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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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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和帝留下太子和四皇子共同监国,浩浩荡荡的长队出了上京。    意料之中的,慕锦兮在出行队伍中看到了苏珩。    他骑马跟在昭和帝的车架旁,面上看不出喜意又或者得意,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慕锦兮却知,他那个位置惹得多少人嫉妒艳羡。    在外人眼里,苏珩没有官身,仅靠慕远的推荐和一次确实惹眼的事情便得了昭和帝的赏识。这样的运气,怕是别人学都学不来。    苏珩仿佛察觉到来自队伍尾端的视线一般,不经意地回了下头。    慕锦兮连忙放下车帘。    “姑娘。”尔雅还是有些局促,“您怎么忽然又改主意了。”    想到大家出门时竹青露出那种独守空房的哀怨神情,她总归是不好意思的,便是姑娘要多带一个人,本也不该轮到自己。    慕锦兮亲自摸出刀子削了个梨:“本想府中应该是安全的,可又觉得,或许府中还没外面安全。”    尔雅听得一头雾水,她一个小丫鬟有什么安全不安全的。    “你不用担心,在我身边,定会让你平平安安的。”梨子咬得脆响,慕锦兮寻思着这段行程将会途径的几个州郡,“无论到了哪里,你们两个都要紧紧跟着我。”    “可是……”绾衣看起来有些犹豫,“总有我们不合适出现的场合。”    “那你们便找个侍卫跟着。”慕锦兮掀开车窗帘,示意道,“看到苏珩后面那个没有,若是你们找不到我了,便紧紧跟着他。”    她所指的侍卫说是侯府的人,实际却是苏珩的属下。    这种时候,她或许信不过侯府内部,却相信苏珩挑人的眼光。    尔雅讪讪应下,绾衣却满是忧虑,自家姑娘三番五次这般说,仿佛笃定会出什么事情一样。更何况……她看着慕锦兮发间簪着的那根金簪,莫名就觉得不安。    “慕二姑娘,贵妃娘娘请您到她车架上一叙。”    外面传进一个低低的声音,有些尖细,慕锦兮瞬间便分辨出是越贵妃宫中的内侍。    没错,此次前往江南,昭和帝连越贵妃都带上了。    他在皇城中坐不住,一年有四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大燕的大江南北,但鲜少会带着后妃宫眷,也不会这样兴师动众。    慕锦兮至今不知这位圣上为何会忽然想要巡查江南。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慕锦兮仔细净了手,这才掀开车帘钻出去,车边候了人要扶她一把,她却没讲究那么多,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麻烦公公了。”    越贵妃的车架紧随圣上之后,此时马车停下,诸多贵人们出来伸腰捶背,显然在那方寸的地方困的难受了。    而越贵妃马车中却半个人都不见出来。    慕锦兮踩着小凳上了马车,在车帘外问了安。    “快进来。”越贵妃的声音依然是那般悦耳动听,丝毫听不出已经三十有余,仿佛还是二八少女一般娇俏。    慕锦兮钻进马车,便看到越贵妃慵懒地倚在软垫上,面前摆着一小碟麦芽糖,纤细的指尖还沾染着一点糖色,舌尖细细舔着手指。举手投足都是魅惑……    饶是她是一个女人,也忍不住看得痴了。    “瞧你,发什么呆。”越贵妃仿佛没有骨头一般,手腕搭在宫女身上才借着力微微坐起来。    慕锦兮微微低下头:“自是看娘娘姿容无双,难怪宠冠后宫。”    她这是说的实话,越贵妃这般国色天香,娇嫩鲜活,任哪个男人都不可能不心动。    越贵妃却是笑了笑,对这样的恭维并不精心,只是点着面前那碟麦芽糖:“你也莫要笑我,苦日子过惯了,便想着能天天有糖吃就很好,养成了习惯也就改不掉了。”    “娘娘真性情。”慕锦兮坐得端正,“谁说富贵了便不能嗜糖。”    “你这丫头,惯会说话。”越贵妃轻轻拨弄着手腕上的一串珠子,“本宫能有今日,都要多亏了皇后娘娘,她的恩德,便是结草衔环都还不清。”    慕锦兮脊背蓦然一僵,越贵妃和王皇后交锋的模样她历历在目,可不像是要报恩的模样。    越贵妃看慕锦兮实在拘谨,便笑了笑:“罢了,不说这些了。”    “本宫在马车中待的乏味,便想找人随意聊一聊,凤元那性子半刻都坐不住,想来想去便想到了你,不要嫌本宫占你时间便好。”    “怎会,臣女巴不得能守着娘娘呢。”慕锦兮说得极为客套。    “二姑娘可有在留意亲事了?”越贵妃又含了一块麦芽糖,唇齿霎时有些模糊。    然而,慕锦兮在听到对方的问话时,还是难免紧张了些。    “不曾。”她想了想,还是如实交代。    “你如今是圣上亲封的郡主。”越贵妃懒懒道,“亲事马虎不得,得是好好挑选一番才好,也不必非得瞅着高门大户,圣上如今有意开恩科,若是有青年才俊,并不是不能考虑。”    慕锦兮越听越诧异,最后几乎压不住自己的表情。    越贵妃竟是真的在聊她的亲事,而不是借机给四皇子拉好感度?    甚至将圣上准备开恩科这种还未广泛传出去的消息告诉她,当真是把她给搞糊涂了。    想着,她也没什么再避讳:“娘娘此意,可是陛下有心抬举寒门?”    越贵妃定定看了慕锦兮一会儿,将装着糖的碟子推开,瞥向两个宫女:“你们去看看凤元公主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这便是要屏退左右了。    见人走了个干净,越贵妃才缓缓道:“你是个聪明的,我也不瞒你,同那些寒门或是清贵之家联系越紧密,与你们越好。庆山侯深得陛下宠信,他自是不必担心什么,可他若不在了呢?”    越贵妃的话同慕锦兮的意思也差不多,总归是要早些准备起来。    “不敢欺瞒娘娘,臣女原是想若爹爹和刘大人的长女能促成好事,陛下也必能开怀。”    “刘善?”提到刘首辅,越贵妃皱了皱眉头,“他那长女……”    似乎想起来什么,但越贵妃并没有开口,只是摇摇头:“这个你先不要急,平日宫中有宴,也曾召她进宫,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越贵妃这便是和慕锦兮抛了真心出来。    慕锦兮却越来越奇怪,完全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得到越贵妃如此信任,于是话语之间她更是谨慎。    转而,越贵妃便又提起了别的事。    “本宫听闻,太子殿下自你那冰宴出来后,回到东宫大发雷霆。”    慕锦兮有一瞬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殿下被下人欺瞒,心情不好也是有的。”    “欺瞒?”越贵妃难得带了冷意,“再这样下去,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娘娘!”慕锦兮惊道,“小心隔墙有耳。”    “放心。”越贵妃摆了摆手,“这附近没有他们母子的人。”    可那到底是大燕的太子,便是让圣上的人听到也不好啊。慕锦兮有些紧张,与此同时,又有什么念头划过,纷乱的难以抓出一个头绪出来。    为什么越贵妃会一点都不在意,又为什么敢论太子是非?    “你这个傻丫头。”越贵妃无奈摇摇头,“不过也好,到底是人心叵测,越谨慎便会越安全。”    慕锦兮心里一直绷着一股劲儿。    她不敢相信越贵妃,可越贵妃仿佛一点都不在意。这样的信任真是把她彻底弄糊涂了。    想起前世之时,每每看到越贵妃,对方总是那般冷艳睥睨的神情,仿佛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更不要说露出一丝半点的善意。怎么此番竟似换了个人。    只见越贵妃掀开车帘,若有所思朝外头看了过去。    “走一截便要歇一会儿,若是坐着马车到江南,还不知要多久。”    慕锦兮猛然想起什么:“可是会转水路?”    “对。”越贵妃也不放下车帘,仿佛专心致志欣赏外面的景色,却也没耽误和慕锦兮说话,“等到了淮宁便转水路,顺着淮水一路去往江南。”    慕锦兮却喃喃道:“我总觉今年犯水。”    “什么?”越贵妃一下没听个清楚。    “无甚,臣女瞎说的。”她不想在这里危言耸听,便也朝着马车外看去,不期然竟然对上了苏珩的目光。    此番可不是在车队尾巴那般遥远了。    苏珩几乎就在越贵妃车架前不远的地方,一个回眸,慕锦兮便能清晰地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眉眼。    她猛然放下车窗帘,莫名觉得心跳如擂鼓。    越贵妃却是带了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要说这苏珩也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青年俊才,陛下方召他入宫的时候考他策论时政,连出三题,对答如流,当下便是龙心大悦,也不知庆山侯从哪里挖出这么个人才。”    慕锦兮的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全上京都认为,他是爹爹的私生子。”    为什么偏偏越贵妃不这么想。    越贵妃却是一声嗤笑:“都是闲的没事干的嚼舌根,若真有这样出类拔萃的一个私生子,庆山侯为何不早早让他认祖归宗,还这样无名无分下去。”    慕锦兮直觉这不一定就是越贵妃的理由。    “还是贵妃娘娘看得明白。”慕锦兮垂着眉眼。    越贵妃饶有兴味地打量了片刻慕锦兮,不经意间又塞了一块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娘娘。”慕锦兮苦笑,“臣女仅仅是个后宅女子,若是知道了什么不应该的,不但没有半点益处,还会带来祸患。”    越贵妃点头:“你倒是看得分明,我若是同你一般便好了。”    她的话音甩得悠长,似叹似愁。    慕锦兮便盯着眼前那一杯温水,看它在马车的微晃之间荡起一圈圈的涟漪,默默掐住一截袖口。    “本宫出身贫寒,刚入宫之时,总担心走一步错一步。”越贵妃不知是在和慕锦兮说,还是在自言自语,“便是有皇后娘娘相互,也觉得无助极了,这皇宫中每人都有两张面孔,他们前面对你阿谀奉承,背了人却百般欺凌。”    慕锦兮心中一寒。    皇宫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去处,一个被帝王后妃带回来的农女能得到多少重视?私下里不知受了什么苦楚。    “你可知为何我连替小四求娶你都不提?”    “盼娘娘明示。”这的确是缠绕在慕锦兮心头的问题,若是同皇后一般谋划也便算了,却不是。    庆山侯府多大的诱惑,越贵妃竟然一点都不动心?    “庆山侯本就因是纯臣而得圣眷。”越贵妃笑了笑,“这些皇子,谁沾上了你,陛下都不会欢喜,他不会乐见庆山侯偏向任何人。”    “而且……”国色天香的贵妃娘娘伸出纤纤素手,涂着蔻丹的指甲在慕锦兮鼻尖轻轻点了下,“小四的性子,护不住你。”    “谢娘娘爱护。”慕锦兮总觉得越贵妃似乎是话里有话。    徐行的马车又渐渐停了下来。    “行了。”越贵妃似乎有些乏了,微微阖眸,“凤元早便想找你,让本宫给截胡了,快去,别让她急了去陛下那里告本宫的状。”    想到凤元公主的小脾气,慕锦兮露出个笑容来。    “臣女告退。”    慕锦兮原想着先回马车上歇息片刻再去找凤元公主,谁知才走了一小截便听到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慕锦兮。”和马蹄声一起响起的是凤元公主清脆的嗓音。    慕锦兮回头,便诧异地看到凤元公主一身英姿飒爽的装备骑在骏马之上,手执长鞭,眉飞色舞的模样很是夺目,有好几个伴驾的年轻王公贵族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公主殿下好精神。”慕锦兮也笑吟吟地看着。    “慕锦兮,你敢不敢和我比骑马。”凤元公主牢牢握住缰绳,控制骏马慢慢踱步。    “殿下。”慕锦兮指了指自己的襦裙,“您让我这样和您比?”    “哼,别说你没带骑装。”凤元公主甩了下鞭子,小心的避开慕锦兮,“还是你瞧不起我。”    慕锦兮确实带了骑装,毕竟出门在外,会遇到什么场合都不知道,自然会准备的一应俱全,光衣服都装了两箱子。    “殿下。”慕锦兮无奈。    “我不管。”凤元公主哼哼了一声,往日在慕锦兮面前的公主威仪都扔了个一干二净,“反正我带你来了,你得陪我玩。”    说起来,慕锦兮确实很感谢凤元公主,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跟来。    于是叹了口气,回马车去换骑装了。    慕锦兮换了一身玄青银丝团祥云的骑装,卸去珠宝首饰,将长发利落地束起,远远看去,不知哪里来的俊俏少年。    再一番行云流水一般地利落上马,原本十分的颜色全都带上了英气,让人忽视掉容貌,只能留意到慕锦兮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属于后宅女儿那种果断杀伐之气。    那是与生俱来的韧劲。    凤元公主看看自己女儿气的桃红金粉,再看看慕锦兮,叹了一声:“慕锦兮,你若是托生成个男儿,定然让上京的贵女们抢破头。”    凤元公主嗓音响亮,一句话说出去引得周遭频频张望。    慕锦兮夹了马腹微微驱动,唇角勾出风流倜傥的笑容:“怎么,我是女儿身便不能让姑娘们为我争抢了?”    “你……”凤元公主脸颊微红,努力岔开话题,“我看你这匹马还很不错。”    马自然不会是侯府的马,慕锦兮也不知这是谁给她牵来的,只是为了哄公主殿下开心,也没注意是怎样的马驹,此时细细看了,竟然发现确实是一匹好马。    全身乌黑,只眉间有一抹白色,皮毛光滑油亮,而四肢也是健硕有力,想必平时照料训练都十分到位。    能和凤元公主御用的那匹马有的一拼。    慕锦兮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抚摸马颈,没有感受到它有焦躁或者不耐的情绪,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不是有固定主人的骏马。    只要不会惹了不该惹的人便好。    “驾!”凤元公主出其不意挥舞鞭子抽了下慕锦兮□□的骏马,黑马立刻向前小跑起来,她又驱动自己的坐骑紧紧跟上。    慕锦兮眉目间都洋溢着宠溺的笑意,她也没刻意控制,反而加快速度。    两个少女几乎很快便超过了车队。    在中段靠前的一辆马车里,昭和帝掀开帘子看了看渐行渐远的两个人,笑着招手让慕远驱马到他身边来。    “爱卿,你家这个兮兮,可惜不是个男儿身啊。”昭和帝很是愉悦,“不然朕一定让她做驸马。”    慕远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笑着回道:“陛下太看得起她了。”    “怎会。”昭和帝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往前驱行了几步的苏珩,“元一同朕夸了许多次,以前只当兮兮才学过人,如今才发现性子也很好。”    “微臣替她谢圣上赞誉了。”慕远在昭和帝面前并没有多拘谨,“只是您还是不要当着面夸她了,不然怕是尾巴要翘起来。”    “她是朕亲封的郡主,骄傲一点有什么不好,便是更傲气些才好。”昭和帝吩咐侍卫,“去把她俩叫回来,朕要当面赏她。”    “我去。”苏珩拦下了侍卫,自己驱马追着那两道身影而去。    上京庆山侯府。    “你说什么?”慕锦然不可置信地听着丫鬟的回禀,“慕锦兮把那个小丫头带走了?”    她顿时思绪翩飞,疑虑不已。    那个丫头看起来就傻乎乎的,慕锦兮为何还要带着那样一个累赘上路,是否自己前些时日的表现太过,让她心生警惕?    此时此刻,慕锦然最担心的当然是慕锦兮会不会发现什么。    不,如果她真的知道,会如此耐得下性子?    “说不定只是凑巧罢了。”她喃喃道,“慕锦兮也不是那般喜欢管闲事的脾气。”    只是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对方的举动,这一句话倒是不确定了。    “姑娘。”巧翠小心翼翼地看着慕锦然,“若是您实在看重那丫头,等二姑娘回来后借老夫人的口从晨清院要过来便是。”    “你懂什么!”慕锦然牢牢攥住手帕,“绝对不许让祖母知道!”    这件事她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祖母?祖母若是真知道了,谁知又会生出怎样的变故和事端。    想着,慕锦然胸口的那一团火气又渐渐平复下去,眉眼间全是狠意:“谁知道那丫头还能不能回来。”    慕锦兮也是个想不开的,什么都敢往上凑,真当伴驾是什么好差事呢,别到时候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想着,慕锦然便是一声冷笑,细细将帕子铺平,心中尽是算计。    巧翠看得心惊,强忍下惧意恭恭敬敬给慕锦然斟茶。    “你们几个嘴巴都紧一些。”慕锦然盘算着如何早日扒上一棵大树,还不忘警告自己的贴身丫鬟,“若让外面听见什么风声,定要你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是……”几个丫鬟皆是唯唯诺诺应下。    慕锦然将自己收拾妥当:“我要去给祖母请安了,你们将院落给我打扫干净。”    “姑娘……”巧翠弱弱提醒,“侯爷临走前为老夫人收拾妥帖了佛堂,道是回来后不久便是太后寿诞,太后娘娘素来喜爱吃斋念佛,此番寿诞说不定会邀老夫人进宫,劝老夫人诵经念佛,平心静气,免得在太后面前无话可谈。”    所以老夫人这段时间大多时间都会在佛堂待下去了。    “话说得倒很是漂亮。”慕锦然恨恨摔下帕子,“不过就是想寻个借口让祖母忽略我们罢了!”    “姑娘……”巧翠急急道,“您……”    慕锦然当下红了眼眶:“若爹爹是侯爷,我又何必受这个寄人篱下的苦,硬生生让人看低一等。”    巧翠瞬间失语。    若三老爷真继承了侯位,又怎会让姑娘过继成嫡女,还平白占了嫡长去。    “不过便是欺负我们三房罢了!”慕锦然说着便将头埋在双臂之中,似乎很是委屈。    若真欺负,哪里还容得下三房在府里,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心中皆是有些感慨。    要知道,庶支的那两位爷早早便搬出了侯府自立门户,万万都不敢打着庆山侯的旗号说事,也就是三老爷有老夫人护着,还能在府中逍遥。    自然,这些话她们是万万不敢劝的,只能连忙哄着慕锦然,免得三夫人什么时候不期然过来了,还当她们怠慢了主子。    “滚!你们都是墙头草,滚出去。”慕锦然愤然砸了茶杯。    “这是怎么了,谁惹了我们然丫头不快。”孙氏推门而入,第一眼便看到了伏案哭泣的慕锦然,厌弃的目光瞬间便扫过了屋内的几个丫鬟。    “母亲!”慕锦然哭哭啼啼地扑入孙氏怀中,“您为何要带女儿回来,让女儿这般尴尬,这府中谁都看不起我。”    “胡说什么,谁敢瞧不起你。”孙氏楼主慕锦然,对于这个为她招来儿子的养女,她最是疼在心尖尖,舍不得让受半点委屈,此时更是心碎不已,“有母亲给你撑腰!”    “都看不起我,尤其是慕锦兮。”    提到大房,孙氏也有些难受,明明自家夫君也是正经的老爷,三房却偏偏在这侯府中受尽冷眼,不就因袭爵的不是自家爷吗?到整的他们一房好像是外人,处处被提防。    想着,母女两人便抱在一起红了眼眶。    “都怪爹娘没什么本事,在侯爷面前直不起腰来,累得你也受这样的委屈。”    “娘……”慕锦然拉住了孙氏的手,全是一副贴心的模样,“还是早些和祖母说,让大伯父为爹爹寻一个好差事,也免得宝哥儿今后也要受这等委屈。”    她好似考虑的十分周全,处处为一家人着想。    孙氏听了自然十分心动:“只是你祖母如今放下了话,太后寿诞之前她都要专心念佛。”    “祖母只是念佛,又不是真不见咱们了,左右便是伯父也要月余才能回来,还有的是时间可商议。”    两人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定了下来,只等着慕远回到上京,便让老夫人将事情提出。    慕锦兮尚不知侯府中那不省心的一家子有了何等谋划,只亦步亦趋地驱着马跟在凤元公主后头。    凤元公主少女心性,头一次出上京,便是见到几只皇宫不曾看到过的燕雀都要兴高采烈指给慕锦兮看,慕锦兮倒也配合,一一把那些鸟儿的种类习性说给凤元公主听。    “果然是书读得多。”凤元公主仰着下巴,眸中仿佛带了星彩,“幸好带了你,不然这路上我得闷死。”    “便是我不在,也自然有人哄着殿下开怀。”    “你总是这么不实诚。”凤元公主又哼了几声刚刚路边听来的小调,想着慕锦兮同她解释的词调语义,忽然道,“也不知谁那么有福气会娶了你。”    “公主殿下,二姑娘。”恰在此时,马蹄声急近,苏珩声音清越,“圣上传召。”    凤元公主这才掉头向后头看去:“竟然跑得这样远了。”    慕锦兮才听了凤元公主的话,紧接着苏珩又出现在后面,刹那间她有些失神。    这人每每出现,都太过月朗风清,刚刚有那么一瞬,她以为他踏光而来。    “你发什么呆。”凤元公主抬手拍了拍慕锦兮坐骑的马背,“快点,别让父皇等太久。”    慕锦兮怔了怔,挥着马鞭跟上,同苏珩擦肩而过。    这是慕锦兮重生以来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昭和帝,她牵着马站在马车外,垂下眼帘听着对方和颜悦色地同凤元公主说着话,两人之间的互动就好像寻常百姓家的父女。    凤元公主果然很受宠。    慕锦兮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这种最寻常不过的相处其实正是她所羡慕的,可是却也注定难以得到。    “兮兮丫头。”昭和帝点到了慕锦兮,“凤元太过任性,还要靠你让着,辛苦你了。”    “儿臣哪有。”凤元公主颇为不服气地反驳。    慕锦兮确实笑笑,真心实意道:“殿下是真性情,臣女亲近还来不及,怎会觉得辛苦。”    “你这丫头就是太沉稳。”昭和帝目光掠过慕锦兮紧紧牵着缰绳的手,“这匹马可喜欢?赐给你罢。”    慕锦兮怔住:“臣女谢过圣恩。”    其实早就习惯了昭和帝一言不合便赐东西的习惯,只不过都是些摆件玩物,还是头一次赐她一个活物。    更何况,皇宫供养的马无一不是千里名驹,本身便不是轻易让人骑乘游玩的,主要目的还是熟悉各品种良驹的习性,仔细修整训练方式,必要时还要挑拣出来配种培养战马。    她如今牵的这一匹,肯定不是凡俗,不知耗费了饲马官多少心血。    领了赏,凤元公主又张罗着要慕锦兮陪她去田边看看,两人也没上马,牵着马散着步,莫说有多惬意了。    黑马也好像通人性一般,贴心地蹭了蹭慕锦兮的手心。    霎时,她眸光都柔软了下来。    “慕锦兮,你快为它取个名字。”凤元公主兴致勃勃,“我这马叫白雪,你这叫什么好呢?黑云?”    黑云?听了这个名字,慕锦兮忍俊不禁。    她轻轻拍着马颈:“便叫乌衣。”    “乌衣巷口夕阳斜?”旁边蓦然多出个声音。    慕锦兮笑意微微一僵,顺着鬃毛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是。”    便是王谢两家那般的世家门阀最终也湮灭在了历史的尘埃里,慕锦兮一直都知道盛极必衰是必然规律,任何人都逃不开。她前世便是坚信这一点,才处处小心又各种提防。    可重生之后,纵然知道慕远盛宠不衰,可百年之后呢?    她操心不了那么远,却也想提醒自己,慕家并不是绝对安然的。    “你真是想太多。”苏珩端坐在骏马之上,居高临下,只要他还在,便会护好了侯府。    “这是什么典故?”凤元公主看不出暗潮汹涌,却也知道两人话里藏着机锋,便缠着慕锦兮为她解释。    “有一首诗。”慕锦兮不再去看苏珩,更不去想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同凤元公主说着《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念了这首诗,她又将历史中的王谢世家拎出来讲给凤元公主听。    “真是一段令人向往的历史。”听慕锦兮讲着世家门阀中的那些风流名士,凤元公主忽然愤愤不平,“如今世家之中大多草包!”    仿佛是追求风流,实际上各个都是纨绔。    “你是不知道,我上次看到……”凤元公主说到这里忽然息了声,“算了,那些龌龊事儿可该脏了你耳朵了。”    慕锦兮也不追问,眼见在田边溜达着离车队越来越远,苏珩竟然还紧紧跟着她们,也没了什么游玩的兴致:“回去罢,玩了这许久有些肚饥了。”    凤元公主倒也没反对,听慕锦兮讲了许久的故事,她却想着该让人润润喉咙了,倘若现在便坏了嗓子,接下来好长一段时日都没故事听,那得多可惜。    她深深觉得,自己并不是不爱读书学史,实在是方式没有找对。光看着干巴巴的白纸黑字自然犯困,可若有慕锦兮这样会讲故事的人说给她听,她一定忘不了。    “救命啊!”忽然之间,从田间扑上来一个人,几乎就到了凤元公主的裙角前,“贵人救救我,有……有土匪!”    慕锦兮却是眯了眯眼睛,将凤元公主猛然一拉,远远离开了那灰头土脸的男人。    苏珩更是翻身下马,横在两人面前。    “怎么了?”凤元公主还有些懵,不明白就瞬息之间,当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慕锦兮拉住了凤元公主的手,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我们回去。”    “贵人!”身后是撕心裂肺的吼声,“贵人救命啊!小人一家都被土匪谋害,请贵人救我!”    凤元公主拉了拉慕锦兮的手,有些傻白甜道:“他看起来真的好惨……”    慕锦兮却转身目光扫过那人:“你口口声声说有土匪,可这一马平川的地方并未看到有人追你,既然如此,你便是安全的,何来救?”    有条不紊的一番话,说得那人愣了愣。    随即便是痛哭流涕:“那些土匪占了小人的村落,逼得小人有家不能回,若是从此流落野外,那与死何异。”    “不如……”凤元公主小声道,“不如派几个人跟去看看。”    “不行。”却是慕锦兮和苏珩异口同声地否认。    慕锦兮愣了愣,随即道:“一个人都不许去,不用管他。”    突然冒出来的人,谁知道怀揣着什么鬼心思,慕锦兮抱着十成十的警惕拉着凤元公主返回车队。    凤元公主却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什么嘛。”    两人被求助却这样走开,怎么看怎么像是铁石心肠之人,而凤元公主平日里最见不得人可怜。    表面傲气,内里却是软得不行。    “公主殿下不知人间疾苦。”慕锦兮有些无奈,“你端看那人衣衫褴褛,灰头土面,可是他口口声声说家人被杀害,身上却连一点血迹都没沾上。”    “兴许……”凤元公主刚要帮着辩解一番,便被慕锦兮打断。    “那只是其一。”慕锦兮伸出自己的纤细五指,指了指虎口及几个关节的位置和掌心,“寻常庄家人总是卖苦力,这几个位置都会磨出茧子。而那个人,脚步虚浮,双手又细嫩得过分,可见不是农家汉。”    凤元公主睁大眼睛,完全没想到,不过区区一个照面慕锦兮竟然观察得那样仔细。    “而且……”见凤元公主兴致勃勃的样子,她故意顿了顿,“之前我们在那里站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他,他应该是对附近很熟悉,知道哪里能隐蔽接近我们。”    “所以他故意骗我们?”凤元公主终于听明白了。    “我猜,他在这官道上应该是个惯骗,至于骗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有可能是想骗些小钱,也有可能谋划着什么大的。    “出门在外警醒一些。”慕锦兮总结道,“总归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人碰到什么事,只一点,不要轻信于人。”    “可若是真遇到……”    “便是真遇到有麻烦的人。”慕锦兮叹了一声,“那便是你自己也该有麻烦了,只管保护好自己赶紧逃就是了。”    凤元公主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到底是慕锦兮,嘉敏郡主……懂得就是比我多。”    “你不揶揄我两句能怎样。”慕锦兮笑着戳凤元公主的鼻尖。    两个姑娘笑闹成一团,而苏珩亲自盯着那落魄潦倒的男人消失在田间,这才回到车队之中向昭和帝禀报。    “传令下去,路上各家都警醒一些。”昭和帝略略思忖了下便吩咐道,他总是行远路,对于外面的一些惯骗已经见怪不怪,是以也没放在心上。    车队又行了不久,便到一处旷地,恰恰到了晌午,便停下马车,下人仆从们架起锅炉开始备膳。    “出门在外总会清苦一些。”苏珩见慕锦兮皱着眉看着周遭,以为她不适应在这荒郊野外进食,“待转了水路便好了。”    “不是。”慕锦兮摇摇头,也只是当自己多心,未说什么。    苏珩见她样子实在严肃,便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给。”    慕锦兮狐疑地看着苏珩,她一眼便认出上面的标志是上京最有名的鲁记糟鸭,因为有名,也是卖得最快。大家都是早早便收整好出了府门,苏珩哪里来的时间去买糟鸭?    “吃。”苏珩又递了递,“保证没下毒。”    慕锦兮察觉已经有人看了过来,不想惹得更多揣测,只好接下,心中却更加微妙,怎么看苏珩都觉得怪异得很。    这些实在是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苏珩却不说话,干脆又离慕锦兮远着些,免得她觉得别扭。    他守在火堆边,拿着根棍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里面的炭火,想得却是自己约莫是疯了,不然怎么出府门时候会想到她可能吃不惯路上的餐食,专门绕了一圈去鲁记买糟鸭。    明明说服自己是没那个意思的,却越来越忍不住去注意。    炭火‘噼里啪啦’作响,苏珩拨弄的手微微顿住,他好像听到了掺和在其中的什么别的声音。    恰在此时,慕锦兮也猛然站了起来,全是警惕之心。    “护驾!”苏珩扔下木棍,长剑抽出,雪光乍现。    带起了一片兵器出鞘声,更造出兵荒马乱和骇然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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