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李溪苗很认真地在思考。    他想起以前的时候，自己看到有人歌颂初恋，有人悲泣前任，却从没有任何感同身受的感觉。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太想要像火一样，外放的、燃烧着的感情，来时轰轰烈烈，去时恩断义绝。    真正的爱应该是细水长流的，不需要像电视里那样要死要活。    就只是清晨起来，睡眼惺忪揉着眼睛走到客厅，看到那个人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他带着简单的金丝边眼睛，喝着茶，读着晨间报纸，抬起头来看自己，说，你醒了，那我们去吃早饭。    想想都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然而现在这种想象中，代入江贺的脸，竟然没有一点违和感。    他们两个对家庭，对陪伴，对感情，似乎都有着相同的理解和看法。    如今江贺的一番话，没有说爱，只谈忠诚和信任，似乎是李溪苗单身活到这个岁数，听到的最现实最冷静的告白。也不能算是告白，或许可以叫邀请？    好像也不对……    无论如何，李溪苗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动心了。    这颗二十多年纹丝不动的心，像是被什么撩拨了一下，动静不大，却有一丝别样的酥麻。    见李溪苗似乎有所动摇，江贺拿出了订婚戒指：“我想以结婚为目的和开始，与你相处。”    既然如此，那就答应。    前后思考不过几秒，李溪苗收下了戒指，戴在手上，尺寸刚刚好。    结婚为开始，挺好的。    什么浪漫情怀，嘘寒问暖，都不如茶米油盐，打笔巨款来的实在。    他们想确定的是一辈子的事情。    “那……在一起。”    既然不讨厌，不抗拒，仔细想一想甚至觉得还不错，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而是非要选择一个人孤独终老，固执己见，在养老院和邻居搓麻将呢。    麻将和内人搓岂不是更好。    ————    就这样，两个人定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通知双方的父母。    李溪苗深深记得他爸说的那句“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的话。隔着手机，他都能感觉到他父上打下这段话的时候，感情之真挚，情绪之动容。于是他在思考了三秒后，把消息先告诉了他姐李曦玥。    至于他父母，等他们蜜月回来再说比较好。    李曦玥听到这个消息，当天班也不上了，美容院也不去了，刚做好高定礼服也不拿了，抱着儿子开车就回到了李家。    两岁半的小外甥特别可爱，肉呼呼圆滚滚的一团，一进屋就摇摇晃晃跑到李溪苗跟着，扒着他的小腿，仰着脸喊“舅舅、舅舅”。    都说外甥肖舅，仔细看去，一大一小确实有些相像。    李溪苗一把把他抱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脸蛋：“呦，我们小猪可又胖了。”    小侄子名叫朱奕，白白胖胖又可爱，李溪苗总喊他“小猪”。    朱奕奶声奶气地开口：“小舅舅，我不胖，爸爸说，我是要长高高，所以会重！”    李溪苗把他抛起来又接住：“来，让舅舅看看，咱们小猪多重了。”    朱奕“咯咯”笑个不停。    舅甥两相处愉快，一旁李曦玥抱臂看了一会儿，就把朱奕抱了过来，问李溪苗：“决定了？”    知道她是在指结婚的事，李溪苗“嗯”了一声之后，整个人缩进了沙发里，葛优摊成了一团。    他姐翻白眼：“你没有骨头的吗？”    “能躺着为什么要坐着？”李溪苗发出灵魂质问。    知道他歪理多，脑回路大，李曦玥不跟他扯这个，而是拉回了正题：“突然决定要脱单了？”    “嗯，看对眼儿了。”    “哪儿对眼？”    “就……”李溪苗仔细回忆了下，斟酌开口，“斯文礼貌体贴长得帅？”    语气中带着一万分的不确定。    “啧——”李曦玥嘲讽道，“你这反问的语气，要给人听到，非得被揍死。”    李溪苗嘿嘿笑：“那不能，你是我亲姐，必须是站我这边儿的。”    “说认真的。”    “说认真的……”李溪苗表情从欠揍变得有些茫然，“可能是觉得看到了自己，也许我们的感情观很相近，恰好适合在一起。”    “可你们的性格天差地别。”    李溪苗点头：“是啊，所以之后的相处可能并不会一帆风顺。”    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试一试。    因为两人之间莫名的和谐，因为那个绝对忠诚的前提。    李曦玥把朱奕塞进李溪苗怀里：“两个人生活，要懂得互相妥协。”    捏着朱奕的小脸蛋，李溪苗笑道：“受教受教。”    “你没告诉爸妈？”    “等他们蜜月回来，现在告诉他们，搞不好爸会嫌弃我打扰他们二人时光。”    “成，是这个道理。”李曦玥也坐到了沙发上，“不过一会儿我还是给他们打个电话。”    两个人开始唠家常。    李溪苗这个假期是真的闲，但是他自己丝毫没有这个觉悟。他甚至开始感叹，自己在床上一躺，时间就过去了，人生可真是匆匆，说着还戳了戳朱奕的小肚皮。    差点没被他姐给打出去。    他姐李曦玥冷笑：“你可就珍惜现在，等你开始工作了，就等着被社会无情碾压。”    李溪苗叹口气，伸手艰难拿到了茶几上张婶洗好的提子，塞进嘴里，抱着朱奕缩进沙发里：“你自己不也说了，珍惜现在，所以才更要享受当下。而且我大学的时候做的事情也不少，已经被社会无情的碾压过了。”    “不过是个小打小闹的工作室而已。”李曦玥继续无情嘲讽。    李溪苗委屈：“姐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一年前还夸我有能力，工作室办的风生水起。”    “我那是给你面子。”    “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李溪苗颓成一团。    看着在沙发上各种形状瘫成一团的李溪苗，李曦玥恨铁不成钢：“你都有结婚对象了，换句话说，你已经不是那个要担心饮料买一送一，应该叫上谁一起凑单的单身狗了，能不能有点年轻人的活力？”    这话李溪苗就必须得反驳了：“姐，你也是被人叫‘李总’的人了，买豆浆都应该买两杯，喝一杯倒一杯，怎么能在意区区‘饮料买一送一’。”    “勤俭节约是人的美德。”李曦玥嫌弃，“没学过吗？你给我买豆浆倒一杯试试，咱妈得念死你。”    母上大人买衣服礼品和衣食住行用品的时候从不看价钱，看的是眼缘，可是却不喜欢浪费，尤其是食品上的浪费。    李溪苗平时和舍友聊天，聊到兴头上大家就会一起吹牛逼。每当这时候，李溪苗最爱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等我有钱了，买两杯豆浆，喝一杯倒一杯”。    其他舍友纷纷抱拳：“苟富贵，勿相忘。”    其实他的舍友心里都知道他家挺有钱，不过具体多有钱，就不好确定了。    李父年轻的时候是穷过的，李母虽然是小康家庭，高知分子，却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正因为这样，李父觉得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教育和吃苦是非常有必要的，尤其是男孩子。    李曦玥自小自己就非常不服输，连体力方面就不想服男生，所以相当自律，甚至自虐。那时候李家穷，李曦玥想要个十几块钱的洋娃娃，他们都舍不得买。所以后来李家发家以后，李父李母都是想宠着她。    女孩子本就是要富养的。    至于李溪苗，他从婴儿时期开始，就从不让人操心。可就是太不让人操心了，是个孩子的时候，往那儿一放，该睡睡，该尿尿，不哭不闹，见谁也不害臊。而他出生开始，家里面情况越来越好，直到现在发展成一方巨贾，李溪苗生活上没缺过什么。    这让李父总觉得他还是需要磨练。    所以他们家有钱，李父给李溪苗的生活费却不算很多，在大学生里算中上水平。普通人会觉得，哇，这么多生活费，妥妥的富裕小康家庭；有钱人会觉得，你们这点钱，差一千两千有区别吗？    虽然李溪苗有压岁钱小金库，但前期也全投入到他的工作室上了，后来工作室风生水起之后，他的小钱包才开始充盈。但是以他的性格，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衣服或者高定的宴会服装家里会给准备，所以除了工作，少有需要大把花钱的场合。    因此总的来说，李溪苗的大学四年，是相当普通的大学生活，没有开着超跑奔驰在校园内的生**验。    而“买两杯豆浆”这个梗，已经成了他们寝室的执念。    不过李溪苗还真不敢在他母上面前说这话，他自己知道是开玩笑，他母上要是当了真，少不了要给他开一个爱的教育宣讲会。    于是他赶紧讨饶：“姐，冷静。我们都是文明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浪费这种事，绝不姑息！”    李曦玥慢条斯理地吃了颗草莓，然后才说：“没事，我不跟你计较，以后记得买一送一叫上江贺一起就行。”    对于她弟和江贺结婚这件事，李曦玥是很乐见其成的。江贺风评不错，生意场上他两也有过交集，私生活干净，人品过硬，是个结婚的好人选。    她弟年纪不算大，一般人这时候都不会着急结婚恋爱这事。不过李溪苗情况特殊，因为他二十来年不脱单不是因为别的外在因素和条件因素，而是他自己抗拒感情的发生。    这一点李曦玥比他们两个人的父母更早发现，也更担心。    李曦玥思考的时候，李溪苗说话了：“那不行。”    李曦玥挑起精致的眉毛：“什么不行？”    “买一送一叫上江贺不行啊。”    “原因？”    李溪苗郑重其事地解释道：“只有单身狗才会觉得饮料买一送一的时候没人一起很孤独很残忍，我们单身猪不一样，我们单身猪一个人要喝两杯的。”    他姐听完，逮住他一顿爆揍。    李溪苗抱着小外甥嗷嗷叫：“就是一个段子你冷静点！”    最后李溪苗被揍服，承诺不管他自己是不是猪，都会带着江贺去喝买一送一的饮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陌璐流瑾、绮!两位小天使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