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周一清晨，蛰初市，某航空公司总部大厦。    刚到上班时间，公司全体员工的邮箱便收到了人事部发出的人事任命邮件，邮件内容显示——经董事局决定，公司东欧分部的总负责人邵亦轩，被调任回国，并升任公司亚太地区的总负责人。    虽然任命决定在他回国前已经谈妥并口头传达，但正式任命书却是于他回国入职的当天正式发送公告。    入职事宜、人事关系的相关手续办理，高层会议、部门会议的初步目标规划、分析传达，以及与大BOSS的私下面谈，一切结束已到下班时间。    只是尚有公事未处理完，今日应是无法按时下班。    回到办公室的邵亦轩打开电脑，正在查看助理发至邮箱的公司前两年的营收报告。    正专注时，忽见办公室门被推开，有一美人翩然而至。    美人身后是跟了他多年，此刻正对他耸肩摊手，示意自己尽职尽责全力阻挠，却也依旧挡不住气势如虹的美人。    邵亦轩微点了头，以示知晓。    如蒙大赦的助理这才安心退出，大步离开这即将风暴四起的灾难现场。    收回目光，依旧盯着电脑上的分析报表，无心他顾。    半点都没被他冷落吓到，不甚见外的美人略抬了丰臀，直接坐到了他办公桌上，隐有娇意地微笑凑近他的脸：“想我没？”    邵亦轩后移座椅，跟她拉开了些距离，双眸盯着电脑上的数据，未曾稍歇，随口回复她的问话：“当然没有。”    美人语带娇音：“怎么办？我一直很想你，时至今日，仍旧心心念念着想要征服你。”    “建议你即刻进藏，去征服珠峰会更有成就感。”    “我只喜欢你，不喜欢珠峰，不行啊？”    “不行。”    见示爱不成，美人适时转变策略，以利诱之：“若是从了我，明天就能安排你进董事局，哪用像如今这样卖命。斯坦福飞行器空气动力学研究与设计专业全优毕业的高材生，才华卓著，业绩斐然，可在公司奋斗了近十年，仍然在董事局门外盘桓。”    “ so what ？”    表白不成，利诱不成，美人且怒且嗔：“我家世好，长得美，身材也不错，对你更是用情至深，你为什么不接受？再不济，你拿我当跳板也行啊，别的男人可是费尽心机，谄媚、逢迎、威逼、色*种种方法都用上，想要得到我。”    “我这么冷血薄情，对你更是残忍心狠，你为什么不放弃？”    被他冷言拒绝惯了，美人心理倒也强大到不会因几句话而退缩放弃。可本是浅有笑意的脸颊，在听闻他说残忍心狠、冷血薄情后，忽然忆起往日追他种种，简直是鸿篇巨制的心酸苦难史。    眼里笑意更盛，泪意却也越浓，她强忍着泪水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抱歉，我不喜欢你。”    众星捧月，娇宠而大的美人何曾受过这般委屈，她嗔怒威胁：“你再这样伤害我，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慢走，不送。”    气愤转身的美人，酸意怒意交织汹涌，可手已经探上了门把手上，却又如何都不甘心不舍得，暗自深深呼吸平息怒气，强逼自己冷静。    她施施然地回转了身，微扬着下巴看他，语气傲娇至极：“你让我走，我就走，太没面子了。”    听她之言，邵亦轩利落起身，着手收拾东西。    “既然你喜欢这儿，那就待着，恕不奉陪。”    美人情急，直言：“你以为派你去东欧是我使小性子为难你吗？让讨厌女人的你去遍地都是美女的地方，你以为我不怕你被别人拐走吗？”    邵亦轩径自收拾东西，并不在意，亦不理她。    “东欧那个烂摊子是我爸对你的试探和考验，结果你表现更胜他期许，所以提前调回来了。”    东欧市场于公司战略而言简直不值一提，尚不及北非、南美，更遑论北美、西欧等大热航线，调他去东欧无异于野生放养。资金紧缺，语言不通，人员极少，任他再足智多谋，都会处处掣肘。    可即便境地如此艰难，公司在东欧的市场份额，却生生被他做成了上一位东欧负责人时期的十几倍之多。    初到东欧时，办公室、员工宿舍租赁合同双双到期，才刚下飞机，他就面临着无处落脚的境地。租车开遍首府，亲自挑地段、比交通，商定合同，规避漏洞，最终选定办公和租住地点。    数次前往大使馆，说服大使馆出面同他与当地政府接洽，在当地办中国文化巡展。去当地电视台接洽，不知如何谈妥中国文化巡展的精华节目在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    甄选国内戏曲、旗袍、美食、针灸等国内相关公司，以助其开拓东欧市场为由，制定方案配合对方推广。最终得以谈妥，行程所有费用对方自付，如此才初步解决资金极缺问题。招聘中国留学生与工作人员一起在各大城市、高校地推巡展节目，以传播神秘悠远、辉煌灿烂的中华文化。    而每场地推活动，都有先前早已谈妥并签约好的旅行社到场配合。    旅行社的线路，价格，以及执行细节都已事先谈妥，并签署合同。而旅行路线是根据前期市场调查，并考虑文化、气候等因素综合商定，定制文化、都市、美食、海岛不同类别行程。    而旅行全程飞机航班皆是公司自己的航班线路。    随着影响扩大，与当地公司、旅行社、高校、电台合作更加深入。后来，更促进他们公司与东欧航空公司互惠合作条款。    整个推进过程错综庞芜，可在他的组织下竟没纤毫疏虞。    盯着那涨势迅猛的业绩，父亲由衷笑叹：“糯糯，你眼光可真好。”    瞧，喜欢他，喜欢到人尽皆知，甚至都惊动了父亲。    不顾她情丝婉转，向来不解风情的邵先生已收好了东西，正要出门。    见他如此，美人急了，使出杀手锏：“你发送给我爸的第一阶段改革细化方案我看到了。”    情知非同小可，邵亦轩停下脚步，看她。    成功引他停留，陈吟诺这才笑吟吟地问：“你想做什么？这才回来。”    邵亦轩将手上已收拾妥当的笔记本电脑放回桌上，他不答反问：“为什么结束魏晋南北朝百年战乱的隋朝，由极盛到速亡，没有经历历朝历代的建立、鼎盛、衰落到灭亡的完整过程。”    陈吟诺看他，不知他为何有此问。    “为什么商鞅成就强秦，却在孝公死后落得车裂灭族？为什么削藩令引起吴楚七国之乱，腰斩晁错尚不能平息。”    “……”    “为什么才经历康乾盛世的鼎盛中国在不久后被西方列强肆意欺凌？”    “……”    “隋炀帝统一中国，开科取士，皆是壮举。建东都洛阳，与关陇集团割裂。修大运河，适应经济重心南移。皆是利在千秋。    只是国家这些浩大工程同时进行，劳役繁重，社会矛盾巨大。此时他又急于摆脱关陇集团，集团利益不均，矛盾综合爆发，才使富隋早亡。    隋亡是亡在隋炀帝远见卓识，却操之过急过激。    商鞅变法、削藩令亦是同理，变/法/改/革都是谋求国家强盛，但过急过激，难以平衡好既得利益集团和社会进步的步伐。    矫枉过正闭门造车更是不可取。富饶落后的大清王朝，怎会不被早已进入工业时代的西方列强觊觎。”    “所以呢？”    “当诺基亚在庆祝他们连续数年的业绩增长时，苹果已势头高昂。柯达胶卷举世无敌时数码相机已是后起之秀。可现在他们几乎消亡于历史沉烟。    我们公司而今面临的境地虽更乐观，但或同于此。    我们不仅要和别的航空公司竞争，更是要和高铁竞争。高铁时速已达400km/h，又从不受制天气、空管等因素限制，某种程度上，高铁的确更便利更高效。    是要非得等到基建狂魔的中国将高铁网络遍布神州内外，公司市场份额断崖下滑时，才幡然醒悟吗？势不可挡之力，是用来摧枯拉朽的，我们要选择当那个枯朽吗？”    “……”    “公司肩负着数以万计员工的前途生计，必须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用远见卓识，提前疏导。    现在细致的改变尚有余地试错。如果等到市场份额断崖下滑，只能壮士断腕，那时公司内部不同利/益/集/团的斗争阻挠，就会如商鞅变/法、削藩令和隋亡一样，激流之下，利益争斗不休，那时一个小小的错误都有可能断送公司前程。”    “那现在呢？”    “现在尚来得及，我们用日积月累的力量来滴水穿石，提高品牌价值，以扩大市场份额。等体感更好、时速更高的飞机研发出来，我们来得及，买得起也用得起。”    “当初你应该去波音、空客。或者中国商飞也行，或许你在，中国自主研发的大飞机能更早上天。”嘴上如此说，可心里到底庆幸，他来到了她的生命里。    他对技术的热爱可谓痴狂，但当初毕业时拿着波音、空客，还有美国宇航局的offer，心内却有纠结。    在国外多年，但他骨子里依旧是传统的东方血液，东方审美。    亲情，他如何都割舍不掉，何况还有她那个砝码。    那时，中国商飞还是雏形，而现在的公司给的机会甚好，他便来了，一工作就这么多年。    见话题绕远，邵亦轩言归正传：“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你可以看我不顺眼，但正经事上不要捣乱。”    “升任亚太地区总负责人，不应首先提高市场份额吗？”    “当然。只有市场份额提升，盈利增长，才能盘活这局棋。你看的只是小部分，市场提升相关计划早在离开东欧时已经发送。”    “越是这样我越喜欢你。”心里有爱的姑娘，眼里放着光，“虽然我家就我一个女儿，但我父亲开明，你娶我嫁，绝不让你入赘。你不想住我家，我们搬出来住，孩子跟你姓，钱归你管，不签婚前协议，公司股份你想要都是你的。”    “陈吟诺，究竟要我如何说如何做，你才肯相信，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他如烈酒温吼，而她嗜之如命，断断不会放弃。    “我可是听说，在东欧这两年，多少浮花浪蕊在你面前宽衣解带，你都不正眼看一下的。为我守身如玉到如此地步？还真是感天动地。”    陈吟诺眼注微波，柔媚缓款，凑近他问：“只是我很心疼，这两年你的生理问题是怎么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