸟妖可别想做好事却给捅了大篓子。 两人互看了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谁也不想再一不小心乌鸦嘴了。 “先入鼎州城再说。” 无偃取出了简易木推车。之前帮言不周特制马车时,顺带用剩余木料做了此物,没想到这会还真派上用处了。 两人把七具尸体抬上车,这些人死了多久不好判断,目前都是一副才死不久的表象。 尸身不见腐烂几分,不难看出六女一男尸体上的伤痕,像极了被奸尸后所留,但详细的尸检还要仵作来做。 这会推着尸体们离开荒庙,外头的天色由阴转晴,几息之后恢复了正常斜阳夕照天色。 暴雨过后,空气里的潮气未散,土路泥泞不堪,显然给推车行路增加了几分不便。 不过,两人全然不觉麻烦,比对着那份详细地图册。 确定已经此地距离进入鼎州的官道不远,竟然省去了从半山腰下山的好长一段路程。 此时身后响起了轰然坍塌声。 猛然回头,荒庙碎成金光没入斜阳,余晖中似有鸟叫声响。 言不周隐约觉着此声不像一般鸟叫,隐有不怒自威的声势,则问无偃,“它是否说了什么?” “百足之蛊,死而不僵。” 无偃听着妖语告诫散于风中,“你也看到了,神像的脑袋被锋利之物割去,想来金乌大仙离开人间后,它的仇敌或仇敌之后捣毁了庙宇。九成是百足之蛊做的。” 从殷商墓穴里密密麻麻的怪虫,到今日所见的怪虫皆是无足,那么百足之蛊会厉害到什么程度? 一提无孔不入的蛊虫,此入湘西,最为棘手的是没有抵御蛊毒的良药。飞虫防不胜防,保不齐什么时候中招。 当下,被金乌大仙余威告诫有蛊虫死而不僵,看来武陵山脉深处有什么在搞事情。 言不周不报希望地随口一说,“我记得大师并非三餐茹素,下界前可有带些肉干,以便回味家乡的味道?问一句,有九尾狐肉干吗?” 「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有时候,山海经真和一本食用妖怪指南没差。 这不明晃晃地写着,九尾狐发出婴儿哭声,诱杀人类而吃人肉。反之,人类也能捕杀它,狐肉可以让人百蛊不侵。 无偃闻言差点一脚踩到泥潭里,“先生未免太看得起贫僧,青丘狐生九尾者可为妖王。贫僧心善,岂能请其剜肉几两以供尝鲜。 先生若有兴趣,不如期待将来有幸与其相遇,亲口问问以何种价码可得狐肉一两。” 这话听得言不周讪讪一笑,“是我失言,坐井观天不懂上面的情况,痴心妄想之语就全都忘了。” 无偃默念着几句佛号,才说起毕焕焕入湘西前,给他留下一根亢木树枝。 「浮戏之山,有木焉,叶状如樗而赤实,名曰亢木,食之不蛊。」 此种植物叶状如臭椿,倘若吃了其结出的红色果实,亦是有百蛊不侵的奇效。 “可惜那是一根残木,药效无法与赤果相提并论,但炼化后贴身佩戴也能抵挡九成的蛊毒。” 无偃觉得九成的药效已经不低了,而向言不周提出邀请,“等进了城,还请阿言助我一起炼化亢木。我们必须准备充分再进入武陵山脉。” “那是义不容辞。”言不周抬头看向夕阳,可不正像一只引得人垂涎欲滴的流黄蛋。 这一个月来,她就没吃几顿像样的。要不怎么会谈及食之不蛊,第一个联想的不是红果子,而是九尾狐的肉。 鼎州城 展昭先去过鼎鸣寺,查看被存放在那里的五具尸首。令他与普慧主持都有些料想不及,死去多时的尸体头部突起异变。 当时,五具尸体的眼皮忽而一跳一跳,猛然间有五条怪虫破眼而出,正似殷商墓穴里的四翼无足蜈蚣。 怪虫没有直扑活人,它们似是本就奄奄一息了,那时感应到了危险想要飞遁而逃。 剑起剑落间,展昭砍死了五条怪虫,为了保险起见,还一把火烧了它们的尸体。 他不免心起疑惑,怪虫是否因为感应到巨阙杀死过其同类,所以它们才会破尸而出要逃? 若真如此,怪虫对于气息的感知也太过敏锐了。幸而,青楼后巷的女尸身上暂且未见怪虫出没。 三天前,城外靠近鼎水河畔,在一处青楼暗娼聚集地发现被害的女尸。 很快就查明了死者的身份,是老鸨刚买入楼里没多久的小姐,该是有心出逃而途遭凶手。 陶垚认为此次的情况,与神鸡山下诡异出现的五个死者不同。 他的感觉切实应验了,神鸡山的五个人中了蛊,新的受害人却没有。 然而,陶垚半点也开心不起来,脸色反而更加差了。 这是听了展昭的提议,下令让治下县镇彻底搜查,在荒野有无被遗弃的尸体。 偏偏,好的不灵坏的灵,真的收到了两个县上报的公文。在两县的荒郊野外,又发现了两具被奸杀的女尸。 从尸检结果来看,两位受害人的死亡时间都在一个月之内,大致相隔十天半个月,而其身上的伤势与青楼后巷的女尸相同。 陶垚看着地图,三名死者被发现的位置是分散在三个点,最先死的在距离鼎州城最远的县城。 “这个凶犯专挑漂亮年轻的女子下手,捕快还在青楼后巷发现了残留的迷香。我就怕他潜伏在鼎州,这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凶手会是谁? 展昭见了迷香残留,提出必须考虑模仿行凶的可能,这个凶手不会蛊术才用迷香。 这会听着陶垚的忧心之语,展昭心中更为担忧言不周,她和祝明都没能如约而至。祝明好歹还托人送信来,言不周千万别在半途遭遇了心怀鬼胎的人。 说曹操,曹操到。 没等陶垚继续发愁,要怎么确认变态杀人魔的踪迹,这就有侍卫通传,府衙外有人来送尸了。 这个档口,陶垚最怕听到再有尸体出现,偏偏又苦发作不得。 谁让有句话叫官大一级压死人。展昭早就说了会有两人来寻他,一个是古玩商老板仗义相助,另一个是大内来人前来协查。 展昭听得侍卫报出了来着姓言,正想着言不周可能与祝明巧遇一起来了,刚刚疾步来到府衙侧门,他真没想到会瞧见那个久违的反光脑袋。 “大师,别来无恙。”展昭面露久别重逢的微笑,似乎很欢迎在此见到无偃,好像因此能多一个可靠帮手了。 不过,展昭没多寒暄就走到马车边,迅速认真打量了言不周,“晚到了一天,你没事?” “有事的是他们,先拉到停尸房去。” 言不周指了指加牛车,多亏无偃的净尸符才没有尸臭飘出。“走,我得先去拜会陶知州。这就把目前所知都详细说说。” 必须坐下来详细说说。 例如两拨不同的作案者,分别用蛊术与迷香。还有死者请求的诛杀洪天,是一个组织的名字,还是一个人的姓名? 这一说,从晚饭说到亥时末。 言不周住到了展昭早一步租借的小院里,在陶垚书房里听闻可能有模仿作案者的出现,她与无偃不免心有所虑。 两人拉着牛车运尸进城,半途都察觉了一晃既逝的被凝视感,却没能发现对方的身影。还真不是凡事做坏的打算,那道视线会不会来自模仿行凶犯? ‘叩叩——’ 展昭在门口踱步几个来回,终是敲响了门。“阿言,是我。方便说些事吗?” “正经事不都在知州府说完了。” 言不周只道门没锁直接进就好,“这都快要子时了,还有什么非晚上说?” 展昭一步入内,反手关了门。环视了房间一圈,确定窗户已经关妥,他才一脸正色地问:“适才散会时,陶垚就差明说了,模仿作案者挑什么样的人下手作案,三个特点:到湘西不久、年轻漂亮、女子。我看你和无偃刚才有一瞬表情不对,你们入城的路上是不是察觉异常了?” 言不周没有隐瞒直接点头,“本想等明天再说,你倒是问得快。虽有一瞬感觉,但都是没影的事,我不该那么倒霉,一进城就被盯上。难道我看着那么好欺负?” 展昭见言不周承认,脸色有些不好,“不管有影没影,都该防范于未然。既是有过异常的感觉,你还不好好关门。” “我还不是为了给醋猫留门。”言不周微抬下巴笑了笑,示意展昭他可不真就来了。 展昭被笑得微微垂眸,谁是醋猫了?无偃能与言不周偶遇挺好的,多一个人照应,则多一份安全的保障。而他半点都不会为两人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吃醋。 “好了,我牢记展大人的话,紧闭门户注意安全。” 言不周见展昭垂眸沉默,所以这是特意来提醒她一声?“还有什么要嘱咐的?或者,你觉得这还不够稳妥?难道还想试一试贴身保护?” 这话本是说笑,展昭却抬眸扫过一侧的软塌,他一本正经地提议了。 “湘西危机四伏,迷香等下作的手段更是防不胜防。隔着一间屋子,真出了状况就怕来得不够及时。周周,我能留下吗?借榻一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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