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死生

    这场地震来的突然, 出事的时候乔珞还在片场拍戏。    剧组周边高楼林立的, 还是个依山傍水的地界。山石滚动，树木崩裂，转眼间，楼房街铺就跟洪水倾覆般，整个的铺倒在了地面上，豆腐块似的碎了一地。    剧组的大吊灯晃了几晃，砸下来，正中一个演员的头部, 天花板就跟纸糊的一样，裂开一道道的缝。    全场安静了一瞬, 紧跟着，爆发出一阵的杂乱声响。尖叫声, 哭喊声, 成了主旋律。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跑啊。”    一群人闹闹哄哄的，四处往外边冲。    剧组外边全是高楼，连个空旷的地儿都没有，跑什么？    乔珞看了下形势, 拉着王楠, 躲在了边角上。    还好这边道具多, 他找了块结实的硬铁板撑成了个三角形，拽着王楠一并躲了进去。    乔珞把周边能挡的东西都摞了摞，护着他和王楠，拱出一个小空间来。道具架那边有两个普通士兵带的头盔掉在了地上, 乔珞拽进硬铁板底下，塞给王楠一个，自己留了一个，慌乱的戴上了。    外边一片的叫嚷声，声声不绝。残砖滚落的声音、石头砸在人身上的沉闷声，和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冲破了天际。    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剧组塌了。    四处狂奔的众人全被压在了残砖底下，惨叫声和呼救声此起彼伏。    乔珞和王楠俩人还好，残砖掉下来顺着硬铁板压下去，虽说是铁板压的变了形，死死挤着他们俩，倒是伤的不重。    有大块的砖瓦和山上抛下来的大石块转眼就把这地方堵的死死的。    乔珞的一条腿被夹在了残砖底下，抽不出来，他也不敢随便抽。    王楠的肩膀被砸了一下，不算严重，一时间，俩人都没说话。    “手机还在吗？”乔珞问王楠。    他拍戏的时候，一直是王楠帮他拿手机的。    王楠迟缓的摸了摸自己的衣兜，把手机递给乔珞。    乔珞摸出来看了眼，果然，手机没了信号。    他试探性的随意拨了个号码，没接通。    乔珞手指停在拨号界面上，烦躁的划了划，最上边标红的他没拨出去的号码，备注是“沈二”。    人在最危难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人，大抵是心底最挂念的。    乔珞扯着唇角，紧盯着“沈二”俩字看了看。这个节骨眼上，他脑海里竟然直愣愣的松了一口气，庆幸地想着，还好沈行前些天就离开了，还好地震的时候，沈行是安全的。    “珞珞，你看。”就在这个时候，王楠一声尖叫，捂着嘴巴指了指前边。    乔珞顺着王楠的眼睛看，从缝隙里看到了外边。    紧贴着他们侧边的大石头上，压着一个人，是化妆师小吴。    小吴头部颈部都流着血，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活没活着。    不只是小吴，外边还压着很多人，血腥味刺鼻，令人作呕。    “珞珞，你说，咱俩会不会死？”王楠颤抖地问。    乔珞抿着干涩的唇，移开了眼睛，安慰王楠说：“暂时还是安全的，楠姐，别慌，救援队会来的。”    其实救援队什么时候来，能不能来，谁也不知道，乔珞也是没底的。    王楠不吱声了，摸了块乔珞存放在她这边的橘子味的糖，含进了嘴巴里。    她捂了捂嘴巴，说：“怎么就地震了呢，你说——老娘我一把年纪了，刚谈了个中意的小对象，可不想死呢。”    乔珞微微动了动自己的腿，他另一条腿在缝隙里抽不出来，早没了知觉。    “楠姐，你放心，死不了，算命的说，我福大命大，能活到九十九呢。”乔珞声音还算镇定，柔和的嗓音让王楠有一瞬间的安心。    王楠为了缓解害怕，就和乔珞讲她和她男朋友的那些事，说她男朋友在她发烧三十九度时傻逼的和她说，多喝热水。买彩票中了五块钱，大晚上十一点多兴奋地打电话和她炫耀。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我俩都看好日子了，今年要结婚呢。”    乔珞不知道该怎么说，干巴巴地安慰了王楠两声。    王楠抽了抽鼻子问乔珞，“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啊？”    怕，怎么能不怕？    乔珞怕的要死。    可是怕也没用啊，他还是想活下去的。    乔珞也给自己剥了一块橘子味的糖，捏着糖纸，死死攥在手心里。    他和王楠整个也没多少家当，就靠一兜子糖撑着呢，天晓得救援队什么时候能过来。    乔珞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他昨个还和程老爷子报了平安，说等这场戏拍完了，带这边新鲜的雨前龙井回去，给老爷子泡茶喝。近来老爷子腿脚不利索，偶尔还会咳嗽，也不知道听说了他这边的事，会不会急坏了。    还有他家里那条傻狗。当初，他买那条狗的时候，才那么丁点大，窝在笼子里病恹恹的。这些年来，蠢狗油光肥胖的，毛色都好看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前一阵子沈行还说给蠢狗再找个伴，买个小母狗凑成一对呢。    乔珞当时板着脸拒绝了，现在有点后悔。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就把蠢狗给沈行了，还能帮他养着，当时要是听了沈行的，买条小母狗给它找个伴也好啊，省得……    省得、省得他真的出了事……怪可怜的。    不过，沈行会记着。毕竟他俩好了一场，沈行总会记着帮他照顾好那条狗的。    乔珞想啊想啊，有点想不过来。    他想做的事太多了，公司投资的度假村还在风风火火的建设着，他一毛钱的分红都没拿到呢。    和程临一起投资的那款游戏，再过个两三天的就要公测了，他还辛苦宣传了一波来着。    程家那些人，就程临和他合得来，估摸着程临也担心的要命，指不定正往这边赶呢。    还有他欠下的那些个剧本，和安排好了的综艺。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摊上这回事了呢。    乔珞发了会呆，王楠和他挤着，摸了块糖继续吃。    地震愈发的厉害，硬铁板都凹陷了下来，直直压着乔珞和王楠活动范围越来越小，乔珞的那条腿，也渗出了血来。    他咬着牙没吱声，怕吓着王楠。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废墟底下，都没了光，瞧着黑漆漆的。    外边众人的呼救声也越来越微弱。有人还在喊着：“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快来救我啊，全给你们，我的别墅，我的资产，全给你们，有没有人啊，求你们救救我。”    “救命啊，我想回家，我要回家，呜呜呜。”    乔珞和王楠听着那些微弱的声音，俩人都有些难受，气氛压抑的厉害。    手机没了电，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时候，总是漫长的。    外边有人骂骂咧咧，有人抹着眼泪，还有人，没了声息，俨然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活命的机会。    乔珞骤然想到了沈行。    要不说这种flag不能随便立呢。他先前还说，等拍完这场戏，就和沈行复合的。    现下成了这样，也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    时间一点点过去，唯一的从缝隙里露出来的光亮也没了，乔珞只知道是到了晚上了，具体是晚上几点，他不知道。    乔珞和王楠没敢再吃糖了。他俩都口渴的厉害，这里没有水。    俩人没再说话，就安安静静待着，也不敢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有了声响。    有手电筒的光亮照了进来。    其实乔珞和王楠这处地方还是黑的，只是隐隐能瞅见一丁点的光。    外边有人听见声响，竭尽全力在喊着救命，乔珞和王楠也燃起了希望。    救援队的人有很多人拿喇叭喊乔珞的名字，王楠挥了挥手，大声说：“我俩在这呢。”    她抓着乔珞，眼泪都掉下来了，说：“有人来救咱们了，珞珞，得救了。”    亲眼见着了生死，总是想哭的，王楠指甲都抓进了乔珞手掌上，眼睛红红的。    王楠的声音在废墟里边不算小，很快就有一队人过来了。    有人拿着大喇叭说：“快去通知沈先生，人找着了，在这边呢。”    瓦砾和石头块被一点一点挪开，乔珞和王楠逐渐瞧见了外边刺眼的手电筒的光亮。    沈行赶过来的时候，乔珞刚被挖出来半截身子，一条腿上边还压着石头。    沈行抿着唇，上下打量着乔珞，眼神关切的要命。    “你腿、很疼。”沈行说的很轻，懊恼道，“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早知道，他前些天就不回京都了，早知道，他就带着乔珞一起走，或者留下来陪着乔珞也是好的。    沈行眼盯着救援队的人挖石块，一瞬不瞬的，紧张的没法了。    就是这么一瞬间，乔珞只觉得，他和沈行之间的什么疙瘩和小脾气都是云烟了。从鬼门关过一回，大抵是庆幸的，能在这个时候见着沈行，他心里特别踏实。    乔珞的腿动不了，随行的医生做了简单的处理，几个人用担架抬着乔珞往外边走。    沈行抓着乔珞的手，跟在一边，他手心都是一层子的汗，衣服上也打湿了一大片，都是冷汗。    沈行一句话不说，只神情不大好看。    外边余震未消，危险的很。    沈行是强制性拉着救援队过来救人的。    沈家那帮人都劝他说，现在进去太危险，还得再等等。    他执意要进来找乔珞。    还有人说，让沈行在外边等着，救援队的人都在呢，保证把乔珞带出来。    沈行摇头，就是要跟着一块去，非得亲眼瞧见乔珞了才甘心。    乔珞躺在担架上的时候，还笑话沈行：“你头发跟狗啃了似的，这样真丑。”    沈行“嗯”了一声，面不改色道：“正好配你。”    乔珞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揭着沈行的短说：“沈二，你卖蠢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像。”    沈行只扫他一眼，不应声。    这一路上一点都不太平，余震未消，一行人穿着防护服都小心翼翼的。    山石挡着路，废墟上都是残砖断瓦的。偶尔还有大石块滚落下来。    一行人走了好半天，乔珞的腿颠簸的厉害，疼的要命。他咬着唇不说话，尽力不干扰沈行他们。    沈行瞧着他神情不对，去摸他的额头，乔珞的额头发着烫，直让沈行脸色更难看了。    队伍加快了行进速度，沈行死死抓着乔珞的手，说着没营养的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乔珞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强行提着精神。    变故来的突然，一行人行进到一个窄路上时，一块大石头就砸了下来。    沈行几乎是本能的护在了乔珞身上，整个人压着他，护住他的头部。    然后乔珞就看见沈行闷哼一声，有血从他头上流了下来。    血珠子溅到乔珞脸上，脖子上，乔珞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懵了，没有思维，没有反应，就是空空的，心底疼的慌。    “沈行？”乔珞下意识喊了一声。    沈行摇晃着从乔珞身上爬起来，扯着笑摇头说：“珞珞，我没事。”    话刚说完，他就栽下去了。    乔珞僵直着身体，陡然的心惊了下。他抓着沈行的胳膊，呼吸都是艰难的，眼睛蒙着一层子雾气，怎么也看不真切。    沈行头上的血还在一点一点往外冒，吓人的紧。    余震一阵一阵的，周遭荒凉一片，路上的惨烈呼救声，伴随着人们的怒吼和哭喊，在夜色下传的老远。    随行的医生赶忙帮沈行做了伤口处理，把人放到担架上。    乔珞失了神，好看的眼睛空空洞洞的，他侧着头看担架上昏迷不醒的沈行，好像看着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看不到。    有那么一瞬间，乔珞是后悔的。    当初，他要是早点答应沈行复合，不来拍这部戏，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当初，要是由着沈行把他的剧本缩减，他这时候，是不是已经和沈行在一块，回京都了？    可这世上，最缺的就是后悔药，最恨的，就是当初。    乔珞见过沈行最精明的一面，也见过他最唯利是图的一面。    程临不止一次和他说，沈行这样的人，不适合过日子。俩男人在一块，天晓得什么时候，感情就断了，沈行这种人，时刻都在算计，指不定最后闹得僵，就要被沈行扒一层子皮。    乔珞嘴上说着不在意，大抵是有过介怀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迟迟不和沈行复合，是因为沈行没了九年前那段最纯粹的记忆。    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自己也摸不清楚差了什么，就一直拖着，想着，时间久了，自己就能过了那个坎。    他摸不清楚究竟差了点什么，但是沈行摸清楚了。    他差的，是那点最实在的安全感，和情侣间最该有的酸甜苦辣的烟火气。    他没有安全感，沈行就说把所有的资产都挂上俩人的名字，还说带他见家长。    他觉得沈行性子冷，太精明了，沈行就故意卖蠢给他看，蹩脚的装傻充愣，摸着他的底线，不动声色的吊着他的情绪走。    这样一个人，该精明的时候，把每个人的把柄都抓的死死的，就连当初在静城拍戏的时候，还在处心积虑的借着裴熙的事来卖可怜，抓着他的心软，逼着他复合。    该卖蠢的时候，却心甘情愿的放下架子来，演一出好戏给他看。    是啊，他的卖蠢、装可怜，大抵也是学了好久的。一个精明世故的人，偏偏傻不拉几的装傻，努力跟个不会算计人的傻小子一般，直直问他什么时候能上位？    其实沈行心里比他还清楚。    沈行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上位了。像个极优秀的猎人，算准了每一步路子，每一步陷阱，看着他陷下去，再高高兴兴的收网。    素来是真心才能换真心，沈行放下他的算计陪着他演戏的时候，已经赢了。哪怕沈行演的不好，故意犯傻的时候，总能让他瞧出破绽来。    要是没有这场地震啊，大抵，沈行已经要收网了。    偏偏就该有这么一遭。    人算，到底是拼不过天算的。    作者有话要说：沈行才是最会算计的那个，一直装傻来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rota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大大大路 5瓶；梦小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