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桶金
“我刚从城里过来, 宋记的新店开张,正放爆竹呢!” “爆竹有什么稀奇, 咱们村里不也常有。” “宋记的那个不一样, 又红又长的一条像一条宽鞭, 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密又响!” “我也见到了, 宋记门口现在可热闹了!” “瞧瞧去?” “走走走,晚了就看不到了!” 昨天傍晚, 宋河带着纸和蚕丝被回到恒州城。 铺子那边正巧也都打点妥当了,宋菽便张罗着今天开张。 之前为了做冰,他买到了硝石,后来又从那人手里弄到了硫磺等物, 让相河村的匠人们研制出了鞭炮。 □□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 但应用有限。 比如这鞭炮,如今还叫爆竹。 各地都有喜庆之日放爆竹的习俗。穷人家多用火逐节燃烧长竹竿,以此发出噼啪之声, 富裕一些的人家买来□□,放在竹筒里燃放,所发出的噼啪之声更加响亮持久,也更得人们喜爱。 而宋菽这条鲜红的两百响鞭炮, 声音响亮,一经点燃, 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 此刻他的新店门口一边各用竹竿挂了一条,前面的地上还有一条, 三条同时燃放,整条街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鞭炮燃尽,宋菽从黄色的烟雾中走出,向周围围着的密密麻麻的人群拱手致意:“各位街坊邻里好,在下宋菽,近些日子,鄙人所经营的宋记作坊承蒙各位厚爱,近日有幸又开新店,为了答谢新老顾客,小店开张前三日,宋记油坊、啤酒坊、食肆及本店全场八折,欢迎选购。” “全部都打折?” “我得去啤酒坊走一趟!宋记的啤酒可好喝了!” “这店是卖什么的?” “客官里边请,小店主营纸张,也有蚕丝被可供选购,若要批量购买豆油啤酒,也可入内预定。”有宋菽新招的伙计出来,朗声道。 围观的人这才知晓这原来是家纸店。 那些认字的读书人早就知道了,这会儿纸坊终于开张,他们迫不及待地涌了进去。 ——自从上一次宋记派人来卖纸,这纸就成了他们心上的一片月光。 不仅柔韧平滑,书写流畅,而且实惠! 等了这许多日子,终于等到宋记的纸坊开张,以后再也不愁没有便宜实惠的纸用了! 读书人一心想着买纸,不少妇人却注意起了蚕丝被。 “这被子又轻又软,可暖和吗?” “当然,可暖和了,我们全家冬天盖的就是这种。我们这儿有薄被、厚被还有子母被,子母被就是……”六娘也来帮忙,此刻娓娓道来,跟那些好奇蚕丝被的妇人们讲解起来,还拿出了样品给她们摸。 这店堂足足快二十平方,这会儿却装满了人。幸好宋菽有先见之明,招伙计的时候没有省钱,多招了几个有经验的,还提拔了其中一个当掌柜,所以这会儿虽然人多,倒也不乱。 上一次庞六郎和石三郎来恒州城卖纸时,这纸就很受欢迎,这一次宋菽果断备了许多货。可第一日过完,他推开库房的门,里面已经被搬空了一大半。 这当然也有新开张加打折的功劳,但实在超乎他的想象了。 照这个速度,是等不到原定补货的时间了。 宋河当晚便快马赶回相河村,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前,又补来一批新货。 纸的产量大,可以很快补齐,可蚕丝被就不行了。 宋菽的蚕丝被纯手工制作,是个耗时间的活,恒州城的人口又这么多,还有外来的客商大批采购,别说前三天,第一天傍晚时,蚕丝被就已经销售一空。 第二天一早,宋菽盘点库房刚出来,城中的大客栈——丰祥客栈的掌柜就带了礼物来访。 丰祥客栈的掌柜是个爽快人,没聊两句便说了此番来意。 “昨天我媳妇买了一床蚕丝被回来,晚上我们就盖了,轻薄柔软,真的是好东西,所以我此番前来是想问宋掌柜,可否批量定制。” 宋菽原本有些为难,对方也不啰嗦,直接抛出高价。 他们丰祥客栈是恒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店,自然要给客人提供最好的东西。他已经打听了,这蚕丝被产量不大,只要宋菽接了他这一单,其他几家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再定到。 如此一来,丰祥便可借此机会脱颖而出,成为恒州城第一大店。 蚕丝被在恒州这边上架时,宋菽已经有意提高了售价,而丰祥客栈给出的价格,足足比他的定价翻了一倍有余。当然,在契约时也对这批蚕丝被的质量提了额外要求。价钱既然高,质量当然得跟上,这点要求宋菽也觉得理所当然。 送走丰祥客栈的掌柜后,又有几家大大小小的客栈掌柜找上门,无一例外是定蚕丝被的。 他们中也有几个肯给高价,可惜宋菽这儿产量有限,只有忍痛割爱了。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搞个竞拍,价高者得才是。 宋记这里红红火火,易安纸坊却是门可罗雀。 上一次宋记过来小试牛刀,很快边走了,李掌柜以为他们只是偶然为之,哪里晓得那个小摊只是投石问路来的。 宋记的东家宋菽一来,先是圈了城南郊一大块荒地,作坊食宿一应俱全。 后来又不知使了何种手段,竟然从沈家二郎手里买到了那家赌庄,还有两边的铺面。 这赌庄可是被城中好几个富商看中,沈二郎都没有卖的,宋四郎究竟何德何能能吃下这个! 李掌柜多方打探,才知宋四郎是搭上了尹大公子。 尹家坐拥义成七州,与他的老大李节度使李有禾所占的青州、平洲、泸州接壤,关系微妙。 他这一时倒不敢随意招惹。 他不能直接招惹,却是可以煽风点火的。 这三日,除了他的易安纸坊,恒州城里最惨的要数福康酒肆。 福康酒肆是恒州城的老字号了,祖上八代皆以酿酒为生,从一届小摊贩,做到了恒州城最大的酒肆。 可以说,恒州城里半数以上的酒,都出自他们家。 可自从宋记的啤酒出现,他们的生意多少糟了影响。 而这三天打折,更是让福康酒肆也难得出现了门可罗雀的景象。 李掌柜还听说,长期向他们买酒的丰祥客栈,庆恒食肆,新正合和画心阁都与宋记签了契约,在他们的菜牌上添上了啤酒。 如此一来,他们从福康买的就必定减少,这福康酒肆想必跟他一样,也对宋记怨念颇深。 这天傍晚,李掌柜早早关了店门,去拜访了福康酒肆的窦掌柜。 他刚转进街口,就见窦掌柜亲自送了什么人出来。 定睛一看,竟然是宋菽! 李掌柜连忙转身面壁,避开与宋菽照面。 宋菽走远后,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上门拜访窦掌柜。 寒暄时,他提了几句宋记的啤酒,谁知窦掌柜不但不与他同仇敌看,还特别佩服宋菽。 “宋四郎好本事,这么年轻就能酿出这样好的酒。”窦掌柜说。 李掌柜:“……” 隔天,纸坊的伙计告知李掌柜,福康酒肆的酒在宋记食肆里开卖,而宋记的啤酒也进了福康的菜牌。 这两家竟然没有打起来,还牵手合作了。 李掌柜望着自家冷清多日柜台,气得直磨牙。 没关系,不碍事。 李掌柜安慰自己。 宋记盘下的赌庄还没看,据他推测,宋菽肯定是要再开一家火锅店。 听说宋记的火锅店在大涂县生意火爆,把当地一家酒楼的许多客人都抢走了,可惜那家酒楼势单力孤,最后还是屈服于宋记的淫威之下。 可若在恒州城,就没这么简单了。 这里大小酒楼、食肆、酒肆、客栈众多,若是因宋记火锅店而失去许多生意,必定群起攻之。到时宋记这外来的和尚,必定要被踢出局。 尹家一贯的宗旨是绝不扰民。 所以若众商家联合逼迫他,尹大公子也不能公开与他们对着干。 若是尹公子站出来更好,这样还能把事情闹大,让义成的百姓与尹家离心。义成一乱,他们仲华就能趁乱起兵,吞掉义成的领地。 这样一想,李掌柜就不着急了。 他只需等着宋家的火锅店开业,看那三层楼高的巨型酒楼把其他店家挤垮,然后在背后点个火、煽下风,看着其他商家把宋记踢走即可。 如此盘算着,李掌柜终于等来了宋记火锅店开业的这天。 夏天已快过去,秋风送爽,天气一日日凉了下来。 宋菽见着时候正好,便宣布了火锅店开业。 火锅店所在的三楼很是宽敞,宋菽将他们隔成几个部分。 楼梯一上来,便是等候区,这里放了圆木等和小圆桌,与大涂县一样,提供饮品。 里面一大块地方作为大堂,又隔出几间视野最好的房间作为雅间,临窗可一览恒州城内外,另外便是店里的后厨。 开业第一天,鞭炮又起,宋记火锅店的外墙上,挂出一副巨幅海报。 海报由谢家小姐谢婉主笔,另有十位助手共同完成,上面画着的巨型火锅,从南城门一进来便可看见。 如此阵仗,自然又引来许多人围观。 那巨幅海报上的火锅栩栩如生,惹得许多人嘴馋,竞相入内品尝。 李掌柜也来凑了个热闹。 他走进宋记火锅店,却见一楼空空荡荡。 人群跟随迎客的小二往上走。 他也跟着往上。 二楼也是空空荡荡。 人群又往三楼走,他也跟着上去,这才看见等候区。 里面早已经坐满,李掌柜又不舍得进雅间,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被小二请进大堂。 “客官,这是咱们的菜单。”小二把一本硬纸板做封面的册子塞进他的手里。 李掌柜翻开,第一页上写着宋记火锅的字样,下面还画了一个火锅,跟外面挂着的一摸一样,只是小了很多。 “客官您瞧,这红色标签的是肉,绿色标签的是蔬菜,黄色标签的是豆腐等物,还有蓝色标签……”小二指着页边的一溜标签说道。 李掌柜随手翻到红色标签页,那菜单上不仅有字,竟然还有图画! 比如手切牛肉一项,不仅写了汉字,画了一盘切好的肉,更在旁边画了一头牛。这样精致的菜单,就算是不认字的客人,也一看便懂。 “你们这儿每桌都有这样的菜单?”李掌柜问。 他知道宋记的纸张便宜,可这笔墨,还有画师可不便宜,他们这菜单还是全彩的,就更贵了。 “是啊。”小二道。 “这些菜单可也都是谢小姐画的?”李掌柜问。 “那哪能啊,”小二道,“我也不知具体,只听管事的说,这菜单是咱们东家印出来的。” “印的?”李掌柜傻了眼。 雕版印刷并不便宜,纸张更是金贵,以往有人要印,那也都是印些四书五经一类,哪有人会把酒楼的菜牌印纸上?那都是刻木板上挂柜台的! 而印画的,就更罕见了。 李掌柜晕晕乎乎,听小二的指引胡乱点了几个菜,又点了他推荐的麻辣牛油锅底。 锅子上来,面上一层红油。 李掌柜也没在意,只觉得这东西看着并不好吃。 然而下筷一煮。 这哪是不好吃?这么辛辣的东西根本就是赶客! “呜呜呜,阿娘我要吃辣锅!” 旁边一还没桌子高的小娘子抱着妇人的腰哭求。 “小二,再来一份牛肉,两份鱼丸!” “这红汤看起来太瘆人,我要点白汤。” “你听我的,火锅就是要红汤才好吃,白汤实在寡淡。” 李掌柜巡视一圈。 客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还很喜欢。 李掌柜:…… 算了,这样也好,客人喜欢就会常来,常来这里就不去别处,别处生意不好就可为我所用了! 只是,宋记竟然没有同时开出三层,这样能抢走的客人有限,令他好失望。 好在他生意够好,想必之后会再开的。 不过宋四郎没这个机会了,在他开出第二层前,他一定要宋家从恒州城里消失! “我本以为你会将这三层都做成火锅店。”谢婉在雅间摆了一桌,请的都是她闺中密友,恰巧宋菽在店里,便也被她叫来作陪。 “火锅店虽好,却也不是唯一做生意的途径,一层已经绰绰有余,何必再添两层。”宋菽道,“若是这一层真的不够,我倒觉得可在宋记食肆添一项火锅,或者到城北找一家铺子,也好方便客人。” “宋四郎说得是。那你另外两层预备如何?下面还有那么大的院子,和好几间厢房呢,是要开客栈么?我听说你家的蚕丝被和棕绑床都非常舒服,还一直买不到呢。”另一个小娘子说。 “另两层我早已想好,现在告诉大家倒也无妨。”宋菽笑,他跟严卓设计图纸时,就已经把整栋楼加院子的功用想好,只是对外从没说过,现在透露一点,就当是宣传了。 “快说来听听?” “我打算开一间商场。”宋菽道。 “商……场?” “那是什么?” “没听过啊。” 小娘子们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世家出身,算是见多识广的了。可饶是这样,宋菽说的东西,他们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商场就是可以买到许多东西,可以吃饭,也可以娱乐消遣之地。”宋菽说,“至于具体会有些什么,我还在与各商号洽谈,诸位平时有什么爱买的店铺,不如说于我听听?” 宋菽这问题,提得极合她们心意。 要说逛街买东西,这些小娘子肯定是恒州城里最有发言权的了。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宋菽在旁默默地听,不时接两句口,不费多少工夫就大约摸清了恒州城里,姑娘妇人们的消费偏好。 一家商城生意好不好,女性消费是主力。 那晚,宋菽回去后整理了一番,第二天交给庞六郎一张单子。 单子上是前一日那些姑娘们提到的店铺,宋菽按照钟意的程度做了排列:“这几家优先谈,后几家作为替补,胭脂首饰和布匹成衣的店多谈几家,其他的就尽量不要相撞了。” 计划开商场后,宋菽让庞六郎找了个副手,主管豆油坊,而把商场这边许多洽谈工作交给了他。 经过之前豆油坊生意的练手,现在的庞六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知沿街吆喝的小贩了,做起商业谈判来,自有一套方法。 庞六郎看了眼单子,他跑业务的同时,认字也没拉下,如今一般的常用字已经难不倒他了。 “这些可都是恒州城里最受女子喜爱的商号了,这可真全!”庞六郎道。 “这些若能谈下,我们商场绝不会缺了客人。”宋菽道。 庞六郎也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商机,表情严肃起来:“我回去好好思量思量,绝对会把他们都拿下!” 接下商场业务时,宋菽就与他说过。 所有商家入场,会收入场费,入场费与他们营业额相关联,而他的抽成,则与入场费相关联。找来的店家卖得越好,那他能拿到的钱也越多。 前些日子,他回了久违的老家一趟。 村里的乡亲们见他坐着马车而来,全都跑来他家看热闹,甚至有人以为他当了大官。 庞六郎家中兄弟姐妹众多,家里一直很艰难,他这次回去带了好些钱,给弟弟妹妹买了新衣裳,还出钱给家里盖了新房,村里的乡亲们全都羡慕得不得了,他也算在他家那带出了名。 难怪严先生说,人生有三大得意事。 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和洞房花烛。第一个离他太远,第二个已经做到,现在他要为第三个努力了。要找到好姑娘,手里还得有些钱帛,总不能娶了人家回来跟他过苦日子。 当天,庞六郎对着宋菽的单子,仔仔细细考虑了一整晚,第二天就带着他新收的一个徒弟,走街串巷去了。 这一厢庞六郎在积极洽谈,另一边易安纸坊的李掌柜也上蹿下跳。 火锅店开张第四天,他找了个借口,邀请城里各大酒楼食肆的掌柜们吃饭,席间就说起了宋记。 宋记生意火爆,虽不至于抢走了全部客人,但还是对他们产生了些影响。 李掌柜又添油加醋一番:“诸位别忘了,宋记那栋楼还空着整整两层呢,院子里还有东西厢房,等他把这些地方都开出来,客人还不都给吸过去了?” “是啊是啊。” 有几个掌柜附和。 “李掌柜又不是开酒楼的,担心这些做什么?”泰茂楼的唐掌柜道。 李掌柜被他拿话一噎,有些恼,但仍旧说道:“我虽不是做酒楼,却也跟诸位有一样的痛楚。宋记纸坊恶意压低纸价,揽去了恒州大半纸张生意,实在是要逼走我易安纸坊。” 他说的真假参半,与会的掌柜们不是做纸张的,并不清楚业内实情,有几人颇为同情地点头。 这么多人在场,李掌柜不方便真的安排什么,却也摸清了大多数人的态度。之后几日,他多方联系,忙得不亦乐乎,连纸坊都不怎么回了。 那几家大酒楼多持观望之态,但有几家生意不太好的食肆,倒是愿意给宋记制造点麻烦。 万事俱备。 这天中午,李掌柜带着几人躲进宋记斜对过的一条小巷子里。 小巷窄而黑,外面的人群摩肩擦踵,并不会注意这里。 “过会儿你们……”他低声给每一个人布置任务。 他从那几家食肆借来了几个伙计,过会儿他们打算分成几桌,进宋记吃饭。 “过会儿你装肚痛,你装大夫,其他人见机行事。”李掌柜一一交代。 他计划让一人装肚痛,当场倒下,另一人坐邻桌假装大夫,宣布是火锅店的食物不干净所致。 一但食客疑心食物,管你再好吃,生意也会一落千丈。 “哎哟,你们怎么躲这儿来了,让我好找!”还未出巷口,一个矮胖的人影却钻了进来。 “陆掌柜,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与李掌柜联合的其中一家食肆的掌柜。 “你问我怎么来了?你知不知道对面的宋记开了商场,好多老字号入场开店,这些都是大商号,我可不敢惹。我不跟你干了,不干了不干了。”路掌柜道,喊了自家伙计就走。 “你!”巷子太窄,路掌柜想绕过去拦住都不行,眼睁睁看着陆掌柜把人拉走。 剩下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路掌柜这番言语,都让他们有了动摇。说实在的,李掌柜这活儿他们并不想干,可自家掌柜有令,为了饭碗不得不干。 但若是像刚才路掌柜所说,也许他们真能罢手? “我去跟掌柜的请示一下!”有人率先道,在李掌柜反应过来前,已经消失在街角。 “我也去。” “我也得去报告一声。” “李掌柜,回见。” “喂!你们!”李掌柜急得跳脚。 “掌柜的,咱们还干不干?”剩下一个易安纸坊自家的伙计,忐忑不安地问道。这些人都走了,他可怎么办? “咱们……等!”李掌柜本想说干,可自己势单力孤,实在不敢,还是先等等,也许有哪家仍然愿意干的。 又黑又窄的巷口望出去,斜对面的宋记火锅店摇身一变,成了宋记商场。 今天是新店铺进驻的第一天,庞六郎一早就来了,各个柜台的货架上,都已经摆上了商品。 一楼进门,迎面就是一家卖胭脂水粉的百年老号,进去细逛一番,还能见到许多时兴的店铺。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头钗首饰的,周围一圈较大的柜台还有卖成衣的。 二楼以衣衫为主,也有布庄进驻。汪掌柜的吉祥布庄在恒州城也有分号,宋菽跟他一说商场的事,他立刻就拍了板,还跟几个与他交好的同行们也说道了一番,都拉入了伙。 另外,二楼还专辟了一间,订做宋记的蚕丝被和棕绑床。里面以席居铺地,有一张双人棕绑床,和一薄一厚两条蚕丝被,方便客人试用选购。 火锅店在商场三楼,客人要去吃饭,必定逐层而上,正好逛逛。吃完后要消食,又可逛上一圈。 楼外原本挂着大幅火锅相的地方,又添几幅,上面绘了楼中名气最响的几间商号,用以吸引客人。 城中不少人确实被吸引了来。 也有许多人本是来吃火锅的,一见到这琳琅满目的铺面,又一头扎了进去。 “这样做生意,真是头一回见。” “确实罕见,不过倒方便得很。我先去楼上吃了饭,下来刚好消消食,买点衣服首饰再回家,一趟下来,几天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而且这里的商号也真是全,各个老字号和时兴商铺都能找着。” 这样把各家商铺集中在一幢楼里的做法,确实吸引了许多人。尝试一番后,大家也觉得这样很方便。以往他们要买东西,常常得从城南逛到城北,一次下来又累又饿,买东西的兴趣都消磨光了。 而在宋记就不同了,胭脂水粉、钗环首饰、成衣布料,还有一些其他玩意儿,应有尽有。商场外临街的铺子里还能买到纸张,纸坊隔壁,卖笔墨的全义堂也来开了分号,笔墨纸砚,一趟便可购齐,方便极了! 而且宋记商场不仅可以买东西,还能听书。 宋菽买下这栋楼时,院子里就有好些厢房,他把东厢改造了一番,做成了听书的小剧场,又请来了几个知名的说书人,按照排班,轮流上场。 如今市民艺术还在萌芽期,流行的书目就那几种。 宋菽又从空间里抄了几出《水浒传》、《三国演义》中的经典回目,给那些说书人演练。要不是四大名著又长又厚,他恨不能一次把它们都拿出来。 不过就这几回,也足够这些少有娱乐的百姓们,听得如痴如醉。 西厢那儿,宋菽设了个茶肆,又辟出一间,给了城里一家食肆。做些便宜实惠的饭菜,供客人选择。 东西厢之间的院子里,铺了厚厚的草皮,还种了些花草,另外宋菽还让工匠做了滑滑梯、跷跷板和秋千,给孩子们玩。 这些游乐设施都是的,孩子们恨不能天天来。 来玩一圈,自然也想吃点什么,买点什么,便又为商场带来许多人气。 那天李掌柜在商场斜对门的巷子里等了整整两个时辰,那些四散的伙计再没来过。斜对面的宋记门庭若市,比之前只有火锅店时,更热闹了几分。 李掌柜恨得咬牙切齿,天天在他冷清的纸坊里来回踱步。 “掌柜的,要不咱这纸坊还是关了?”伙计说,眼看纸坊已经多日没客人上门了,以前的大主顾也流失大半,与其耗着,不如关门。 听说宋记又在招工,他也是很想去尝试一番的。 “闭嘴!”李掌柜吼道。 不过伙计说得也有理,他这纸坊真是要彻底没生意了。 这样下去,青州那儿肯定会不满意的,李掌柜想了想,现在不是硬撑的时候,该搬救兵还是得搬。 李掌柜也姓李,和驻扎青州的仲华节度使李有禾有那么几分远亲,也多亏了这份远亲,他才能谋到这一差事。作为节度使旗下纸坊,他除了卖纸赚钱,也为节度使密切注意着恒州城里的动向。 若他倒下,节度使便失去了在恒州城里的一双眼睛,他必然是不想的,所以应会帮他。 李掌柜立刻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了去。 没两日,李节度使的回复便来了。 “废物!”回信一开始,便是俩个大字。 李掌柜缩了缩脖子,仿佛李有禾正贴着他耳朵吼。 幸好节度使大人并未抛弃他,还是给了些好处。 仲华军的地盘土地肥沃适合耕种,税收又高,军中的粮仓里堆了好些粮食。李有禾让他以低价卖给那些食肆酒楼,用以拉拢他们。 低价的粮食,这倒是个有力诱惑。 而且宋记商场只有一间铺位给了食肆,剩下做饮食买卖的,大约仍旧很不甘心。自己再去煽动一番,以利诱之,肯定能再得到一批支持者。 李掌柜兴冲冲地开始行动了。 入秋,义成七州的各处村子都开始了秋收,今次尹节度使仍免了他们地租,只需缴交庸调即可。 身上的担子一轻,大家伙儿干活的劲道更加足了。 相河村一带更是产量暴增。 上一次秋收,他们家家户户都向宋家买了高产的粟种,这次秋收,他们地里的粟米产量,都暴涨了五六倍,甚至有人翻了十倍不止,比当初宋菽他们家的还要吓人。 这主要是因为宋菽的种子虽好,种地技术却一般般。而现在这些良种到了精于耕种的人手中,产量自然一翻再翻。 相河村大丰收,周围村子早就盯着了。 周媳妇她家今年有了余钱,雇了人来收割,是村里最先收完的几家之一。 她才指挥人把收下来的稻谷放进她家新盖的粮仓,院子的篱笆墙外,已经围了好些人。 “周嫂子,你这粟种卖不卖?” “二换一行不行?我家两石粟米换你家一石粟种。” “我三换一,你跟我家换!” “我也三换一,周嫂子,给句痛快话啊,村长家的都快换完了!” “行了行了,都别争,三换一的先来,把粟米搬进来我检查!”周嫂子提起嗓门喊道。 这样的事情在今年的相河村里,屡见不鲜,几乎每个当初买到宋家粟种的人家,都遭遇到了这般阵仗。另有一些换到粟种的不是相河村人,但也被人一一找出,去换粟种的人络绎不绝。 恒州北郊,北营的粟米地也是大丰收,袁三郎的嘴笑得都要合不拢了。 他们义成军一向奉行与民休息的策略,税都要得很低,平日更不能扰民额外去征,因此军中粮食紧缺是常有的事。 而今次继小麦丰收后,粟米也是大丰收。 望着几乎要满出来的粮仓。袁三郎好一番感叹。 “督尉,听说相河村那带都在拿普通粟米换良种,咱们是不是也拿些出来,跟周围的百姓换?”跟着袁三郎种地的一名士兵道。 袁三郎一思量,倒也不是不行。 “这还尚未有先例,待我禀报大将军再做定夺。”袁三郎道。 然而他还未出营,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参见老将军!”巡逻的士兵见到来人,纷纷单膝跪下,行军礼。 来人身材魁梧,约莫五十上下,两鬓已染了风霜,然双目炯炯,行动利落。 “袁老弟啊!”尹戎下马,一把勾住正要行礼的袁三郎的脖子,“我听底下的崽子们说,你这儿粟米产量高得吓人?” 尹戎出身草莽,虽然做了节度使,举手投足也没有什么大官的架子。 倒是他在战场上练出的一身霸气,是旁人学也学不来的,所以即使不端架子,周围的人也对他敬畏有加。 “大约翻了三四倍有余,主要有几亩地用了新种,一亩能出七八石粮。”袁三郎说。 自己手底下种出这么多好粮食,他很是自豪。 “这么多?!”尹戎傻了眼。 他听手底下的兵说,北营袁三郎弄来好些种子,粮食产量甚高。他以为最多也不过翻倍,没想到竟然能有七八倍?这什么神仙粮种啊! “确实如此。”袁三郎道,带着尹戎去看了粮仓。 尹戎看到里面的粮食粒粒饱满,且数量极多,便也信了袁三郎的话。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有了这高产量的粮食,老子就不信咱们义成军拿不到这天下!”尹戎兴奋得哈哈大笑。 “……老将军,这话您还是不要挂在嘴边为好,咱们低调些,更能出其不意。”袁三郎道,这话是尹恆说的,老将军这么兴奋,他不得不提醒一句。 “对对对,说得对。你把粮种给我一些,西营那里我也让他们种下去。”尹戎道。 袁三郎又跟尹戎提起了跟百姓换粮种之事,尹戎一听,粗黑的眉毛倒竖而起:“这扰民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袁三郎:“……” 他们老将军打仗一等一的牛,精通兵法、治军有度,可一到面对百姓的时候,真是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将军,”尹戎身边的亲卫立刻凑了上去,贴在他耳边道,“大公子早前跟您说过,若是有上好的粮种,不妨换一些予百姓,也好让他们吃得更饱。” “恆儿说过?”尹戎完全没有印象。 亲卫很肯定地点头。 “既然如此,行,你去换。”尹戎跟袁三郎说,“记住,不准虚抬价格,不准强换,不准扰民。” “是!”袁三郎利落地一抱拳,这下他们军中的粮食就要更多了。 “对了。”尹戎本来要走了,忽然回头问,“你这高产的粮种哪里来的?” “相河村那来的。”袁三郎有点心虚。 “买的?我给你的那点钱不是买了黄金果么?怎的还有余钱买这个?”尹戎问,黄金果高产价高,这粟种怕也不便宜,他不过总共给了袁三郎八百文,哪能买这么多。 “这个……”袁三郎卡壳了。 尹戎敏锐地察觉出不对:“说,怎么回事?” “老将军,这里不太方便,您跟我到帐子里去说。”袁三郎道。 他按小将军的吩咐,告诉营里的所有人,见到小将军要装作不认识。可营里的人只知道小将军在恒州一带,却不知道他在宋家作坊,更不知道他还在相河村里种过地。 这些细节还是少些人知道为妙。 尹戎还是很信任袁三郎的,当下跟他进去了。 袁三郎搓了搓手,跟尹戎说道:“是这么回事,属下在相河村那儿见到了小将军,那个粟种是小将军给我的。” “你见到小暔了?”尹戎抬高嗓门,“这小兔崽子哪儿呢?老子要宰了他!” “老将军息怒,息怒,这我真不能说,要不您去问大公子,他晓得。”老将军最是倚重信任大公子。而且大公子聪明机智,这种难题,还是交给他为好。 “恆儿也知道?!”尹戎青筋暴跳,“他/娘/的这俩小兔崽子,连老子都瞒,岂有此理!” 尹戎转头冲出了帐子,对守在外面的亲卫说:“大公子在哪里?现在去找他!” 袁三郎:…… 完了,好像捅娄子了。 希望大公子不要怪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尹老将军出场啦~谢谢支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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