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回家

    岑然有些看不真切， 又觉得莫名安心， 靠着椅背侧头瞧着， 也不想管这条路到底是开往哪里，大概就像歌里唱的那样“Setimes， I think I glimpse eternity”。    或许不到燃料耗尽， 是停不下来了。    岑然心里的小车车停不下来，这边到了乐于家还是得停下来的。车子开到乐于家小区， 岑然摇了车窗报了名牌号码， 保安才放了车子进去。    开到乐于家楼下的露天停车位， 岑然才舍得把人叫醒。    “乐乐，”少年轻轻唤了一声， “到家啦。”    没反应，又拍了拍肩。    司机在前面听着，会心一笑。要是这会儿还有别的观众和他一起，两位就能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了。    岑然有时候觉得， 不让两人单独待着，也是有好处的。不然这会儿看着昏暗的车厢里，小同桌睡得一脸香甜，呼吸绵长。好看的嘴唇无意识地抿了抿， 简直就是诱人……    不！岑然你住脑！小同桌不需要你这样周到的叫醒服务！    “乐乐。”岑然伸手， 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脸颊，啧啧， 手感太好……    “到家了，醒醒。”再不醒我就不想做人了。    “嗯？”乐于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微微睁眼，有些恍惚。    看清了周围的环境，直了身子缓了一会儿才算是反应过来：“嗯，那我回去了。”    “李叔你在车上等我会儿，”岑然见司机要开门下车，开口说了一句，转头对乐于道，“我陪你上去。”    岑然没忘了拿上她的小书包下了车。乐于还有些茫然，属于那种刚醒的时候只是肉体醒了，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唤醒灵魂的人。    少年动作快一些，绕过去关了车门：“走。”    “啊，”乐于回神，抬头，“我自己上去就行，你早点回去。”    “不行，”岑然回道，“天黑了，楼道里不安全。”    “……”乐于眯了眯眼，抿唇盯着他，“我坐的是电梯。”    “……哦，”岑然眨眼，严肃道，“现在社会新闻里特别多这种事情你不知道啊？躲在安全梯口子那儿，趁你电梯出来背对着开门的时候套你一麻袋。”    “我把你叫去我家写作业的，怎么也得负责把你安全送到家？我看你进去我就走。”    “……”小姑娘看着他一脸“乐乐你不行啊，只会读书不关心民生安全问题，这个很严重啊”，叹了口气，“行。”    乐于刷了门禁卡，岑然提溜着书包跟了进去。绕过大厅进了电梯，又是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密闭空间。    岑同学，非常无意识地，完全不带任何目的地，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    不是岑然，你到底在虚什么啊？你又没想干嘛？    想完，不自然地伸出手背，指骨蹭了蹭鼻梁。    电梯很快到了乐于按的楼层，电梯门打开，岑然像是松了口气，松完了又觉得有些失落。    哎，马上就得回去“夜半相思月满床”了。    “早点休息。”少年把小书包递了过去。    “嗯，”乐于点头，“谢谢。”    岑然不知道她在谢点什么，偏过脑袋嘁笑了一声：“快进去，我看着你进门就走。”    乐于摸出钥匙，旋了半圈门就开了。自己走的时候是锁了门的，大概是她爸回来了。    “拜拜。”乐于进门，转身半阖着房门跟他打了声招呼。    岑然弯了弯嘴角，倒退了一步，抬手，像是用指尖在黑白琴键上划了一串音符，同样和她打了个招呼，轻声道：“关门。”    少女看着他，点了点头，轻轻把门阖上了。    岑然看着阖上的房门长出了一口气，勾了勾唇角，转身进了电梯。    “爸，”乐于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乐暮春，“吃饭了吗？”    “啊，吃了，”乐暮春装作刚发现女儿回来一样，“乐乐回来啦。”    乐于“嗯”了一声，在门口换了拖鞋进了屋，书包搁在了沙发边上。    “去，同学家写作业的？”乐暮春斟酌开口。    “嗯是啊。”乐于拿过茶几上乐暮春煮的一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个，是女同学家还是男同学家啊？”乐爸爸觉得自己这个谈话水平不太行。    乐于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转头，笑：“爸爸刚刚不是看到了么。”    “……”乐暮春庆幸自己这会儿没在喝茶，不然喷宝贝女儿一脸总归也不怎么好。    “呵呵。”乐暮春尬笑两声。    自己听见门口有动静，就在猫眼里看了一眼。还真不是故意偷看的。就这么被女儿丝毫不加修饰地说出来，还真有那么点尴尬。    乐暮春作为老师，很理解年轻人之间这种青春懵懂的美好感情。自己和乐于她妈妈，也是大一就认识了。    只不过作为家长，还是忍不住要关照两句：“乐乐啊，爸爸不反对你交朋友，但是你们毕竟还小，马上又要高三了。”    乐于在一边听着，不住点头，看上去非常配合。    乐暮春被女儿这副样子搞得有点想笑：“乐乐，你明白爸爸的意思吗？”    乐于抬头：“明白啊。”    “啊，”乐暮春觉得有点悬，又不好意思说太明确，“交交朋友没事，但也不急，你说是？等你成年了上了大学有的是时间，你说是？”    乐于继续点头：“嗯，好好学习，不谈恋爱。”    “嗳，话也不是这么说。”乐暮春一听女儿这么说，又有点着急，想到丈母娘之前关照的话，觉得见了那男孩子两回，印象都不错。这万一女儿听了自己的，脑子一根筋，不理人家男孩子了怎么办？高中时期的纯洁感情，多么美好，可不能因为自己三两句话就把人俩少年弄得朋友都做不成。    “啊？”乐于觉得她爸还好不是语文老师，不然简直误人子弟，“那爸爸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乐暮春看着女儿一脸的求知欲，仔细琢磨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就，要懂得保护自己，你懂？其他正常相处，没多大事儿，你懂？”    乐爸爸心下微叹，觉得这种事情要是有妈妈和她说一下该多好。    女孩子甜甜蜜蜜的小心思，被自己那么一说，搞得跟二百五似的。    乐于低着头思考了两分钟，抬眼：“懂了。”    父女两人靠着三分语言交流，七分精神交流，结束了今晚愉快的家庭对话。    这头岑然刚到家，就听见客厅里热闹上了。    “然哥你忙完啦？！”叶盛激动地站了起来。    林航像老父亲一般迎了出来，差点脱口而出“快让爸爸看看儿子成人了是什么样子”。临了到嘴边才勉强改了口：“快让我欣赏一下成熟男人的风姿。”    赵天宇斜倚在沙发里，戳了一小瓣儿酸酸甜甜的山竹进嘴里，撑着脑袋看他们表演。尤其是等着看后半段表演。以他常年的经验来看，这两位今夜不会太好过。    “你们他妈的，”岑然扫了一圈三个人，“怎么来了？”    “然哥，”赵天宇稍微坐直了那么一点，“你在群里发了个勿扰就消失了，再不回消息我们就要去报失踪人口了，这可不就先来你家看看你么。”    岑然刚刚回来的路上一个人坐在后排，进门的时候还带着那么点年轻人“伤春悲秋”的意思，被这几个人这么一搞，那么一丝落寞顿时跑得烟消云散。    “什么玩意儿？”岑然简直莫名其妙，划拉开手机看了一眼。    小群里消息唰唰地，就见这帮人在那儿演戏。    “操！”岑然低骂了一声，“你们他妈的有病，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呢？怎么不去写小说啊你们？”    “不行，我得跟门口保安说一声，下回你们几个的车牌不给放进来。”    这片别墅区安保做得相当到位，平时不经主人家允许是不让外人进来的。就算你说是要来买房子，也得由保安全程陪同着参观。    “别啊然哥，”林航急了，“怎么就还不让我们来了呢。”    “然哥，不要害羞，我们都懂的。”叶盛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年轻人么，我们理解。”    “你他妈，你们他妈的理解个屁！”岑然也是躁上了，这两人怎么那么烦呢，“人小姑娘还未成年好不好？！回头要敢乱说，要让我在外面听见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然哥淡定，淡定！”林航老父亲第一个拥抱上去，“我们错了！我们理解能力不行，你也知道我们成绩差，语文阅读理解也就能蒙对个选择题。”    “是是是，”叶盛往后一缩，“谁敢乱说妹妹不好，我第一个跟他急！”    “不是，”赵同学老神在在地倚在沙发里，“那然哥你到底在忙什么啊？”    “撒手。”岑然垂眸瞥了林航一眼。    林航立刻后退两步，两手一举摆在身侧。    “那么想知道我在忙什么？”岑然扫了几人一眼，淡淡问了一句。    三人脑袋点得跟捣年糕一样。    岑然扯了扯衬衣领口，被林航抱上来的时候衣服缩了缩，不太舒服。    “跟我上楼。”    岑然勾了勾嘴角，说了那么一句，也不等他们回话，自顾自地在前面领路。    几位面面相觑，觉得这一笑里有一种“给你们看一个惊天大秘密，不怕知道得太多挂得早的就跟上”的感觉。    最终，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求生欲，三人跟在岑然身后上了楼梯。    “进去。”岑然站在书房门口，下巴朝里抬了抬。    三位对视着眨了眨眼睛，用眼神交流着谁先进的问题。    “过期不候啊，”岑然胳膊肘撑在门框上，“想知道就现在进。”    林航同学决定相信一回自己的兄弟不会害自己，虽然也就在心里脑补了二十来部古惑仔什么的。    等这三位都进去了，岑然才跟着走了进去，绕到书桌边上，点着桌上一堆东西：“来，都来看看。”    三位脚步一顿。    难道然哥是突然发现了自己不是他爹妈的亲生儿子这种狗血豪门戏码？下午在忙着搞什么亲子鉴定报告？    日啊，不行，我们只认这一个兄弟！    “赶紧的！”岑然背着手朝三个人招了招，“看完赶紧滚。”    岑同学觉得怎么面对这几个人自己就那么躁呢，耐心感人。    叶盛觉得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就是真相么。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当他看到桌面上摊着的东西时，眼睛都睁圆了。妈的，比亲子鉴定报告还让人震惊！    后面两位看见叶盛同学的背影明显一僵，心里都是紧了紧。    叶盛缓缓转身，招手，脸上神情有点难以形容：“来来，你们也来看看。”    两位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    “……”    “然哥，”赵天宇抬头，“这、这就是你忙了一下午的东西？”    岑然平着嘴角，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微侧着脑袋问了一句：“怎么，有意见？”    “呜呜呜，”只有林航想流泪，“我就说让然哥跟乐乐坐有好处，你终于想通了。”    “停！”岑然提前伸出一条胳膊，以防这位又抱上来，“你就在那儿站着说话就行。”    这个绵绵软软的小姑娘抱过之后，谁特么的还想抱你啊！    虽然岑然让这三位“看完就滚”。但这三人只当无事发生。反正明天不上课，在哪儿都是浪。    “走走走，去戳两杆。”林航勾着岑然就往书房外面走。    “对，有道理，”叶盛不甘落后，“然哥你可要劳逸结合啊，你看你都做了一下午习题了，太他妈不容易了。”    我的作业本还在家里落灰呢。    岑然家这片别墅区自带各类会所。斯诺克、保龄球、美容SPA养生会馆，室内恒温游泳池啥的能想到的都给搞了。还有这片自然湖唯一的一个游艇俱乐部。    林航叫他去戳两杆就是叫人去玩两局斯诺克。岑然被这几个人磨得没办法，人都来了好歹还是得陪着。这会儿才真觉得：还是学习使我快乐。    那帮领导考察团要待到五一过后考察完了才走。乐暮春一早上又被叫走了。    乐于醒了到客厅的时候，厨房还放着捂在电饭煲里的白粥，桌上是乐暮春煎的鸡蛋饼裹了油条。就是有些冷了。    小姑娘看着吃的，摸了摸腮帮子。    最终，饥饿战胜了疼痛，刷完牙洗完脸，开了电饭煲给自己舀了一碗白粥。    小姑娘边吃边眯着眼睛一声声地“嘶”，想着刚刚自己镜子里的半张脸，叹了口气。    艰难地吃了一半，手机就震了震。    岑然：乐乐今天还来我家写作业。    小姑娘叹了口气，回了过去：今天不了。    岑然满怀期待地等着对面的回复，看了这四个字一阵泄气。想问问原因，又觉得微信说不清楚。    岑然：现在能给你打电话么？    乐于：嗯。    “今天是有事儿要忙吗？”电话那头问道。    “岑然，”小姑娘不知道是实在疼得厉害，还是昨天乐暮春那番话给了她一点鼓励，带着那么点委屈说了一声，“我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